小说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剑三]苏戈   作者:轻舟飞鱼 文案 苏戈其人,胸无大志,安贫乐道,知足常乐。就算是带着系统穿越了也不想当什么人生赢家,只想呼吸着古代清新的空气,娶妻生子,和乐今生。 可惜,他终究要被卷入这茫茫江湖之中,身不由己。 一人一剑一江湖。 终于把黑手伸向剑三了...... 架空历史,请勿深究。 游戏BUG,慢慢修改。 拜谢! 内容标签: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重生 游戏网游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戈,林顾 ┃ 配角:徐溟,苏仇 ┃ 其它:剑三纯阳   一   苏戈摸着额头蹙眉而坐,身上还是软软的没有力气,眼前恍恍惚惚,身子很不受用。   缓了一小会儿,身上稍稍有了点劲儿,才勉力站起来。   只见眼前树木环绕,露气氤氲,阴森可怖。而他自己却是五短身材,没什么力气。   原地坐下,苏戈仔细的想着来龙去脉。   那天他正开着电脑做日常,突然感觉天旋地转,还没反应过来就失去了意识,等醒来就发现在这里了,身体变小了,穿粗布小衣,手腕脚腕都有粗布裹着,头上扎着小髻,头绳一晃一晃的垂在耳边。   这装扮,是游戏里新手村的正太装备。   苏戈立刻明白过来,他穿越了,还不是普通的穿越,而是带着自己的游戏角色一起穿越了!   原本仙风道骨的道长变成了小正太,衣物也从纯阳朔雪变成了新手江湖套,特效长剑变成了手中的铁剑,技能框里一片黑,只有一个四象亮着。苏戈心道,这是回了新手村么,可是为什么背包打不开,外观界面打不开,技能一片黑……   苏戈把自己的装备里里外外的全部检查了一遍,系统真是一点空子都不给钻,背包只有八格,空空如也。   他恢复了点力气,起身在周围走了走,确定自己是在一个不知名的林子里,并没有什么人烟,运起轻功飞得高了点,入目所见,依然是不见边际的树木,让人绝望。   当周围只剩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时间的痕迹似乎都淡了,太阳日升夜落,几天时间恍然走过。   苏戈一直试图找到离开这个林子的办法,但是无奈身体受限,他只能凭着感觉和微薄的野外生存知识往北走,这个林子里倒是没什么大的野兽,但是一些野猪野狍子也够他喝一壶,所以入夜了就运起轻功到树上休息,渴了就近取来河水解渴,饿了就吃树上结的不知名的小果子,横竖也没毒,不过也吃不饱人。   他也不敢试图再去打野味,不知为什么,一些小的兔子獐子几乎看不见,都是些跟他现在差不多高的野猪野鸡,他曾经打过一直体型小一点的野猪,结果那野猪流着血冲着他嚎叫的冲过来,吓得他一连在树上呆了两天,那野猪才拖着受伤的身躯离开,苏戈简直赔了夫人又折兵。   飞起摘了一个小果子,苏戈靠在树上,饿的前胸贴后背,没有一点力气,心想:刚穿越过来就要饿死了么,关键是饿死了都走不出这个林子,不甘心啊!想到这里,他又叹口气,实在是不想起身,就闭上眼睛休息。   等到他再次睁开眼睛,天色渐晚,苏戈无神的看着天空,因为只靠着野果充饥,现下饿的没有力气,只能缓缓呼吸,他简直要被这无头无脑的穿越气笑了,所以自己穿越过来的意义呢?刚来就要等死。   闭上眼睛,苏戈尽量让自己冷静,积攒体力,准备做最后一搏。   突然,耳中突然传来人声,像是很多人在交谈。   苏戈精神一济,撑着铁剑起身,张口喊到:“有人么!有人么!救命啊!”这样一喊,最后一点力气也用光了,苏戈两眼一昏,不省人事了。   感觉到有人给自己喂东西,苏戈微微睁开眼睛,昏暗的灯光下一个大妈正小心的吹着嘴边的粥,然后慢慢喂进自己嘴里,他伸手拉了拉大妈的衣角。   那大妈看见苏戈睁开了眼,也是欣喜万分,将他扶起来靠在软枕上,将碗里的粥喂给他。喝了一碗热粥,苏戈总算恢复了些元气,笑着的向大妈道谢。   大妈喜得把他抱在怀里,细细的拍打他的背,口中喃喃叨叨,却听不清说的什么。   这时外间门一响,里间的门帘被掀开,进来一个粗大的汉子,中年模样,皮肤黑黄,眼睛凹陷,嘴唇很厚,手上也有很深的茧子,此时探进头来关切的看情况,正好看到苏戈被自家婆娘抱在怀里,汉子憨厚的一笑,走进来坐在旁边,半晌,伸手摸了摸苏戈的头,小心道:“饿不饿?身上大好了?累不?”   苏戈见大汉说话,总算松口气,大妈一看就是不会说话的,自己初来乍到,交流不便肯定是大问题,赶紧回答道:“好多了,谢谢大叔大妈。”声音里带着小孩子的软濡可爱,大汉涨红了脸,连连摆手,跟大妈一比划,自己转身出了屋。   大妈小心的将苏戈放在床上躺好,将被子盖上,自己也上了床,隔着被子把苏戈抱在怀里,拍拍他的背,吹灭了蜡烛。   苏戈在外徒步走了几天,又累又饿不说,精神一直保持高度集中,此时被大妈抱着,神经放松,突然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想着想着就红了眼眶,但是毕竟年纪小,抵不住困顿,便睡了过去。   等第二天醒来,身旁早已没了人,苏戈翻身下床,在墙边看见了自己的铁剑,心道:看来这夫妇俩不是坏人。   他掀开布帘出去,打量起眼前的房子,大厅不小,但是很简陋,只在正北向上放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对着大门,苏戈走出去,大妈在西边简单搭成的厨房里做饭,大叔早已没了身影,估计去忙了,他走到大妈身边,张口叫到:“大妈。”   那妇人低头看到苏戈,顿时笑开,抬手拍拍他的头,又指了指灶上冒着热气的小蒸笼,苏戈点头,乖巧的坐到旁边的矮凳上,双手托腮看着门口,脑袋里一时间想了很多,知道自己应该是回不去21世纪了,那么现在这个时代又是什么时候?   一旁突然传来叽叽喳喳的嬉闹声,苏戈寻声望去,正好对上墙头那孩子的眼睛,那小孩子脸涨红,身子一歪,掉了下去,墙外又传来一阵哄笑打闹声。   苏戈站起身拿着矮凳过去,踩着凳子攀上墙,果然看到墙外有几个小孩子正在互相推搡。   那些孩子都是不大模样,穿着也很朴素,有男有女,男孩子都剃了头,便于劳作,女孩子则是扎着简单的小髻,围在男孩子外圈指指闹闹。   这时,一个女孩抬头,对上了苏戈的眼睛,一呆,顿时没了声音,脸唰的通红,其他孩子们跟着一看,也都收了声,几个女娃娃还红了脸。   苏戈出声道:“你们在干嘛?”   软软的声音,就像是春雨细细的落下,打在叶儿上,懵懂可爱,声儿里带着探究和疑惑,连他自己都被这声音吓了一跳,闭上了嘴巴。   一群娃娃又是一愣,初时爬上墙头男娃更是窘迫的看向一边,还好那个女娃娃明显的活泼,红着脸答道:“昨儿个听爹爹妈妈说五爷爷在林子里捡到一个男娃,我们来看看,就是你么?”   苏戈点点头。   那女孩子顿时来了兴致,往前走了几步,抬头仰望着苏戈:“你怎么会睡在林子里?迷路了么?还是找人来的?”   “我……”苏戈一呆,还不知怎么回答,就看见远远地一行人走了过来,看行为举止应该都是邻里邻居,大叔也在其中,正跟别人道别,往这边过来。   那女娃子高声叫道:“五爷爷!”其他孩子们也跟着喊:“五爷爷!”“五爷爷好!”   大叔带着笑过来,先是把苏戈从墙头抱下来搂在怀里,又对着一群小萝卜头交代了几声,大家四散离开,苏戈安静的待在大叔怀里,看着那群小孩子离开,那个男娃娃便往回跑边扭头看苏戈,被绊了个狗吃屎。   大叔看见苏戈露了笑,顿时也开心的咧开嘴,关切道:“可休息好了?”   苏戈点点头:“已经好了。”   “那就好!”说着话,两个人进了院子,大妈已经把饭菜放到了桌上,对着苏戈笑了笑,又摸摸他的脸。   农家饭自然好不到哪去,粗硬的棒子面,就着发柴的咸菜,苏戈嚼了好几口才咽下,他深知农里人家生活艰苦,自然不会矫情,再难吃也大口大口的吃下去,一旁的大叔大妈这才放下了心。   吃过饭,大叔又把苏戈抱起来,说起了正事:“你是从哪来的?怎的会倒在小林里?”   好在苏戈已经想好了怎么说,于是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我只和爹爹妈妈一起出来,后来走散了,我好累好饿,就睡着了。”   大叔心中疼惜,将他抱在腿上,说道:“那你就先住在这里好不好?等你爹爹妈妈来找你再走。”   苏戈觉得再好不过,赶紧乖巧的点点头,答应下来。   一旁的大妈看到苏戈的表现,顿时喜笑颜开,不住地摸着苏戈的手。   后来通过村里孩子们的口才知道,这里是江州境地的一个村子,名唤苏家村,村里的人大多姓苏,除了几家躲避战乱迁过来的外姓人,其他都沾亲带故。收留苏戈的大叔大妈在村子里论资排辈起来也算是长辈,只是二人一直都没有孩子,眼看年纪大了,着实让人心酸。   就这掐口儿,大叔出门打猎,在林子里捡到了昏迷的苏戈,又同村里人一般姓苏,只当他是上天賜来的,将他视若己出,好吃的好穿的都给他。   了解了来龙去脉,苏戈总算放下心,自己流落异世,原以为要饿死了,被大叔救起,又被这样的关心着,那自己就当他们的儿子,为他们养老送终也是应该。   再者说,自己这么糊里糊涂的穿越了,远在21世纪的父母失去了儿子,不知该如何悲伤,只希望他们也能早点走出痛苦,被好好对待。   村子里村民淳朴自然,老实劳作,鸡犬相闻,苏戈也十分喜欢这里的人情,住的很是怡然。大叔大妈待他十分好,不舍的他做农活,邻居都知道了林家多了个养子,也对他十分照扶,时常送些小玩意儿给他。   尤其是村子里的小孩子,平常大家摸爬滚打早就熟悉了,甫一见到外来的苏戈,都觉得稀罕,尤其是苏戈带着游戏里的系统脸,眼睛又大又水灵,皮肤白皙嫩滑,鼻子秀挺,嘴唇红润,根本不像是周围村子里的小孩儿,倒像是哪个大家的小公子小少爷。   于是小孩子们每天围在五爷爷家门口看着苏戈嬉嬉闹闹,搞得他很是不自在。倒是那天趴在墙头的男娃子胆子大,跑到院子里找苏戈说话。   他是邻居苏十七家的大儿子,乳名儿唤作阿勇,今年五岁,家里有个妹妹,就是那天涨红着脸跟苏戈说话的女娃,唤作秀秀。   阿勇很健谈,也许是没什么人可以像苏戈一样听他絮絮叨叨的说一篮子话还不打断他,于是每日都要来找苏戈说话玩耍,大叔大妈舍不得苏戈干活,也乐得阿勇带着苏戈在村子里乱逛,这样一来,苏戈就被阿勇带着融到了村里的孩子们中间,跟着他们钓鱼,斗草,上树,下河,每天倒也过得充实。   不过苏戈虽然看上去是个五六岁的孩子,内里毕竟是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要他跟着村里的别的小孩儿一起上树摸鸟蛋,下河捞鱼虾,几天还行,长久以来,真的是要命。   等阿勇再喊他的时候,苏戈就托词不去,大叔只当他是认生,也不强迫,于是苏戈终于开始花时间研究自己带着的游戏系统,   二   苏戈坐在床上闭着眼,表面上是在休息,但是已经进入了游戏系统,武学界面照例一片黑,只有一个四象轮回孤零零的亮着。   四象是剑三纯阳入门所学的第一个技能。   四象灵气,轮转归一。   需要读条然后释放,可以降低敌人的移动速度,是纯阳气宗主要的输出技能。   苏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系统,发现除了一个四象,其他的均是等级不足,无法使用,背包只有八格,地图全黑,估计也用不上,毕竟不在一个时空,生活技能全部显示的一级,倒是可以做一些基本的小东西,这一点让苏戈开心起来。   没有装备,技能只有一个,坐骑打不开,背包空空如也,地图不能用,要啥啥没有,再抬头看看苦逼的等级,整整十天,还是一级。   苏戈崩溃的摊在床上,垂下眼,却突然看见最下面的阅历条好像涨了点,定睛一看,确实涨了点,但是现在不动了。   苏戈赶紧重新坐直身体,闭上眼仔细的感受了一下,身体里突然流过一道暖流,从丹田流遍全身,原本僵硬的四肢也柔软开来,头脑清明,很是舒服,他试着控制这条暖流,奈何根本无法操控它,只能任它自己在身体里乱窜,一想,有可能是自己目前等级不够。   等他再睁开眼,日头早已升上头顶,竟是过去了一个上午,苏戈翻身起来,顿觉浑身轻快无比,小跑两步,身体渐轻,感觉可以乘风而行。   再看一眼阅历条,明显的涨了点,虽然涨幅也不是很大,但是也很让人欣慰了。   现在自己刚穿越过来,过过农家生活,跟着帮帮养父母的忙,逗弄逗弄小孩子,或者卖卖萌,重新体验一下小孩子的感觉,一切都让他感觉惬意,没有什么迫切的升级需要。   苏戈从床上蹦下来,刚走到院子里,就看见大妈笑呵呵的端着一个笸箩进来,连忙迎上去,嘴上说着:“大妈,你去干什么了?”   大妈笑呵呵的摸了摸苏戈的头,把满满一笸箩的干蘑菇给他看,又指了指锅子,笑着去厨房煮汤了,苏戈跟在后面看了会儿,脑筋一动,拿起自己的新手铁剑出了门。   村西有一大片林子,也就是一开始把苏戈困住的树林,一般村民们只在林子外围活动,据说林子里面有一条大蟒,吃过人,虽然没有人见过,但是祖祖辈辈传下来,大家也就不敢犯险。   苏戈拿着剑独自去了林子,在外围转了转,还遇见了几个村里的媳妇,他们正在拾蘑菇,看见他连忙摆手道:“小娃子,你来干什么?”   苏戈把剑往后藏了藏,笑道:“我来转转,四婶婶,你们忙完了没,我来帮忙。”   “不用不用,你帮什么忙,快去玩去,别走得太远啊。”那些大婶大妈冲着苏戈摆摆手,苏戈从善如流的点头离开。   他顺着小河一路往下游走,也不敢走的太远,边走边四处看看,一定睛,突然看见一只草丛里的灰兔子,苏戈小心的退后几步,选中那只兔子,系统自动连了一条红线,兔子头上有了血条:野兔,1级,500血。   苏戈立剑于前,读起了唯一会的技能:四象轮回。   只见一道凌厉的剑气打向兔子,灰兔子一下歪倒在地,不动了,阅历条上涨了一大截。   苏戈一乐,几步小跑,把兔子提溜起来,脸上露出微笑,果然以现在的等级只能欺负欺负小兔子,不过有点武功还是很有用的嘛,加餐就很容易~   正乐呵着的苏戈突然被一个小石子打在背上,他皱眉回头,对上了一双笑嘻嘻的眼睛,原来阿勇那臭小子。   苏戈扬起眉,佯怒道:“干什么!”   阿勇一愣,收了笑,起身过来:“打疼你啦?”   “废话,拿石子敢砸我。”苏戈装作不开心的样子,白嫩的小脸皱在一起,像个小包子。   阿勇果然急了,脸都涨红了,急道:“我……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我,我看你拿着柄铁剑瞎比划,就像逗逗你,没,没想打你的……”   看阿勇着急解释的样子,苏戈突然哈哈哈的笑出声,摆手道:“骗你的。”   阿勇一呆,脸一红了,怒道:“坏小子!”   “你怎么来了?就你一个人?秀秀呢?”   听到苏戈的话,阿勇不在意的看着天空:“我就是随便溜达,果然看见你出门了,好呀,我喊你你不出来,是不愿意跟我一块玩耍吧。”   苏戈闷笑:“滚远点,我可不想被你们几个当成瓷娃娃一样看着。”   阿勇一愣,下意识道:“可是上次我们一起斗草,你的手指就被划破了,不是瓷娃娃是什么?”   “闭嘴吧你,少说两句。”苏戈拒绝听自己的黑历史,拎着手里的兔子扬起眉毛得意道:“瓷娃娃打的兔子,你能打到么~”   阿勇眼睛都直了,不可置信道:“真是你打的?”   “废话!”苏戈提着兔子,把铁剑□□裤腰带,扬眉道:“我可是身负武功的大侠,以后乖乖听我的,有你的好处!”   虽然阿勇怀疑的打量着苏戈,但是已经死了的兔子总不能作假,阿勇跟在苏戈屁股后面道:“你会武功?谁教你的?”   苏戈一愣,眼珠一转,道:“家传的,不用人教。”   “这么厉害!那能教我么?”阿勇一脸期冀的凑到苏戈身边。   苏戈一笑:“看你表现吧小勇子,恩……先叫声小叔叔来听听。”   其实这话也不是玩笑,因为大叔大妈在村中的辈分高,苏戈作为儿子,自然也就辈分高了,只是平常大家一起玩耍,阿勇这小子觉得自己大,不肯叫罢了。   阿勇皱着眉头撇撇嘴,从善如流道:“小叔叔。”   “诶~”苏戈笑嘻嘻的回答道:“以后就这么叫,等我高兴了就教你!”   “那你不准反悔啊,我可记住了!”阿勇连忙道。   “放心吧,我是你的小叔叔,怎么会反悔呢。”   逗弄完阿勇,苏戈提着死兔子回到家,笑呵呵的拿到大妈面前,邀赏道:“大妈,今天我们吃肉,我打的!”   大妈惊讶的看看兔子,又看看一点大的苏戈,有点不敢相信。   苏戈也不解释,把兔子往大妈手里一塞:“真是我打的,不是偷的,大妈你分一些给邻居,不要分太多啊,我留着给大叔补身体的。”   听到这话,大妈露出笑容,点点头,去厨房里收拾兔子去了,不一会儿就拿着几个树叶包着的小包交到苏戈手上,又指指邻居的门,苏戈当然明白,抱着兔肉给邻里邻居的送到,从隔壁四婶儿家出来的时候正好遇到回家的大叔,于是被抱起来往家走。   大叔对苏戈的喜爱与日俱增,简直当成自己的亲儿子一样,因为从林子里把他捡来的,大叔一直觉得是老天赐给他的,于是叫他天赐,这名儿慢慢也传开了,苏戈别扭了一阵,后来成了习惯,接受了这个名字。   虽说苏戈内心里是一个成年的真汉子,但是在外人看来,他却是一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一般的小孩儿,所以一直跟着大妈睡,一开始苏戈是几度拒绝的,但是胳膊拗不过大腿,他也只好老老实实的接受了这个事实,他把大叔大妈当成自己的爸爸妈妈,自然没有半点猥亵之心,习惯了也就好了。   第二天一大早,阿勇那小子就跑到家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苏戈。   苏戈不自在的几口喝完草糊糊,揣起铁剑跟大妈说了一声就拉着阿勇出了门直冲向小林子。   说实在的,真让苏戈教阿勇功夫,那肯定是教不了的。毕竟他这身功夫都是系统带的,阿勇身上又没有系统,怎么能教呢,但是让这老实小子扎个马步,打打长拳倒是可以的。   于是苏戈专门找了个阴凉地儿,让阿勇扎好马步,背着手故作深沉道:“要想学这上乘功夫,基本功首先要打好,你年纪尚小,所以要想打好底子,才能教你其他的,从今天开始,每天先扎马步,今天一刻钟,利索了就两刻钟,慢慢增加,等到你扎两个时辰腿不打颤了,就能修习上乘功夫了。”   阿勇颤颤巍巍的站着,眼睛却是亮晶晶,张口答应道:“放,放心吧,我自当努力。”   苏戈乐颠颠的拿着铁剑去打野兔,但也不强求,能打着了算一个,打不到也无所谓,他想的通透,这里空气好,村民又淳朴自然,自己老老实实在这村子里待下,侍奉大叔大妈,结交一二好友,年纪到了娶个媳妇,老了儿孙绕膝,如此就好。   系统的话,每天打打坐,逮个兔子,慢慢升级,总有一天能升满。   苏戈这人向来没个大志气,躺在河边的草地上眯着眼想以后的事。   阿勇站够了时间,小心的走到苏戈身边,见他闭着眼抿着嘴,当他是睡着了,于是小心的坐下去,腿还在打颤,想了想,把自己的马褂脱下来挡在苏戈头上帮他遮着光,苏戈突然睁开眼睛,对上阿勇的,顿时笑咧了嘴,阿勇一愣,也跟着笑了。   三   赤夏一过,村民们迎来了最忙碌的秋收时节。   大叔大妈心疼苏戈,不让他跟着下地,苏戈好说歹说没用,被留在家里看门,郁闷的打坐慢慢涨阅历。   突然听到女孩子嬉闹的声音,苏戈睁开眼,正好看见门口笑意盈盈的秀秀。   “秀秀?”   秀秀进来,把手里的荷包递过去,脸颊有些红:“我听哥哥说你会武功呢,话本里的大侠们剑上都配着剑穗,我给你绣了一个,你觉得好了,就带上吧。”说完话,秀秀就低下头,踢着脚下的石子。   苏戈接过荷包,心中了然,拿出自己的铁剑系上去,笑道:“好看。”   秀秀的脸更红了些,坐到苏戈旁边:“天赐,我是来跟你说件事。”   苏戈看向她。   “每年九月初九前后,村里会来很多奇奇怪怪的人,我爹说,他们都是江湖人,来村子里找一个宝物,但是因为宝物有灵性,会择主,所以几十年来一直没人找到,但是每年依旧很多人络绎不绝的来寻宝。”   苏戈正色了面孔,仔细听着秀秀的话。   “大叔大妈这两天可能太忙了,没来得及跟你说。昨儿个我已经看到陌生人在村子外面转悠了,所以要提醒你一下,你别拿着铁剑乱跑,小心被他们抓着。”   苏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笑了一下:“你担心我啊?”   秀秀原本绷紧的小脸一僵,然后爆红,撇嘴道:“我,我只是提醒你一下,谁……算了,不与你说了,无赖。”说完话,女孩子起身跑出了门、   苏戈脸上犹带着笑,但是脑筋却转了起来。   晚上大叔大妈回来,苏戈帮着把收来的稻子放好,与大叔说了一声便跑了出去找阿勇去了。   阿勇跟着爹娘忙碌了一天,还没喝口粥就被苏戈拉出去。   “天赐,你干嘛啊?这么急。”   苏戈扬扬眉毛,道:“今天秀秀跟我说了一些话,我来找你问问。”然后就把秀秀说给他的事言简意赅的告诉了阿勇。   阿勇脸上有了笑意:“秀秀这妮子,果然是大了。”   苏戈难得的有些尴尬,摆摆手:“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你具体跟我说说这事儿呗,你总比秀秀知道的多。”   阿勇点点头,寻了个石头坐下,启唇道:“其实这件事也没有秀秀说的那般可怕,又或许她是个女娃儿,天生害怕这些。你记不记得你被捡回来的那个林子?”   苏戈点头:“记得。”   “恩,就是那个林子,祖祖辈辈流传下来说是林子里又巨蟒食人,不让村民们往深处走,但是我听我爹他们提过,其实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林子里面有宝物。”   “真的?”苏戈皱起眉头。   阿勇点点头:“就是这么传下来的,说是每逢九月初九丑时,有阴云逐月,林子中间的水潭中便会出现指引,跟着指引便能找到世间巨宝。据说那宝物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可使人功力大涨,延年益寿,甚至年华永驻。而那巨蟒就是宝物的守护者。”   “所以每年快到了九月初九的时候,就会有很多人来到村子里,以江湖人居多,也有那地位显赫之人派遣的随从左右。”   苏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半晌才道:“既然这宝物如此厉害,为何村子里的人不动心?”   阿勇笑着摆手:“这只是传言罢了,再者说,这么多年,来寻宝的人这么多,没见有人找到的。爹爹说了,我们这种普通人,就普普通通的过活,哪管这些了。”   小兄弟俩又说了会子话,就各自回了家。   苏戈照例坐在床上打坐,看着阅历条慢慢悠悠的涨,脑袋里却已经转的飞快。   这村子里的宝物既然能引来这么多人常年找寻,那应该不是空穴来风,但是这么多年不现世,极有可能像是那些武侠小说里写道的,在等一个有缘人,既然自己是穿越来的,说不定……   越想越觉得有谱,苏戈恨不得现在就跑到林子里找找,奈何自己现在这样的五短身材,估计还没走到林子深处就被大叔发现了。   苏戈睁开眼睛悠悠的叹了口气,收拾收拾,躺下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苏戈兴冲冲的跑到林子,现在正是农忙时节,林子里连平常采野蘑菇的嫂嫂们都没有,苏戈乐的肆意拿着自己的铁剑找兔子,看着阅历条大涨,心思又开始活泛了。   打完一只灰兔子,苏戈把兔子尸体全部堆在河边,一个上午能打这么多兔子,也多亏了系统里的NPC焦点,直接点上去,便有一条连线,加之气纯心法又是远程伤害,不用追赶便可以使出剑招,着实方便了不少。   这样一来,应该估摸着再打一只兔子便能升级了。   正高兴着,焦点列表却突然出现了一个黄名,苏戈眉头一皱,点到那个名叫‘徐沧’的人身上,通过连线知道了那人就在自己身后的树上,不知是刚来,还是来了许久自己没注意。   苏家村的人苏戈大部分都认识,这徐沧的名字却很眼生,不像是村子里的人。   苏戈敛下心神,一道凌厉的剑气冲着身后的树打过去,那徐沧果然不是等闲之辈,瞬间便感受到了剑意,从树上跳了下来,但是跳下来才发现,那剑气并不是冲着他,而是冲着树下的一只兔子。   把人逼着现身,苏戈还没来得及高兴,腹间却突然一阵剧痛,苏戈痛呼一声,倒在地上。   那一旁的徐沧吓了一跳,皱眉问道:“你这娃子是什么人?这是怎么了?”   苏戈根本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那痛感从腹间袭向四肢百骸,一道真气在身体里流窜,流到哪里,哪里便剧痛难忍,眼看着他的脸上沁出豆大的汗珠,嘴唇也失了血色,苍白的发着抖,整个娃娃团成一团。   徐沧一愣,这才意识到这个孩子并不是故意的,看上去确实难受,他一急,上前按住苏戈的身体,顺势点下几个大穴,原以为可以帮他缓解痛苦,但是苏戈突然一颤,嘴里痛哼出声,显然是更加痛苦。   徐沧不敢耽搁,抱起苏戈几个跃起消失在了原地。   苏戈只觉得脑袋里昏昏沉沉,什么都不知道,身体里的那道真气还在流窜,但是也遵循着一定的路线,从腹部流遍全身,剧痛过后,苏戈便眼前一黑,人事不知了。   待他再醒来,身上却又轻盈了几分,眼前也分外清明,他重新闭上眼睛进入系统,发现自己升了一级,变成二级了,联想到昏迷前那只兔子,所以那阵突如其来的剧痛原来是因为自己升级的原因么。   想到这,苏戈突然有些绝望,如果每次升级都剧痛如斯,那等自己升到90级也不用活了,疼死算了。   正想着未来的惨状,却听见有人开门进来,苏戈睁开眼望过去,正是那日遇见的大汉徐沧。   徐沧也发现苏戈已经醒了,立马松了口气,走近了摸了摸他的额头,道:“你这娃子,真是要吓死人了。”   “是您救了我么?”苏戈眨眨眼,开始卖乖。   “不是,我哪有这本事,是我师兄救了你,你且等着,我去喊他。”说完话,人就转身出去了。   苏戈一皱眉头,从床上坐起身,不一会儿,又有人进来,正是徐沧,还带着一个白面小哥,焦点列表上又多出一个黄名:徐溟。   那徐溟脸色看上去苍白如纸,唇上更是没甚血色,寒着脸走过来抓着苏戈的胳膊号了号脉,转头对着徐沧说道:“你先出去准备些绵软的吃食给这孩子。”   徐沧恭敬抱拳,道了声:“知道了师兄。”便出去了。   苏戈观察这徐溟的同时,对面也在观察他,片刻,那人开口道:“你是哪个门派的小弟子?”   “无门无派。”苏戈答道。   “你不愿说就算了。”徐溟收回手:“只是你的身体与常人完全不同,穴位经脉大相径庭,日后练习功法需要小心,万一走火入魔,这世间少有人能救得了你。”   苏戈皱紧眉头,几乎瞬间就明白了原因,自己带着的是游戏系统,按系统设定,角色身上应该有40个奇穴,这些奇穴对应不同招式的加成,点的奇穴不同,那么招式效果也会不同。   想通了此间关节,苏戈抱拳道:“我叫苏天赐,多谢相救。”   半大的孩子倒是有模有样,那白面男露出笑意:“我叫徐溟,送你过来的是我的师弟徐沧,他路过林子,看你剑意很盛,天资极好,便留下来看了看是哪个门派的高徒。”   这是在为先前的事解释了。   苏戈点点头,蓦地想起来,急忙问道:“现下是什么时辰了?我们在哪?”   “你昨儿个昏迷,我师弟将你带了回来,睡了一晚,现在正是巳时,我们在江州城内的一家客栈里。”   一听到自己已经在外面待了一天一夜,苏戈急忙弯腰穿鞋,那徐溟只管看着他,什么都没说。   正当苏戈穿好鞋子准备告辞而去的时候,徐沧推门进来,手上还端着一碗白粥,嘴里嚷道:“这小二哥只说是厨房忙得很,不给我吃食,我自己就去熬了碗粥,小兄弟趁热喝了吧。”   这徐沧一看就是个老实人,苏戈一顿,抱拳道:“小子苏天赐,谢过徐大哥徐二哥搭救之恩,只是现在我必须赶回去了,家中尚有父母,不敢让二老担心。”   听到这样的话,徐沧笑着摆手:“不妨事,我送你回去吧,你人小腿短不利索,不若我的马快。”   说完这话,徐沧又看向旁边一动不动的徐溟:“师兄,那我就去送送他吧。”   徐溟只是摆了摆手,没再说话。   徐沧一把抱起苏戈,笑道:“小子很是孝顺,我老徐就喜欢你这样的孩子。”边说边出了门。   苏戈被徐沧抱在怀里,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眼睛一转,问道:“徐二哥,你看上去比徐大哥年岁要长,为何称他作师兄?”   “我们门规便是如此,师兄是师父的小儿子,自小天资聪颖,我入门派的时候师兄已经尽得师傅真传,可不要叫师兄。”徐沧老实的牵了马,问道:“小子,你家在哪?”   “在苏家村。”   “苏家村?”徐沧脸色有些变化。   苏戈赶忙问道:“怎么?我们村子有什么不对?”   徐沧翻身上马,把苏戈安置在身前,回道:“不,你们村子倒没什么不对,近来你们村子应该有不少人前去,你还是少出门吧,别被什么不讲理的门派硬抢了作弟子去。”   苏戈自然知道徐沧所指为何,他乖巧的点点头,疑惑道:“那徐家哥哥又师承何派?”   徐沧一愣,还没说话,就见客栈二楼的窗户开了个缝,徐溟坐在窗前,正好看着他们,扯了扯面皮,道:“小小孩童,少知道些为妙。”   苏戈讪笑一声,低下了头,倒是徐沧冲着徐溟道:“师兄放心,我去去就来。”   话音刚落,便纵马往城外跑去。   苏戈两辈子第一次骑马,只觉两间风景倏忽而过,带起的风拍在脸上,倒是少了很多热气,让人口鼻清爽。   徐沧骑马直奔苏家村而去,倒是对路途极为熟悉,看来也是来打宝贝的主意的。   乘马御风而行,不一会儿便到了村口,只见很多村民聚在一处,愁眉苦脸的样子,被围在中间的,可不就是大叔。   苏戈赶紧拍了拍徐沧的腿,让他停下来,喊道:“大叔!”   那些村民赶紧望过来,先是看见了壮实的徐沧,下意识的退了退,然后才看见他怀里的苏戈。   大叔赶紧往前走了两步,苏戈早已被徐沧从马上抱下来,扑向大叔:“大叔!让你担心了。”   宝贝儿子失而复得,大叔的手有些微颤,赶紧抱住他拍了拍:“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倒是村长有些见识,上前抱拳道:“这位义士救了我们苏家村的娃娃,恳请进村,我们好好招待您一番。”   徐沧摆摆手:“村长不必客气,我还要赶回去,这孩子先前腹痛昏迷,被我带到城里医治了一番,如今应该无甚大碍。”   大叔也赶紧深鞠一躬,说着感谢的话。   徐沧骑上马,对着苏戈笑道:“小天赐,有缘再见。”话音刚落,便策马离开。   等徐沧的身影消失在大路上,一堆人这才围过来抓着苏戈这摸摸那摸摸,不住地关心着问他是否有事,苏戈心里热乎,乖巧的谢过大家的关心,又细细的回答了问题,这才被大叔抱回家。   大妈急的在家掉眼泪,看见爷儿俩进门,赶紧上前咿咿呀呀的打手势。   苏戈握住她的手:“大妈,我没事,您放心吧。”   大妈点点头,还是不放心的摸了摸苏戈的脑袋。   大叔把苏戈放下坐好,关切道:“怎么好端端的腹痛了呢?是不是吃坏了东西,现在可好些了?要不要进城再看看?”   苏戈摇摇头,把脸贴在大叔手上,撒娇道:“我从小就有这个毛病的,每次都是没来由的就开始腹痛,大叔别担心。”   “可苦了你。”   苏戈眼眶一热,心中更是下定了决心,要好好侍奉大叔大妈。   正说着话,大妈端着一碗黑乎乎的东西进来放下,催促着苏戈喝,大叔解释道:“刚才跟老婆子说了声,去村长家里借了些糖,你趁热喝了这碗。”   一想就知道是红糖水,苏戈一僵,突然想到以前看过的微博上说女孩子痛经就喝的这水,现在轮到自己,还真是有些小尴尬,不过尴尬归尴尬,苏戈乖乖地端起碗喝完,肚子里确实热和了很多。   大妈这才放下了心。   大叔又道:“前些日子忘了跟你说,这几日村子里会来许多外人,你别乱跑,就待在家。”   “恩恩,我知道了,阿勇和秀秀跟我说了。”   “哎哎,那就好。”   大叔心疼的摸了摸苏戈的头,这孩子这么乖巧听话,想来他那亲生父母可能就是因为这隐疾才将他抛下的,自己与他能做父子,看来是缘分。想到这,大叔叹了口气:“天赐,以后不舒服了一定要说出来。”   苏戈虽不知道大叔所想,但也郑重的点头应下。   四   晚上睡下,苏戈打开系统,已经知道自己升了一级,他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其他变化,不过打开一看,果然还是什么都没变,技能依旧是一个象孤零零的放着,其他一片黑,地图一片黑,八格背包,里面居然有一组兔子,苏戈仔细一看,兔子肉*17。看来是昨天打的兔子自动进了背包,这样也好,反正这几天不能出门,正好用这些兔子打牙祭。   苏戈满意一笑,但又马上想到自己昨天升级的腹痛难忍,立马皱巴了小脸,罢了罢了,慢慢升级就是,最好两三个月升一级,也好过天天疼成那样。   为自己偷懒找到了绝好的借口,苏戈满意的睡了。   隔天一大早,阿勇和秀秀就来看他了,还带了一群村子里半大的孩子,大家围在床前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好在苏戈极有耐心,一个个的回答问题,还顺带摸了摸七嫂子家刚满4岁的苏石头的小脸,热乎乎的像是刚出笼的包子,很是好捏。   阿勇坐在一旁絮絮叨叨:“都跟你说别乱跑了你还去林子,真是不听话。”   “哎呀我这不没事儿么。”苏戈瞥了他一眼,把苏石头抱在怀里逗弄。   秀秀在一旁看着有趣,笑道:“石头这胖乎乎的,你能抱得动?还是快放下吧,省的一会儿摔了。”   “摔了谁也不能摔了石头啊,是不是,小石头~”   苏石头乖乖地依偎在苏戈的怀里,他最喜欢这个哥哥了,身上香香的,一点也不臭臭。   大家伙儿看见苏戈没事,又哄得跑走了,只剩下阿勇兄妹和被抱在怀里的小石头。   苏戈知道兄妹俩关心自己,于是又说道:“我这腹痛是娘胎里带的,治不好,兴许自己有一天就好了,你们别担心。”   秀秀皱皱眉头不说话,倒是阿勇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疼了记得喊人,邻里邻居的,大家昨天都快担心坏了。”   “放心,我省的。”   随着时间慢慢靠近,到苏家村的外姓人越来越多,很多人都住到了村民家里,给些银子便可,村民们也可趁此收些银两过活,原本大叔大妈的院子也会容一些江湖人住下,但是今年因为苏戈的缘故,便没留人,还有好些人来问,大叔都给客气的挡了回去。   苏戈这几日不怎么出门,只是跟着大叔去田里帮了几次忙,也就是坐在埂上坐着,干脆打起坐来,等大叔忙完了,就跟着回家,然后就看见了徐氏师兄弟。   徐沧显然也看见了他,笑着与他摆了摆手,倒是徐溟,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遍自顾自的走了。   回到家里,大妈不知怎么不舒服,一直上吐下泻,大叔只好扶她到床上照顾,晚上,苏戈耐心的等到子时,大叔大妈睡熟了,然后拿着铁剑翻墙而出。   九月初九,丑时,阴云逐月,林子中间的水潭。   苏戈边回想阿勇的话,边趁着身形矮小的缘故,沿着村中矮墙,摸到了林子入口。   那边果然聚集了大批的人,苏戈藏在一个土堆后面,仔细一看,果然看见了人群之外的徐氏师兄弟。他们一看就不是合群的,其他人或三五成群,或直接十来个人,唯有徐氏兄弟站得远远地,徐溟的惨淡脸在月色下更是清冷。   苏戈没有多想,就选择了这两个,毕竟其他人他也不认识,徐沧那种老实人,就算发现了自己也不会怎么样。   人群突然开始熙熙攘攘的往林子里走了,苏戈听不真切他们说的话,只好远远地跟在人群最后,好在焦点列表十分好用,只要不超过30尺,就不会跟丢。   苏戈仗着自己人小,草丛树荫,东躲西藏,居然避过了其他人,刚上了树,就发现列表上的焦点们不动了。他略一迟疑,攀着树枝跑到距离近的一棵树上待着,入目所视,就看见一汪深潭,苏戈从没进过这么深,原来这密林深处竟真的有这么一大滩湖,甚至无法一眼望穿。   只见水潭之上早就排满了各种各样的竹筏竹排,一个身穿劲装短打的汉子站在最前面的筏子上,冲着人群略一拱手,高声道:“某乃是江州九子寨四寨主何帆,大家唤我‘水鬼’便是。今日照例,我们九子寨布下三十个筏子,送各位贵客到潭中央查探。”   人群中也走出一位中年人士,拱手回道:“原来是四寨主,久仰久仰,今日我段家庄共来六名弟子,已经与大寨主打过招呼,四寨主行个方便。”   “原来是段家庄的段管事,好说好说,请吧。”   看着段家庄的人率先上船,其他人都开始骚动起来,一位老和尚刚上前一步,那何帆立马就道:“这位想必是凌天寺的无惑大师,请大师带众位师父上船吧。”   “阿弥陀佛,多谢施主。”   这样连着几个自报家门的武林大家一出现,竹筏子越来宇少,其他人略有急躁,一个年轻人站出来大声道:“你们九子寨办事忒不地道,不就是几个臭钱么,给你们便是!”   那‘水鬼’何帆眯了眯眼睛,笑道:“这位小哥很是面生,不是师承何门何派?”   那年轻人一顿,复又大声道:“岭南周氏周渠。”   何帆听完,冷笑一声,瞥向那个年轻人,道:“原来是岭南周氏门人,怪道如此不懂规矩,你们周家家主都没来,你个小子,妄称什么名门!”说完,不顾那青年涨红的脸,冷笑道:“船是没有了,你大可踩着轻功过去,方才显出厉害不是。”   那周渠酱紫了脸,旁边的人笑声交谈全都被他听见,他握紧拳头,正要说话,却被一个年少公子拉到一边,那公子穿着打扮,与普通江湖人很是不同,只见他长发束起,手摇折扇,笑道:“四寨主与一个孩子计较什么,我们周家小门小户,自不敢同各位名门大族相提并论,此番前来不过带着小孩子历练历练,没有与大家相争的意思,既然船少多有不便,那我们也不趁这个热闹了,诸位请吧。”   这话说的分外漂亮,引来其他一众目光,但是一想到周家确实没甚势力,其他人便也没多关注,想办法借船去了。   那公子拉着方才出头的年轻人走到人群外,冷眼看着其他人纷纷扰扰,嘴边泛起冷笑。   苏戈看的有趣,正要多瞄几眼,却突然发现距离内列表上又多了个人,欧阳灵州?   下意识切过去目标,竟发现那欧阳灵州的焦点不是旁人,正是人群外围的徐溟。   苏戈皱了下眉头,那人一直没什么动静,岸边的人大多上了船,没上去了三三两两的等在岸边,并没有人注意这里的情况。徐师兄弟也没注意到他们左侧竟会有人埋伏。   徐溟一直漠然的看着岸边的一众人等,并没有什么着急上船的样子,连带着徐沧也不急,安静的跟在他身边。   苏戈看着岸边的人越发的少了,略一思索,捡起一根树枝,对着欧阳灵州读起了四象。   说起来他并不知道这欧阳灵州是好人还是坏人,贸贸然用铁剑袭击,定会伤了他,用树枝的话,这道剑气应该会将他逼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剑气凌厉的打过去,欧阳灵州本来一直注意着徐溟的动向,冷不防察觉到这道剑气,赶紧一个侧翻躲过,那剑气打在草丛中,激起震荡。   徐溟立马看过去,正好看见欧阳灵州狼狈的从草里出来,眼神立马冷了下来。   欧阳灵州也知道自己被发现了,悻悻然起身抱拳道:“在下周灵,看二位天资卓绝,且并不为那宝物心动,故让在下起了结交的心思,不知可否与二位认识认识?”   苏戈在心里呸了一声,想结交还不说自己的真名,其心可诛。   徐溟没说话,倒是徐沧站出来抱了抱拳:“我们都是江湖上的散人散客,此次前来本就是瞻仰一下各位武林侠客,不敢有争夺的心思。”   欧阳灵州表面功夫炉火纯青,只是稍有迟疑,便露出一副遗憾的表情,道:“原是如此,叨扰两位了,只是……”说到这,他看向苏戈藏身的树:“不知哪位高人在此,莫不是周某哪里得罪了您?”   徐溟也看过去,他方才也确实感受到了一股剑气,很是逼人。   苏戈在心里悠悠的叹了口气,原本是来看热闹的,现下却要逼着现身了,好在算是偿还徐氏师兄弟的搭救之恩吧,不过……   勾起一抹笑容,苏戈从树上翻下来,一个二段跳落地,运起轻功快速地一头扎进徐溟的怀里喊道:“大哥二哥好坏,都不等等我,还骗我睡觉,好气呀!”   徐沧一愣,倒是徐溟反应的快,把他的头按在怀中,仔细的拍了拍,道:“整日调皮捣蛋,这里可是你能来的,罢了罢了。”   说完一把抱起他,还是将他的脸按在肩头,对着徐沧道:“既然他醒了,我们就回去吧,省的在这里站着引来一些莫名其妙的结交。”说完,竟是看也不看欧阳灵州一眼,抱着苏戈离开了。   徐沧后知后觉的冲着欧阳灵州抱了抱拳,跟在身后离开。   欧阳灵州看着三人消失,恼恨的寒了脸,对着此时悠悠走过来的那周家公子道:“表哥,他们一定是流风谷的人!”   那个周家公子用扇子敲了敲欧阳灵州的头,笑道|:“既是流风谷的人,你还如此冲动,灵弟,这次可是大意了。”   欧阳灵州撇了撇嘴,道:“流风谷的人一向身影难觅,此次见到,难免有些大意,是弟弟不对,不过刚才用剑气逼我出来的那个孩子,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剑意,轻功也甚是诡谲,表哥不得不防。”   “确实。看来这些年流风谷很是下了功夫。”   兄弟俩的猜测暂且不谈,苏戈被徐溟抱着一直出了林子,时间堪堪到了丑时,苏戈咦道:“你们难道不是冲着宝物来的?为什么现在反倒出来了。”   徐沧笑道:“方才师兄观天象,知道今夜无论如何也不会出现阴云逐月之象,没了指引,又要到那里找宝物呢?”   “原来是这样,看来还是聪明人好,不用白费功夫。”   徐溟没说话。   苏戈又道:“刚才那人在你们旁边埋伏很久了,根本不是想与你们结交,而且他叫欧阳灵州,并不叫周灵,你们不要上了他的当。”   徐溟停下脚步看向他,开口道:“你从何得知?”   苏戈一窒,左右瞟了瞟,又低头心虚的啃了啃手指,最后道:“我……我前几日看见过他,听,听别人叫的……”   反正相不相信也是他们的事,苏戈撇撇嘴:“我就是觉得你们救过我,所以才提醒你们一声。”   徐溟又不开口了,倒是徐沧笑呵呵的摸了摸苏戈的头:“多谢小兄弟,我与师兄明儿个便要离开,我们有缘再见。”   苏戈点头道:“后会有期。”   趁着夜色正浓,苏戈溜回家,躺在床上微微叹了口气,第一次离这些江湖侠士这么近,感觉……也没什么感觉,反正自己就在小村子里安心过活吧,稳稳当当的,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江湖什么的,见鬼去吧。   五   时光荏苒,白云苍狗,三年转瞬。   期间苏戈又腹痛数次,把大叔大妈心疼的不行,很是花力气补了补,但是寻常农家也没什么人参鹿茸滋补圣品,倒是阿勇几次扒拉了点土人参,一股脑的送进了苏戈的嘴里,让苏戈感动不已。   收息起身,他现在已经成功地突破十级大关,十一级也快了,最重要的是,他再也不用一招四象闯天下了。两仪化形终于解锁了!   在剑三里,纯阳一门,释放招式不仅需要内力,还需搭配真气,五点真气集满,招式伤害将会达到最大。   而两仪化形这招就是典型的气点越多,伤害越高的技能。   两仪精气,相生克敌。   满气点的情况下,可以在移动中对敌人造成大量伤害。   虽然三年的时间才升了十级,对比其他穿越主人公刚到异世就搅弄风云的气势,确实是弱了些,但是苏戈向来没什么大志向,安贫乐道,知足常乐才是他的信标。苏戈美滋滋的想着,穿了鞋跑出去。   大叔一早就去田里忙活了,这一年一年的过得很是快,转眼又快到了九月,这三年来每年的九月初九照样会有很多人来到江州这个不起眼的小村子,大家寻宝的热情依然高涨,苏戈还见过几次徐沧,他带着另一个年轻些的青年,徐溟倒是没来过了。   不过大家本就是过客,匆匆一见,江湖路远。   刚出了院子,大妈就从厨房出来塞给他一个米糕,笑呵呵的拍了拍他的头,苏戈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一个小肉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撞了过来,苏戈赶忙抬手抱住,低头一看,果然是越大越不省心的苏石头。   苏石头红扑扑的脸抓着苏戈就往外拖,一边还嚷着:“五奶奶,我带小叔叔去玩儿了~您别担心哦~”   大妈笑着摆摆手,目送着两个人出了门。   苏戈用了些力气抓着苏石头肉乎乎的小胳膊,道:“急着去哪?也不怕摔了。”   “小叔叔~我发现一个好地方,带你去看看!”说完,苏石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苏戈。   “什么好地方啊?”苏戈笑着摸了摸苏石头略有薄汗的额头。   苏石头挥了挥手,苏戈弯下腰,小萝卜头儿煞有介事的凑在他耳边嘀咕道:“我这就带小叔叔去,不许告诉别人哦~”   说完话,苏石头就拉着苏戈往北林走去。   苏家村旁的林子有两个入口,村民们平常为了分辨就喊着北林南林,南林周围有很多山蘑菇,平常去的人多,加之南林又是去林中深潭的入口,所以要热闹些,相比来说,北林就很一般了,大多是孩子们在此处玩耍。   苏石头拉着苏戈的手穿过林子,一直往林深处走,苏戈皱了皱眉头,想着一会儿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小石头,这么小就敢进这么深的地方。   正想着,苏石头有模有样的回头看了看他,悄悄地说:“就在这儿!”   苏戈看了看四周,道:“就这里?”   不说他奇怪,这里与寻常林子并无甚区别。   苏石头猫下腰,拨开了一边的树丛,小身体一钻就不见了。苏戈一急,赶紧跟上去,却没想到树丛之后别有洞天。   竟是一小片池子。   苏石头已经在池子边做好了,小脚丫子伸在水里,脸上带着笑:“小叔叔,你快来,水可凉了~好舒服哦~”   苏戈走过去弯腰摸了摸这池水,确实沁凉无比,他又抬起头看了看四周,这才发现这一小片地方竟好像是被树丛故意遮挡起来不被人发现一样,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把这里围的严严实实,四处凉风袭人,倒像是柳宗元小石潭记里写的,凄神寒骨。   正想着,突然一捧水溅到脸上,苏戈回神,就看见苏石头笑嘻嘻的冲自己泼水,乐道:“小叔叔,这里以后就是咱们两个的小秘密,不许告诉别人哦~阿勇哥哥和秀秀姐姐也不能告诉!”   苏戈上前一把把他捞起来,笑道:“好好好~都听我们石头的!”   “小叔叔最好!”   苏石头抱着苏戈脖子,眯着小眼睛又道:“这里没人,以后小叔叔就可以来这里恩……打坐!对吧~”   “就你聪明!”苏戈点了点小石头的头,又正经说道:“不过苏石头,你以后不许一个人来这里,听见了么,必须有我跟着才能来,知不知道。”   苏石头鼓起脸,撇了撇嘴,但是瞄见苏戈略有严肃的脸,还是答应道:“知道了~”   “听话。”   一大一小出了林子,正好看见从田里回来的阿勇。   这小子三年来一直跟着苏戈蹲马步打长拳,武功没见的有多厉害,力气是真的大了不少,本就比苏戈大两岁,现在已经成了家里的重要劳动力,真是大小伙子了。   大小伙子阿勇一看见他们两个就跑过来,显示抱着苏石头捏了捏小脸,又打趣道:“你这小叔叔带着孩子去哪了?”   苏戈瞥了一眼阿勇,悠哉的说:“哪是我带着他,这小子鬼精得很。”   苏石头不服气的吐吐舌头,问道:“阿勇哥哥,秀秀姐姐呢?她前几日还说要给石头绣个荷包呢。”   “他在四嫂子那里做活儿呢,晚些时候让她给你送过去好不好啊?”   “好~”苏石头乖乖地待在阿勇怀里,又道:“小叔叔你脸红社么呀?”   被戳破了小心思的苏戈立马虎起脸:“臭小子,不想要你的小屁股了吧!”   阿勇哈哈哈大笑,道:“天赐你这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想做我妹夫很久了吧。”   苏戈无奈的摊手,古代的孩子为什么可以这么早熟!   晚些时候,苏戈正在院子里帮着忙碌了一天的大叔按摩,就听见大门外秀秀的声音,好像正在和隔壁的邻居婶子说话。   看着苏戈心不在焉的样子,大叔呵呵一笑:“还不看看秀秀是不是有什么事,矗在这干嘛?”   苏戈不好意思的摸摸后脑勺,走过去开了门,正好看见门口的苏秀,夕阳下的女孩子脸上透着红晕,看上去像是娇艳的花骨朵儿。   “天赐。”   苏戈轻咳一声,道:“快进来吧。”   秀秀进来跟大叔大妈打了招呼,这才说道:“刚才去给石头送荷包,顺道就过来了,把这个给你。”   说完,递过来一个剑穗。   这几年秀秀每年会做一个新的剑穗给苏戈换上,苏戈抬手接过,笑道:“麻烦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不过就是顺手。”话音刚落,像是有些害羞的样子低下头,小声道:“过几日我跟着四嫂去城里买些小东小西儿,你……要不要一起跟着?”   苏戈来到这里,仅仅去过几次江州城,加上第一次疼晕过去被徐溟搭救的,满打满算不到十次,他的确想跟着去城里看看,但是过几日就是九月初九。   说起来每年九月初九,苏戈都会趁着夜里跟着那些江湖客到林子里探探,当然也是抱着捡漏的心态,不过他到不觉得有什么。   想到这里,苏戈摇摇头:“我就不去了,你跟着汖儿夫妻,不要有危险。”   托大叔大妈的福,因为大叔大妈的辈分大,苏戈跟着也涨了辈分,阿勇秀秀口中的四哥四嫂都要比他大上七八岁,偏偏村里重辈分,他只能跟着平辈儿人喊他们的名字。   秀秀点点头:“放心吧,四嫂前一阵子就跟着四哥出过门子了,我跟着她,不会有事儿。”   “那就好。”   送走秀秀,苏戈默默地把新剑穗儿换好,旧的剑穗一个个的摆在盒子里收好,这才盘腿开始例行打坐。   今年解锁了新招式,四象的伤害也提高了,苏戈对今年九月初九都有些期待了。   不出几日,村子里果然开始有了来暂住的江湖人,苏戈跟着大叔去田里秋收,一路上遇到不少眼熟的,他本就是少年的样子,就算盯着哪个多看一眼,也只会被当做小孩子好奇。   与此同时,秀秀跟着四嫂到了城里,她们找了一个稍微人多一点的地方支起摊子,摆放的也多是村子里婶子娘们做的绣活儿,倒是也能卖出一些四哥则是拿着一些林子里刨出来的土参去医馆里换些银钱。   秀秀坐在一边,双手捧着脸看着周遭热闹的市集,小脸上带着笑,很是可爱。   一个大汉摇摇晃晃的走过来,突然盯住了他们的方向,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秀秀一惊,赶紧站起来,还没还得及说什么,只见那大汉已经过来了,一把抓住了四嫂的手。   四嫂痛呼出声,一面挣扎想跑,那大汉脸色一板,大声嚷道:“小娘子,老子抓你是看得起来你,别蹬鼻子上脸,我一动手,就不是你踢打两下就能了得!”   说完,反手抓住四嫂的胳膊狠狠一拽,将她拽到街上,竟然准备当街强抢民女了。   秀秀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直接就落了眼泪,追上去抓着四嫂的胳膊大声喊道:“你这人好不讲理,光天化日,这是做什么!”   可那大汉好像是喝多了酒,一把扫开秀秀,喝到:“小女娃,再闹连你也带走!”   秀秀摔在地上痛哭起来。   四嫂眼泪流了满脸,又是咒骂又是哀求,不住挣扎,周围许多人却是敢怒不敢言,也没人阻止。那大汉拖着四嫂就往前走。   突然,身后有人大声叫嚷,大汉回头一瞧,眼前忽的一根大棒敲到头上,竟被一棒子敲到地上,鲜血汩汩的流了出来。   却原来是四哥赶来,远远地就就看见一个黑汉子拖着他媳妇走,他一边吆喝一边上前,拿着担柴的大棒直接敲了上去。   大汉倒在地上满头满脸的血,还在不断的□□,四哥此时也害了怕,拉着媳妇,抱着秀秀就跑,扁担扔在地上,也不管了,四嫂子脸色苍白,紧紧抓着相公的衣角,泪痕未干,惊慌失措的竟以为那人死了,身子木讷讷任凭着相公拉走。   话分两头,这边村子里的人经历了农忙,大家都在院子里收拾,本就是栅栏相隔,木门大敞,邻居互相说话,气氛很是舒服。   苏戈盘腿坐在自家院子的石头上,听着大叔和隔壁大伯伯说话,原本笑眯眯的,突然听见连续不断的钟声,脸色一下子变了。   这钟与寺庙中的钟大有不同,小小的一个挂在村长家的院墙上,声音清脆,穿透力强,一般只有村子里出了大事,村长才会用这种方式召集村民。苏戈在苏家村三年,只知道这小钟响过两次,一次是三年前他被徐氏师兄弟带走那次,召集村民找他,另一次,便是现在了。   六   大叔也脸色一变,匆匆的往门外走,苏戈追上去跟在后面,大叔也没说什么。   不一会儿,村长的院子里便聚集了大量的村民,大家脸色都不怎么好,其实想想也知道,现在正是九月初九前后,村子里大量的外人,一般是不会这么大张旗鼓的召集村民的,看来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村长神色严峻的站在中间,他后面是四哥四嫂和阿勇秀秀一家人。   苏戈眉头一皱,就听见村长的声音:“苏汖,你自己说吧。”   四哥苏汖脸色很差,但还是极力的镇定身形,毕竟看四嫂的样子,基本已经站立不住了,一直靠在四哥身上,不停地流着眼泪。   苏戈看过去,只见秀秀也在哭泣。   四哥叹了口气,沉重道:“我……我对不住大伙儿。”说完,竟是先红了眼眶。   村长看他状态不好,只好接过话头,把今日在集市上发生的事言简意赅的说了。村民们立刻骚动起来,村里的四爷爷摸摸胡子,道:“这不应该是汖儿夫妻的错,那大汉当街强抢民女,难道就让他抢不成?”   另外一边与苏汖同辈的苏牟也道:“就是,官府来了,大不了对簿公堂,我们自家作保就是。”   苏戈看向村长,只见他老迈的脸上并没有因为这话而舒展,反而更加愁苦,大叔突然道:“那大汉,莫不是有什么背景?”   大叔话音刚落,所有人都看向村长。   村长这才叹了口气,道:“是那九子寨的六寨主。”   所有人都倒抽一口气,苏戈也不禁皱起了眉。   说起九子寨,他们本是江州地带的一帮水匪,寨中有九个老大,这九人原本都是水性极好的人,起初因为华国与北方的藩国交战,北人大量南迁,他们在水上专门以送人为名拉上不识水性的北方客人,渡到水中央就抢夺钱银,不给的就杀人越货,慢慢的召集了很多不务正业的混混,渐渐势大,对外称自己是九子寨。   后来九子寨慢慢做大,杀人越货的勾当做得少了,倒是承包了江州地界的一条航线,做些运货生意,因着每年九月初九,大量江湖人辗转于此,甚至当天还要用九子寨中的人做船把式,所以在江湖中,九子寨也有些小名气。   这九子寨与附近的几个村子一只保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关系,村子里按时交上钱粮,水匪也不与为难。   寨中有九个老大,为首的叫做‘翻江龙’孟城,据说师承庐州长刀万氏,善使一把九环刀,二寨主‘过海蛟’赵让,水性极好,曾在水下潜足了三个时辰,三寨主‘笑里剑’傅伤,也是寨中的智囊。   而这次四哥伤到的六寨主,是五寨主张鬲的弟弟,张英。此人平素最喜欢□□妇女,流连勾栏,在街上看到美貌娘子就上去调戏两句,甚至当街抢人。   当天他正好从勾栏院里出来,纵欲过度,脚步虚浮,晃晃悠悠的走在街上,突然看见四嫂皮肤白皙,媃胰细腻,实是一个难得的小美人,于是淫念顿生。   村民们都不说话,村长也是无奈,四嫂子已经哭得背过了气,瘫在了四哥身上,秀秀也是满脸苍白,阿勇在一旁细细的拍着她的背。   村长叹口气,开口道:“这样吧,明日我与水舟一同去拜见那大寨主,把此事好好说道一番,多交些粮食钱财,看看能不能大事化了,毕竟九月初九也快到了。”   水舟正是大叔的名字,听到这话,他点头应下,摸了摸一旁苏戈的头。   苏戈抬头看看他,沉默不语。   隔天一大早,大叔就和村长一起带了东西去了九子寨,苏戈去了趟阿勇家里安慰了安慰秀秀,然后就回到家里等消息,不知怎么,就是有些隐隐的发慌。   好在下午的时候他们就回来了,整个村的人都跑到了村长家里,村长笑呵呵的说道:“大家伙儿放心吧。大寨主说了,是个误会,以后我们只要按时交上钱银粮食,就不会为难我们的,大家都散了吧散了吧。”   大叔的脸色也很好,苏戈仔仔细细的又问了一遍,大叔只好把今日在九子寨中发生的事说的话都告诉了苏戈,复又道:“应当没什么大问题了,你也别担心,我们村子与九子寨打了多年的交道,粮食钱财也给了,他们拿到这些,理当放下这事了。”   苏戈点点头,总算是放下了心。   事情平息之后,大家的生活又走向了正轨,来到村子的武林人士越来越多,苏戈暗暗加劲,想着能在九月初九之前升到十一级。   事与愿违,临到了九月初九晚上,苏戈都没能突破他的十一级。   偷偷地跑到主房,探听到大叔大妈应该都睡熟了,苏戈便拎了铁剑翻墙而出。   他还是按着以前的线路,贴着矮墙往南林入口处走,但是还没等他进林子,就看见林子入口处一个小娃娃探头探脑的藏在树后面。   苏戈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上去一把抓住苏石头运起轻功到了稍微远一些的地方停下。   苏石头一直张着嘴巴,到了地上才颤颤的道:“小叔叔?你会飞么?”   苏戈准备好的教训的话被他一噎,顿时停在口中,狠狠地在他头上敲了一记:“苏石头!你怎么在这!”   小石头心虚的低下头,道:“我……我好奇……”   又是一口老血,苏戈认命的抓起他背在身后,刚准备送他回去,就看见远远地竟然是认识的人。   苏戈一顿,眼睛一转,变了个方向跟上去,嘴上说:“一会儿不许出声!知不知道!”   苏石头趴在苏戈背上点点头,小眼睛里满满的惊奇,他从来不知道小叔叔还会飞~   到了前面,苏戈熟门熟路的往树上一猫,用树叶把苏石头挡的严严实实的,他本就离得远,倒也看不出什么。   只见一群江湖人围在一边,九子寨的人正在安排人上船,苏戈眉头一皱,三年来都是四寨主的活,为何今夜来的却是三寨主,‘笑里剑’傅伤。   并没有给苏戈太多考虑的时间,只见苏戈一路跟过来的两个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不是别人,正是徐溟和徐沧。   苏戈耐心的猫着腰,他们的对话他听不真切,只见徐沧不知说了什么,一群人都惊呼出声,徐溟一直脸色冷淡,没开口。   那傅伤笑呵呵的伸手请他们上船,徐溟率先上了筏子,徐沧紧随其后,他们的筏子迅速的消失在了潭中。   苏戈琢磨着,三年来,徐溟一直没来,偏偏今年来了,而与往年不同,今年的天气确实有些阴郁,倒像是预言中的阴云逐月,莫非……   这样想着,苏戈就看见岸边的其他人都嚷了起来,纷纷吵着要上船,还有的要拼船,很是喧闹,看来大家都想到一块去了。   却原来是方才徐溟徐沧二人破众而出,徐沧直接开口道明了身份,流风谷首徒徐溟,二弟子徐沧,师门一报,其他人立刻骚动起来,毕竟流风谷弟子不常现于江湖,连他们都出来,并上船往潭中央去了,其他人更是站不住了。   傅伤微微一笑,道:“大家稍安勿躁,我九子寨今日准备了足够的船筏,保证大家都能上船。”   苏戈却又是一愣,按往年的规矩,九子寨只备着三十艘,为何这次备的这么多……   眼看着一批一批的人上船,苏戈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他定睛看着看个一直保持微笑的三寨主,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几天前大叔的话,心中越发的有些慌。   随着丑时的临近,岸上的人越来越少,那傅伤却没跟着去,只是站在一边笑着,看着这些外人一个个的上船驶向潭中央。   苏戈眼皮一动,突然听见一声刺耳的钟声,他头皮一炸,蓦地看向身后,苏石头抓着他的衣角,小声说:“村长爷爷……”   苏戈还没来得及动作,就听见一个大笑:“三寨主,看来大寨主他们是得手了!”   心里一痛,苏戈抱起苏石头就往村子去,他眼前树影重重,心里却是烈火焚心。   傅伤邪笑一声:“把这些外人送上船,我们……也好去看看大戏,哈哈哈……”   一些刚上船还未来得及离开的江湖人听见了钟声,皱眉向村子的方向看去,却没有一个人停下来返回村子,傅伤料定了这些所谓江湖人士为了宝物,定不会管这些闲事,他悠闲地冲着潭中的人抱了抱拳,领着手下往村子去了。   还没到村子,苏戈便被一阵灼热逼得退了几步,苏石头大喊道:“着火了!”   苏戈眼睛通红,他不敢放松抱着石头的手,脑中却已经想到了发生何事,冲天大火,滚滚黑烟,还有人的哭喊声,兵器碰撞声,求饶声,小孩子的哭声……   他几乎站不住脚,放眼望去,村子已经变成一片火海,眼睛所及,还有一些歹人从村民的房子里出来,他们脸上带着张狂的笑意,刺痛了苏戈的眼睛。   没有犹豫,苏戈放下石头,立剑胸前,一个四象两仪读出,凌厉的剑气直冲那歹人,恶人根本没有想到会有人,所以被剑气击中,背后一痛,哇哇哇的转身,恶狠狠的瞪着苏戈,向他跑来,但是被四象击中,行动变慢,苏戈冷着脸,一个两仪,虚空的太极图被剑气劈开,那人的胸膛直接被破开,倒在地上。   苏石头睁大了眼睛呆呆的看着面前的死人,哭都没了声音。   苏戈喉咙一紧,几乎被那大片的血激的吐出来,眼中一热,眼泪已经流了满脸。   他踉跄的抱住苏石头运起轻功,往村子里掠去,石头小小的身体一直在颤抖,他们极目所视,村子里几乎烧成一片,黑烟滚滚,倒在地上的村民有的还睁着眼睛,却再也无法起来。苏戈擦了一下眼泪,突然停在一间房顶上,然后跳下来。   热浪灼眼,却不及鲜血刺目。   阿勇倒在血泊里,肚上插了一把尖刀,嘴里嗬嗬的冒血,苏戈不敢碰他,只是跪在面前不住叫着他的名字,眼泪直流,苏勇眼珠转动,看见苏戈,他张嘴道:“秀……”却连一句话都没说完,便阖上了眼睛。   苏石头大声哭了起来,他的脸有些酱紫,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苏戈心中大恸,几乎站不起来,脑中满是三年来大家一起玩乐的场景,他抬起头,茫然四顾,眼前全是大火和血色,不远处就是阿勇爹娘的尸体,但却不见秀秀。   他摇晃的站起身,突然一把抱住苏石头:“石头,我要把你藏起来,你不能跟着我,我得把你藏起来……”说着话,苏戈突然跑进阿勇家后院,他记得这里有一口枯井,找到枯井,苏戈抱着苏石头一跃而下,到了井底,接了一个二段,便把苏石头放下。   苏戈摸着他哭红的小脸:“石头,你记着,若小叔叔还活着,定会在你当初带我去的秘密地方……”说到这,苏戈眼泪涌出:“你是苏家村的根,要活着。”   说完话,不等苏石头发出声音,苏戈运起轻功,踩着井壁急跃而出,苏石头边哭边喊这‘小叔叔’,可是苏戈知道,自己不能回头。   他以为他可以在这里平平静静的过完此生,他以为时间还长,可以慢慢走,他以为自己偷偷懒,总有一天可以等到满级,成为一个大侠也说不定……苏戈现在只想打死当初的自己,整整三年,他若好好提升系统,是不是就可以救下村民,就可以让人忌惮,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逼自己成长。   苏戈赤红了眼眶,他冲进了自家院子,就看见大叔大妈一起倒在大门口,大叔将大妈压在身下,二人身上均有刀伤,竟是被乱刀砍死,血流了满地。他双腿一软,跪了下来,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满脸。   胸中怒火滔天,他不断地问自己为什么,这些村民老实淳朴,为什么却要这样不得善终!   若愚不惑,以剑问心。   此时剑在手中,苏戈将一切都置之度外,脑中翻来覆去,只有杀人偿命这四个字!   七   苏戈提起剑自大门出去,路上的匪徒少了许多,只有村子东边传来一阵阵叫好声,提气飞上屋顶,沿着墙壁过去,远远的就看到一大帮匪徒围在一起大声叫嚷。   苏戈脑中嗡鸣,原来这一群人将苏家村的年轻女子聚在一起,肆意的凌辱,围在中间的恶匪更是在做着畜生不如的事,平常温柔亲切的婶婶姐姐死的死,伤的伤,到了了,都衣不蔽体。   苏戈站在房顶之上,立剑身前,对着那人群中间的恶匪读起了四象,一道剑气凌空而去,直冲着那人背心,恶徒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向旁边一侧,剑气擦脸而过,只觉脸侧一痛,竟是被削下了左耳。   大痛之中,恶匪抬眼望去,还不带反应,又是一道更凌厉的剑气,他一个后仰,剑气擦着脸皮过去,一阵后怕。   一旁突然冲出一个歹人,手持一杆大棒,借力而起,直冲苏戈面门。苏戈后跳躲过,险些摔下房檐,但还是瞅准机会,一个两仪,满气点下,剑意逼人,歹人只来得及横棍于前,大棍立时被断为两半,恶徒胸前被森寒剑气逼出一道口子,掉下房顶,血汩汩而出。   旁的匪徒一惊,大喊道:“五寨主!”   原来那人正是九子寨五寨主,人称‘船把式’张鬲,善使棍棒。   一些人看苏戈伤了自家寨主,马上叫嚣着要取他性命,大寨主孟城寒着脸,正准备让兄弟们一起上,却听见一声“且慢。”   众恶匪闻声看过去,原来是那赶来的三寨主傅伤。   傅伤走上前,抱拳向苏戈道:“这位小侠,不知师承何处啊?”   苏戈怒火未消,但此刻又深知凭借自己一人之力怕是难以报仇,本来就准备与他们同归于尽,杀一个不亏,杀两个赚了。此时听到这恶匪这么说,他大声回道:“你们少说废话,既然知道我师父害,还不赶快自尽,省的他老人家亲自动手!”   九子寨众人听他这么说,都有些心怯,开始窃窃私语,傅伤眼珠一转,看向大寨主孟城。   孟城脸上肌肉颤动,眯了眼道:“你这小子好不讲道理,我们在这里处理本寨事务,你为何多管闲事?”   苏戈铁青着脸:“你寨事务?这么多无辜的村民,又与你九子寨能有什么深仇大恨,要屠村灭门以消!”话语中是压抑不住地怒气。   四寨主何帆此刻站了出来,恶狠狠道:“别管他师父是谁,现在肯定也去了潭子,哪里会在,一个小娃子罢了,杀了扔到河里便是,怕什么!”   “四哥说的有理,就这么来!”七寨主赵洪也开了口。   其他都看向为首的孟城,傅伤摇摇头,道:“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现在,你就跟这些人一起去死吧!”   话音刚落,九子寨的恶人们纷纷叫嚣着冲过来,苏戈早就置生死于不顾,面对此番景象,也毫不畏惧,立刻几步助跑,运起轻功,直冲着最中间的匪首而去。   半空之中对孟城拍了一个两仪。   剑气凌厉,孟城向左一跳,拔出背上的九环刀借着一个石墩跃起,直冲苏戈而来。   苏戈急速回身,用铁剑立在身前格挡,但是两人力量相差悬殊,被这力道一震,苏戈向后倒飞,铁剑居然也断了。他在空中尽量控制身体,好在剑三的轻功本就违反身体力学,没什么科学不科学的,苏戈在空中借力缓了一下还是掉在地上。   孟城率众而来,苏戈刚要起身,突然熟悉的剧痛席卷全身,苏戈呻吟一声复又倒在上。   他本就快要升级了,况且刚才还杀了一个人,阅历大涨,此刻竟是直接突破了十一级,真气在体内乱冲,每到一处,都是分筋错骨的疼痛。   恶匪们转眼已至,九环刀已到眼前,苏戈想怕是要就此为止了,只是心中不甘,村民们善良淳朴,却落得这般下场,而自己最终也没能杀掉匪首,为他们报仇,想到这,苏戈眼中一酸,落下泪来,然后赶紧擦掉,绝不能露出怯懦之意。   孟城看苏戈被包围,他那师傅也没出来相救,定是不在此处,于是不带犹豫,举刀向苏戈砍去。   却说这时,一柄飞刀破空而来,撞在九环刀之上,竟使得孟城退后几步方才卸下。   三寨主傅伤眼中闪过一抹狠厉,抽出腰间软剑刺向倒在地上的苏戈,此刻的苏戈根本难以抵挡,已经闭上眼睛等死,却突然被一股大力推开。   他睁开眼睛,恰好看见四嫂子迎着那剑倒在地上,手上还是推开自己的姿势,苏戈眼泪夺眶而出,大喊道:“四嫂!”就被河水冲走了。   眼看着苏戈被水冲走,傅伤咬着牙抽出软剑,看也不看瘫在地上的四嫂一眼,只是冷冷的说:“大哥,那小子要是活了,恐是大祸!”   孟城眼中阴郁,开口道:“把这里的人全杀了,一个不留!”   “是!”   恶人们正要下手,远处却掠来一人,大喊道:“谁敢动手!”   寻声望去,一个大汉掠来,立于众人面前,脸上尚有寒意,看见此件景象,心头也是一阵难忍,开口道:“某乃是流风谷二弟子徐沧,你们九子寨与这村子有何深仇大恨,居然要下这样的狠手,实在令人发指。”   其他人还不待说话,傅伤却道:“原来是流风谷的徐大侠,你有所不知,这村子并不像表面上那般,村中人更是狡诈异常,仗着自己占着这林子入口,每逢九月初九都要大肆敲诈勒索,我们一再忍让,但是今年他们实在过分,竟是把来说和的我六弟打伤,还大言不惭说要封了这林子,我们这才决定用江湖规矩解决。”   徐沧冷眼看着他,叹了口气:“事情既已变成这样,不如给我流风谷一个面子,这些女子就都放了吧,”   孟城看看傅伤,傅伤暗自摇摇头,抱拳道:“既然流风谷出面了,那我们就放了她们。”   “兄弟们,走。”   说完话,一行人这才尽数离开。   徐沧看着他们离开,这才上前,此处的十几名女子皆衣衫破烂,神情呆滞,显然是受了重创,徐沧叹了口气,开口道:“师兄,这可如何是好?”   徐溟从暗处走出来,眉间皱得死紧,看了一眼旁边湍急的河,终是叹了口气:“放信号,让江州城中流风谷弟子前来,这些人……都带回去吧。”   “是,师兄。”   信号箭破空而出,这些女子们这才回过神,皆痛哭出声,抱在一起。   徐溟不愿再看,走进村子,查看是否还有活口。此刻的村子已经被大火烧的殆尽,到处是断壁残垣,原本热热闹闹的小村子毁于一夕之间。   徐溟皱眉叹息,却听见一处传来孩子的大哭声,他确定方向,立刻赶过去,在一口枯井中发现了一个孩童。   正是苏石头。   徐溟把他抱在怀里,那孩子一直哭个不停,嘴里还嗫嚅这:“秘密……秘密……小叔叔……”   “孩子,你跟我走吧。”徐溟抱着他正想离开,苏石头却奋力挣扎起来,哭喊道:“我要找小叔叔,小叔叔在小池边,我要找小叔叔……呜呜呜,小叔叔……”   徐溟叹了口气,这村子男丁一个不剩,哪有他的小叔叔,但又不好跟一个孩子解释,是而只好抱着他先于徐沧会和。却不想这孩子哭闹的厉害,徐溟没了法子,只好妥协道:“哪个小池子?我带你去看看?”   苏石头抹了把眼泪,拖着徐溟就跑。   两人穿过树丛,面前出现了一条清晰的银带,好像将前后两个空间生生劈开一般,徐溟一愣,已经被苏石头拉着穿过了树障。   眼前顿时朗阔清晰,一小片池水出现在眼前,苏石头松开他的手跑到池边,又大哭起来:“小叔叔呜呜呜……小叔叔……”   徐溟却发现了不对,九月初九,丑时,阴云逐月,他抬头望天,心中擂鼓,想上前抓住苏石头的时候已经迟了,池水突然旋转起来,中央出现巨大漩涡,苏石头一下子被卷入池中,徐溟来不及犹豫,一把抓住苏石头的小手,却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吸入池中,他运起内功想要与之抗衡,但却如蚍蜉撼树,毫无作用。   不过数息之间,两人一齐消失在水面。   那边的徐沧终于跟江州城中前来的流风谷弟子碰头,一行人把这些女子安顿在马车里,徐沧看了看师兄离开的方向,没说什么,正要带着人离开,却被一个小女孩抓住了裤脚。   正是苏秀。   秀秀满脸泪痕,殷切的看着救世主徐沧,哭道:“大侠,刚刚还有一个人落水了,求您去下游看看,看看能不救救他……”   徐沧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谁,方才那柄飞刀就是出自他手,本来是想救下那孩子,但是还是晚了一步,他弯腰摸了摸秀秀的头,安慰道:“你放心,我已派人去下游寻找,能找到的话一定把他带回来。”   秀秀这才瘫在地上:“谢谢大侠……”   事与愿违,他们最终没有在下游找到苏戈,更为蹊跷的是徐溟也一直没有回来,徐沧又在江州城逗留了数日,终于还是决定先回流风谷复命。   苏戈睡得迷迷糊糊,感觉身边有人烧火烤鱼,一会儿觉得自己跟着大叔在林子里打猎,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是在院子里晒太阳,恍惚中觉得有人在推自己,他头疼的厉害,只想着这样睡一辈子,可是旁边那人显然不想如了她的意,兀自推着。   苏戈想抬起手摆开这捣乱的人,却发现怎么也抬不起来,脑子里过去一些纷乱的画面,一会儿是大叔大妈慈祥的笑容,一会儿又是他们并死在门口的惨景,他心中痛苦不已,眼泪顺着发迹流下,心中越来越苦,闭着眼哭的抽噎起来。   旁边那人这时停了推他得手,一小会儿竟小心翼翼的给他擦眼泪,苏戈心中的委屈和痛苦无人诉,感觉到那人的动作后越发难过,哭的不能自已,哭着哭着又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天色已经晚了,苏戈坐起身查看四周,发现自己身在一个破旧的土地庙中,周围破旧不堪,显然已经废弃了很久。   不顾肚子饥饿,苏戈坐起来盘腿坐好,查看自己现在的情况,果然已经突破了十一级,招式又多了一个。   太极无形。   他嘴中发苦,若是一开始,自己就好好升级,勤奋一些,也不会像昨晚一般狼狈,眼睁睁看着亲人一个个死去。想到这,苏戈眼睛一红,恨不得马上满级去杀光那些混蛋为村民们报仇!   “你醒啦!”   突然传来的声音让苏戈一个怔愣,睁开眼睛,眼前出现一个衣衫破烂的男孩,看上去十几岁的模样,手里提着一只死鸡,正好奇的看着自己。   苏戈松了口气,问道:“是你救了我吧,多谢!”   男孩听到他这么说,脸上露出喜色,蹲下身一边处理手上的鸡一边说道:“谢嘛是一定要谢的,你准备怎么谢我啊?”男孩面带狡黠,斜着眼偷看了苏戈一眼,又立马低头处理晚饭。   苏戈叹口气,说道:“我如今无家可归,孤身一人,身上也没有什么金银细软,恐怕不能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了。”   男孩眉峰稍皱,然后迅速说道:“既然你没有钱财报答我,那你就做我的小弟,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怎么样啊?”说完又偷偷的看了苏戈一眼。   苏戈听完男孩的话,稍稍沉默,想到了大叔大妈,脸色微暗。   那男孩说的混不在意,其实一直暗暗观察苏戈的表情,此时看他脸色不好,立马沉下脸:“怎么,你不愿意么,看我是个叫花子是吧,你还别看不起我,要不是我,你早就淹死了,我救了你的命,你还看不起我!”   听到男孩这么说,苏戈摇头:“我并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我现在身无长物,家也没了,跟着你不跟着你也没什么所谓,只是我身负大仇,总有一天要手刃仇人,你不介意的话,我跟着你做你的小弟,也无妨。”   那男孩听到苏戈的话,似乎很高兴,但又不想表露出来,故作高深的点头:“既然你已经答应做我的小弟,那你要做什么,我作为大哥自然要帮你!报仇是吧,我帮你!”   说到这儿,男孩的心情好了许多,又说:“记住了,我叫林顾!”   八   苏戈还在发呆,没有第一时间回答男孩的话。   可是他的表情在林顾眼中就分明是不太愿意,林顾自从母亲去世之后,受尽世间的冷语和白眼,本身就没几个朋友,又天性聪明敏感,独自颠沛流离混日子,好不容易从水里捞上来一个人,原意是希望有个人陪着,但是看如今苏戈的表现,哪怕现在答应当自己的小弟,过后一定找个由头就走了,也是,谁愿意做一个叫花子的朋友呢。   他心念急转,脸色沉下来,说道:“你不愿意就算了,我不会逼你,就当我捡了个白眼狼。”   苏戈回过神,听到这话,只好说道:“你别误会,我只是在想事情,没有不想报答你的意思,我叫苏戈,今后,麻烦大哥了。”   林顾的脸色还是不太好,他认定了苏戈肯定会走,于是也不太搭理苏戈,自顾自的烤鸡。   过了一会儿拿起烤鸡扯了一块鸡腿递给苏戈:“你昏迷了一天一夜,吃吧。”   苏戈接过来道了谢。   二人狼吞虎咽的吃完了一整只烤鸡,林顾在草席上躺平,心想,这小子吃的比自己还多,真不知道是不是养了头猪。   苏戈突然凑过来,说道:“林大哥,我还有一件事要办,要不你在这里等我,我办完了事就回来。”   林顾一皱眉头,肯定是想跑,想到这,他一个翻身,道:“既然你叫我一声大哥,我就陪你去办事吧。”   苏戈听他这么说,楞了一下,想到男孩刚才的种种表现,只好点头同意。   苏戈心头有重压,也睡不着觉,一合眼睛就满脑子都是死去的乡亲们,想起来穿越以来的境遇,苏戈只恨自己懒散不上心,才会落得连替亲人报仇都做不到。思及此,苏戈默默打坐练功,只想早点满级学会纯阳的心法,也能早点替乡亲们找回公道。   林顾挑着柴火好奇的观察苏戈,眼睛里奇光闪烁,试探性的开口叫了几声,苏戈也没理他,悻悻的阖衣躺下,咕噜几声便睡了。   等到苏戈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将内力疏解好,温和的内力沿着奇穴游走一边方才歇下。林顾早已不见了人,苏戈起身,那日摔伤的肋骨还在隐隐作痛,他扶着胸口走到破庙门口,就看见了林顾此刻正在门前耍着一套粗浅功夫,苏戈静静地等着他打完一套掌法,这才开口说道:“大哥,我,我们找些东西吃?”   林顾从苏戈站到门口的时候就发现了,但是也没说话,不知道在等什么,反正就觉得自己不能先理他,否则就会落了下乘。现在听到苏戈这么说,很是受用,他收起体势,嘴角带了笑,说道:“你就算了,还伤着呢,我刚打了野果子,你先吃点,待我去给你找点肉来。”说完,飞也似得跑走了。   苏戈失笑,也懒得问他去哪找肉,径自翻了果子塞进嘴里。   林顾不多时便回来了,手里拿着只野鸽子,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烤着鸽子肉。苏戈看着林顾发了会儿呆,眼睛涩涩的,张口道:“大哥,你从哪里捡回来我的?”   林顾一愣,随口答道:“河边,你躺在河边,我还以为你死了,发现你还有气儿,就把你捡回来了。”   苏戈点点头道:“那大哥一会儿带我去河边吧。”   林顾应了声好,二人无话。   苏戈跟在林顾身后,绕着破庙后面到了河边。   林顾抬眼看了看他,说道:“就是这了。”   苏戈点头,顺着河流往上游看,愤怒、难过、不甘、愧疚,种种情绪袭上心头,喉头一哽。   林顾一直观察着苏戈的脸色,看到他眼睛有些发红,手握成拳,愤恨难忍,他伸手拍了拍苏戈的肩膀,没说什么。   苏戈回过神,转头看了一眼林顾,说道:“大哥,我要往上游走,去我们村子里看看。”   林顾点头道:“好啊,我陪你去。”   两人顺着河道往上游走去,断断续续的走了一上午,前面还是没有什么村落,林顾不知道苏戈遭遇了什么,只是看他神情倔强,面色隐忍,便没有说话,静静地跟在他身后。   不一会儿,二人就到了苏家村,曾经热热闹闹的小村子如今已经沦为了一片废墟,苏戈身形摇晃,林顾在旁边扶了他一把才不致他倒下。   苏戈一步一步走进去,村长的屋子在村子的最前面,原本是最大的也是最气派的,现在只剩一片焦土,小钟掉在地上,灰扑扑的,再也不会有人敲响它,路中间横更这焦黑的木头,地面因为沁了血的缘故变黑变|硬,到处撒发这一阵腐烂的味道。   林顾也有些震惊,自他出生以来,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简直,就像是人间地狱。   苏戈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好想要把这一切都牢牢的印在心上。   自他穿越之后,收留他,把他当做亲生孩子一样对待的大叔大妈,温柔和善的婶婶姨娘,老实可爱的叔叔伯伯,他们本来应该平平静静的过完余生,却……   彻骨的恨让苏戈胸腔震动,他要报仇,总有一天,他要杀尽九子寨的所有人为乡亲们报仇!   林顾看苏戈眼睛通红,这个人摇摇欲坠,终是叹了口气上前揽住他的肩膀拍了拍。   苏戈从滔天的恨意里回神,突然想到了什么事一样,转身往一个烧焦的土房里跑,林顾怕他出事,赶紧跟上。   土房后面的枯井,空无一人。   苏戈绝望的跪在那里,眼泪砸下来,他嘶吼,他嚎啕,所有的愤怒和强忍的痛苦一瞬间爆发。   他不知道为什么好端端的村子会遭遇这样毁天灭地的厄运,为什么好好地村民们要近乎绝望的离开人世,他有太多的不明白,不公平,茫茫大地,好像突然之间,又只剩下他一个。   林顾站在一边,看苏戈痛哭,自己心里也酸涩起来。自己当初仅仅是失去了母亲,便觉得天都塌了,现下的光景,苏戈该有多难受。   待他哭够了,林顾才小心的说:“村子里没有人都埋了么?”   苏戈血红的眼睛看着他,哑声道:“我不知道,我被推到了河里,我……”   眼看着又勾起他的难过,林顾赶紧道:“可是刚才我们一路过来,并没有见到你亲人的遗骸,会不会有人还活着?”   苏戈浑身一震,突然往外跑去,林顾只好跟上。   两个人挨家挨户的找,看,最终在村南的林子发现了一堆堆排列整齐的坟土。可能是埋葬他们的人根本认不清谁是谁,所有的坟茔都没有树排位,只在最前面立了一块半人高的木头。   苏家村故人之陵墓。   流风谷徐沧立。   苏戈跪在面前,定定的看着那个名字,最终还是闭上了眼睛,他弯下腰在这一排排的坟茔前磕了几个头,最后才红着眼道:“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我苏戈今日在亲人们的面前起誓,誓要杀九子寨所有人为乡亲们报仇雪恨,若有违誓,天上地下,永生难以安宁,不|得|好|死!”   回到破庙的时候天色已晚,林顾把路上顺手采的野果子扔给苏戈,道:“先吃这些吧,明儿再找东西吃。”   苏戈今日耗费太多心神,只是点点头,拿起果子胡乱的咬了一口。   这当口,突然进来一个穿着破烂的老乞丐,刚进门就道:“呦你这小乞丐,一天不见原来是找了个伴儿!”   苏戈闻声看过去,昏暗的晚霞余光下,看不清那人的面目,不过听声音也知道年纪不小了,是个老头子。   林顾面色一动,先是看了看一旁的苏戈,见他没什么反应,这才回应道:“你管这么宽,我找不找伴儿关你屁事!”   老乞丐嘿嘿一笑,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大饼,坐在一旁的草堆上吃的喷香:“别怪老头子不提醒你,自己都养活不了,找一个瓷娃娃一般的娃儿,找死啊。”   林顾一惊,看向苏戈,他险些忘了这事,苏戈被他看得皱了皱眉头,开口道:“大哥?”   “你跟我来!”林顾拉着苏戈走出破庙,外面天色已经全黑,好在林顾对这里再熟悉不过,领着苏戈来到破庙旁边的一个土堆边儿上:“等一下。”   苏戈看着林顾跑远,借着月色又看向破庙的方向,冷不丁对上了老乞丐黑暗中的眼睛,他在观察自己,苏戈想,几乎立刻明白了林顾的忧虑。   低头看了看面前的土堆,苏戈突然露出一点笑意,他抬手将自己的发髻弄乱,头发杂乱无章的盖着半张脸,看上去倒是有了蓬头垢面的意思。   这时候林顾来了,他拿着一个破了一半的陶罐,过来以后把陶罐里的水一股脑的倒上土堆,然后蹲下|身认真的活成稀泥,对着苏戈道:“抹到你的脸上。”   苏戈从善如流的蹲下|身,任林顾将自己的脸糊上泥巴,他看着月色下林顾认真的神情,心里突然得到了一些慰藉。   老乞丐看他俩回来,也没说什么,只是悠悠的拿着一个破葫芦喝水。   林顾也没看他,只是警惕的将苏戈往旁边挤了挤,小声道:“明日我们就离开这儿。”   “好。”   两个小孩子挤在一起,苏戈想到老乞丐的眼神,心里一直保持着警惕,没怎么睡熟,早间模模糊糊的听见了响动,他睁开眼,看见老乞丐出了破庙。   九   一大早,林顾就拉着苏戈从破庙出来,沿着官路一直走到了江州城门边儿上,旁边有官兵在施粥,他们仗着人小挤进去一人抢了一碗就这喝了。   林顾道:“昨儿个那老乞丐看到你的样子,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咱们赶紧离开这儿,我们去隆兴府。”   苏戈明白林顾的意思,点点头表示听他的。   等上了路,苏戈才知道现实有多残酷。   他们两个在旁人眼中就是乞丐,一般人不与他们为伍,其他乞丐各有组织,更不会容许他们抢地盘,风餐露宿,两个人四条腿走了四五天才算出了江州地界。   苏戈自打穿越过来,便被大叔大妈邻居村民们宠着,农活儿也很少干,如今这样走了几天,脚底板都失去了知觉,水泡又疼又痒,他抿着嘴跟在林顾旁边,喉咙里干的要磨出火来。   林顾虽然一直很照顾苏戈,自觉当一个大哥的样子,但是条件有限,他绷着小脸,眼睛一直盯着两边,突然眼神一亮,拉着苏戈小跑两步。   面前是一个茶棚。   林顾让苏戈待在茶棚旁边的树荫下,苏戈松了一口气,当即便坐下了。林顾看见他憔悴的模样,自己向着茶棚走了过去。   茶棚小二早就注意到了这两个小乞丐,现在看林顾独自一人走过来,他冷斥一声:“小乞丐,走远点儿!”   林顾脚步一顿,还是开口道:“大哥哥,请给我们一碗水吧,我弟弟有些热症,求你了!”   “滚开!你弟弟病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少打扰我做生意!”   “求你了!求你了!给我们一碗水就好!”   林顾还在哀求,只见那小二哥一扬手,推了他一把,林顾倒在地上,扬起的土灰溅了满脸。他脸色微微一变,眼睛有些狠厉,手握成拳,咬牙忍耐什么。   苏戈咳嗽几声,站起身走过去,林顾突然起身看着他:“你过来干什么!你去坐下!”   “大哥,算了,我们走吧。”   小孩子的声音因为缺水而变得沙哑,嘴唇上也起了干皮,林顾定定的看着苏戈,眼中的愤恨几乎藏不住。   这时候,茶棚里突然传来一句脆生生的娇喝:“你这小二哥,怎得这么冷血!让他们进来,给他们一壶茶,我给你钱便是。”   苏戈和林顾闻声看过去,只见一个小女孩被人围在中间,带着帷帽,看不清楚样子。   小二哥点头哈腰的殷勤道:“这位小姐,这两个就是小乞丐,不用管他们。”   那女孩子没说话,只是拉了拉身旁一位青年的袖子,那青年看她的眼神满满的宠溺,道:“小二哥,让那两个孩子进来吧。”话音落,一贯钱就放在了桌上。   小二眼睛一亮,赶紧道:“诶~好嘞~”   林顾和苏戈被安排坐在茶棚最外面的桌子上,小二给他们送来了一壶茶和两个茶碗儿,低声道:“算你们走运。”   林顾看着那小二哥的背影,眼睛像是要吃人。   苏戈拍了拍他的衣袖,林顾回过神,从凳子上下来,对着刚才的青年人和女子抱拳:“谢谢二位大善人。”   女孩子咯咯咯的笑起来,像是一颗颗清脆的珠子砸在耳膜上,分外好听。   青年人笑道:“无妨,你们歇歇吧。”   苏戈也抱拳道:“多谢。”   正喝着茶,茶棚就又来了一伙人,小二哥大概是觉得生意好,脸上都笑出了褶子,低头哈腰的往里迎人。   那伙人大概有十几个,都是劲装短打,驾着两辆马车,车上是堆起来的大箱子,最后一辆车上插着一面旗,大大的一个‘镖’字。   为首的大汉走进茶棚,看见中间被侍卫围起来的青年男女,眼睛一亮,突然道:“莫不是冯二爷?”   那青年笑回道:“郑镖头,好久不见啊。”   “冯二爷客气客气,郑某不敢当。”   两方说着话,其他镖师纷纷进来,先是冲着那所谓的冯二爷抱拳,后才都坐下。   林顾一直绷着脸,听到他们的话更是紧绷的厉害,苏戈看了看他,小心的扯了扯他的袖子,林顾回过神,脸色好看了些。   只听方才那清脆的女声又道:“二哥哥,他们是谁呀?”   那位姓冯的的二爷听到这话,顿时笑开,调侃道:“你倒是什么都想知道。”   “二哥哥~”   女孩子娇俏的声音,撒着娇扯着她二哥哥的衣袖,男子十分受用,笑道:“是四方镖局的郑应郑镖头。”话毕,又看向一旁带着疑问的郑应,道:“这是舍妹,前一阵子到祖父那里避暑,这才接回来。”   郑应恍然抱拳道:“原是三小姐,是郑某有眼不识金镶玉,唐突了小姐。”   女孩子也回礼:“不敢不敢,我只是一个小女子罢了,郑镖头如此多礼,才是折煞我了。”   双方你来我往寒暄几句,这才歇下各自吃茶。   苏戈看着好笑,嘴上都是江湖人,礼数却这么多,看来无论是什么地方,地位决定身份。   午后的太阳小了点,苏戈看向一旁脸色有些差的林顾,小声问道:“大哥,你不舒服么?”   林顾神色复杂的看看他,半晌摇摇头,道:“你好一点了么?我们走吧。”   苏戈点点头,两个人再次向冯氏兄妹道谢,然后相携着离开。   一路上林顾兴致都不是很高,但还是尽力照顾苏戈,这几天下来,他对苏戈的关心很明显,从江州城出来以后就一直尽职尽责的当着一个大哥样子,他了解怎样使他们更安全的上路,也会在野外的时候把必备的技能告诉苏戈,有什么事也总是挡在苏戈前面,让苏戈原有的一些防备也慢慢减少,真心诚意的喊他一声大哥。   晚些时候,两个人总算找到了一个破旧的小村子,林顾四处打量了一下,带着苏戈在村西头的一间土地庙落脚。   折腾了一些简单的吃食,林顾早早地躺在一旁闭上眼睛。   苏戈看了看他,走到上风口的地方默默打坐,这些日子他一有时间就打坐涨阅历,路上也会拿着树枝戳一戳小动物,只是他的铁剑当初断在孟城的九环刀下,树枝也抵不住他的凌冽剑气,通常读完一个四象就从中间碎开了。   他现在离12级只差临门一脚,更是抓紧一切时间升级。   后半夜的时候,林顾突然发出了几声呓语。   苏戈睁开眼睛借着月光看看他,只见他脸色绯红,呼吸声也有些沉,口里喃喃的说着什么,听不真切。   苏戈一皱眉头,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很烫。   起身把林顾翻了个身,苏戈小声道:“大哥?林顾!”   可是林顾迷迷糊糊的好像产生了幻听,眼睛半睁着看着苏戈,伸手抓着他的袖子道:“母亲……”   苏戈叹了口气,拽起林顾就准备背他出去,可是就在这时候,外面突然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凝神一听,就在这破庙外面,脚步声也很杂乱,一时间让苏戈有些摸不准情况。   他将林顾小心的挪了个地方,自己也躺在他旁边闭上眼睛,装作睡熟的样子。   门口探进一个一个人,小心的四处看了看,最终将视线定格在苏戈和林顾身上,压低声音道:“就在这儿!”   苏戈立刻知道,这些人看来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一念间,门口又多了几个人,其中一个声音沙哑,但是却分外熟悉:“就是他们了,尤其是外面那个小子,白白净净,不可多得的上等货。”   老乞丐!   苏戈神色一凛,手上却已经暗暗握住了之前就准备好的枯树枝,老乞丐话音刚落,他一个翻身滚到一旁,然后不待他们反应,直接冲着最前面的人拍下了一个两仪化形。   只见月色下少年眉眼冷然,手中枯枝一收一画,虚空中一个澄净的太极图案霎时一分为二,剑气扑面而来,避无可避。   那人胸前豁然开了一个口子,不敢相信的死死盯着苏戈,倒在了地上。   其他人均倒吸一口气,齐齐的退后了一步,那老乞丐更是一副见鬼的模样,睁着铜铃眼瞪着苏戈。   苏戈脸上寒意更甚,冷喝道:“不想活的大可上前。”   这小孩子尚不足一个成年人的半个高,却能在杀完一个人之后眼睛不眨的威胁其他人,月色下好似一个玉面罗刹,让人胆寒。   原本探头的人连连退后,摆手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有眼不识泰山,这就走……这就走……”说完话,头也不回的跑了。   其他人都是被老乞丐忽悠来的,原本以为就是两个小孩子,却没想到这般棘手,于是都扭头跑路了,只剩老乞丐一个,哆哆嗦嗦的看着苏戈。   苏戈瞥了他一眼,开口道:“若再有这样的事,我可就不念曾经相识的‘旧情’了。”   老乞丐惊惧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跑。   待那老乞丐跑的没影了,苏戈这才扔掉手上早就已经快散架的树枝,转身想要去背起林顾,没想到刚一动,一阵剧痛就传遍四肢百骸,苏戈赶紧扶住旁边的神龛,堪堪稳住身体,脸色霎时刷白一片。   用力定住心神,苏戈看了看倒在一边血泊里的人,又看了看林顾,咬牙强忍着剧痛上前,背起林顾,一步一步走远。   林顾恍恍惚惚的,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孩童时期,父亲是人人敬仰的大侠,母亲是温柔可人的大家闺秀,他的生活人人称羡,获得潇洒自在,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沦落到讨一碗水,都要看人脸色的地步。   他心中强烈的恨意几乎要冲破身体,父亲被人陷害,母亲郁郁而终,自己颠沛流离,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堂堂永兴林家会落得如此!   父亲身亡时喷涌的鲜血,母亲临终前含恨的眼睛,一幕幕重现在脑海,林顾几乎要哭出血泪,胸腔里像是有一团火,让他难耐欲焚。   突然,一股凉水被送至唇间,林顾火烧火燎的熊肺都受到熨帖,让他燥热的情绪慢慢归于平静,终于沉沉进入睡梦之中。   十   等林顾再一次睁开眼睛,入目所及,是在一个林子里,他按着头坐起身,一眼便看见倒在一旁的苏戈,心里一惊,起身踉踉跄跄的跑过去。   苏戈趴在地上,脸色苍白,毫无血色,气息微弱的好像马上就喘不上气一样。   林顾被苏戈的模样唬了一跳,连忙背起他往官路上跑,一边跑一边喊着苏戈的名字,可是却一直没有得到回应。   林顾记得满头是汗,好在他们没偏离官道多远,林顾背着他一路小跑,浑然忘记了饥饿,只害怕苏戈就这么一睡不起。   附近的集市上很是红火,因为半年才会有一次市集,所以远近村民都来了,大家带着丰收的粮食换一些平常买不到的东西。   林顾背着苏戈一头冲进人群,抓住一个大伯的手问道:“麻烦这里有没有大夫郎中,我弟弟病了,求您了!”   一旁的人都被他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以后才都围了过来,被拉住的大伯赶紧道:“这里离平安县比较近,小伙子,快带你弟弟到平安县去,那里才有郎中,村子哪里有嘛。”   “谢谢,谢谢……”林顾话没说完,顺着那大伯手指的方向就跑。   他能感受到苏戈喷在自己颈边的微弱呼吸,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当时的他也是这样驮着母亲四处求救,却最终没有救回母亲。   林顾心头大恨,眼睛不自觉的有些发红,为什么每一个身边的人都要离开!   他不停地喊着苏戈的名字,喊到喉咙干哑,眼泪猝不及防的打湿了脸。   平安县城是十里八乡最大的县城,街道房屋,虽然比起大的城镇是稍微简陋了点,但是比上不足,比下绰绰有余。   林顾背着苏戈跑进一家医馆,还没等那药郎中询问便急急地开口:“我弟弟病了,我叫不醒他,您快看看吧,求您了!”   那药郎中皱着眉头上前把了把苏戈的脉,顿了顿含糊道:“他这病……”   林顾死死地盯着那郎中,生怕他嘴里说出什么‘救不了’之类的话。   “怎么说呢,实在是蹊跷,不过你来的也是地方,这平安县只有我能救他。”   林顾眼前一亮,连忙道:“那快请您救救他吧,他还没醒,到底是怎么了?”   郎中瞥了林顾一眼,非但没有立刻给苏戈诊治,反而施施然坐了回去,闭着眼道:“治他也不难,只是这诊金……”   林顾脸一下子白了,眼前的一幕与一年前的场景重叠在一起,让他有一种噩梦还未醒的荒谬感。   他愣了一会儿,突然回过神,直直的看着那郎中。   药郎中丝毫不为所动,冷笑道:“没钱,不治!”   林顾踉跄的晃了一晃,眨眨眼,手上开始搜寻自己的衣服,他窘迫的站在中间,面前是嘲讽的郎中,背上是奄奄一息的苏戈,身后是看热闹的人群。   他觉得自己就好像砧板上的鱼,被人翻来覆去,任人宰割。   红着眼睛,林顾从衣服里找出仅有的几个铜板,咬着牙伸出手,颤声道:“我……我先给你,这些,我……我可以以后还,还你。”   那郎中讥笑着看了他一眼,突然伸手打掉他手上的铜板,怒喝道:“哪里来的小乞丐,大清早的扰人生意,还不出去!”   那力道大得很,饿了一天的林顾几乎站不住,但他还背着苏戈,所以退后几步,扶着门框立住了身体,呆呆的看着地上的铜板。   耳朵里是各种各样的声音,郎中的讥讽,其他人的指指点点,都让他喘不上气。   他环顾四周,竟没有人可以帮他。   心上好像被一记重拳砸下,林顾闭上眼,突然跪了下来:“求求你。”   那郎中好似等的就是这一刻,就像是看戏一样扬起嘴角,笑道:“行了,快滚吧,别让你这快死的弟弟脏了我的地方。”   林顾眼眶通红,喉咙哽的说不出话。   这时,一直在他背上的苏戈却突然动了动手指。   林顾心念一动,回头小声道:“苏戈,苏戈?”   原来林顾这一昏迷直接昏迷了一天一夜,苏戈又遇到升级的坎,背着他跑出土地庙以后,坚持着多走了一段路,然后就痛昏过去,不省人事。   但他其实一直有意识,他身体里的真气乱窜,没有第一时间好好调理,导致原本梳理一下就好的气流变得凌乱起来,在他的身体里到处游走,而他此时又只是一个孩童,撑不住这样的真气,身体便进入了自我保护。   他不能动,只能感受到真气在被身体一点一点吸收,但同时他又可以听到外界的动静,他明白外界发生了什么,从林顾背着他奔跑开始,他就全部知道了,此刻不忍林顾受辱,苏戈用尽力气开口道:“哥……我没事,我……我们走。”   虽然现在苏戈还是气若游丝,但已经让林顾高兴地几乎落泪。   他愤然看了那郎中一眼,仿佛要把那个郎中的样子印在心里,然后背着苏戈冲开人群跑了出去。   两人出了医馆,林顾找到一处僻静的街巷,他在旁边小心的放下苏戈,急道:“苏戈,苏戈!”   苏戈紧皱眉头,极力的控制着体内胡乱游走的真气,他还没有找到正确的法子,只能用自己的意识尽力使真气在体内的各大经脉运行一遍,然后归于腹内丹田。升到11级时,解锁的技能太极无形此刻正躺在技能栏里,苏戈闭着眼睛查看一遍系统,赫然发现武学界面居然增加了一栏:太虚剑意。   心内一喜,苏戈点开技能图标,顿时又有三个技能进入技能栏,太虚剑意心法下,天地无极,万剑归宗,三环套月。   剑三的纯阳门派本来就有两个心法,紫霞功和太虚剑意,紫霞主内功远程,太虚剑意主外功近战,两个心法用的装备截然不同,招式自然也不同,游戏中就有气宗和剑宗之分,也有双修的人存在。   苏戈本来以为自己穿越过来,只能修习紫霞功这一种心法,没想到系统给了他这么大的惊喜,解锁了太虚剑意的心法,那是不是就意味着自己可以同时拥有远程和近战的两种攻击招式!   内心狂喜,苏戈恨不得立马起身去实践一下,但是一动身体,发现四肢酸酸涨涨的抬不起来,眼皮也很重,看来是之前的长久的疼痛给身体造成了很大的负担。   苏戈按捺下激动,慢慢睁开眼睛,刚好对上林顾关切的眸子,黑沉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像是盯着什么珍宝一般,害怕眨眼的功夫就会失去。苏戈心中一暖,扯起嘴角,道:“大哥,我没事。”   林顾听到苏戈的话,心神俱动,一把拉着他抱进怀里,眼睛却早已忍不住,掉下了眼泪,他将自己的头埋在苏戈的脖颈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苏戈慢慢的抬起手拍打林顾的背,他可以感受到林顾的心情,这样被视若珍宝的感觉让他重新有了些归属感,从心底里认可了林顾:“我,我没事了大哥,这是老毛病,吓到你了是不是?”   林顾还是不说话,手却握成拳。   他想起了父亲倒在血泊中的模样,想到了母亲的脸,想到了刚才脸色苍白的苏戈,又想到了那些见死不救的人,他心中涌起愤恨,暗暗发誓,今后要让每一个看不起他的人付出代价!   等苏戈彻底恢复了身体,已经日暮西沉,他们这一天除了一个好心的大婶给了两张饼子之外,什么都没吃,半大的小伙子,几乎饿的前胸贴后背。   林顾将身上的外衣不由分说的披到苏戈身上便匆匆离开,说是找些吃食,可是到现在都没回来,苏戈有些坐不住,慢慢支起身体,刚准备去找林顾,就看见他从旁边跑了过来,苏戈顿时放下心,开口道:“你终于回来了,大哥。”   接过递过来的馒头,苏戈瞥了一眼闭着嘴不说话的林顾,把身上的外衣脱下来递过去,林顾眉头一皱,虎着脸看他,苏戈笑道:“你在气什么?”   林顾还是不说话,也不接衣服,只是定定的瞪着他。   “晚上凉,你把衣服给我,冻着了怎么办。”   “……我不冷。”林顾硬邦邦的说完,扭过身子不再看他。   苏戈却自己凑过去,把衣服披在他身上,轻声说:“你昨天才生了病,还说不冷,现在早晚清寒,你不注意自己,怎么看顾我?”   林顾握紧拳头,突然回过头,眼睛红红的,像是受伤的小兽,他咬着牙,沉声道:“我看顾不了你,我不配做你大哥,我很没用,什么都做不了,你走吧!”   半大的少年,隐忍的眼神中透着些许委屈和不甘,他通红着脸,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手却握的出了细汗。他明明害怕苏戈一走了之,却强迫自己说出这样的话,他知道自己能力有限,却尽力将最好的都给苏戈,明明比谁都害怕孤单,却还是强忍着不肯低头挽留,苏戈看着他的眼睛,心里开始发疼。   “我为什么要走?你是我的大哥,难道也不要我了么?”   听到这话的林顾眼神一动,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喉头蠢动,几乎说不出话,眼中却迸发出欣喜。   苏戈伸出手拉过林顾的,将他握紧的手指轻轻拂开,然后将自己的附上去:“大哥,我们不是说好了,互相照应,我如今早已无家可归,你想让我去哪呢?”   “我……我……”林顾反手握住苏戈的。   “大哥,我这个人笨得很,很多事情不明白,也不懂,还身带顽疾,无依无靠,若是连你也嫌弃我是个拖累,那我可真的……”   “我不会!”林顾突然打断了苏戈的话:“我绝对不会嫌弃你,绝对不会!”   林顾激动的握着苏戈的手,大声做着保证,让苏戈沉下去的内心重又活络起来,嘴角不自觉带了微笑:“好,我相信你。”   月色下,少年清秀的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他的声音很轻,却砸在了林顾心里,他沉溺在苏戈的眼睛里,像是找到了自己变强的推动力。   他们两个并排躺在地上,夜色清寒,交握的手传来彼此的热度,苏戈突然开口道:“我叫苏戈,兵戈的戈。”   林顾扭过头,盯着苏戈的侧脸。   “我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快死了,是我大叔救了我,他把我带回村子,像对待亲生子一样待我,村子里的人都很和善,并不觉得我是个外人,他们真的很善良,每个人都不存坏心。”苏戈看着天空,眨了眨眼:“大叔说,我的名字带着血气,有些不吉利,于是给了我个名字,叫我天赐……说我是上天赐给他的乖宝……”   林顾紧了紧握着苏戈的手。   苏戈扭头对上林顾的眼睛,笑道:“大哥以后就称我天赐吧。”   “好,天赐。”   十一   苏戈睁开眼睛,天色还未亮,一旁的林顾睡得不是很安稳,眉头紧皱,手指还无意识的乱动,他太缺乏安全感,又是天生的心性敏感之人,上次平安县城碰壁的事情虽已过去月余,但是林顾始终不能介怀,每每皱紧眉头打着那套从他爹那里学来的长拳,眼中戾气恨不得将人生吞活剥。   微微叹口气,苏戈小心的起身,从旁边绕过去,他们昨儿个没找到落脚的地方,只好在一个大树旁边搭了些树枝,烧了堆火,现在火息了,冷的厉害。苏戈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批在林顾身上,破布一样的衣服也避不了多少寒气,但好歹顶些用。   随手捡了根树枝,苏戈走到河边,微微眯了眯眼,将树枝立于胸前,一道剑气飞出,树枝登时从中间裂开,但是被剑气击中的鱼翻了肚皮飘上来,苏戈上前捡到岸上,又捡了根树枝如法炮制,拎了几条死鱼往回走。   一个月的时间,他又升了四级,16级的纯阳双内功下,解锁了几招新的剑招,最重要的是,身为纯阳弟子的标志,生太极,解锁了。   所谓生太极,就是在周身立下一个方圆10尺左右的气场,气场之中的所有敌人都会被减速,并且自身不受到任何控制招式的影响。这是他学会的第一个气场,以后升级还会有各种各样的气场,气场可以重合,并且作用不同,更像是一个屏障,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   背包也从八格解锁到了16格,江湖招式全部解锁,扶摇直上,蹑云逐月,瑶台枕鹤,凌霄揽胜,迎风回浪。完全不受身体力学影响的小轻功,神技一般的存在。   若是以前,苏戈估计早就兴奋激动恨不得好好实验一番,但是现在,苏家村乡亲们的悲惨下场像是一道阴翳笼在他心头,让他每时每刻都不得懈怠片刻。   回去的时候天色大亮,林顾又在打他的长拳,苏戈没说什么,把鱼稍微处理了一下,穿在树枝上做烤鱼,不一会儿,林顾收势而坐,抿着嘴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戈把烤好的鱼递过去,林顾接过来,犹豫一下,开口道:“天赐,你的功夫是……你……”   “是家传的。”苏戈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样,微微垂下眼睛:“因为我们家人的体质与常人不同,所以有一门家传的功夫,只有我族之人才能修习……”   林顾的脸涨得通红,道:“我……我不是……”他磕磕绊绊的说不出什么,讷讷了半天,又开口道:“我家也有家传功夫,我爹很厉害,我是不会学习别的功夫的!”   苏戈对上他的眼睛,林顾很少说起他的家事,但是偶然提到他的爹娘,林顾的眼睛里就蹦出光芒,他一定很想他的父母,苏戈又有些心软,他这么小的孩子,在现代社会,应该还在念小学,而林顾却早早的学会了怎么让自己活下去。   林顾看苏戈不说话,以为他是不信,于是收了笑容,扭到一边,但是手却不自觉的握成拳头,眼睛里也敛去神采,变得深沉起来。   “大哥,你……你爹是个大侠么?”   突然听到这话,林顾回头看他,苏戈像一个好奇的孩子一样睁大眼睛期待的看着他,本身就像个瓷娃娃一般的脸透出些孩子气。   林顾定定的看了他半天,突然下了决心一般抓住了苏戈的手:“你发誓!发誓以后一直跟我在一起,不会背叛我!”   苏戈一愣,可是一看到林顾的眼睛,他不自觉地,像受到了蛊惑一般开口道:“我发誓,我不会背叛你,一直跟你在一起,做一辈子的好兄弟!”   话一出口,苏戈心里突然敞亮了些,他扬起笑容:“现在不怕了吧。”   林顾看着他的笑,耳朵里都是刚才的话,他垂下眸子,不敢看苏戈的眼睛,手也不自觉的放开,抓着地上的草,半晌,才开口道:“你听过么?三大家族。”   虽是问话,但是林顾也不在意苏戈是不是真的回答他,自顾自又道:“隆兴陈家,江陵段家,襄阳冯家,是现在武林中顶厉害的大门大家,几乎多有的江湖人都要卖他们些面子。”   苏戈微微皱眉,林顾瞥了他一眼,点头道:“那天茶馆的一男一女就是冯家的二爷冯卿和三小姐冯婼。冯家与段家是姻亲,冯家当今的主母是段家嫡氏的小姐,两家关系很是亲近。”   “这三家底蕴极深,盘根错节,除了自家本身的传世神功之外,更收留了很多落难的江湖客,实力极强。”说到这,林顾顿了顿,眼神有些落寞:“但其实,十年前,江湖中还有两家是可以与之比肩的。”   “一个是岭南周家,另一个……便是永兴林家。”   林顾双眼泛红,低头看着地面,声音有些发颤:“五大家族,唯有林家是北方家族,在三晋地区很有实力,家主人称‘翻云掌’,手上功夫是顶厉害的,整个武林,没人能在掌上功夫上胜过他。”   苏戈一愣,心中却已了然。   “这位林家主并不像那些大家大族一样有那么显赫的家世,他本是襄汾地带一个普通的商贾家庶子,自小喜欢舞刀弄枪,十几岁的时候跟着父亲到南方贩货,机缘巧合之下救了一位厉害人物,被他收为徒弟,那位大人物身怀绝学,手把手的把‘翻云掌’教给他,并且在临终前将心爱的女儿也许给他。”   “这位林家主是个很好的人,在师兄弟之间口碑也很好,学成之后,在他的大师兄有意提携下,很快就在武林中有了名声,成为当时翘楚,但是不巧,林夫人有了身孕,林家主爱极了他的妻,于是急流勇退,带着妻子回到老家……又从本族之中分了出来,在永兴立家。”   苏戈听的入神,这林家本族肯定是不容在外习武的林家主了,自古以来襄汾地区就看重家族荣辱,一个人若想脱离本家自立出来,其中艰辛可想而知。   “凭着一身本领,加之本人侠义心肠,林家主很快在永兴有了名望,很多江湖人前来投靠,永兴林家的名声也打了出来。十年前的武林大会,齐聚天下英豪,林家主以一己之力,拔得头筹,冠绝武林,永兴林家也因此成为与当时四大家族比肩的第五大家族。”   短短几句话,苏戈却可以想象到当时的林家是何等盛况,家主年轻有为,身怀绝世武功,为人古道热肠,定是所有人追捧的对象,而作为小公子的林顾,自然也是大家疼爱的首选,可是现在……   苏戈伸手揽住了林顾的肩膀。   猝不及防之下,林顾的眼泪夺框而出,一滴一滴的砸在地上,清瘦的身体强忍着颤抖。   “……可是不知怎么回事,他……他明明正值壮年,身体也很健朗,突然就……就暴毙而亡,所有人都没想到,一夜之间,他……我爹他……”   “大哥……”   林顾双手捂住脸,喉咙里却发出呜呜的声音,再也说不下去。   看他这样,苏戈心中也是一痛,伸手抱住他,也没说什么,只是沉默的告诉他自己还在。   林顾自从父亲死后,跟随母亲,看透了世间冷暖,原本依附在他们家的那些所谓武林义士一个个的另投他门,跟他爹称兄道弟的永兴大家也纷纷闭门不见,襄汾老家更是不承认他娘和他,他们处处碰壁,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助他们。   人心大抵如此,逐利而来,无益而去。   母亲也身染疾病,他们只能住在一间棚屋里,甚至连火都生不起来,他扶着母亲去各个医馆,求他们帮母亲医治一下,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人愿意救救他的母亲!   林顾咬着牙,委屈和痛苦席卷而来,但是心中的恨也被无限放大。   母亲病亡,苏戈上次也差点因为得不到医治离自己而去,林顾恨,恨那些人追逐利益,毫无仁心,也恨自己,恨自己没用。   他抬起头,眼泪还没有擦干,眼神却坚定异常,他拉住苏戈的手:“天赐,你相信我,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苏戈对上他的眼睛,点点头,回握住他的手:“我信你!”   等林顾平复了情绪,他们两个复又开始赶路,林顾开口道:“我父亲母亲的大师兄,便是陈家的家主,我母亲亡故之前,告诉我,让我无论如何去找他,我父生前与陈伯父相交甚好,他会照顾我的。”   苏戈点点头,林顾又道:“你放心,等找到陈伯父,我也会让他照顾你,还可以为你报仇。”   提到报仇,苏戈眼神一黯,是啊,这个世界本来就不是他的,属于他的都在一夜之间被抹杀殆尽,而他存在的唯一理由就是还要为他们讨一个公道。   在路上又走了几天,二人总算到了鄱阳城,跟随着进城的附近村民混进了城里。   鄱阳城是迄今为止苏戈见过的最大的城市,城中商铺林立,各种贩夫走卒,人来人往,苏戈左右看了会儿,被林顾拉着去了一个小摊,将二人一路上打到的一些小动物皮子拿出来,林顾熟练地与那老板扯皮了一会儿,换来了些银钱。   林顾心情好了些,买了一些饼子,带着苏戈进了一个路边的茶摊歇脚。   这茶摊正对着一家很大的酒楼,酒楼里大多是一些衣着光鲜的公子小姐,而这茶摊上就是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   苏戈和林顾身量小,只占了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小角落,苏戈抬头定定的看着酒楼二楼的一男一女,那二人倒是没什么特别,看打扮就是寻常的侠士装扮,女子俏丽的容颜并未遮挡,柳眉轻蹙,在与旁边的男子说着什么,引来很多不怀好意的目光。   苏戈倒不是看人家长得好看才看,他只是觉得那两人穿的衣服他好像在哪见过。   正想着,旁边一个身材颇为强健的汉子开口道:“那不是流风谷的弟子么,这段时间流风谷的人怎么到处都是?不是说流风谷中人不入世么?”   “哈哈哈,这话你也信!”一旁的侠士接口道:“不入世只是嘴上说的,流风谷这几年来一直在江湖中走动,只是不张扬罢了。”   “你又知道了?”那大汉有些被说的恼了,皱眉回口道。   “我怎么不知,这几年来,每年九月初九,流风谷都会派弟子去江州,我是个散人,也去看热闹,恰好遇上了呗。”   苏戈心中一凛,皱眉看过去。   旁的人听见他们两个的对话,也饶有兴趣的看过来,那侠士大概是觉得有面子,接着道:“今年九月初九,流风谷也派人过去了,去的正是大弟子徐溟和二弟子徐沧,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了?怎么了?”   “快说呀!”   “倒是快点说呀!”   那侠士吊胃口吊够了,这才又道:“九月初九,阴云逐月,这是巨宝现世的征兆啊,他们正乘着竹筏子去往湖中央寻宝,却突然听见几声清脆小钟的声音,说起来,这流风谷弟子不愧是侠者心肠,当即驱着筏子返回岸边,往那旁边的小村子,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谁知到了才发现那村子已经被歹人屠戮殆尽,全村上下,只剩下了几个弱女子还活着,那徐氏师兄弟救起了她们之后,大弟子徐溟只身去寻找活口,怪就怪在,他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这不,流风谷的人这段时间都在找他们这位大师兄,自然也不隐瞒身份了。”   苏戈愣在原地,这些事情都是他不知道的,甫一听到,竟觉得恍如隔世,村子里原来还有活口,原来自己掉下水之前飞过来的飞刀是徐溟和徐沧赶来了,徐溟去找活口,会不会找到石头?可是他失踪了,为什么会失踪?   脑袋中各种想法盘桓不去,悲喜交加。   林顾握住他的手拍了拍,苏戈这才回过神,下意识的低下头。   茶摊里面热火朝天,大家都被刚才那侠士说的事情挑起了兴趣,讨论不停,却见突然从酒楼里飞出来一个人,砸断了茶摊旁边的一根木头,支起来的遮阳布兜头盖下来,林顾赶紧拉着苏戈跑出来。   那茶摊老板还来不及叫唤,一个长相貌美的女孩子已经从酒楼里出来,她身穿杏色衣衫,头发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姣好的面容,掏出一颗碎银扔在茶摊老板的手上,道:“赔你了,别嚷嚷了。”   从茶摊里陆陆续续的有人出来,还有的破口大骂,那女子柳眉倒竖,手上软鞭一抖,还没看的清那鞭子来处,大声叫骂的那位脸已经肿起来了。   “嘴巴放干净些,再有一次就不是冲着你的脸了。”   大家都被这女子的嚣张震惊了,苏戈呆呆的站在一旁,感觉像是在看戏。   那女子又看向一开始飞出来的人,不屑的一笑:“就这样三脚猫的功夫也敢当街调戏美人,我看你是活腻了!”   那男子好不容易爬起来,指着女子,话都说不出,疼的直吸气。   “不服啊?不服你随时来找我,我叫段璎,记住姑奶奶的名字了么!”   一旁的人听到女子的名字,又是齐齐倒吸一口气,刚才被打肿脸的那人更是恨不得立马消失。   苏戈好奇的看看周围,林顾在他耳边小声道:“她是段家庄的二小姐,冯家大少爷冯殊的未婚妻。”   怪不得,苏戈点点头,不动声色的继续看。   只见那男子突然跪下不住地磕头,涕泪横流:“小,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二小姐,请二小姐饶命!请二小姐饶命!”   段璎冷眼看了会,手腕一抖,把鞭子收起来,开口道:“别跟我在这儿装蒜,该给谁请罪给谁请罪,给我磕头,你是瞎了么!”   那人听到这话,立刻跪着往酒楼大门的方向磕头:“求小姐饶命!求小姐饶命!”   只听见酒楼里传来一声好听的女声:“算了吧,你走吧。”   那人立马站起身就跑。   段璎侧过身子看向酒楼,一名女子已经站在那里,一袭白衣,白巾蒙脸,看上去不大的年级,身量确是顶好,只见她微微欠身,冲着段璎行了礼,开口道:“多谢姐姐相救,不胜感激。”   段璎摆摆手,不在意道:“不是什么大事,你一个弱女子以后出门多带几个随从吧。我走了。”说完就离开了。   那女子一直目送着段璎离开,这才回头对身边的一个丫头交代了什么,不一会儿,一辆马车过来,女子在丫鬟的搀扶下上车,也离开了。   一场闹剧就此结束,苏戈看的兴致勃勃,一回头,却发现林顾皱着眉看着离开的马车,不知在想什么。   十二   一直到了晌午,林顾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倒叫苏戈有些奇怪了,与林顾相处数月,这还是第一次看他如此失态。   “大哥,吃饭了!”   听到苏戈的话,林顾回过神,接过递过来的干饼,林顾咬了一口,又开始神游天外。   苏戈看他一副不在状态的样子,也不好说他,抬眼看见旁边有家打铁铺子,顿时想到了自己的近况。系统虽然一直在升级,但是燃眉之急的是,他到现在还没有一把兵器,每次遇到突发事件都是随手找的,威力也无法完全发出,而系统只在一开始给了他一柄铁剑,还被断为两截。   想到这儿,苏戈起身走上前,看着铺子墙角堆着的废料。   苏戈蹲下拿了一块在手里,脑海中立马出现了标签:破烂的生铁锭*1。   破烂的生铁锭?   再一看,果然还有一行小字:20个可以合成1个生铁锭。   剑三系统是自带生活技艺的,分为缝纫,烹饪,铸造,制药四种,可以任选其一作为专精,当然,其他的也可以学,只是很多上品的好东西不能做罢了。   苏戈早就研究过自己的生活系统,他这个是不用管什么专精不专精的,只要能找到材料,就都可以做。现在看着地上的废料,苏戈脑袋一转,抬头对一旁忙碌的师傅道:“请问这些废料可以卖给我么?”   那打铁师傅这才注意到角落里的小乞丐,顿时摆摆手:“别捣乱。”   “大师傅,我想要这些废料,能卖给我么?”苏戈坚持道。   铁匠皱皱眉头:“这些都是废料,要再融了才能用,你个小娃娃到别处去,别跟这儿捣乱。”   苏戈一愣,站起身把林顾早上交给他的一些钱银拿出来:“大师傅,我这些钱,能买多少?”   铁匠看苏戈把钱都拿出来了,看来是真的想买,于是他停下手中的活计,走过去看了看角落里的废料,又看看苏戈小手里不多的银钱,蹲下身与苏戈平视,道:“这些东西都不能玩,也不能在卖,你拿来做什么?”   苏戈心里清楚,这铁匠是个难得的好人,于是也不藏着掖着:“我要用这些东西打一柄剑。”   那铁匠闻言,顿时笑了,拍了拍苏戈的头乐道:“走吧孩子,别说这些东西不能用,就算是真的打一柄剑,你也出不起铁匠的工钱。”   苏戈突然笑了,他摇摇头:“不用铁匠,我自己打。”   铁匠倏忽大笑了起来,摇摇头连话都不想跟苏戈说了,只是摆摆手让他一边儿去。   苏戈不甘心的继续上前道:“这位师傅,若是我自己打出了剑,你能算我便宜些么?”   铁匠看这小娃如此执着,不禁调笑道:“你这小娃,好,要是你真的能用这些废铁打出来一柄剑,无论能不能用,我都送给你了。”   心里一喜,苏戈脸上绽出笑容,被抹的黑乎乎的小脸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他转身蹲下,心念一动,手上居然有了一把符合他身量的小锤子,正是游戏中铸造技能必备的小铁锤,在手上掂了掂,苏戈抱起几块废铁走到铸造台前,有模有样的‘叮叮当当’的敲了起来。   旁的人看见这小子手脚熟练的打起铁来,不禁啧啧称奇,连一直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林顾也回过神,跑到苏戈身边,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殊不知别人眼中熟练无比的苏戈其实全靠系统,设定好了砸几个,砸多少,然后手上自动就开始了,不用他控制,除了手有点酸,有点累以外,一切都很顺利。   就这么‘叮叮当当’的敲,时不时地擦擦汗,一眨眼,苏戈抬头一看,旁边围的人早就不知去向,只有林顾坐在旁边的石头上,怀里抱着一个馒头,直勾勾的看着他。   苏戈呼出一口气,回头看着铸造台上的那柄粗糙的铁剑,脸上带了笑。   铁匠看他停了下来,走过来拿起那柄剑看了又看,仔细琢磨来琢磨去,始终不敢相信这剑是由一个少年打制出来的,但是事实又的的确确摆在他面前。他看看剑,又看看苏戈,如此数回后,突然道:“你这小娃娃真能做出来,倒是我眼高于顶小瞧了你了,我看你这模样像是逃难过来的难民,你愿不愿意留在我这铺子,喊我一声师父,我收你做学徒,包吃包住,如何啊?”   林顾突然从角落里出来,窜到苏戈身边拉住他,带着敌意看着那个铁匠。   不是他紧张,是这铁匠开出来的条件确实优渥,他和苏戈这一路虽然一直勉力在照顾他,但是终究还是吃不好,睡不好,穿不好,过着乞丐一般的生活,就连偶尔吃些野味,也是苏戈出手打回来的,他的三脚猫功夫充其量就是捉个鸟,抓个鱼,真要是想吃那些大兔子,野狍子,还是要靠苏戈。   就算苏戈答应过他要一直跟着他,但是这么好的条件,难免他不动心,苏戈又是有大本事的人,留在这有人管他吃喝,他日他武艺益高,也能自己报了仇,根本不需要他。   林顾越想越觉得苏戈会留下,他固执的抓着苏戈的手,眼睛却已经看着地面,有些落寞了。   苏戈怎么会不知道林顾的想法,这两个月来朝夕相处,林顾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比谁都了解,就是因为理解,有时才会觉得心疼,半大的孩子,已经学会了独自生活,患得患失。   脸上歉意一笑,苏戈开口道:“多谢这位师傅,只是我与哥哥还要去隆兴府寻亲,只能拂了您的好意,还请您见谅。”   林顾紧了紧握着苏戈的手,面上却松了口气。   那师傅也颇为遗憾,摆手道:“罢罢罢,你们既然去寻亲,我就不能强留你,一开始我们就说好了,你若打出了剑,我分文不收,现在这剑给你,你们小哥儿俩快些赶路去吧。”   苏戈诚心诚意的拜过这位师傅,结果铁剑,用自己的外衣包住,背在背上,又与铁匠道谢后,和林顾一起离开。   林顾将馒头递给苏戈,默默跟着,不怎么说话。   倒是苏戈难得的开心,有了兵器,又遇上了好人,心情极好,胃口也好,吃了两个馒头才停下,对着又递过馒头的林顾摆摆手:“大哥,我吃饱了,再吃下去,怕是让你觉得自己养了头猪。”   对上苏戈笑意盈盈的眼睛,林顾把馒头放回包裹,小声道:“就算你是头猪,我也会尽力养你的……你愿意跟着我就行。”   苏戈心里一软,想了想,突然道:“对了大哥,你不介意养猪,我倒有事要问你,今日上午,那个坐着马车离开的女子,可是你认识的?”   林顾一惊,转头看着苏戈:“你……你……”   “我?你表现得那么明显,我当然看得出来。”   听到苏戈如此说,林顾突然有些局促,他低下头像是在思考什么,后来又抬起头看看旁边的苏戈,似是在考虑要不要说,憋了半天,还是开口道:“像是以前认识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她。”   “诶?”   林顾抓了抓杂草一般的头,居然有些害羞:“我,我在小时候见过她,那会儿我家还没有没落,她跟随伯父来我家小住了一段时间,然后……然后就认识了。”   苏戈看他一脸纯情少男模样,越发有趣,想要多逗弄逗弄他:“然后?”   果然,林顾又支支吾吾了一会儿,这才复又说道:“是,是我俩还未出生之时订……订下的娃娃亲。”   说完,林顾的脸通红一片,眼睛乱飘,就是不看苏戈。   苏戈心想,原来是未来媳妇儿。他面上调戏意味正浓,正准备开口继续调侃林顾,却看林顾的脸色一变,有些忧虑的发起呆来。   苏戈拉了拉他的手,叫到:“大哥?”   林顾回过神,勉强笑了一下,低声道:“不过都是些过去的事了。”说完叹了口气:“那是我父还是鼎鼎大名的‘翻云掌’,我林家在武林中也是一大家,与她父又是师兄弟,门当户对,可是现在……”   “罢了罢了,反正我早就不曾想过这些事了,自我母去世之后,我除了振兴林家就再无别的想法,况且这次去寻伯父只是求得一处收留之所,难道还想妄想娶她么。”   其实林顾现在的想法才是最现实的,以他现在的情况,和势头正盛的陈家肯定是不能比的,人家要悔婚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到时候若因此得罪了他们,那林顾想要重振林家的愿望要实现只会更难。   苏戈紧了紧他的手,他一向最笨,也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林顾。   倒是林顾只是稍微颓唐了一会儿便恢复过来,扭头看看苏戈,忽而笑道:“好在这一路上还有一个你,什么大小姐,娃娃亲的,都不如天赐你好。”   苏戈扬扬眉,点头道:“的确,兄弟才是永远的。”   “真真是天赐的好兄弟!”   林顾的脸色好了很多,又成了那个坚强的少年。   他们这一路说说笑笑,漫长的路途也显得轻快了许多,苏戈找了机会试了试新打的剑,虽然看上去粗糙不堪,但是怎么说也比那些树枝好得多了,一道剑气就可以杀死一只比较大的狍子,而且不管是远程还是近战,他现在两套心法切得游刃有余,运用的也越发顺利了。   也许是经过了之前苏戈升级的可怕经历,这次看顾着他升级的林顾可是有了经验,虽说如此,也是紧张了一宿,看着他呼吸顺畅了,脸色好一些了,才真正的放下心。   苏戈强忍着通将自己的真气和经脉梳理好,同时也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每次升级都要伴随剧痛。   原来是他带着剑三穿越,武学系统与当今的人有很大不同,当时徐溟就曾说过,他的穴位和经脉与常人大相径庭,而根据游戏里的情况,他有100个奇穴,这奇穴并不是普通穴位,而是他的武学系统中必不可少的大穴,每打通一个,都会有相应的效用,在游戏系统里可以根据你的喜好,点出不同的奇穴配合招式使用,而苏戈,却可以随着升级,打通全部的大穴,每个大穴对应紫霞和太虚两个心法,作用逆天。   就比如说他现下17级,刚刚打通了奇穴[雾锁]和[霜锋],这两个奇穴在游戏中仅仅是紫霞功心法下的两个,但是现在,不仅可使得紫霞功下四象轮回、两仪化形和六合独尊的伤害提高,同时也使得太虚剑意下三环套月、无我无剑和万剑归宗的伤害也提高了。   每次苏戈升级,其实都是一个冲穴的过程,几次积累下来,终于在17级的时候冲开了这两个穴位。   他身心俱疲的睁开眼,躺在地上缓着精神,林顾抱着一个破瓢舀了些水送至他的唇边,苏戈这才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大哥。”   林顾呼出一口气:“你这隐疾可有什么治疗的法子,这也太吓人了。”   苏戈一边喝水一边无奈的摇摇头,林顾皱着眉头道:“对身体损害大么?”   “还好。”苏戈心虚的小声说了一句,然后才笑道:“我都习惯了。”   听他这么说,林顾只好不说话了,其实就算知道怎么治,他们现在也没办法找大夫找药。   苏戈倒是觉得自己的系统一直在给自己开金手指,众所周知,仅仅一个招式,和点了奇穴的招式相比,伤害量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现在知道了为什么而痛,反而让他多了些理解,这么逆天的系统,付出一些也是值得的。   正分别想着事情,苏戈眉头一皱,突然听到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一凛,拉住林顾道:“大哥,有人过来了。”   林顾也是一顿,复而皱眉道:“现在距天亮还有些时辰,我们先躲躲。”   苏戈点点头,但是还是有些疑惑,他现在五感也跟着变得灵敏了许多,听着那脚步声,像是很多人在追一个,快追上了……   不知怎么想到苏家村,苏戈一皱眉,拉住林顾道:“大哥且等等,我去看看。”   林顾没来得及阻止,苏戈就窜出去了,林顾咬咬牙,只好跟在后面。   从落脚的破屋出去,天色未明,周遭一个人影都没有,苏戈拿出自己的铁剑,走近声音来处,突然瞪大了眼睛。   那边一个女子仓皇跑过来,也看见了苏戈,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样,眼睛迸发出光彩,急喊道:“救救我!救救我!”   苏戈脑袋一疼,眼前的景象与那一晚的重合,他上前抓过女孩子拉到身后,那边追赶的人也赶到了,十几个人与苏戈相对,为首的站出来,脸上带着狞笑:“识相的快滚!”   十三   苏戈沉了脸色,一手将女子拨到身后,复而横剑于前,开口道:“早间才被人打出来,现在找了帮手,竟又来做这禽兽不如的事!”   原来那人正是早间被段璎打出酒楼的浪荡子,而被追赶的女子,自然就是林顾的娃娃亲,陈家的小姐,陈绮。   那人看苏戈认出了自己,脸上表情越发狠厉,怒道:“你个小子,不滚的话老子只好收了你的烂命!”   身后的陈绮突然一抖,苏戈抓着她往后一退,对后来跟上的林顾道:“大哥,你们暂且避一避。”   林顾顺势抓住陈绮挡在她身前,着急道:“天赐!”   苏戈神色不动,从那晚第一次杀人之后,苏戈早就明白了,这个世界,说白了就是弱肉强食,杀人,或者被人杀死。   铁剑立于身前,苏戈剑身一抖,生太极,立!   周身十尺之内立马出现了一个只有苏戈自己才能看到的晶莹气场,气场中剑气涤荡,剑意凛然。   那人看苏戈是打定了主意要与自己作对,立马沉下脸,对旁的人道:“杀了这小子!”   那些人一听这话,立马举着刀剑冲上前来,苏戈不敢怠慢,焦点了一个人,四象读出,剑意直直的打过去,奇穴加持下,四象的伤害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只见那人被剑气击中,胸前淌出血来,痛呼一声仰面倒下。   本来踩进气场之后他们就被无形中减速了,这下面还没近了苏戈的身,一个伙伴已经倒下,看上去进气多出气少,是不行了,一些人立马有些惊惧。   为首的歹人怒道:“杀了他!你们想要多少银子都行!”   金钱驱使下,本来就是亡命之徒的那些人精神一震,又冲着苏戈而来,苏戈精神高度集中,挂上扶摇,突然原地而起,瞄准一个人,聚气之后,两仪化形!   凭空击碎太极图案,从中而出的是刚猛无常的两仪真气,只见那歹人身形一顿,右臂转眼之间飞了出去,他捂着大出血的肩膀痛苦的哀嚎,跌倒在地,苏戈在空中接了一个迎风回浪,后退之后,又是一道剑气击出,太极元气,立判鸿蒙,正是新剑式:太极无形。   落地之后,苏戈紧接着再补上一个生太极,剑招频出,地上接连倒下三四个人。   血流了满地,苏戈却好像根本不在意,远程释放剑招,他身上,剑上均无半点血迹,月色下,这个少年的脸都显得可怖起来。   但是对方仗着人多,又被钱财迷了心神,渐渐成合围之势,将苏戈围了起来,苏戈执剑一转,剑势一变,已然换成了太虚剑意的心法,迎面而来那人只觉得行动一窒,眼前一闪,苏戈的剑已经到了眼前,凌厉的剑气直扑面门,他立刻将手中的长刀挡在胸前,却犹如蚍蜉撼树一般,根本难以抵挡来势汹汹的剑意。   苏戈剑招一换,三环套月,连连刺出三剑之后,剑气也蓄起一格,那人转眼倒下,苏戈的脸上也沾了血迹,突然背后一痛,苏戈还没来得及回头,只听见一旁的林顾急道:“天赐!”   那些人看见苏戈受伤,士气一涨,专往苏戈顾不到的地方砍去,苏戈执剑一扬,只见三柄小剑围绕他的身体慢慢游走,不仅挡掉了偷袭过来的阴毒招式,凌厉的剑意还将凡是靠上来的人全部割伤,一个歹人甚至被削掉了手指。   苏戈不敢大意,剑锋一指,斜斜一剑刺下,周身顿时剑势炸开,锋芒无匹,万剑来朝!   正是太虚剑意心法下群伤技能,万剑归宗!   那些人被这剑意逼退,苏戈突然一个转身,剑锋直指为首的那个浪荡子,满格剑气之下,两仪化形!   虽然那人被苏戈的剑意吓到,一直小心的躲在一边,但凡是被系统焦点了的人,只要你在攻击范围之内,就绝逃不过这一道剑气。   那人只觉得剑气破体而过,下一秒已经倒在地上,眼睛犹自大睁,似是不敢相信一样,死不瞑目。   亡命之徒看见出钱的主顾已死,当即犹如一盘散沙,纷纷跑走。   苏戈强撑一口气,等那些人跑的没影了,才体力不支,腿上一软,幸而还能靠着剑,不至于倒地。   林顾在一旁好像是呆住了,竟没有第一时间上前,倒是那个陈家小姐眨眨眼,推了一下还在发愣的林顾,开口道:“你不去看看他么?”   林顾这才回过神,赶紧上前半抱住苏戈,着急道:“天赐,你有没有事!”   苏戈身上受了不少刀伤,打斗之中没有感觉,现在才觉得疼,尤其是后背的伤,若不是剑气保护,说不定现在已经被劈成两段。   “大哥,我们暂且找个地方避避,天快亮了。”   林顾不疑有他的点点头,小心的把苏戈扶起来,往藏身之所走去。   那个陈绮一直在观察他们,赶紧开口道:“带上我好么?”   林顾一愣,苏戈却已经点头,答应道:“你快些跟上。”   三个人到了林苏二人一开始的落脚之处,林顾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撕成布条,要给苏戈包扎伤口,陈绮又开口道:“我这里有一些金疮药,给他敷上吧。”   林顾沉默的接过来,小心的洒在苏戈的伤口上。   苏戈闭着眼,虽说自从苏家村被灭,自己拿起剑之后,并不是第一次杀人了,但是每次杀了人之后,心中都有一股郁气难以排遣,那些人的血尚还温热,甚至沾在自己脸上,死之前犹望着自己……   “谢谢你!”   突然传入耳中的女声打断了苏戈的思绪,他睁开眼,正好对上陈绮的,只听陈绮继续说道:“是我大意了,之前在鄱阳城里,他只是对我言语上不敬,后来那位段姐姐仗义相助,我以为没事了,谁知我们走到城外,却遭到了伏击,我的家丁死了大半,拼命护着我逃出来,若不是遇到你们,恐怕我早就……”   陈绮眼中水光粼粼,苏戈叹口气,在他看来,这陈家小姐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却遇到这种事,定然很害怕,如今还能交代清楚来龙去脉,真是不容易。   林顾一直低着头,没说话。苏戈回头看看他,然后才对陈绮说道:“不用谢,难不成还看你落入歹人之手么。”   陈绮友善的笑了笑,继而道:“你们有所不知,刚才死去的那个人,是鄱阳城中一个富商的公子,现在不明不白的死了,他们定会追查到底。”说到这,她顿了顿:“看你们的形容,也没什么依仗,不如你们随我去我家,我爹还有几分本事,可以护你们一护。”   显然,陈绮还不知道她的身份早就被发现了,苏戈只是看着林顾,也不接话。   林顾却是沉默半晌,讽笑道:“小姐颇会言语,我兄弟原本是为了救你才被伤成这样,杀那个什么公子也是为了你,本是你的救命恩人,现在倒成了去无可去,只能求你家庇护的破落人。”   那陈绮一愣,竟没想到林顾会怎么说,心念急转,立马起身冲着二人一拜:“小女子言语不周,冲撞了二位救命恩人,实不相瞒,我本是隆兴陈氏的人,家父……家父与陈家家主也有些渊源,你们为了救我,得罪了这城中大户,我自当帮二位解了这无妄之灾。”   闻言,林顾又没了言语,苏戈看看他,心中了然,然后回陈绮道:“如此,便麻烦姑娘了。”   陈绮淡笑点头。   趁着天还没亮,三个人略一歇息,就赶紧上路了,陈绮虽是陈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但是也知道非常时期,不容她肆意矫情,随着苏戈的提议将泥浆负面,挡住了原本清新白皙的面庞,衣服也换上了林顾偷来的男装,看上去倒成了三个小乞丐。   许是觉得有趣,陈绮一路上笑容不断,也喜欢缠着苏戈问这问那,苏戈只当她是自己的妹妹,倒也有什么说什么。   三人找了一处阴凉地歇息,陈绮跟着走了一天,一开始的兴奋劲儿过去,现在只觉得累,瘪着嘴坐着不说话,按着自己的小腿,脸上有些委屈。   苏戈脑筋一动,道:“走不动了?”   陈绮抬眼看他,眸中有了水光,却还是强笑道:“没事儿。”   “不如这样吧,大哥,你背她一段路,等我们找到落脚的地方,再好好休息。”   林顾和陈绮皆是一愣,陈绮先反应过来,连忙摆手:“不用的,我……我自己走吧。”林顾却没说什么。   苏戈关心的看看陈绮,继续道:“我看你刚才走的踉跄,是不是脚上磨出水泡了?”   陈绮一愣,却下意识的搓了搓脚趾头,她的脚底确实有些疼,不知道是不是如苏戈所说,起了水泡。   三人都沉默一会儿,要起身赶路之时,林顾默默地蹲到陈绮面前,不言而喻。   苏戈偷偷的笑了一下,陈绮却已经慢慢地趴到林顾背上,由林顾背着她。   可能是被人背着,没有那么累了,陈绮突然开口道:“我们行了这多半日路,还不知道二位哥哥怎么称呼?因我出生在九月,家人唤我一声小玖,二位哥哥也可如此唤我。”   苏戈正在检查通过系统检查自己的伤,闻言笑道:“我姓苏,单名一个戈,兵戈的戈。”   陈绮睁大眼睛,呢喃道:“苏哥哥这个名字带着血腥气。”   苏戈一窒,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收起,低头不知道想起什么,神色黯然。   自觉自己可能说错话了,陈绮吐吐舌头,又道:“那这位哥哥呢?”说着轻拍了一下林顾的肩膀。   林顾一直都不怎么说话,要不是一开始听他喊苏戈的名字,陈绮还以为他是个哑巴。   苏戈暗自神伤一会儿,回过神,道:“这位大哥姓林。”   “林?双木林么?”陈绮看向苏戈。   苏戈点点头,林顾突然开口:“双木林,单名,顾。”说完,不知道是不是暗含期待,眼睛都亮了几分。   “顾?”陈绮笑道:“林哥哥的名字倒是温柔的很。”   林顾垂下眼皮没说话,苏戈看看他,心中暗暗叹了口气,看来这陈绮应该是不记得林顾了。   三人赶路,又因为加了女孩子的缘故,路上倒是快活了许多,陈绮年纪不大,懂的东西倒是不少,说话又幽默风趣,懂得进退,气氛一直很不错,苏戈默默地想,若到了陈家,陈绮真的和大哥永结同好,倒也是件美事。   晚上因为照顾到陈绮的原因,两个人不敢随随便便露宿林间,于是专门找了个路边的土地庙,稍微拾掇一下,将陈绮围在中间,就这么休息了。   苏戈盘腿坐着,一边打坐,一边细细的观察自己的伤,令人喜得是虽然愈合速度不像游戏里那么迅速,但是也是在慢慢的修复,背上的豁口已经好了很多。   暗自呼出一口气,苏戈睁开眼刚准备和衣躺下,去不经意对上陈绮的眼睛,他唬了一跳,小声道:“怎的还不睡?”   “睡不着,有点害怕。”陈绮也小声回道。   苏戈当然明白,陈绮刚经历了那样的事,害怕也是正常,他笑了笑躺到陈绮的旁边:“没事儿,睡吧。”   陈绮转了下头,看着苏戈,半天了说道:“苏哥哥你的功夫这么好,为什么却这么落魄?”   “我……”苏戈一顿,苦笑一声:“时也命也吧。”   “是家里出事了么?”   陈绮果然心细如发,苏戈暗叹,然后点了点头。   “那你以后可以一直留在我们家,我们家里对你这种青年才俊很是照顾的。”   苏戈闻言点点头,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是闭上眼。   陈绮倒也识趣,也不说话了。   只是那头林顾睁开眼看着陈绮的侧脸,又看看苏戈,不知在想什么。   十四   过了鄱阳,下一站就是目的地隆兴了,如此走了几天,陈绮靠在树上扳着手指道:“最迟后日也能到了,等到了城里,就有办法联络到我家里人了。”   苏戈看她高兴,想到她一个大小姐,跟着他们两个小子落到如此,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是想家,开口道:“若是脚程再快点,我们明天就能进城。”   陈绮的眉眼果然又舒展了些,开心道:“等到了我家,我一定秉明爹爹,好好谢谢二位哥哥。”   这几日的相处后,苏戈对陈绮颇有好感,只觉得这个女孩子坚强聪慧,又懂得进退自保,不愧是是大家之女。   林顾却盯着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自从多了一个陈绮之后,林顾越发沉默了,每日说的话超不过五句,能不开口绝不开口,面色也比较沉,平白严肃了几分。   现在越来越接近隆兴城,林顾脸色越来越凝重,反而没了一开始的期待。   趁着陈绮休息,苏戈拉着林顾到旁的河边,道:“大哥,你到底在思虑什么?”   林顾抿了抿嘴,低头还是不说话。   “是怕陈家看轻你,不肯收留……还是觉得我跟小玖走得太近……”   “你!”林顾抬起头瞪着苏戈,沉声道:“你这说的什么?你觉得我就是这种肤浅,庸人自扰的人么?”   苏戈暗暗松口气,表情也放松了些,笑道:“那你是怎么了?这不像你啊,若是他们不肯收留,难道我们俩还不能活了么?”   林顾闻言,眼中闪过暖意,总算是笑了开:“是了,我林顾又不是一定要靠他们陈家。”   “这才应该。”苏戈伸了个懒腰,躺在河边:“若是他们肯接纳你,帮助你,便不说了,若是他们真的是那种只顾利益的俗人,那我们便走,反正这世间这么大,总有你我容身之处。”   林顾放松了精神,此刻听到苏戈这么说,上前虚虚的握住他的手,眼中分明等他们二人回去,陈绮已经醒了,看见他们后大大的松了口气,开口道:“我以为你们把我扔下走了。”   苏戈笑笑:“这都把你送到了家门口,哪有功亏一篑的道理。”   “二位哥哥在江湖上闯荡惯了,把我留下自己走了也是可能的,我怎么不害怕。”陈绮眨眨眼,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林顾,突然笑道:“看来林哥哥心头结已解,原来你们是背着我谈心去了。”   林顾一愣,看向陈绮,两人目光相对,道:“这几日我私心较重,让你见笑了。”   “林哥哥能解开心结就好,我却是没甚可见笑的。”   稍稍休息了会儿,三人重又上路,还是苏戈单独走着,林顾背着陈绮,结果还没等他们接近城门,就看家一行人骑着马疾驰而过,陈绮小心惊呼一声,突然喊道:“大哥!”   还没待苏戈和林顾反应过来,只见那行人突然停下来,为首的人骑在一匹纯白的骏马之上,身着黑色劲装,头发高高束起,眉飞入鬓,一双眼睛尤其犀利,直直的看向他们三个,似在打量。   陈绮冲他摆了摆手,喊道:“大哥,是我!”说完,就从林顾背上下来,走到那男子面前,高兴道:“哥哥!”   那男人愣了一瞬,一个翻身从马上下来,向前走了几步,不确定道:“小玖?”   陈绮眼眸含泪,声音微颤,委屈道:“哥哥~”说完就扑了上去,被男人一把抱在怀里。   旁的人一看这番景象,赶紧都下马围上前,七嘴八舌道:“小姐!”   “小小姐总算平安回来了!吓死某了!”   “诶呀,要不要先找个大夫给小小姐看看?”   “小姐!你说是谁欺负了你!某先去砍了他!”   “就是呀,小姐在哪里受了委屈,我们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那厮抓来给小姐撒气!”   眼尖的人看到了一边的林苏二人,立马道:“这两个破小子又是谁?可是他们欺负小姐了?”   他这么一喊,其他人皆目露凶光的看过来。   好在陈绮虽然一时委屈的埋在哥哥怀里,但是听到这话也是第一时间开口道:“各位叔叔伯伯且慢。”说完,又看向她的哥哥,撅着小嘴道:“是他们救了小玖,若不是他们,小玖肯定被歹人抓走了,哪里见得到哥哥。”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陈家的大少爷,陈绮的大哥,陈行。   这陈行如今正是弱冠年纪,刚刚接手家中事务,谁知手下人来报,说是小姐在鄱阳遇险,失去了行踪。陈绮是陈家上下看着长大的,掌上明珠绝不为过,所以这么一来,陈行亲自点人就要往鄱阳查看,没想到在路上遇到了。   陈行眯着眼上下打量了一下林顾和苏戈,然后摸摸陈绮的头,宠溺道:“你这丫头可是让家里人担心坏了,回去好好领罚。”   陈绮瘪瘪嘴,抓着陈行的袖子不放。   陈行复又抬起头,脸色一变,冲着一旁的人拱拱手:“这番麻烦各位白忙一场,且待小子回去秉明家父,好好酬谢大家。”   “嗨~大少爷这是什么话,某等托得陈家照拂多年,这种事情本应当仁不让,幸而小姐没事,我们也就放心了。”   “就是就是,大少爷客气了。”   旁的人又是七嘴八舌的回嘴,陈行好脾气的一一道谢,然后又看向林苏两个,皮笑肉不笑道:“既然是二位小哥救了舍妹,还请跟我一起回去,好好款待一番。”   说完,一旁的家将上前,‘客客气气’的把林苏二人请上马。   苏戈侧头看看脸色不太好的林顾,终是没说什么。   陈绮坐在自家大哥马上,被大哥环在怀里,回头看看林顾和苏戈,开口道:“委屈林哥哥和苏哥哥了,等回了家,我一定好好跟爹爹说,你们放心。”   林顾还是不言不语,苏戈冲着她笑笑,点了点头。   果然有了马就是不一样,原本还要两天的脚程,不过眨眼就到了隆兴城,苏戈只觉得两边的风景飞一样的掠过,他被人抱下马,领着从侧门进入了陈家大宅。陈家家规甚严,带路的家将和家丁都不言语,只是带着林顾和苏戈到了一处偏厅,安置下他们便不管了。   林顾坐在椅子上,双手紧紧抓着衣摆,眼睛直直的看着地面。   苏戈轻叹一口气,上前抓住他的手慢慢拂开,等林顾看过来以后才轻声道:“不要慌,还有我。”   “……”林顾眨眨眼,点了点头。   话分两头,另一厢陈绮跟着陈行直奔陈家家主陈宏正的书房,陈绮收起了一路上天真可爱的样子,面色严肃,边走边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家在鄱阳的人手都瞎了不成,连流星弹都看不见,害得我差点被那个恶心的男人抓住!”   陈行赶忙向妹妹赔罪,连连说了好些话才算让陈绮稍稍气消:“大哥若还是不好好整顿一下各地方得据点,我怕有一天这些人全都脱我陈家而去,长了翅膀飞了。”   “他们敢!”陈行眯了眯眼:“玖儿放心,哥哥一定好好清查。”   说话间,就到了书房,陈绮推开门走进去,开口道:“爹爹,我回来了。”   陈宏正手拿一个茶杯,好似在欣赏那上面精巧的花纹,闻言笑道:“定是你这个小霸王回来了,不然还能有谁?”   陈绮却没像平常一般撒娇卖乖,反而单刀直入道:“父亲还是先听听女儿带回来的消息再说吧。”   陈宏正放下手中的茶杯,冲着随后而来的陈行扬扬下巴,陈行从善如流的关上门,陈绮这才开口道:“女儿此番前去庐州,虽然用了半年功夫,却丝毫查不出丁点儿锦绣楼的消息,怕是风声已经走漏,锦绣楼先一步匿藏了踪迹。”   “这倒是正常不过,锦绣楼本就汇集天下大小事情,得到消息后将自身匿藏起来,明哲保身,这是他们的一贯作风,乖女不需自责。”   陈绮撅起嘴,自己也不甚满意这次的外出:“落星潭的宝物已经被他人取走,我们还不知道是何门何派,逍遥一脉又是三十年踪迹全无,若是连锦绣楼这边都被别人捷足先登,我们恐怕会成为那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了父亲。”   “这种事本就急不得,落星潭的事便是先例,我们虽早就知道那里藏有重宝,但是多年努力还是不能如愿,可见多是需要些缘分。”陈宏正沉吟半晌,又道:“就是那……”   他的话还没说完,陈绮却突然笑开,打断了其父:“爹爹,虽然女儿这次出门没探得锦绣楼的消息,却不能说一无所获。”   “哦?乖女有甚所得,说来让为父也开心一番。”   “我这次险些遭难,得了两个小哥哥的相助,父亲猜一猜,这小哥哥是谁?”陈绮眼珠一转,又看向一旁的陈行:“大哥也猜猜。”   陈行摆摆手连道:“我方才倒是见了那两个人,可并无所觉,妹妹还是别卖关子了,直说了吧。”   陈绮看看高深莫测的父亲,又看看急切的大哥,这才微笑一声,开口道:“其中一个,便是我那‘林伯父’的遗孤,林顾!”   此话一出,饶是一直稳坐的陈宏正都是一惊,皱眉起身道:“当真?”   陈绮点头:“虽说有六年未见,但是林家的家传玉佩我还是认得的,就挂在那人的脖子上,他又自称林顾,我看就是他。”   陈宏正又惊又喜,道:“不愧是乖女儿!居然连这大海捞针的事儿都能办得到!”   “父亲先别急着高兴,林顾只是其一,另一个人,才是女儿真正挖到的珍宝了。”陈绮接着道:“那人年纪与玖儿相仿,十二三岁,却使得一套变幻莫测的剑法,一己之力,击败了十余人。”   陈行皱眉道:“这也没什么吧,二弟也能做得。”   “大哥有所不知,玖儿旁敲侧击,那人一直不肯说出自己是何门何派的,只说是家传功夫,我一开始还不信,趁着一次玩闹,握住了他的脉门,他却好似根本不知脉门为何物,毫无防备,我一试其经脉,居然发现他的经脉和周身大穴与一般人完全不同!”   陈绮喝了口茶水,复又说道:“他的功法也很厉害,以我所见所听,他使出的竟只是其中的十之一二,威力已经如此巨大,若是被他学全了,当今武林,没人能是其敌手了。”   陈行还想说话,却被陈宏正打断:“我们先把他留下,他是不是如玖儿所说的那样奇特,时间一长,自有分晓。”   说完,陈宏正一整衣衫,笑道:“那我们就先去会一会这故人之子吧。”   十五   话说那边林顾和苏戈还在偏厅等着,陈家的下人跟他们哥儿俩上了茶之后就各自忙碌,将二人是为无物。   苏戈倒是习惯了这种见人下菜的计量,无论放在古代还是现代,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自然会被看重,向他俩这般破破烂烂乞丐装扮,自然不会有人搭理。调整好心态,苏戈握住一边林顾的手,暗中打开系统开始查看进度。   林顾如坐针毡,怎么都不舒服,这不是他想要的,一旁下人的轻视和白眼都让他难堪,甚至一刻都不想呆在这儿,但是一想到没落的林家,他又必须要逼自己忍耐,一路走来,多少讥讽嘲笑都挨过了,这最后一关,一定要忍住。林顾暗自给自己打气,右手传来的温暖也让他感到些许慰藉。   整整半个时辰过去,林顾的脸色已经铁青,苏戈睁开眼,茶也早已凉透了,却没人更换,天色渐渐暗了,也没人点灯,他们似乎被人遗忘在这里了。   正想着,就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尚未见到人影,就听见一声浑厚的男声:“哪个是顾儿,我儿可受苦了!”   林顾瞬间从椅子上跳下来,寻声望去,正好看见走进来的陈家父子三人,陈宏正稍稍一愣,两个孩子年纪相仿,都穿着破烂,但是一个淡定,一个激动,不用多想,陈宏正一把抱住正欲上前的林顾,嘴中说着:“顾儿吃了大苦,都是伯父不好,没有寻到你们母子,让你一路颠沛至此,愧对你父!”   林顾显然被这样的情形镇住了,只听见陈宏正言语凄厉,句句难掩伤痛,还提到他已故的父母,顿时所有的委屈袭上心头,安静的待在陈宏正怀里落泪。   苏戈轻轻呼出一口气,一边为林顾高兴,一边又心中酸楚。   还是陈行在一旁温言安慰了两句,这一老一少才分开。林顾似是觉得有些丢人,干净擦了擦脸,但他脸上本来就有脏污,这一擦更加变成一个小花猫一般。   陈宏正拉着林顾的手不放,低声道:“家里除了你可还有别人?你一个人是怎么来的?你母亲呢?”   林顾本来止住的泪水顿时又流下来,哽咽道:“家中没人了,我……我母亲也于年前亡故,弥留之际让我来这处寻伯父投靠,希望,希望伯父不要嫌弃。”   “怎会如此想,我又怎么可能嫌弃你呢,我真真是恨啊,听到你家的消息时我连夜就往永兴赶,可是去了之后早已人去楼空,找寻你们母子数月却没有消息,最后无奈南归,还以为你与你母具遭不幸了!”陈宏正说完,眼睛也是一红:“我与你父母年幼相识,一起长大,闻此噩耗,真是摧心剖肝之痛啊!幸而你还活着,老天有眼,老天有眼!”   林顾被陈宏正一番情真意切的话感动,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陈绮也趁机到:“林哥哥真是的,为什么不直接告诉玖儿呢,害的玖儿还是等爹爹说了才知道,玖儿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林顾哥哥了。”   林顾看向她,稍稍低了下头,讷讷不语。   陈宏正摸了摸陈绮的头,道:“罢罢,幸亏是找到了!从今后就好生住下,让伯父好好照顾你。”   林顾抱拳道:“谢谢伯父。”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来人,快带着小公子去洗漱一下!”说完,又看向一直被忽略的苏戈:“怠慢这位小哥,请随着下人一起去梳洗一下再行用膳。”   苏戈也抱拳回礼道:“多谢陈家主。”   被陈家下人诚惶诚恐的请到客房,热水早已备好,苏戈几乎是扑进去的,他已经近三个月没有好好洗过一次早了,每次都是匆忙的在河水里洗洗,还不敢将脸上的脏污擦去,如今能有这么舒服的热汤,饶是他也禁不住,舒服的喟叹一声。   等他洗浴出来,下人早已准备好合身的衣物,雪白的里衬,淡青色的上衣和中裤,绣有精致花纹的腰带,同色系的发带,穿在身上看上去像是一个文质彬彬的小公子,袖口和腿脚都有绑带,也不会觉得碍事。   苏戈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无论是精致的面孔还是修长的身形,都让他有些小小的惊叹,他很久没有这么仔细的观察过自己,一开始在村子里,穿着都是粗布麻衣,大家一起玩儿泥上树,倒也不曾多在意外貌,与林顾流浪的日子更是恨不得把自己埋在土里,现如今换上精致的衣袍,经过一番整理之后,堪堪担得上面若冠玉,眼若灿星,好一个翩翩佳公子。   正想着,就听见外面有人敲门,林顾已经收拾停当,问他好了没。   苏戈答应了一声,转身过去开了门,道:“大哥。”   林顾正准备敲门的手停在空中,定定的看着苏戈,半晌才道:“我原就知道你生的好看,却没想到竟这么好看。”   苏戈一窘,气氛有些尴尬,其实林顾收拾一番也是很精神的小伙子,他的眉目较深,可能带些北方异域民族的血统,琥珀色的眸子尤其扎眼,像一只小豹子。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发呆,还是下人稍稍催促一下,这才揭过这一页不提,跟着下人往大厅走去。   陈家家风严谨,女子不得上席,但因为陈绮是陈宏正的心头宝,自然不用遵守这个规矩,只见陈宏正端坐首位,右边是大儿子陈行,下手处二子陈信,左边则是女儿陈绮,林顾和苏戈相携进来,先对着陈宏正见礼之后,方才落座。   陈绮笑眯眯的道:“真是宝珠蒙尘,苏哥哥竟是难得的美男子。”   顿时吸引了所有目光的苏戈老脸有些挂不住,摆手道:“陈姑娘说笑了。”   谁知陈绮却皱眉:“说好的叫我玖儿,苏哥哥如今这么生分,可是觉得我们怠慢了?”   苏戈一怔,暗自观察一下旁人,正色道:“得受如此款待,是苏戈的福气,何来怠慢之意,只是觉得苏某不过一个外人……”   “觉得什么,苏哥哥不要跟玖儿生分,还跟以前一样就好,你救过我的性命,怎么能跟别人一样呢,对吧爹爹?”   陈宏正笑眯眯的摸了摸陈绮的头:“虽说玖儿惯爱胡闹,但是这话倒是说得有几分道理,你与顾儿兄弟相称,以后都是一家人,不用见外。”   苏戈只好回道:“那就依家主所言。”   林顾听到这话,顿时松了口气,他还怕陈家不容苏戈,现在这样的情形,再好不过。   用完膳,陈家的二少爷自顾自走了,陈宏正道:“他就是那般样子,不必跟他一般见识。”说完又看向林顾:“顾儿可有习武?”   林顾脸一红,老实道:“跟着母亲学了些粗浅的拳脚功夫。”   陈宏正叹口气:“你父早亡,否则以你之姿,继承他的掌法顺理成章……唉,罢了罢了,今后你就跟我习武,我自当毫无保留,倾囊相授,不负你母托孤之意。”   林顾赶紧起身,一揖到地:“孩儿多谢伯父!”   陈宏正令他起身坐好,脸上笑容不变,又看向苏戈:“这位苏小哥可有习武?”   苏戈不疑有他,当即答道:“家主唤我天赐便好,家传的粗浅功夫,不提也罢。”   剑三的武学跟当今的武学差别太大,苏戈也怕在陈宏正面前露出破绽,略一提了句便不再多说。   陈绮却道:“粗浅功夫?苏哥哥太过自谦。”   陈宏正闻言,含笑道:“各家功法本就千汇万状,想必天赐的家传功法有其独到之处,玖儿莫要胡乱多说。”   陈绮吐吐舌头,不再说话,倒是陈行却道:“他们跋涉到此,肯定累了,不如让他们去休息,往后时间有的是。”   陈宏正哈哈一笑:“是我着急了,只是见到顾儿开心不能自抑,到忘了他们一路辛苦,罢了罢了,快些休息好,我们来日方长。”   林顾和苏戈一起起身抱拳回了礼,又跟着下人离开。   二人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陈宏正收起慈爱的面容,道:“确是来日方长。”   进了客房,苏戈坐在凳上慢慢消化这两天来发生的事,从他们救了陈绮,到如今进入陈家,收到优待,一切都显得太过顺利,但是细想下来,似乎又理所应当,毕竟他们本就是冲着陈家来的,救了陈绮也是巧合。   想完这些,苏戈安静的盘腿打坐,细细的查探了一下系统,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又快升级了,和当初三年升了十级相比,如今短短数月,自己已经快要跨破20级大关,若是当初就像现在一样勤奋,自己也不会在大难面前表现的那样无用。   窗棂间突然有些声音,苏戈睁开眼,就看见窗户打开一个小缝,林顾笑意盈盈的站在外面看他。   收拾了心情,苏戈上前与林顾隔窗相望,笑道:“大哥怎么不休息?”   “我睡不着。”林顾靠在窗棂上,望着黑沉沉的天空:“感觉像是在做梦,怕一合眼,醒来什么都没了。”   苏戈明白他的心情,其实林顾哪里都好,就是心思太多细腻敏感,患得患失,总是害怕失去,现在得到了陈家的庇佑,陈伯父又如同想象中那样待他好,他就又犯了老毛病。   “怕什么,纵然你什么都没有,不还有我么。”苏戈双手托腮,把自己挂在窗台上,眼中满是笑意。   林顾回头看去,他的眼睛中好像倒映了一汪水,让他心口化成一片,伸手摸上他的发,只觉得像温润的黑绸,手感细腻。   苏戈无奈的拨掉他的手,林顾呼出一口气,道:“快去休息吧,我也去了。”   点点头,苏戈目送着林顾回到隔壁,然后笑着关上窗户。   庭院里寂静一片,偶有一两片树叶轻轻掉下,不知名的鸟儿落在房檐,细细的修理着自己的翎羽,小豆眼掠过拱门后面一闪而过的低矮身影,惊叫一声飞上天。   十六   或许是陈家大少爷特意关照过,陈家的下人对待林顾和苏戈的态度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将他们看做外姓小少爷看待,一应生活用品也准备的很齐全,甚至还专门为他们准备了北方常见的面食。   林顾心情不错,开始跟着陈宏正系统的学习功夫,每天天不亮就要去打基本功,反而解放了苏戈,毕竟他总不能天天跟着林顾,有偷学的嫌疑,两人只有每天的饭点匆匆见面。   这么闲了几天,苏戈托了院子里的下人带他出去,那个下人打量了苏戈半天,客客气气的问道:“苏少爷可是要出去游玩?可要准备一匹小马和一些银钱?”   闻言,苏戈连忙摆手,开口道:“不用了,我自己出去走走就行,不用准备什么,对了,也不用跟着,晚膳时分,我自己回来。”   下人恭恭敬敬的带着苏戈出门,临出去前交给苏戈一个铜牌,作为进府的凭证。   苏戈笑着将铜牌收好,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辩了辩方向,溜溜达达的往城东的野林子走去。   那里是隆兴府的最东边,多是一些无家可归的流浪汉的聚集地,很多乞丐在那里扎营,白日里到西街乞讨,晚上回去休息,野林子里多有些野物,运气好的打上一些可以打打牙祭。   苏戈打的便是那些野物的主意。   他走出人多的街道,略站了站,焦点列表里始终亮着一个人:陈家打手甲。苏戈先是被系统言简意赅的起名乐到了,然后又有些郁闷,这不只是担心还是监视的紧迫盯人大法实在是让人无奈的很。   急走两步,苏戈运起大轻功,踩了一下墙角的石块助力,顿时飞上天空,空中驾着疾掠而过的清风,苏戈抽出背后铁剑,在空中画出八卦图案,顺势往高再飞一段,缓了一下俯冲的力,将剑向下一指,苏戈二段跳落在一间房顶上。打开焦点列表,那人果然不见了。   苏戈呼出一口气,将剑背回背上,从房顶上跳下来,继续玩东走去。   那个野林子的范围比之前江州那个不遑多让,林中飞禽走兽也不少,苏戈一边比划着杀了些常见的小动物,一边心里念叨,不知道打木桩有没有用,一直杀生终归于心不忍。   想是这么想,苏戈的收获颇丰,他感叹幸亏古代不同现代,不然他这死一万次都不够。   提着打回来的野物回到陈家,苏戈掏出了自己的铜牌,得以顺利入府,只是遇到的下人大多忙忙碌碌,没人理他,估计是到了饭点的缘故,苏戈没有细想,打开系统的地图,果然有了陈府的鸟瞰图。   他研究了一会儿,总算研究出自己住的那个院子在哪,然后关了地图顺着小路往那里走,谁知这院子道路阡陌,纵横交错,不一会儿他就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打开地图一看,在自己院子的正南方,一个叫做冬苑的地方,更让人绝望的是,周围连下人都没有……   就在苏戈烦躁的准备直接用轻功回家的时候,突然旁边出现一个男孩,看上去比他要小一些,身体也很瘦弱,定定的看着苏戈的手,或者说他手上提着的野物。   苏戈一愣,率先开口道:“劳烦问一句,秋池园怎么走?”   那个男孩这才抬眼看向苏戈,抿了抿唇,突然道:“你把那个野鸽子给我,我就告诉你。”   苏戈掂了掂手里的几只动物尸体,笑道:“全都给你也行。”   那男孩眼睛一亮,伸出手:“你先给我,我再带你去。”   苏戈不疑有他,把手上的野物递过去,男孩接过来,眼睛骨碌一转:“在这儿等着,我送回去再来找你。”说完就跑没影儿了。   看那孩子的样子,很像是陈家的家生子或者下人的孩子,平常吃不到什么肉,所以才会大着胆子跟苏戈要,都是人之常情,苏戈蹲在地上等他,这么一等就是半个时辰,天色都暗了。   苏戈苦笑一声,打开地图确认了一眼院子的方位,跑了两步运起轻功往自己的院子掠去。   话分两头,林顾懊恼的坐在院子中间的石凳上,旁边的下人候在一旁,道:“苏少爷没让人跟,我们也不好跟着,但是我听管事的说,他已经回来了,应该就在园子里,林少爷不要着急。”   林顾将自己的烦躁和不安都隐去,柔了声音道:“我并没有怪你们的意思,我只是有些担心他,人生地不熟的,我怕他出事……”说到这,林顾起身:“算了,我去找找他,你们也在园子里多找找,他……他或许是迷路了。”   林顾正准备往外走,却突然听见从房顶上传来声音:“还是大哥了解我。”   豁然转身,林顾抬眼对上苏戈的,只见自己担心了半天的那人正好整以暇的蹲在房顶上,身上还有些未打净的尘土,脸上却挂着笑,眼角眉梢慢慢的笑意。   晃了一下神,林顾出声道:“还不快下来!”   苏戈应声从房顶上跳下,一旁的下人一声惊呼,林顾却已经习惯,只见苏戈轻轻一跳,仿佛只是小小的蹦了一下,完好无损的落地。下人神色一变,恭敬道:“苏少爷回来就好。”   苏戈笑了一声,又看向林顾:“确实迷路了,这园子太大,实在把我绕得不轻。”   林顾拉住他的手往桌边走,边走边道:“今天伯父要宴请贵客,我们两个正好可以单独吃饭,好久没有过了。”   “确实。”   两个人说说道道的吃了饭,下人来收拾,就听见陈绮轻快的脚步声,果真没一会儿就看见她蹦着跳着进了院子:“林哥哥,今天父亲让你与我们一起去接待周家的人,你怎么拒绝了呢?”   林顾宠溺的看看她,道:“他们与伯父有要事相商,我怎好在那里碍事。”   “哪有啦,其实他们就是来请爹爹帮忙的。”陈绮几步过来坐下,端起茶杯也不喝,只在手中拿着,笑说:“每年中秋,三大家族的弟子要进行一番切磋,保证彼此都有进益,这是约定俗成的事。今年轮到我家,所以过些时日三大家族的弟子陆陆续续就会来了。”   说到这,陈绮一顿,看看苏戈和林顾,继续道:“周家的人今天来,就是想与爹爹商量,今年能否加上周家的弟子,让他们也来长长见识,开开眼界。”   林顾点点头:“原来如此。”   “是啊,就是这点事,没什么要紧的,林哥哥你又见外了。”陈绮撅起小嘴,有些不高兴的看向林顾。   林顾有些无措地看向苏戈,苏戈笑着摆摆手,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   陈绮看他俩的样子,噗嗤笑出声:“好啦好啦~我又没有怪你。苏哥哥也是的,这是在看我和林哥哥的笑话么?”   “我可不敢,饶了我吧小祖宗。”苏戈赶紧摆手,抽身而出。   陈绮也不纠缠,哼了一声,复又说道:“林哥哥,爹爹说你的进步很大,也和你爹爹当初教你的基础功法有关,若可以的话,希望你也能参加这次的切磋大会。”   林顾一愣,心念急转,点头道:“我会尽力的。”   他想,伯父一定是趁此机会想要锻炼他,甚至为以后复兴林家铺路,良苦用心,他实在不敢怠慢。   “恩恩,林哥哥尽力就好,苏哥哥呢?也要参加么?”陈绮一派天真的看向苏戈,后者一愣,道:“我就算了吧,我并不是你们三大家族的人,不敢参加这样的盛事。”   陈绮轻呼一声:“苏哥哥,我早就说了让你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你总是这样,罢了罢了,我才不逼你,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可能是有点气,陈绮站起身跑出去了。   林顾皱皱眉,喊道:“小玖!”   但是又怎么可能叫回来,他到门口看了看,无奈的回来,苏戈一脸无辜的坐在那,好像说‘关我什么事。’   林顾苦笑一声:“你呀!”   晚上,小哥俩躺在一个被窝,林顾笑道:“你不喜欢这里么?”   苏戈叹口气,看着头上的床幔,道:“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吧,我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林顾顿了顿,道“再等等,等我再强一些,一定会帮你报仇!”   苏戈侧头看着他,突然眯着眼笑了笑:“好。”   林顾抓住他的手,也跟着笑道:“我曾以为我已经被这世界放弃了,所有人都要离我而去,一无所有,天煞孤星,但是自从有了你,我又觉得自己还可以好好活着,努力变得更强,天赐,你是我所有的运气!”   第二天一大早,苏戈醒来的时候林顾已经不见了,他抹了一把脸,稍稍洗漱之后走到院子里,下人看见他起来了,把备着的早膳端上来:“苏少爷,林少爷吩咐把这几个木桩放在院子里。”   苏戈看过去,才发现院子的墙边立了三个木桩,崭新的,整整齐齐的摆在那。   失笑一声,苏戈遣退了院子里的下人,拿出自己那柄铁剑对着木桩比划两下,突然一道凌厉的剑气急射而出,木桩上留下一道极深的剑痕。苏戈查看了一下阅历条,果然涨了,虽然比起直接杀生来得慢,但是比起打坐要快多了,果然,剑三就是剑三,总归离不了木桩。   想到自己以后可能会像个炮哥一样每天撸木桩,苏戈就忍不住发笑,脸上也明快了几分。   突然,焦点里出现了一个人,苏戈一愣,陈立?这是谁?   转而一想,也有可能是陈家的亲戚或者家生子,苏戈收起好奇心,专心开始打木桩,顿时各种眼花缭乱的剑招招呼到木桩上,打的飒飒作响,木桩上的剑痕也开始交错堆。   原本就快要满的阅历条以可观的数字噌噌噌的往上涨,汗滴顺着脸颊流下,苏戈感觉到丹田内一阵翻涌,顿时收剑,只觉一股强大的真气破丹田而出,往身体各处游走开来。   这次有所准备的苏戈立刻盘腿坐下,尽力纾解这股真气,同时查看系统,只见一处奇穴已经开始闪烁,看来这次要冲开的便是这处了。   [白虹]:四象轮回和三环套月的会心增加。   招式会心,既增加其暴击率,伤害翻倍增长。   苏戈头顶冒出了白毛汗,手指尖也有些颤抖,半晌,方才吐出一口气,睁开眼睛的瞬间,却骤然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被唬的往后一退,苏戈随手抽出铁剑立于身前,皱眉再看,却发现对面那人是昨天遇到的孩子。   苏戈顿时呼出一口气,随口道:“你这孩子进来怎么没声音?”   那孩子听到这话,不但没有回答苏戈的话,反而问道:“你就是那个新来的苏少爷?”   苏戈看他小大人的样子,眼中还有浓重的不屑,顿时笑了,道:“我可不是什么少爷,我就是个小随从。”   那孩子一愣,惊疑不定的道:“小随从?”   “没错,就是小随从,不过比一般的随从自由自在一点。”   “你……你是谁的随从?陈行的?还是陈信的?”   听到那小孩不客气的叫出陈家两个少爷的名字,苏戈倒是皱起了眉头,他侧头打量了一下小孩儿,脑子一动,道:“你呢?你又是谁?”   谁知那小孩马上黑了脸,退后一步:“大骗子!”说完就跑了。   苏戈无语的待在原地,心想自己又怎么成了大骗子,但是他也注意到,小孩不见了之后,焦点列表里的名字也没有了,陈立?   还不待他多想想,就看见林顾急匆匆的跑进来,着急道:“可是又犯病了!”   苏戈一窘,这话听着可实在不怎么好听,但是林顾脸上的担心不是假的,他连忙起身摆摆手,道:“已经没事了大哥,你放心。”   林顾抓起他的手胡乱的摸了摸脉,估计也摸不出个什么名堂,看他脸上确实有了血色,才放下心:“方才下人来找我,说你不知道怎么了,突然脸色苍白,在地上不动了,我一猜你就是又犯病了,赶紧回来看看。”   苏戈心中感动,垂下眼道:“让你担心了。”   “没事就好。”林顾又看看他,总算彻底放了心:“今天校场上多了几个不认识的生面孔,小玖说是周家的人,看来过几天会有更多的人在园子里走动,你小心点。”   “我知道分寸,你也别把自己逼得太狠。”   林顾却轻笑一声:“我只怕自己做的还不够,我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变强!这样才能重兴我林家,才能帮你报了血仇,才能真正的让别人对我称臣。”   苏戈无言的拍拍他的肩膀,终是没说什么。   十七   查看了系统之后,趁着林顾不在,苏戈又在院子打了会儿木桩,然后坐在一边休息,一边点着系统乱看,生活技能栏除了铸造都是10级,因为自己打了一柄铁剑的原因,铸造独领风骚,已经40级了,很多东西都可以打,但是奈何没有原料。   地图系统还是只能查看当前,世界地图没开,神行千里也没开,苏戈遗憾的摇摇头,转而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点了下外观界面,出乎意料的是居然打开了!   苏戈一惊,再一看,居然和游戏系统里的商城一模一样,各种衣服一应俱全,但全是灰色的,苏戈仔细一看,只见上面小字写道:等级不足,无法装扮。   好吧,全是套路,幸亏苏戈是个男人,这要是换成任意一个爱美的女玩家,可以把这场穿越玩儿成换装时装秀了。   心态乐观的点了叉,苏戈还想看看别的,却突然发现焦点列表里又出现了陈立。   睁开眼睛,苏戈顺着焦点连线走过去,果然在墙角边儿发现了往里看的小孩儿,小孩儿还准备跑,被苏戈一把抓住,笑道:“跑什么?”   那孩子挣扎了一下,然后就放弃了,恨恨的看着苏戈:“大骗子!”   “我究竟骗你啥了?”   那孩子眼神凶狠:“你根本不是随从,你就是想套我话,大骗子!”   苏戈失笑:“我确实是随从,只不过不是大少爷和二少爷的,是林顾的。”   “林顾?”小孩儿眼睛一转,立马道:“那个来认亲的林顾?”   苏戈点点头。   谁知那小孩儿却冷笑道:“他是个大傻子,你是他的随从,肯定也是个大傻子。”   苏戈只当他是童言童语,懒得跟他吵,转而问道:“你是谁呢?能说了么?”   那小孩儿一愣,突然道:“你拿食物来换,我就告诉你。”   苏戈上下打量他,道:“吃不饱?”   小孩儿呲了呲牙:“关你什么事!你换不换!”   “换!”苏戈左右看了看,将小孩儿提溜进屋子,桌上还放着些点心,林顾和苏戈都是不惯吃点心的,剩了不少。   小孩儿一看,又左右瞄了瞄,扯过一块看上去干净点的帕子,把点心慢慢的放好,包住,然后放进怀里,转身就要走。苏戈一把抓住他:“不是忘了什么吧?”   小孩儿面露凶相,虎了张脸道:“陈立。”   果然。   苏戈点点头:“然后呢?你是这陈家的家生子?”   谁知那孩子突然强挣了两下,恨恨道:“果然是个大傻子,被人卖了也不知道!”说完又跑了。   苏戈总觉得这个孩子身上疑点重重,又不知道他说的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但奇怪的是,自此之后,苏戈就再也没有见过陈立,他妄图旁敲侧击的向其他下人打听,但是都没人听过这个人,好像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一样,苏戈也运着轻功到那所冬苑看过,确实是个没人住的空院子,据说要等到切磋大会安排给别的家族的弟子居住。   虽然见不到那个孩子有些遗憾,但是苏戈对这些大家族的密辛也没什么探听的欲望,只好先把这件事放在脑后。   临近切磋大会,陈家的下人又开始忙碌起来,接待陆续到来的别家弟子。   林顾最近频繁的早出晚归,身上也常常带有不同的伤痕,据说是跟旁人喂招不小心伤到的。   苏戈皱眉头给他上药,道:“切磋就切磋,怎么这么没轻没重的,天天带着伤回来算怎么一回事?”   林顾不在意的笑笑:“你这是心疼我,只看见我身上的伤。他们对我严厉也是对我好,希望我能早点学好武艺,所以不说虚的,都是实打实的相互喂招。”   苏戈不再多说,他心里有些不赞同林顾的话,林顾这才开始接触上层武学,若是那些人真的顾虑林顾,是绝不会这么没轻没重的,更遑论让他去参加什么切磋大会。   心里这么想着,苏戈心中下了决定,遂不在多话。   第二天,等林顾离开,苏戈拾掇了一下,也拿起铁剑往校场走去。   还没到校场,就听见一阵阵叫好声,苏戈一顿,轻轻一跃,跳上旁边的树上,正好能看见场中的情况。   只见林顾和一个大汉打成一片,旁边还围着一群人,都穿着白底青色的练武服,正是陈家的习武弟子,林顾被大汉一拳打在胸口,退后两步,旁的人起哄道:“大力,你别把林少爷打坏了!”   “是啊,林少爷快回敬他,不然给他得意坏了!”   “哈哈哈,林少爷下重手打啊,大力这家伙太得意了!”   起哄的声音此起彼伏,大多是看热闹的,那些人带着看戏的笑容,嘴里不听的吆喝,看不出半分真正的敬重,那声‘林少爷’更像是嘲讽。   林顾在中间,眼睛有些发红,身上满是汗水,嘴角还有淤青,他显然不似他自己说到那样不在意,他只是在忍耐,苏戈一眼就看得出来,林顾强忍着愤怒和委屈,继续与那个大汉打在一起。   这边声音如此大,旁边就是独自挥拳的陈家二少爷陈信,他表情漠然,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毫不关心,而再往旁边,则站着几个身着紫色劲装的人,苏戈不知道他们是哪个家族的弟子,但是中间一人很熟悉,苏戈皱眉看了半天,却又想不起来。   恰在此时,只见陈家家主陈宏正正领着几个人往校场走过来,一个年纪与他相仿的中年男人,身后跟着一个白衣的年轻男子和一个面容熟悉的女子,苏戈定睛一看,正是那日鄱阳城的段璎,陈绮热络的和她说着话。   看来是段家庄的人。   苏戈来不及细想,就隐隐听见人群中间的林顾痛哼一声,他皱眉看过去,那大汉正要一拳打向林顾的脸,周围的人全是看热闹的神情。   抓起一颗石子,运起‘虹气长空’,只见小石子顺势飞出,正打在那个大力的拳头上,顿时卸掉他的力道,小石子应声而落,大力退后几步吐出一口鲜血。   众人皆是一怔,茫然四顾,却不知道是谁打的。   连刚进来的陈宏正一行人也是一愣。   倒是陈信反应的快,对着苏戈藏身的树枝道:“谁在那里!”   苏戈面容冷凝,急掠而出,几乎一眨眼就挡在了林顾的面前,道:“不过是切磋两下,我看这位兄台倒是操着把人打死的力道。”   这诡谲的轻功让众人皆是眼睛一亮,目光聚集在苏戈漂亮的面孔上,那大汉有些不敢相信方才就是这个比自己低一头的娃子将自己逼成那样,又听到他的话,粗声粗气道:“切磋就是这样,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呵,好一个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那阁下可愿意跟我切磋一番?”说完,苏戈从背后拿出他的铁剑,对着大汉伸手,摆了个请’的姿势。   大汉一愣,想接下邀战,但是刚才苏戈露的那一手又让他有些发怵,一时间竟然愣在原地。   林顾缓过神,从背后拉住苏戈的手,低声道:“我没事。”   苏戈没理他,只是任由他拉着,眼睛定定的看着那大汉,仿佛在说‘你敢不敢?’   众人都有些没反应过来,你看我我看你,愣是没人接苏戈的邀战,却听见人群外围一个声音道:“我来!”   旁人赶紧散开,苏戈抬头一看,原是陈家二少爷,陈信。   武林人皆知,陈信是个武痴,从小天资卓著,习武速度很快,对武学的掌握也有自己独特的理解,并且从不因为自己是陈家的二少爷就摆谱,只要是找他切磋,他都会欣然应允,只是输了就要把自己最熟练地一招教给他,由他自己融入自身武学,所以别看他年纪尚轻,却已经集众家所长。   现在他走到苏戈面前,要与苏戈切磋,旁人看苏戈眼光已然变成了看待一个注定的失败者。   林顾更是有些急迫,他低声道:“够了天赐,我们回去。”   苏戈对上陈信漠然的目光,突然挣开了林顾的手,上前一步道:“我观阁下英姿勃发,可敢与我一战?”   陈信眼神一变,看向苏戈手中粗糙的铁剑,道:“你换一把剑。”   “不必。”   苏戈横剑于前:“请。”   话音落,苏戈一个‘迎风回浪’后跳,轻松躲掉陈信的第一掌,站稳之后,立马读条‘生太极’,几乎就是瞬间,陈信的第二掌已经到了眼前,苏戈铺下气场,‘瑶台枕鹤’,又是一个小轻功躲了一下,然后扶摇而起,于空中选中陈信,读条‘四象轮回’。   剑气破空而来,陈信一凛,身形一矮,顺势向左一闪,剑气划破他的衣服,陈信回头看去,只见苏戈已经落到地上,那柄铁剑轻轻一挽剑花,顿时又是两道剑气袭来,陈信显然已经知道这剑气的厉害,一个下腰躲过后,马上欺身向前,不给苏戈读条的机会。   可苏戈一招‘太极无极’之后,早就攒满了气点,看见陈信掌风袭来,也不害怕,直接聂云迎身而上,陈信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却见苏戈一个错身,已与他擦身而过,心里一惊,陈信赶紧回身,却有些晚了,苏戈的凌厉的剑气已经掠来,避无可避!   陈信运气于臂,双臂交于胸前,剑气破空而来,撕破他的衣服,臂上也被划出伤口。   围观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喧闹声也渐渐消失。   苏戈拍完两仪,又补上一个‘生太极’,透明的气场中,无形的减缓了敌方的速度并使得自身不受控制。陈信生生受了方才那一剑,不顾伤口,再次靠近苏戈,将全身真气运于双手之上,身体在移动中拍出一掌,霸道的掌风打过来,几乎冲到脸上,苏戈不敢怠慢,‘凌霄揽胜’,向左轻跳,刚回过身,胸前却实实在在的挨了一掌!   苏戈往后退几步,真气翻涌,但是陈信可不给他调息的机会,趁此机会一鼓作气,又是一掌袭来,苏戈反手用铁剑一挡,一股大力震在剑身,苏戈又是退后几步,这下不敢再陷于被动,一扬剑身,太虚剑意下一招‘太极无极’,所谓上天入地,鼓掌乾坤,这一招可以打断对手运功,并且帮助自身蓄气一格。   陈信只觉的体内真气一窒,瞬息之间,苏戈手腕一翻,连刺三剑,正是剑锋三现,虚实难辨的‘三环套月’!这三剑虚虚实实,陈信真气又窒涩难以施展,只好往左急急避开,苏戈挺剑上前,陈信双掌一合,剑尖堪堪在鼻尖停下。   围观众人大气不敢出,二人正要变招,突然听到一声浑厚的男声:“够了。”   苏戈一愣,看向陈信,后者眼中闪过一丝不服气,但还是收了手,这样一来,苏戈也顺势收了剑,将铁剑背于身后。   只见陈宏正笑眯眯的走过来,一行随行者还跟在身后,陈绮冲着苏戈眨眨眼,上前道:“苏哥哥真厉害,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把我二哥逼成这样呢!”   苏戈一讶,看了一眼旁边黑着脸的陈信,只听见陈宏正道:“确实不错,你这功夫可不像你说的那样‘粗浅’啊,天赐。”   “让您见笑。”   却看见方才一直跟在陈宏正身后的那个中年男人也道:“陈老,这位小哥是谁?莫不是你偷偷藏起来的有为后生?”   “哈哈哈,这孩子确实天资不错。”   陈宏正语义不明的说了一句,又眼神慈爱的看了苏戈一眼,道:“这位是段家的掌事段老爷子,天赐啊,还有顾儿,你也过来。”   苏戈往身后看去,林顾隐在人群中,闻言低头走过来。   “还不赶紧跟段老爷子问好?”   林顾和苏戈于是一起抱拳道:“段老爷子。”   段家的掌事乃是段家家主的弟弟,段平,这次带了段家的年轻弟子来陈家参加今年的切磋大会,闻言笑道:“后生可畏啊。”   “确实,我们这一把老骨头,以后全看他们了。”   陈绮笑嘻嘻的挽住自己父亲的手,天真道:“以后哥哥们越来越厉害,你不用再担心我了吧~”   陈宏正宠溺的点点他的额头:“总想着偷懒。”   陈绮吐吐舌头,笑脸盈盈。   一旁的段璎则上下打量了一下苏戈,又看看他背后的铁剑,没说什么。   从校场回来,一行人又在饭厅你来我往了一会儿,方才结束回家,苏戈跟在林顾身后,穿过重重回廊。   月色渐隐,林顾突然顿住脚步,苏戈也跟着停下来,道:“怎么了?”   “……”林顾半晌没说话,脸色在暗处忽明忽现,眼睛晦暗不明。   苏戈上前拉了他一把,又道:“大哥?”   但是林顾却豁然甩开他的手,道:“你原来还当我是你大哥。”   “……”这次轮到苏戈沉默,他看了看自己被甩开的手,又看向林顾僵硬的背,无奈道:“难道你就让我一直看他们这么羞辱你?这不是第一次了吧,他们根本就没有把你当成什么林少爷,你不是比我更清楚么?他们这么做到底是他们自己的意思还是……”   “够了!”   林顾倏忽转身死死地盯着苏戈:“够了,别说了!”   苏戈对上他通红的眼睛,不再说话。   “苏戈,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想接我攀上陈家!是不是那我做你的踏脚石!是不是!”   十八   晦暗不明的月色中,林顾的面孔越加模糊不清,哪怕此刻他正站在苏戈面前,四目相对,但是苏戈还是觉得陌生。   他与林顾相识半年,从一开始被他所救,到二人相依为命,生死相护,苏戈以为自己可以成为林顾信任的人,林顾身世悲惨,心思敏感,渴望变强,对于周围的一切都怀着敌意,从不肯轻易将自己的弱小示人,林顾的心里有一本帐,谁对他好,谁对他恶,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来日方长。   苏戈全都知道,他以为他们已经足够了解对方,却没想到,等来的是林顾这样的一句话。   深秋的天气,夜风猖獗,苏戈的衣袍被吹起,他神色悲伤,低头敛了眼光,无奈的苦笑,他当初跟着林顾一起来到陈家,这里的人都当他们是一体的,他们对待林顾不好,无非是觉得两个半大的孩子好欺负,苏戈在校场为林顾出头,确实是故意的,他想让陈家的人知道,林顾不是好欺负的,欺负林顾的时候要想想还有他苏戈的存在……   他以为林顾可以明白。   原来仅仅是他以为。   林顾胸膛起伏不定,突然退后一步靠着墙滑坐下来,双手握住自己的头痛苦道:“为什么!”   “为什么我明明拼命地想做好,偏偏什么都不如别人!”   “我又怎么不知道他们阳奉阴违的嘴脸!我怎么不清楚!可我有什么权利去阻止!凭我那死去的爹?还是要我低声下气的去求陈伯父?”   “我果真是这世间一顶一的废物,甚至把怨气发泄在你身上!真是个废物!”   苏戈皱眉上前,蹲下去抓住他的手,触手所及,冰凉一片,苏戈的心又是一软,深深地叹口气,道:“好了,我们回去再说行么?”   林顾抬起头,满脸泪水的看着苏戈,哽咽道:“你走吧,天赐,你不要跟着我,我是个废物,我一无是处,什么都做不好,你走吧,以你的功夫,来日一定可以手刃仇人,不要跟着我在这里看别人脸色,你……”   “我怎么?你还想说什么?你自己想想这些话你说过几遍了?若你真的想你自己所说的那样,是个废物,那我又算什么,我是被你救回来的,没你这个废物,我估计早就死了。”   苏戈眼睛在月色中温柔如水,让林顾模模糊糊的想起了母亲,母亲的眼睛也是这般,清澈如水,温柔如月。   她会抱着自己细细的说话,会安慰自己慢慢来,会在弥留之际还想着自己,还怕自己以后受苦,他这一年,流浪漂泊,每当收到欺侮和殴打,都会想到母亲的眼睛,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林顾盯着苏戈的眼睛,几乎与记忆中的母亲重叠在一起,他突然不顾一切的抱住苏戈,死死地抱住,哭得泣不成声,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苏戈无奈的拍拍他抽搐的背,在他看来,林顾真的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会记仇,会发脾气,会不甘心,现在,是在撒娇了。   “好了,一会儿让别人看见就不好了,我们先回去。”   林顾不抬头,只是闷闷地恩了一声。   两人站起身,并肩离开,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身影刚刚消失,暗处突然走出一个人,她歪着头看了会儿二人离开的方向,表情冷漠如冰,道:“还是火候不够。”   另一个人却道:“不是要把他们都留下么?又费心思离间他们干嘛,万一二人真的恼了,苏戈走了怎么办?”   “哈,大哥,你长点脑子啊,林顾根本就是个没脑子的笨蛋,想留下他还不容易么,但苏戈就不一样了,他心思沉,若一直为林顾所用,对我们来说,以后会成为一个棘手的绊脚石,现在离间他们,林顾和苏戈离心,我们既能将林顾握在手里,也可以趁着苏戈还没长成,将他掐死。”   阴云散去一些,陈绮姣好的面孔有些狰狞可怖,一旁的陈行沉下眼,嘴里却道:“妹妹好计谋。”   可能是那天校场上,苏戈真的对这些陈家的外门弟子有些震慑,再或者是陈宏正特意关照过,他们对林顾的态度有了很大的转变,也恭敬了许多,并且由外门弟子中最优秀的一个与他专门喂招,内功还是由陈宏正亲自教授,可以说真正是陈家少爷小姐的待遇了。   苏戈看林顾每天勤学苦练,自己也不怠慢,几天往野林子去一趟,打点野物,给林顾加餐,其他时间全部耗在木桩上,铁剑的剑柄也被他握的越显温润,林顾在上面绑了几层皮子,还给物色了一个剑穗儿挂着。   苏戈看着剑穗儿发呆,林顾道:“先凑合用,以后换好的。”   闻言,苏戈笑道:“这就可以的,不用换。”   林顾抿抿嘴,不好意思道:“天赐,我再犯浑了,你别管我,等我自己回过劲儿来,就好了。”   “等你自己回归劲儿来,黄花菜都凉了。”苏戈调笑一句,不在意的躺到床上:“大哥,你是不是又长个了,最近床都有点挤了。”   “那是我们两个都长个了,才挤了。”   林顾一个翻身躺上去:“其实也还好,反正入冬了,挤着暖和。”   “得了吧,你每天挤在这里算什么,你那厢的床不够睡么?”苏戈瞥他一眼。   “我每天天不亮就走了,要是晚上还回去睡,那我岂不是一天都见不着你的面,我不!”   当然,遇见这种死孩子,只能由他,苏戈笑笑,将被子拢了拢,道:“睡吧。”   林顾侧头看他,低声道:“天赐,谢谢你。”   天气确实慢慢转凉了,苏戈穿了下人送来的棉衣,在木桩前面打了一个时辰,才觉得身上软和了许多,刚停了剑喝口水,就看见门口施施然站着一个人,苏戈连水杯都没来得及放下,疑惑道:“段姑娘?”   “你果然认得我。”段璎走进来,自顾自的坐到院里的石凳上,看向吃惊的苏戈。“鄱阳城里的那个小乞丐,你叫苏戈?”   苏戈傻乎乎的点点头。   “不错,那日陈绮走后,我又返回酒楼里找东西,看见你在旁边的铁铺里打铁,多看了两眼,觉你资质出众,果然,不过两个月不见,你比那时更加出色。”   “多谢赏识。”可能是第一次与这种江湖女侠说话,苏戈有些拘谨的抱了抱拳,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段璎饶有兴趣的打量他一番,突然道:“你与那个林家的孩子是什么兄弟?表亲?堂亲?”   “都不是。”苏戈小心的坐在旁边的石凳上:“大哥救过我的命,我们便结拜了兄弟。”   段璎不知道想什么,半晌没说话,苏戈也只好跟着沉默。   气氛短暂的冷凝之后,段璎突然道:“冒昧问一句,你师父是谁?”   苏戈一愣,下意识道:“没有师父,是家传的功夫。”   段璎的表情却突然有些沉:“家传?你姓苏,我倒没听说过有苏姓的剑法大家。”   苏戈顿时有些无措,他的武功是不足为外人道的,只好这样编造说辞,但是被段璎直接点出来,他不知道该怎么继续。   不过段璎也没有等他解释的意思,跟着道:“剑法精妙绝伦,轻功也诡谲玄妙,你这身‘家传’的功夫真是让人眼前一亮。”   苏戈没有接话,他直觉段璎似乎并不是称赞。   果然,段璎继续道:“这么精妙的功法,难免不让人有别的心思。”   闻言,苏戈面色也是一变。   “小兄弟,你应该听过,怀璧其罪的道理。”   苏戈对上她的眼睛,段璎眼神镇定,有些严肃:“现在的江湖浮躁不堪,人人都想着一步登天,妄想通过什么不切实际的秘籍宝物使自己凌驾于所有人之上,各种阴险下作的法子数不胜数,而你,就像是一个怀揣着巨宝的孩子,进入了一群饿狼的眼睛里。”   “我只是奉劝你一句,你最好的选择不是继续留在这,而是找个地方慢慢把你这一身功夫融会贯通,等你到达了别人只能望其项背的程度,他们自然也不敢再打你的主意。”   苏戈心中突然流过一阵暖意,他淡笑道:“多谢段姑娘。”   段璎抬眼看看他:“光是谢我没什么用,关键还是看你,我只是滥好心。”   “是不是滥好心我还是看的出来的,你的话我铭记于心。”苏戈认真道:“只是现在大哥估计还要继续留在这里学艺,再过一段时间吧,我在考虑抽身。”   “切,倒是兄弟情深的很。”段璎很是不以为然,但看苏戈端正的态度,心里十分舒服:“我看你比我小,叫声姐姐听听。”   苏戈一愣,有些呆。   “怎么,不愿意啊?”   “当然不是。”苏戈从善如流道:“段姐姐。”   段璎脸上露出笑意:“这还差不多,看在这声姐姐的份儿上,以后有什么麻烦就来找我,能帮的一定帮。”   苏戈也跟着笑道:“多谢段姐姐。”   段璎起身拍拍衣摆。道:“行了,我走了,不过还是要提醒你,不管怎么样,自保为上,明白么?”   “恩,明白。”   段璎一扬嘴角,满意的离开了,口中还呢喃道:“真是美少年啊~”   苏戈哭笑不得。   另一边,林顾正在校场旁边擦汗,陈绮悠闲的坐在墙头上,两条腿晃来晃去:“林哥哥也不陪我玩,我很无聊啊。”   林顾喝了口茶水,道:“不如改日吧,我们一起去跑马。”   “又是跑马……”陈绮眼睛一眨:“对了林哥哥,苏哥哥为什么不跟你一起来校场啊,我听说他在院子里放了木桩,校场上这么多,不是更方便么?”   林顾一愣,道:“他……他习惯一个人练习。”   “是吗?”陈绮撅起嘴巴:“不过苏哥哥真的很厉害,我从小到大,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年轻就可以跟二哥打成平手的,要知道二哥的功夫是武林中公认的,比同龄人强得多。”   林顾神色有些勉强,胡乱的点点头。   “话说那天也是他救的我,真厉害!”陈绮手托腮,好像想到了那天苏戈救她的场景,眼中慢慢的都是孺慕之情。   林顾神色微黯,道:“我去练习了,玖儿你小心点。”   陈绮回过神,笑眯眯的点头,目送林顾走开,露出玩味的笑意。   十九   三大家族的切磋大会就在苏戈每天勤勤恳恳地打木桩的时候开始了,当然,他肯定是没有参加的,倒是林顾,在陈宏正大力的支持下,参加了,美其名曰锻炼自己。   与往年不同的是,原本是三大家族内部的事,今年多了一个岭南周家,苏戈跟着林顾混吃混喝的时候终于想起来那个看上去有些熟悉的紫衣弟子是谁了,当年苏家村湖畔边,被九子寨拒绝登船的,周渠。   看来他就是周家这次的带领人了。   苏戈有一搭没一搭的挑挑拣拣,林顾正在主|席上与那些三大家族的掌事们说话,陈宏正想通过这次机会将林顾介绍给其他家族的人知道,顺便提带一句永兴林家家主无故身亡的蹊跷,不知说到了什么,众人都面色严肃点头。   苏戈粗粗看过去,段家来的最早,掌事的段平,大公子段森,大小姐段璎,以及一众弟子,冯家的则是武师冯阳,大少爷冯殊,二少爷冯卿及一些外门弟子。   就是上次在茶舍惊鸿一瞥的小姐冯婼没有来,倒是挺意外的。苏戈八卦的想,话说那个冯家的大少爷不是段姐姐的未婚夫么?怎么二人看起来一副陌生人的样子,一点男女之意都没有,难不成江湖中的儿女都是这样的?   好在也没让苏戈八卦太久,切磋大赛终于正式开始。   不过那些嫡氏弟子一开始都没上,场上打得不可开交的大多是一些外门弟子,借此展示一下自己的能力,运气好的就可以被选出来,获得家主亲传也不一定。   苏戈看的认真,他自从来到这个世界,遇到的都是些污漆八糟的事,还是第一次近距离观察这个世界的武者,他们的招式,内劲,武器,都让苏戈感觉新鲜。   按照林顾的话来说,他父亲善掌法,与陈家家主陈宏正是师兄弟,根据在陈家落脚的这一个多月的观察来说,陈家的路子确实走的是手上功夫。而段家则不一样,他的弟子是三大家族里来的最多的,招式武器各有不同,看上去更像是万状具汇,杂糅百家。而冯家则是他重点观察的对象,原因很简单,冯家善剑。   他看着台上那个潇洒的冯家外门弟子,剑身锃亮,急刺向对手,剑锋凌厉,剑意很盛,看上去走的是快攻路子,而他的对手则显得有些笨拙,急急的想要后退躲过,却忘了他俩本身是站在台子上的,这么一躲,一脚就迈出台子,整个人重心明显一歪,差点掉下去。   冯家的那名弟子倏忽收剑,淡笑道:“承让了。”   对手回过神,脸上虽有些不甘,但也抱拳道:“兄台好身法,某输了。”说完,一个轻跃,跳下台子。   冯家的那名弟子站在圆台中央,本就身着白衣,加上连胜三场,得意非常,看上去神态都有些倨傲。   突然,一道杏色身影掠出,悠然落到台子上,手腕一翻,腰上缠的鞭子便拿到了手上,轻轻一甩,扬起一道尘烟,只见段璎笑道:“我与你比划比划。”   冯家那名弟子显然没想到段璎会突然上台,有些局促的退了一步,抱拳道:“段小姐。”   段璎扬眉道:“你不必这样,既然是切磋大会,大家都有权利选择对手,我看你的武艺很不错,与你过上几招,你要是赢了我,不怕你家公子不重用你。”   这话一出,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主|席位上的冯殊身上,冯殊嘴角带着淡淡笑意,好似浑不在意,倒是一旁的冯卿不知在自家大哥耳边说了什么,兄弟俩笑意更深。   看不来也不想想象中那样陌生,苏戈想。   这边他还在想着,台上已经打起来了,他连忙回过神,看向台上的二人,长鞭这种武器,柔软富于变化,全看施展之人有多少腕上功夫,翻覆之间,变化万端。   而剑则不同,持剑之人心中怀有怎样的剑意,那剑锋就有多大的威力,一念一剑,心中杀意起,十步杀一人。   不过那名冯家的弟子剑招华丽,身形潇洒,剑意虽盛,但是过于注重招式的繁复,反而少了几分凌厉,被段璎抓到破绽,长鞭转而化作长蛇,将剑缠住,又灌注内力于上,一震之下,冯家弟子顿时脱手退后十几步才堪堪停下,窘迫的站在原地。   段璎一扬手腕,将那柄剑拿在手里,笑道:“虚招式太多。”说完,将剑还给他,转身又道:“倒也不怪你,谁让你们上梁就不怎么正呢,尽是些花架子。”   这话说得挑衅异常,众人又将目光移到冯殊身上,只见冯卿已经用扇子挡住了脸,笑得异常开心,冯殊将手中的茶盅放下,淡淡的看向台上的段璎,不轻不重的口气道:“花架子就花架子吧,不还有你么?”   众人哗然。   段璎俏|脸一红,一扬手道:“冯殊,我们来大战三天三夜!”   苏戈笑的打跌,这未婚夫妇的感情看来很深,要知道古人对男尊女卑的看重,那位冯家公子的话,众目睽睽之中,直接承认自己居于段璎之下,也丝毫不在意旁人的眼光,看来他对段璎爱得真切。   不过据说二人本就是表兄妹,关系好也是正常。   就在苏戈暗想的这段时间,台上局势又变了,段璎已经下台,台上站着的正是那个周家的周渠,而他的对手,则是林顾。   苏戈收了笑容,不自觉的抿起了唇,定定的看着台上的林顾。   他身着青白色的陈家弟子服,头发束起,系着同色系的发带,身材颀长,面色深邃,台下一些世家姑娘的眼睛早就开始悄悄议论这是哪家的少年公子,连苏戈也有些移不开目光。   说话间,二人已经打在一起,同是手上功夫,周家的重灵巧,陈家重力道,林顾在陈家学习了月余,又是及其认真的性子,一招一式看上去有模有样,一套摧山拳基本可以熟练打出。   周渠看上去年纪比林顾稍大一些,反掌接住林顾刚猛的一拳,转而一把抓|住他的腕子,向后一拽,林顾脚上一个趔趄,周渠反手一掌打过去,林顾向右边一侧,脚上一转,左手出拳,袭上周渠的背心,周渠迅速弯腰躲过,一掌打向林顾的腿,林顾往后一踏,堪堪躲过,却没注意到周渠角度刁钻的另一掌,肩膀传来剧痛,林顾退后几步,以拳对上周渠紧接着的一掌,顿时又是一股大力袭来,他退后几步,口中腥甜。   苏戈一直观察着林顾的状态,看见他的血条突然下降大半,顿时一皱眉,不自觉的站起身。   只见周渠并没有给林顾调息的时间,又是一掌跟上,林顾已经避无可避,只好生生挨上一掌,口吐鲜血,跌下台去。   苏戈一急,自觉运上轻功,转瞬到达林顾身边,抱住他半倾倒的身体,急道:“大哥!”   林顾靠在苏戈身上,伸手擦了把嘴角,勉强道:“我……我没事。”   周渠站在台上,脸色倨傲:“承让。”   林顾抬眼看他,只是丝丝的咬着牙。   陈绮也急急地跑过来,道:“林哥哥,没事吧?”   林顾摇摇头,靠着苏戈站起来,低着头道:“我输了。”话毕,沉默着走到一边。   苏戈靠着系统查看林顾的情况,他的血条不满,一直泛着红光,还在一点一点的掉血,头像下一个debuff:经脉重创。   他眉头一皱,这个debuff居然连个具体的时间都没有标识,难不成是一个永久的?这可真的不妙。   但是林顾只是紧抿着嘴,一句话不肯多说,脸色青白一片,却仍是咬牙站着,不肯坐下休息,也不肯到后面让大夫看看,就这么一直站到切磋大会结束,人群散了,他才一松力气,靠倒在苏戈身上。   苏戈有些急,扶着他到了两个人的小院子,林顾又强撑着虎着脸让下人们都出去,这才重重呼出一口气,吐出一口黑血,踉跄着坐下。   “我去找大夫。”   “你别去!”林顾捂着胸口:“不要去。”   “大哥,你这样绝对不行,我不能再看着你胡来,伤到经脉可不是一般小伤比得了的!”苏戈沉声道:“再说了,切磋切磋,哪有不受伤的,这绝不是多丢脸的事。”   林顾面容铁青,低头不语。   这又是在采取消极抵抗了,苏戈心里想着,无奈道:“不然你想怎么办,这种伤不好好处理,以后对你的伤害将会更大,说不定武功再不能有所进益,这就是你想要的?”   “……”林顾痛苦的捂着眼睛,难堪道:“我已经丢尽了爹娘的脸面,你还要让我继续丢人现眼么!”   苏戈无言。   他其实很多时候都不是很赞同林顾的想法,消极的,自卑的,过度在意别人,但是不赞同归不赞同,站在一个成年人的立场,他可以理解,明白林顾想要一步登天,振兴林家的心,他的身上压着一座山,稚|嫩的肩膀上扛着常人理解不了的重担。   叹口气,苏戈道:“那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说罢,便出了门。   林顾抬起头,正好看见苏戈离开的背影,他呆呆的看了会儿,心中百般滋味。   苏戈找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打开系统仔仔细细的看,尤其是生活技艺里的制药技艺,在可以做出来的药丸里挑挑拣拣,最后从身上搜出一些银子,急急忙忙的跑到外面的药店,一股脑的报出一大堆药名儿。   什么芍药,千里香,车前子,又是相思子,天名精,五味子,还有天麻,仙茅,白术,紫苏的,凡是可以快速升级制药系统的那些草药,苏戈一咬牙全买下,最后正要出门,却一拍脑门儿,回头对满脸喜色的药童道:“有炼丹小鼎么?”   药童喜笑颜开:“有啊,您要什么样的?”   苏戈:“……最大的?”   林顾呆坐在房间中,傍晚的夕阳斜斜的透过窗棂照射|进来,打在他青白的脸上,让他整个人恢复了些生气。   门‘吱呀’一响,林顾抬头看过去,真好看见陈绮美丽的面庞,他呼吸一窒,低声道:“怎么了?小玖。”   “林哥哥。”陈绮关上门走进来坐下,关切道:“你好些了么?我拿了点内服的丹药来,给你。”   林顾看了看陈绮递上来的棕色药丸,不动声色的点点头,面色也柔和下来:“多谢小玖,我略微歇歇就好了。”   “那就好。”陈绮松了口气,装作不在意的四处看看,又看向林顾,疑惑道:“苏哥哥呢?他出去玩了么?怎么不在这照顾你?”   “他……大概是吧……”   “林哥哥……”陈绮咬咬下唇,犹豫了一下,好像鼓足了勇气一样,道:“你跟苏哥哥吵架了么?你们最近好像都不像以前那样亲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呀?你们以前那么好……”   林顾一愣,眼珠不自觉的转向左边,不看陈绮,喉咙蠢动,最后才道:“我们之间无事,你不必担心。”   “那就好,有什么误会一定要赶紧解开啊。”说完,陈绮站起身:“那我走了林哥哥,要是大哥问你,你千万别说我来过,他们最近不知怎么的,不肯让我来找你们,让人生气。”不在意的抱怨完,陈绮一蹦一跳的离开了。   林顾目送她离开,眼睛又看向陈绮留下的小药丸,伸手拿过来,放在手中端详半天。不知道要不要吃下去。   他在陈家住了月余,除去一开始的激动和感激,慢慢回过味儿来,这里好像并不像他想象中那样欢迎他,甚至在那些人眼中,他还不如救过陈绮的苏戈,他们对苏戈尚还抱着真真切切的尊重,但对于他,却是像对待一团可有可无的空气……   下人这么做,上面肯定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林顾心中被仇恨和阴霾填满,他不可抑制的想,会不会陈宏正一开始就不愿意帮他,只是出于江湖地位,不得已的应承他,甚至,因为自己父亲在世时如日中天的影响力,他甚至会嫉妒,对父亲怀恨在心,然后看着自己出丑,满足他龌龊的心理。   这个陈家根本就不想他想象中那样,这里像是一个巨大的黑色的深渊,自己一脚踏入,就难以脱身。   林顾面色越来越阴沉,就在这股黑暗的种子要破土而出之时,门再度被打开。   猝不及防的看过去,苏戈顶着一张花猫般的小|脸,笑呵呵的跑进来,一股脑的把一个小包袱堆在他面前。   “大哥,你快把这些都吃了!”   林顾呆滞的眨了眨眼,又看向桌子上从包袱里滚出来的各种各样的丹药。   苏戈一屁|股坐在他面前,亲自挑挑拣拣了十几颗,捧到林顾面前:“快点,先吃这些,其他的慢慢来。”   林顾呆了呆,就在苏戈以为他不愿意吃的时候,笑着接过来放进嘴里,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全都咽了下去。   苏戈一愣,他忙忙活活了一个下午,急忙忙的把制药系统练到满级,都忘了,他这些来历不明的丹药,哪里有人愿意直接吃下去,不怕有毒么?   但是林顾吃了,甚至没有多说一句。   苏戈心中像是被一只小猫抓了一下,有些酥|麻,顿时脸泛起了红色,磕磕绊绊地开口道:“怎,怎么样?可,可有什么……有什么变化么?”   林顾原本还以为苏戈跑到药铺里抓了些治内伤的药,他又没几个钱,肯定买的就是常见的那些,吃便吃了,就当安安他的心,但是几乎瞬间,他感觉到一股气从丹田侵入他的四肢百骸,他一急,下意识的想要阻止,但是仅凭他微薄的一些内力,根本拼不过这股来历不明的气,他心神大震,心想:吾命休矣。   苏戈一直在观察着林顾的情况,看他表情不太对,连忙打开系统,透过系统,他发现林顾头像下面的debuff消除了,但却多了几个增益buff:体质提高三成。   心上一喜,苏戈暗道,果然有用!   林顾紧闭双眼,脸色红|润,脖子上青筋暴出,好像身体里面有什么东西在争斗,汗流了满脸。   苏戈虽然知道这是系统在帮林顾提高体质,但是看他的样子也不敢怠慢,绞了手巾就给他擦脸,这样来来回|回不知多少遍,下人来问晚膳的事,苏戈关上门,告诉他们把饭送过来,打发走了下人,这才又担心的看向林顾。   林顾与这股陌生的真气撕扯半天,最后还是放弃了,任凭他在自己的身体里游走,但是逐渐的,他发现这股真气似乎并没有恶意,而是在修复自己的身体,并且拓宽自己的经脉,大□□成大喜,林顾几乎不敢相信。   就这样,等这股真气彻底融入身体,林顾睁开眼睛,月上中天,苏戈手上拿着毛巾,已经趴在桌上睡了,嘴里还咂咂道:“没事的,没事的……大哥……”   林顾心中一暖,眼睛有些酸涩,轻轻地摸了下苏戈的脸。   第二天,苏戈一个翻身,感觉身体碰到了什么东西,他睁开眼,却对上林顾有些深邃的眼眸,大惊下,道:“你没事了?大哥!”   林顾不说话,只是含笑点点头。   苏戈露出一个大大的笑:“那就好!”说完,探出头看看窗外,复而居高临下的看着躺在下面的林顾:“怎么这个时候了你还没走?”   林顾笑意加深:“我受伤了,自然要好好休息。”   苏戈躺回自己的枕头上,道:“是了,我竟忘了这事,大哥你可不要说出去啊。”   “恩。”林顾低低的应了声,扭头看着苏戈的侧脸,突然道:“天赐你到底是谁?我有时候竟觉得你根本不是人,不然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的拿出这么多东西……”   说到这,林顾一顿,对上苏戈扭头看过来的眼睛,林顾声音放低了些,沉沉的砸在苏戈的耳朵旁:“你是上天赐给我一个人的宝贝,是不是。”   二十   苏戈耳朵痒痒的,他有些不自在的扭过脸去,不再看林顾,心中却道:两个男人,说这些暧昧的话做什么……嘴上不在意道:“大哥不必这么挂在心上,你……你救过我,又是我大哥,我待你好……这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半天却没听到林顾的回话,苏戈扭头看过去,林顾一脸惬意的枕着胳膊看着头顶的床幔,感受到苏戈的眼光,瞬间笑意更深:“算了,我起了,你再睡会儿也行。”说完话,一个鲤鱼打挺起身,脚步轻快的出了房间。   苏戈:“???”   林顾知道的是苏戈莫名其妙的掌握了一门制药的功夫,不知道的是其实他根本没有多少银子买炼丹小鼎,当日跟伙计要了最大的一个小鼎后,人家拿出来了,苏戈才发现自己根本没钱付账,双方尴尬相对,运气十分不错的苏戈刚好碰到出来遛弯儿的段璎,于是理所应当的欠了人情。   切磋大会结束后,另外三家的人陆陆续续的离开,苏戈在出城必经的路上等到了段家的人,段璎骑着马到他跟前,笑道:“来送我么?”   苏戈不太好意思的点点头,从怀里拿出找林顾要的钱,道:“前日里多亏了段……段姐姐,这钱还你。”   段璎却一扬眉毛,洒脱道:“都是江湖儿女,你这是做什么,再说了,你叫我一声姐姐,我给你些零花也是正常,不必如此认真,我走了。”   说完话,不等苏戈反应,段璎一牵缰绳,转身回到段家的大部队中,扬声道:“苏戈,以后你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江陵找我,记住了么!”   苏戈抱拳大声回道:“记住了!段姐姐保重!”   送走了段璎,苏戈开始仔细研究自己的制药系统。   接连观察了几天,苏戈总算放下了心,看来游戏中有时效的小吃小药放在这个世界是永久有效的,瞬间有了心劲儿继续研究,做了一大堆各种各样的小吃小药出来,林顾每次都欣然照单全收,效果也十分显著。   在苏戈这种填鸭式的喂药过程中,林顾的体质一日千里的在提高,对武学的领悟力也是硬生生的拔高了好几层,招式运用更加灵活,武艺提高的很快。   当然,也不乏别的效果,比如说吃了苏戈给的名为什么‘飞鱼丸’的白色丹药,本来是个旱鸭子的林顾居然连水性都提高了一大截,正当他在水中游来游去欣喜万分的时候,突然领悟的水性又没了,害得他险些淹死,好在苏戈就在岸边,将他捞了上来。   林顾躺在岸边呼呼喘气,对于一个北方的不识水性的人来说,这次经历简直是地狱一般,他呛了好几口水,肚子都鼓了起来。   但是苏戈却在一边低低的说什么‘不一样’,什么‘看来这个是有时效的’,什么‘再试试别的’……   林顾重重的哼了一声,苏戈这才回过神,赶紧关切道:“大哥我们快回去,你别着凉了!”   “假迷三道的……”林顾嘴上抱怨,心里却慢慢的开心。   两个人跑回院子,喊人准备了两大桶热水,隔着一个屏风,一边聊天一边洗澡。   雾气氤氲中,听着另一边苏戈的话,林顾突然想看看他的脸,他本就长得精致白|皙,现在泡在热水里,一定像一颗煮熟的鸡蛋,滑而不腻,他的睫毛那么长,说不定会有水汽凝聚,就好像诗词里写的那样,盈盈泪睫。   这么想着,林顾突然觉得身体有些不太对,他一愣,顿时觉得自己龌龊无比,心中一凛,痛骂道:苏戈是你的兄弟!   林顾一头钻进水里,将心中隐晦的,肮脏的心思压下。   临近年节,苏戈安静的待在屋里,前些日子正好升了20级,因为20级是一个坎,到达20级之后,在游戏里就可以入门派了,正式成为了一个纯阳弟子,所以意义重大,许多功能都解锁了,所以苏戈调息的时间要比平常升级长了一倍。   但在林顾眼里,只觉得他这次旧疾犯得十分凶险,喊了大夫左右看了,又命令他这这几日不能出门,外面太冷,只怕加重病情,屋子里多放了几个炉子,衣物也加厚了几层。   苏戈被禁足这正好第三天,无聊的查看了系统,背包升级成了16格,骑驭系统也解锁了,还有双骑系统!他其实很想知道系统会不会送他一匹小马,但是无奈出不了门,也没法试试。   令他惊奇的是,外观系统居然也显示可查看,打开一看,第一套纯阳门派校服居然亮了,苏戈一喜,点开看了一下,直接就换在身上。   雪白的衬里,蓝色的上衣,领口处黑色的搭边,同样,白色的外袍也打了黑色的边,黑色的棉布束手,于上衣同一色系的蓝色口袋裤,英气又不失活泼,白色的束脚,黑色的棉布鞋,一个小道童的样子就这么出现在房间里。   苏戈站在镜子前面左右看了看,果真是精细无比。   多看了看就换回了以前的衣服,校服也自动被系统收回,便于携带,神器!   正想着,林顾推门而出,外面的阴寒之气也跟着飘进屋里,苏戈穿着里衣探头出来,道:“怎这么早就回来了?”   林顾看他的穿着,先转身挂了门,又拿起外套给他搭上:“不是让你好好养病么,这是折腾什么!”   “额……大哥,我真没事,你看,你见过哪个病人这就能跑能跳了。”   “你呀!”林顾拉着他进了里屋,道:“这不快过年了么,外门弟子都被遣回家去了,校场上没什么人,可以早些回来。”   苏戈点点头,表示知道。   “陈大哥派人来通知我,说是过几□□料铺子的匠人会来,也给你我做几件新衣服,过年穿。”   说完,林顾抬眼看了看苏戈,又道:“大家一起过年。”   “知道了。”苏戈不在意道。   林顾却好像不知道在犹豫什么事情,吞吐了半天,终于下决心道:“我听到一个消息,你应该会想知道。”   苏戈套好衣服,坐到林顾对面,闻言道:“什么?”   “年后,九子寨的人会到隆兴这边送一批货,你……”   事实上,从听到那三个字开始,苏戈的眼神就变了,虽说过了两个多月安稳的生活,但是血仇始终是横亘在苏戈心头的一根刺,随着时间,越插越深,每每触即,都是鲜血淋漓。   他没有一刻不想着给亲人报仇,但是他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所以一直努力升级,等待可以手刃仇人的那一刻。   可是这次,仇人就要出现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苏戈感觉自己的血液都沸腾起来,杀死对方的念头以燎原之火的势头席卷了他的大脑,让他几乎不能安静思考。   好半天,林顾担心的看着他,几次张嘴,都不知该说什么。   苏戈死死压抑住自己就要喷薄而出的恨意,压低声音道:“大哥的消息准确么?”   “千真万确。”林顾补充道:“是小玖从伯父那里听说的,毕竟隆兴是陈家的地方,他们要过来,肯定要知会一声。”   苏戈手握得死紧,半晌才长出一口气,道:“我知道了,多谢大哥。”   林顾摇摇头,抚上苏戈的手:“不管你想做什么,一定要告诉我,我会帮你,我答应过你的。”   苏戈抬起头看看他,勉强笑了笑,点了头。   知道这件事之后,苏戈加强了自己升级的强度,除了每日在院子里打木桩之后,去野林子杀生的次数也多了,每每早出晚归,林顾虽然看在眼里,但也没有立场说什么。   冬日里,天黑的早,苏戈从衣服铺子出来,前几天他运气好,打到了一直野狐狸,正好剥了毛皮给林顾做个围脖。   街上已经没有几个人,仅有的也是脚步匆匆,本就是阴寒的天气,偏偏还有些落雪的预兆。   苏戈裹了裹衣服往陈家大宅走,刚路过一个转角,堪堪一撇,居然看见一个面目有些熟悉的小子,他一愣,下意识的走过去,道:“陈立?”   陈立灰头土脸的抬起头,对上苏戈的眼睛,呢喃了一声:“大傻|子……”   “果然是你。”苏戈蹲下|身,才发觉陈立的眼睛红通通的,有些发肿:“你怎么了?哭什么?”   陈立摇摇头,没说话,但是表情出卖不了人,他眼眶里迅速又蓄起泪水,顺着小|脸流下来。   苏戈平生最看不得别人哭,此刻看陈立这般苦楚,一把拉过他:“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说说,说不定我就能帮到你。”   “我……”陈立张了张嘴,又看看苏戈,低下头哽咽道:“我姐姐生病了,我……我找不到人给她看病……”   苏戈摸了摸陈立的头,笑道:“我还以为多大的事,走,我带你去找大夫。”说完就想拉起陈立,但是陈立却半天不动,苏戈疑惑的看过去。   陈立还是低着头,低声道:“没人愿意去治的,有钱他们也不去。”   苏戈怔愣的站了会儿,叹了口气,道:“算了,那我们不去找大夫了,你带我去看看你姐姐吧,我看看我能不能给她治。”   陈立一直呆呆的看着苏戈,他的眼神充满了痛苦和挣扎,颜色变幻,终于还是道:“你跟我来。”   两个人绕过宅中护卫,苏戈跟着陈立来到了陈家东南角的一个小院子,那院子看上去破败不堪,与整个园子格格不入,木门将这一院的荒芜挡在里面,仿佛隔绝与整个世界之外。   推开木门,陈立和苏戈迅速的闪身进去,三间荒凉的屋子独立在那,陈立急急地跑进其中一间,哭喊道:“姐!”   苏戈跟进去,就看见一个颜色憔悴的女子躺在床上,寒冬里,竟只有一床薄被御寒。眉头一皱,苏戈打开系统,透过剑三系统,只看见女子头顶显示着她的名字:陈绫。   陈绫,陈绮,陈行,陈信,陈立……   苏戈苦笑,怪不得那些大夫不肯来给这姐弟俩治疗,看来这事真不是他多想了。   但是现在不由他仔细问,这女子头像下有一个debuff:气虚血败。   她的脸色灰白,没有一丝血气,整个人瘦弱的像是要行将就木一般,双眼大大的嵌在眼眶里,直直的看着苏戈。   陈立也回头看着苏戈,眼中满满的乞求。   苏戈忽视了焦点列表里的家丁甲乙丙丁,从自己的怀里掏了掏,找到一个小布包,上前打开,拿出两颗红色的丹药递过去:“先把这个吃了,这是补血的丹药。”   陈立接过来,赶紧喂进陈绫的嘴里,陈绫张了张嘴,她本就气弱,说不出话来,脸上的表情越发的凄苦,但是恢复了些气血。   陈立见她面上有了气色,喜不自胜,小声道:“姐,姐姐!”   陈绫突然闭上了眼睛,泪水顺着脸颊流下,还是不出声。   苏戈看到这种场面,心中也是一酸,又从怀里掏出几颗药丸,交到陈立手里:“这些是活络丸和强身丸,你以后每天喂给她一颗,肯定不能根除她的病,但是可以让她慢慢好起来。没有了就来找我,不要再突然消失了,知道么?”   陈立看着手上的药丸,听着苏戈的话,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他只是沉默的接过来,在手中握紧。   苏戈看他的样子,也不强求他能答应,摸了摸|他的头,转身离开了。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陈立还是原地站着,他的目光一直留在苏戈离开的地方,眼中复又蓄满了泪水,猝不及然的砸了下来。   二十一   之后苏戈又去了小院子几次,陈绫的气色越来越好,但还是不愿意说话。他心里清楚,帮助姐弟俩的事情陈家的当家人肯定知道,毕竟每次开系统查看的时候,焦点列表里总会有家丁在附近,不知是监视他还是监视这姐弟俩,按理说他不应该管这些内院的事,但是每当看到陈立湿漉漉的小动物一般的眼神,他就心软了。   陈立表面要强,内心渴望温暖,让苏戈有一种错觉,好像看到了小时候的林顾。   他想,那时的林顾会不会也是这样,求救无门,眼睁睁的看着母亲死在自己怀里,现在看到境遇相同的陈立,他不可能让悲剧重演。   把抱来的一小盒炭放下,苏戈又拿出昨天打到的几只兔子,对陈立道:“明天就是腊八了,我估计过几天都不过来,你把炭藏好,晚上烧了暖和点,这几只兔子也给你,够你们两个吃了。”   陈立眼巴巴的看着他,半天才沉默的点了点头。   苏戈满意的放下东西,准备离开,却突然被人抓|住了衣角,他回过头,却对上了陈绫慌乱的眼睛,错愕之下,苏戈放柔声音,问道:“怎么了?”   陈绫眼睛有些发红,她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去抓苏戈的手,但是却被陈立拦住。   苏戈看向陈立,那孩子脸色有些不健康的青白,身体微微颤抖,看上去冷的厉害,他抓着自己姐姐的手,对苏戈扯出一个笑:“我,我姐她不会说话,想……她想谢谢你。”   闻言,苏戈笑容加深:“不必,我走了。”   说完,转身离开了。   陈绫呆呆的看着苏戈离开,又低头看着弟弟,陈立低着头,始终没有抬起来。   狐狸毛围脖做好了,棕红色很是鲜亮,苏戈笑眯眯的交到林顾手上,看他欣喜的爱不释手的样子,自己也跟着开心:“怎么样,不错吧。”   林顾拿在手里看来看去,满意的不得了,笑道:“确实很好,你怎么不自己带,给我了?”   “我?我不需要。”苏戈摊在桌子上:“我身体好的很,跟你说了一百遍,你就是不信,反正比你强。”   废话,这可是系统自带的身体,怎么可能会差。   林顾闻言不屑的撇撇嘴:“也不知道是谁动不动就犯病,吓死人。”   苏戈懒得跟他说,反正横竖心情好,随他说。   不一会儿,一个家仆匆匆跑来,通知道:“林少爷,苏少爷,家主唤你们到正厅用饭。”   林顾看了看苏戈,两个人相携出了院子。   宅子里挂上了大红的灯笼,沿着走廊齐刷刷的挂满了,夜色中如梦如幻,让苏戈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走完这条路,就能相携一辈子。   林顾也有些动容,开口道:“我小时候家里每逢重大的节日,也会挂起灯笼,就这么长长的,每条廊檐上都挂着,那时候我还没有一个石墩儿高,总觉得沿着红灯笼走,就可以见到神仙,但总是走不完,就被我爹抱在怀里,说我痴心妄想。”   苏戈安静的听,他想,小时候住在高高的楼房里,从窄小的窗户望出去,姹紫嫣红,什么颜色都有,那时候只觉得热闹非凡,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穿越古今,走上这条似真似幻的路。   他和林顾之间,原本隔着的,是一个时空。   不自觉的握紧被林顾牵着的手,苏戈笑道:“不管这条路走完可以见到什么,以后,都有我陪着你,一起走。”   林顾的眼中迸发出奇异的色彩,笑着点了点头。   二人到达正厅的时候,陈家的人大多都到了,大家坐在一起,也不说食不言寝不语的俗烂规矩,高高兴兴的吃饭,期间最受瞩目的,自然是陈绮,她今天穿了一件大红色的袄裙,整个人被衬的明丽动人,脸上又时刻带着笑,正如陈宏正所说,一朵明艳的解语花。   吃罢|饭,也没有散席,陈宏正抚了一把胡子,笑道:“玖儿,还不快快坐好,又长了一岁,该有个大姑娘的正行儿了。”   陈绮坐在陈宏正的下手,闻言撅起小|嘴道:“就算我再大,不也还是爹爹的宝贝女儿么~”   “是是是,我就是拿你没辙。”   说到这,陈宏正神色一怔,忽然道:“玖儿如今年以及笄,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   众人都看过去,陈宏正这才道:“当年,我与师弟曾约定过,今后若都生了男孩,就让他们结为兄弟,若都生了女孩,就结为姐妹,若生了一男一女,便做主让他们结为夫妻,现在顾儿到了束发之年,玖儿也不小了,干脆就把你们俩的事给定下,方是大好!”   此话一出,众人都有些怔愣,当事人两个自不必说,陈家的二少爷陈信首先就皱了眉头,似乎觉得这个决定太不过脑子!   林顾也有些尴尬,他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张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倒是陈绮,回过神来,眼中迅速聚了泪水,哽咽道:“爹爹为何如此说,我与林哥哥只是很好的朋友,我愿意做他的妹妹,一辈子的妹妹,并没有想过做他的妻子!”   听到这话,苏戈心中警铃大作,这才真是坏了。   果然,林顾的脸刷白,陈宏正也勃然大怒:“你这是什么话,女儿大了,婚事由父母做主,天经地义,你是胡闹惯了,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陈绮长这么大,没有听过这么重的话,登时哭出声,捂着脸趴在小桌上,肩膀起伏。   疼爱妹妹的兄长自然瞧不过去,陈行赶紧道:“爹,他们还小,此事不如稍后再说。”   但是陈宏正好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怒道:“看来我说的话越发不管用了,玖儿胡闹,你竟还帮腔,难不成觉得她做得对?姑娘家的,婚姻大事,岂容胡闹!”   说完,犹还气道:“你们不必再说了,我陈某人立于江湖三十多年,从来都是说一不二,更遑论这是对林弟的承诺,顾儿和玖儿的事,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   这话就重了,陈行立马不说话了,陈绮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看着陈宏正,泪眼朦胧,小|脸刷白,颤声道:“爹爹,你……你是不要女儿了么,竟将女儿看做一件与别人承诺的物品随意打发!”   就连一直不说话的陈信也站起来道:“就算妹妹要嫁人,也要看嫁谁。”说完,他不屑的看向一旁沉默的林顾,冷笑道:“若是他能在我手上过得二十招,再说这事也不迟!”   “混账!”陈宏正憋红了脸,指着陈信:“他是你弟弟,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陈信冷哼:“父亲,我可没什么弟弟。”   一家人吵成这样,身为当事人的林顾却无人问津,没有人问他愿不愿意,好像他的存在可有可无。   苏戈担心的握住林顾冰凉的手,正待安慰他时,却听见陈绮尖声道:“我不会嫁给林顾,死都不会!我喜欢的人是苏哥哥,要嫁,我也是嫁他!”   林顾动了一下,僵硬的回头看着苏戈,脸色由惨白变得铁青,眼神也变得嘲讽而绝望。   苏戈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陈绮会突然说出这种话,他呆滞的看着梨花带雨的陈绮,又缓缓的对上林顾的眼睛,半晌,露出一个僵硬的笑,磕磕绊绊的说:“可是,我并不喜欢你。”   这场闹剧到最后是如何结束的,苏戈已经记不清了,他不记得陈绮是怎么哭着跑出大厅,也不记得陈信指着他喉咙的剑是怎么收回,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小院,什么都不记得,他只记得林顾眼中的嘲讽和尖锐的冷笑。   这一切都让他有点猝不及防,他从没想过陈绮居然会抱着这样荒谬的想法,明明平常连一起说话都鲜少有机会,为什么还会产生感情?   他在院子里枯坐了一夜,想了很多事情,从他刚来到这个世界,到现在,桩桩件件在他的脑子里翻来覆去的,像是看一场电影,游离在外,又身在其中。他感觉这个世界对他充满了恶意,每一件他想去做的事,都没有成功,每一个他想要保护的人,都要离他而去。   闭上眼,苏戈有些疲累的叹了口气,起身准备回屋子,却听见下人的通报声:“苏少爷,家主命您到主厅一叙。”   苏戈侧过身体,看着那个恭敬的下人,脸上嘲讽一笑,沉默一了会儿,道:“我知道了。”   他简单的清洗了一下,把陈家淡青色弟子服脱下,摆放好,找出自己出门时候穿的粗布衣服穿好,整理好之后,转身出门。   大年初一,他抬头看着渐亮的天空,心中突然敞亮了片刻。   是啊,他并不是一无所有,最起码,身为纯阳弟子,还有一把剑。   等他到达主厅的时候,一行人等都已经到了,林顾脸色青白,眼眶下面青黑分明,就连陈绮都肿着眼睛坐在一旁,陈宏正看向苏戈,眼神一变,开口道:“天赐先坐下吧。”   林顾看过去,神色一愣,突然抓紧了扶手,道:“天赐……”   苏戈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陈宏正,突然一拱手,道:“家主,我也有话要跟您说,我……”   “天赐不急,等我把话说完可好?”陈宏正和蔼的笑了笑,眼神示意苏戈坐下。   长辈发话,苏戈只能遵从,他沉默的坐到林顾的下手。   陈宏正脸上带着笑意,好像昨天晚上的不欢而散只是一场梦一样:“孩子们都来了,那我就长话短说了。”   “昨夜确实是我考虑不周,只想着和林弟的约定,到忘了孩子们的心,是我的错,我认下,你们也都别生气了。”   林顾抱拳道:“不敢。”   陈绮眼眶又有点红,抽泣道:“爹爹,女儿也有不对。”   “好好,不说了不说了。”陈宏正笑意加深:“昨夜里,我细细想过了,也于顾儿彻谈一夜,总算是找到了两全其美的法子。”   苏戈眼皮一跳。   “你们俩出来吧。”   众人随声望去,就看见主厅门口,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人,正是陈绫和陈立姐弟俩。   他们已经换上了少爷小姐的衣服,也经过了梳妆打扮,看上去有了些气色,不像之前那样营养不良的样子,但是还是瘦弱不堪。   他们走进来,先是跪下磕了头,然后才拘谨的坐在陈信的下手。   “父亲!这是做什么!”陈信突然出声。其实从他们两个出现开始,陈信就怒色满盈,现在直接忍不住怒喝出声。   陈立一个微颤,被陈绫握住了手。   陈宏正道:“信儿,一点规矩都没有!”说完又看向林顾:“顾儿,你和天赐来的晚,不知道家里的事情,绫儿和立儿是由姨娘所生,一般不出来见人,但是好歹过年,让他们出来见见世面。”   苏戈已经猜到陈宏正的意思了,他有些可笑的看向不发一言的林顾。   林顾勉强笑了笑,没说话。   “这不,我老想着让你和玖儿成好事,但是你们都不愿意,我也不好强逼,想到绫儿也正当年,样貌,品行都不差,我看她倒是合适,也是成全了我和你九泉下的父亲的心意,如何啊?”   林顾脸上还是挂着僵硬的笑容,他木呆呆的起身,冲着陈宏正拱拱手,硬|邦|邦的道:“全凭伯父做主。”   此话一出,陈绮脸上带了笑,陈行也有了温色,陈宏正更是止不住的笑意,他让陈绫和林顾一起上前,抓着二人的手放在一起,和声道:“好好好,真是天大的好事!”   陈信突然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苏戈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道:真是一出引人发笑的闹剧。   想到这,他起身,抱拳道:“家主,我也有事要说。”   陈宏正抬眼看着他,脸上笑意微收,点头示意他说话。   苏戈正要开口,林顾却突然上前抓|住他:“伯父,我昨夜一夜未睡,现下有些困倦,想要先带着天赐回去休息,可以么?”   他脸上带着笑,眼神里却是无尽的痛苦与恳求,直直的盯着苏戈,让苏戈有些恍惚,手被林顾紧紧地攥|住,潮|湿的汗意传来,还有指尖冰凉的温度。   苏戈沉默的对上林顾的双眸,微不可查的轻叹。   终究还是败给了他。   二十二   穿过重重回廊,一路沉默的回到院子。   林顾一眼就看见了苏戈早已收拾好的小包裹,跟来时一样,安静的放在桌上,随时可以拿起来走人,他眼皮一动,回头看着站在门口的苏戈,道:“你想走么?”   “……”苏戈微微低下头。   “你想抛下我,离开这里么?”林顾上前一步,站在苏戈面前。   苏戈苦笑。   “说话啊,苏戈!”林顾骤然红了眼眶:“所有人都看不起我,是你一直跟着我,相信我,现在,你也要走么?”   “这由不得我。”苏戈低声道。   林顾退后一步:“由不得你?不,这就是你心里的想法,你开始发现跟着我毫无出路,因为我就是个没用的,只能依靠着陈家的跳梁小丑,你看清了,看不上我了,你要走了,这就是你的想法……”   原本就脸色极差,说完这几句话,林顾一个踉跄坐在椅子上,他使劲眨眨眼,甚至让自己带了些笑意:“你走吧,我留不住你,我活该。”   “林顾!”苏戈皱眉:“我从未这么想过。”顿了顿,苏戈放软了口气:“我只是觉得陈家让我不舒服,并不是想离开你,我不喜欢这里,但又不能自私的让你跟我一起走,所以我才……”   “天赐。”林顾抬起头,语气极尽恳求:“天赐,你再信我一次,好不好!”   苏戈一愣,只听林顾又道:“昨夜,陈伯父跟我说了一件事,关于我们林家的事。”   “他告诉我,当年师祖仙逝,留给父亲很多功法秘籍,但父亲并不贪图师祖遗宝,又怕别人起了歹意,于是就把这些功法秘籍藏了起来,连通他自己多年来对于翻云掌的研究笔记,全部藏了起来,并设了机关,只有林家的人才能打开,我父去世之前,曾托人给伯父传了信,说是若他遭遇不测,便由伯父带我去打开密室大门。”   林顾眼中有了光彩,他抓着苏戈的手,凑到他的耳朵边:“天赐,我不信伯父,但是我信你,你留下来,帮我一次,好不好?”   这种大事,林顾毫无保留的告诉了苏戈,让他心中一动,对上林顾殷切的目光,苏戈皱眉道:“是真是假?不瞒大哥,我觉得这陈家一点都不简单,会不会是骗局。”   林顾摇摇头:“其实我家有个密室的事我曾偷听过父亲和母亲的话,确实有,只是他们语焉不详,我当时又太小,只当是故事,后来我父猝死,母亲带着我颠沛流离,一直碍于我的年纪,不肯告诉我,只说等我们走投无路,最起码还有最后的退路,我想,应该就是让我来找伯父,去寻林家密室。”   听林顾这么说,苏戈稍稍放下心,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好,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待在这里,正好还可以借着陈家的情报,去找九子寨的消息。”   林顾一喜,突然抱住他:“天赐,是我太傻,以后不会了,我会永远相信你,绝对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大哥……”苏戈沉吟片刻,又道:“可是你的婚约……”   “不用管。”林顾突然沉下声:“天赐,只要能让我变强,只要能让我复兴林家,我什么都不在乎,就算娶一个女人又如何。”   “大哥!这种事情,不能儿戏,你想清楚些!”苏戈一急,又道:“况且,这对陈绫也不公平!”   “陈绫?”林顾松开苏戈,皱眉道:“你认识她?”   苏戈一愣,心念急转,呼出一口气,将他和陈立的事告诉了林顾:“……陈立和陈绫姐弟不是什么坏人,只是出身不好,才会……大哥,既然你根本就不想娶她,不如就拒绝了吧,等你找到心爱之人,再说这些不迟。”   林顾却没说话,他松开抓着苏戈的手,慢慢在房间踱步,眉眼深锁,突然道:“那个陈立,你怎么对他这么好?”   苏戈一直在等林顾的答复,却听到了这话,顿时无奈道:“我看他可怜,想到了……想到了自己。”   “当真?”   “当真!”苏戈上前几步:“大哥,我不希望你牺牲自己的幸福,毕竟,这是一辈子的事。”   林顾盯着苏戈的脸看了半晌,才笑道:“你放心吧,现在只是婚约,以后的时间有的是,慢慢来。”   苏戈还是有些不满意,他正准备开口,就被林顾拉着走到里间:“好了好了,昨夜一夜没合眼,我看你也是,现在先休息一会儿~”   “大哥……”   “睡了睡了~”   林顾舔着大脸开始睡觉,任凭苏戈说什么就是不睁眼,苏戈无语,越长大越是个无赖了。   对于苏戈最终的留下,没有人说什么,倒是陈绮,时不时地会来找苏戈说话,苏戈只好一直躲着她,跑在外面升级的时间更多。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苏戈拿着铁剑在野林子里耀武扬威,现在天气回暖,野物也跟着多了起来,倒是给了苏戈很多增长阅历的机会。   林顾恢复了早出晚归的作息,但是每三天都要消失两三个时辰,不知道去哪,听陈绮说是被陈宏正拉去特训,苏戈没有多打听。   陈绫和陈立姐弟俩搬出了那个破落的院子,搬去了冬苑。   苏戈去过两次,但是他们都刻意的回避他,苏戈也不讨没趣儿,放下几瓶丹药,径自走了。   陈立趴在墙后面,看着苏戈越走越远,陈绫呆呆的站在院子里,突然道:“小立,他会死么?”   陈立一哆嗦,扭头看向姐姐。   “他帮了我们那么多,他会死么?”   “……”陈立上前把那几瓶丹药拿起来放到衣服里,不说话。   “小立,你错了,你不该听他们的话,他是我们的恩人,我们现在是在恩将仇报,你去告诉他实话,好不好?”   陈立身形颤动,眼泪流了满脸,他摇摇头:“不,不行!”   “小立……”   “姐!你别逼我了!他不会死的,他那么厉害!绝对不会死,但我要是说了,我们就会死,我不想你死……我不想……”陈立蹲在地上,小声的呜咽:“我不想你死……”   林顾最近进步很快,校场上的外门弟子已经很少有能胜过他的,陈宏正也越来越倚重他。   苏戈升级也很快,转眼已经25级,解锁了好几个奇穴,开启了新技能坐忘无我。   这个技能在游戏里是纯阳的减伤技能,可以化解收到的伤害,苏戈试了试,与游戏中一样,在周身形成一股气场,别人看不到,这股气场可以化解外界的伤害,超过承受量之后,就会被破开。   满意的收了剑,苏戈走了两步,顿时觉得自己仙气飘飘。   正想着,就看见林顾急匆匆的走进来,二话不说拉着他进了屋,沉声道:“九子寨五寨主张鬲,五日后入隆兴城歇脚,然后走水路去信州送货。”   苏戈神色一凛:“五日之后,张鬲?”   “没错,在迎客楼落脚。”   林顾可以感受得到苏戈瞬间的颤栗,他清楚,苏戈无时无刻不在等着这一天,亲手为他的亲人们报仇,所以即便知道凭借苏戈一个人的力量恐怕很难杀掉张鬲,但自己绝对不能瞒着他。   苏戈垂下眼,将手中的铁剑握紧,道:“大哥,我知道了,这件事你不要管了,我自己来。”   “天赐,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也不会拦着你,但是最起码你要保住你自己的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听到林顾的话,苏戈勉强露出一个笑容,点头道:“我省得。”   五日之后,苏戈把一件夜行衣放到自己的系统背包里,补血丸也做了一些放好,提前到迎客楼踩了点,只等张鬲的到来。   恰在当口,陈绮决定拉着陈绫到城外的娘娘庙里拜拜,说是为了祈愿陈家越来越兴旺,林顾和陈绫的婚事可以顺顺利利。毕竟是在自己的地头,陈宏正还是比较放心,只是让林顾和苏戈带人跟着,以防不测。   不好拒绝,林顾和苏戈只好先答应下来,护送着两位小姐出城。   林顾和苏戈并肩骑着马,女眷坐在马车上,因为马车上陈家的标记,行人自动避让,一行车队往城外走去。   苏戈背着剑,面容严肃,林顾看他一眼,低声道:“等晚些时候到了地方,你找机会走,我帮你掩护。”   苏戈点点头,没有多说。   陈绮一路上兴致都很高,此时打开帘子,脆声道:“二位哥哥说什么小话儿,不说给玖儿听听么?”   林顾面容一变,回头道:“小玖还是赶紧回马车坐好,等到了地方在于你分说。”   “好~”陈绮面上高兴,把帘子放了下来。   苏戈侧头看看,马车晃晃悠悠的跟在后面,随行的下人围在周围,保护的严密。   娘娘庙就在城外不远的地方,虽说带着马车走得慢,但还是赶在午后时分到了,小丫鬟掀开帘子,扶着二位小姐下车,陈家二女具以带上帷帽,遮了面,跟着小丫鬟走进庙中。   林顾站在一旁,眼神落在陈绮旁边的青衣女子身上一瞬,复又移开。安顿好车马,苏戈和林顾也一起进了庙里。   这庙宇虽小,但是又一位据说是古稀之年的高僧坐镇,香火还算兴旺,拜过之后,陈绮突然提议道小住一晚,吃些斋饭,以示虔诚,林顾沉吟片刻,答应了下来。   跟随着寺中小僧到寮房安置下,林顾与苏戈对视一眼,二人心照不宣。   天色渐暗,到斋堂吃过饭之后,林顾亲自将陈家二女送回去,又吩咐了下人做好警戒,这才回到自己的寮房。   苏戈已经换好了衣服,听到开门声回头,道:“大哥。”   林顾打量他几眼,上前抓住他的手:“万事小心,实在不行就跑,你的时间多得是,不急在一刻。”   苏戈心头一暖,点头应了,拿起铁剑出了门,眨眼间消失在矮墙之上。   林顾的双手已经不自觉的握紧,心上像压了一块石头,只等着苏戈平安归来才能放下。   二十三   夜半,远处的打更声‘梆梆梆’地传来,苏戈伏在迎客楼的屋顶,安静的等待时机。   小二哥打着哈欠巡完房,按着肩膀回去休息,苏戈悄然落地,一个聂云,到了墙边的阴暗处,顺着墙摸上去,踩在木质的楼梯上。   他紧紧地握着铁剑,汗水顺着侧脸落下,眼光似鹰,死死地盯着此刻焦点列表里的名字:张鬲。   系统的连线清楚的标明了张鬲所在的房间,苏戈紧贴着墙,铁剑出鞘,一步步靠近了房门。   突然,门‘吱呀’一响,苏戈抬眼,只见张鬲已经破门而出,手里拿着一杆牛角叉,指着苏戈狞笑道:“兔崽子,居然真敢来刺杀爷爷,今天就让你有来无回!”   话音毕,手中的牛角叉刺出,直击苏戈面门。   来不及思考,苏戈立剑于前挡住这来势凶猛的一刺,紧接着一个迎风回浪向后跳,张鬲一击不成,转手又是一刺,苏戈横剑胸前,生太极落,气场中,张鬲来势减弱,苏戈堪堪避过,扶摇原地拔高,对着张鬲先拍了一个两仪,觉察到这股剑气,张鬲侧身想躲,但还是被剌了一道口子,手臂顿时涌|出|血来。   被疼痛一击,张鬲口中怒喝,手上的叉子一个横扫,苏戈向后一避,手上不停,四象两仪读条而出,冲着张鬲而去。   本来就狭小的客栈空间,张鬲矮身狼狈躲过,心中大骇,竟是大意了,小看了这个小子。   苏戈终于掌握了主动,顺势而上,一招三环套月,虚实之间,为自己蓄上一格剑气,紧接着,无我无剑,五格剑气之下,伤害大大提高,顿时破开张鬲胸前的二头叉,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剑。   张鬲此刻才有些害怕,他不顾肩膀上汩|汩流|血的伤口,手腕一翻,一挑,牛角叉又袭向苏戈,趁着苏戈侧身躲避的空档,张鬲嘬了一声口哨,顿时从旁边的房间中冲出人来,将苏戈团团包围。   苏戈此刻眼中只剩下对面的张鬲,他还记得当日苏家村被屠之日,这个贼人猖狂的笑意,他手中的牛角叉上沾满了村中亲人的鲜血,只有手刃此人,才能慰藉苏家村的亡|魂。   不顾及多出来的歹人,苏戈再次横剑,划下生太极,套上坐忘无我,眼中血红,沉声道:“狗贼,今天就送你上西天!”   说完,冲着张鬲聂云过去。   张鬲心神俱骇,赶忙后退,却比不过蹑云逐月,瞬息而至,苏戈剑势不停,一剑刺出。   铁剑透体而过,张鬲兀自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近在咫尺的苏戈,嘴里嚇嚇的喘着粗气。   旁边的众人一看自家五寨主被刺中,顿时围了上来。   苏戈抽剑而出,使出万剑归宗,周围五尺之内的歹人只觉一道剑气袭来,纷纷退后,苏戈选中目标,天地无极,铁剑频频刺出,蓄满剑气,但是双拳难敌四手,他的背上,手臂都有或大或小的伤口,体力也有不济。   众人看他出招渐缓,于是趁机再次围上,苏戈不甘心的看了一眼被人拖到一边的张鬲,那人的伤口正在冒血,但是分明还有呼吸,还没死。   眼看着九子寨众人攻上,苏戈且战且退,退进一间客房,他翻身打开窗户,焦点远处的张鬲,秒拍下一个两仪,然后跳下窗户,于空中施展轻功,往野林子的方向掠去。   夜风打在身上,伤口隐隐作痛,苏戈脚步不停,急速的在林间穿梭,托来这里升级的福,苏戈对野林子的地形比较熟悉,成功的甩掉了赘在身后的九子寨的打|手们。   正当他松口气的时候,旁边突然窜出三个人,其中一人暴起,一掌打向苏戈。   本来就毫无防备的苏戈被一掌击中,跌落在地。   那三个人围上来,苏戈用铁剑支撑身体,勉强站起来,口中腥甜之气蔓延,他硬|挺着,划下生太极,又在身上补上一个坐忘无我,开口道:“你们是谁?”   可是那三人明显不想与苏戈纠缠,不说话,欺身而上,掌风刚猛,苏戈躲过正面袭来的一掌,手上一划,又是万剑归宗,三人躲闪不及,被剑气波及,后退几步。   苏戈也迎风回浪,往后一跳,正准备读条剑气,却没料到左边的林子里还有一人,顿时挨了一掌,一口血喷出,摔在一旁。   胸中气血翻涌,苏戈手里还握着剑,侧头看去,顿时瞪大眼睛,道:“陈行!”   陈行冷哼一声,上前一脚踩上苏戈的胸口,重重一碾,苏戈胸中大痛,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手上的剑也被踢走。   他眼前有些模糊,方才受的一掌让他气血翻涌,胸前又遭重创,几乎说不出话,苏戈沉沉的喘了几口气,道:“为……什么……”   陈行月色下的脸显得阴沉可怖,他笑道:“小子,只怪你平常太嚣张。”   话音落,抬脚又是重重一踩,苏戈痛哼一声,失去了知觉。   陈行收起冷笑:“带回去,记住,不能有半点疏忽,这小子要是跑了,你们提头来见!”   “是!”   冷夜之中,三人携裹着苏戈快速离去,陈行快走几步,到了一颗树旁边,道:“怎么样?”   树后面,一道俏|丽的身影,带着帷帽,寒声道:“张鬲死了,大哥还是去想想怎么跟孟城解释吧。”说完,那女子就离开了。   陈行沉下脸,喃喃道:“等我继承陈家大业,看你还能嚣张到何时!”   初春的早晨起了薄雾,林顾睁开眼睛,看向泛着鱼肚白的天空,他在这院子里枯坐了一夜,却没等来早该回来的那个人。   脸色苍白的起身,林顾走出院子,牵了匹马就要往外走,却在要出门的时候被人拦住。   “林少爷,您大清早的要去哪?有什么事的话交给下面的人做就好。”   林顾抿着嘴,喉头蠢动,嘶哑着嗓音道:“昨夜天赐说是要去周围查看一下,可是到现在都没回来,我很担心他,亲自去寻寻。”   那下人脸色微讶,道:“苏少爷竟是一个人出去了!为何不通知我们呢?”   林顾面色越来越寒,心中怒气愈盛,开口道:“通知你们?你们所有加起来都不是天赐的对手!”说完,他闭了下眼,平复了一下怒火,又道:“隆兴境内,想来是不会有甚么无知者来骚扰车驾的,你且先护送着二位小姐回府,我去寻了天赐,一并回去。”   话音落,林顾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那下人冷笑着看林顾走远,转身去了陈绮的院子回话。   却说林顾骑马到了之前苏戈与他说过的野林子,他心中犹自带着侥幸,只希望苏戈是受了伤,不便回去,躲在林子里养伤,别的,他不敢想。   跑马在林子里转了几圈,却始终不见苏戈的身影,林顾有些急,顾不上许多,开口喊道:“天赐!苏戈!天赐!”   “天赐!你在么!苏戈!”   如此喊道口干,却没什么回应,林顾翻下马,踉跄的走了几步,脚下踢到什么东西,他定睛一看,心神大震,是苏戈的铁剑!   这柄铁剑是他看着苏戈一下一下敲打而成,就算到了陈家,陈绮要帮他换一柄凌厉些的,他都不换,一直不离身,现在却孤零零的躺在这林子里,林顾弯腰拾起来,剑上还有未干的血迹。   他的心上像是被重锤敲击了一下,几乎站不住,眼眶通红,喃喃道:“你在哪?你到底在哪!”   林顾将铁剑用布包起来,背到背上,翻身上马,往陈家跑去。   此时陈家二女已经在家丁的护卫下回到了家里,陈绮撇下陈绫,快步往陈宏正书房走去,陈绫站在原地,看着陈绮消失在回廊尽头,手指无意识的绞在一起,脸色慢慢青白。   推开书房的门,陈绮闪身进去,开口道:“父亲,如何?”   陈宏正面目沉重的坐在上首位,皱眉摇了摇头。   陈行却道:“玖儿,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林顾那小子呢?”   陈绮轻蹙眉头:“他去找苏戈了,不说他,父亲,到底怎么回事?他的经脉就算再与常人不同,也只是一个肉体凡胎,总不至于找不到一丝的突破口吧。”   陈宏正自然明白陈绮的意思,顿了顿,道:“那小子却是与平常人不一样,我昨天晚上已经粗粗探过他的经脉,他身上居然有两条大脉,互相相通,应该与他家传的功法有关。”眼中狠厉一闪而过,陈宏正接着道:“等我将真气打进他的体内细细查探,不信找不到移经易脉的办法!”   闻言,陈绮这才松了口气:“爹爹,我的经脉先天孱弱,若是真的能把苏戈的身体研究透彻,是不是我就可以习武了?”   “乖女不要着急,为父一定会帮你想办法的!”   陈行眼神微暗,也笑着道:“对啊玖儿,反正那小子现在在我们手上,不怕他不说!”   陈绮笑着点点头:“劳烦爹爹了!”   林顾回来的时候天色已晚,他先是跑回院子找了一通,确定苏戈没有回来,然后才放好铁剑,往陈宏正的书房去。   听到下人通报,陈绮眼珠一转,依偎到陈宏正身旁,林顾往书房里走,还没进门,就听到陈绮的声音:“爹爹,你一定要帮忙找找!苏哥哥不知道去了哪里,一夜未归,林哥哥肯定要急死了!”   “你放心,只要他在隆兴的地界,还怕找不到么!”   林顾稍稍放下心,开口道:“伯父,孩儿请见!”   “顾儿快进来吧。”   得到首肯,林顾推门而入,正好对上陈行的眼睛,他一顿,抱拳道:“大哥也在。”   陈行笑着点头:“方才听玖儿说过了,我这就派人去找,哪怕翻遍整个隆兴城,也给你找出来!”说完,就离开了。   林顾神色憔悴,冲着陈宏正行礼,然后才道:“伯父,是我没照顾好他,请伯父万万找到他,孩儿当牛做马,报答伯父!”   陈宏正虚扶起他的手:“顾儿这是哪里话,天赐那孩子我也很是喜欢,他失踪了,大家都着急,你且别慌,你大哥不是已经派人去找了么?待明天,我去丐帮分舵一趟,让丐帮的兄弟也帮帮忙,肯定能找到的。”   林顾面上这才有了些血色,道谢之后转身离开。   陈绮冷笑道:“就这种人,还想娶我,做梦!”   陈宏正也收了假笑,摸了摸陈绮的手:“我儿机敏,为父一定为你觅一位良婿,那苏戈不识好歹,就让他吃些苦头吧。”   陈绮垂下眼眸,应了声。   苏戈还在昏迷之中,他只记得最后意识里陈行奸狞的嘴脸,他无意识的动动手指,心中却想着一定要告诉林顾,陈家不是什么栖身之地,怕是虎狼之穴。   身上到处都痛,苏戈深喘一口气,睁开眼睛,入目所及是一个不大的密室,一排排的木质书架上放满了各种书稿,他捂着肩膀起身,忍痛走了一圈,发现除了一个只能从外面打开的石门以外,再无别的出口。   苏戈又喘了几口气,失血让他的脸色呈现出病态的苍白,他坐在墙边,尝试着打开系统,从背包里拿出一开始准备的补血丸,含在嘴里咽下,这才感觉身体有了些力气。   扶着墙起身,苏戈从密室的墙角找到一个木棍,拿在手上,将自己藏身于一个正对大门的书架后面,死死地盯着那扇石门。   苏戈一刻也不敢放松,听到动静之后,他精神一震,盯住了焦点列表里的名字,陈宏正!   果然,这老头子不安好心!   陈宏正按下机关,石门缓缓打开,他正要迈步进去,突然一道剑气直冲面门而来,他一个侧身,瞬间又是一道剑气,陈宏正冷笑一声,借助墙面跳起躲过,运气一掌拍过去。   书架应声散架,苏戈横在身前的木棍也断成两截。   他脸色一白,用手里短了一截的木棍使出太极无极,陈宏正面色不变,反手抓|住木棍,随即一掌拍下,苏戈口吐鲜血,倒在地上。   陈宏正居高临下的看着苏戈,道:“小子狂妄,以为这样能胜过我么!”说完,他一拍手,从门外又进来几个人,将苏戈拖起来。   陈宏正脸色一凛,沉声道:“他既然不喜欢我们礼让,就不必对他客气了,吊起来吧。”   “是!”   苏戈垂着眼皮,被那几个人拽到墙边,他身上好像被抽光了力气,可想而知刚才的一掌给他带来了极深的伤害。   正当他闭着眼慢慢回复气力时,骤然一阵剧痛,苏戈惨呼出声,转头看去,只见一个人手中拿着烧红的铁杵洞穿了他的肩膀,皮肉被高热所灼,骨头被打穿,伤口血红一片。   那人动作不停,反手将铁杵抽|出,撕扯皮肉的痛苦让苏戈生生昏迷过去,但是另一边肩膀也遭受同样的酷刑,苏戈又痛的醒过来,身上所有的筋骨都在叫嚣着疼痛,苏戈却疼的喊不出来。   铁链穿过肩膀高高吊起,苏戈垂着头,身上血水混着汗水粘连在衣服上,黑色的夜行服被鲜血浸透。   陈宏正站在苏戈面前,伸手抓起他的头发,慢慢的在他耳边道:“我们时间多得是,慢慢来……”   苏戈眼神涣散,失去了意识。   二十四   一连几天,苏戈一点消息都没有,林顾急的冒火,眉间一直紧皱着,每天都要跑出去找苏戈。   陈绮却突然找上他,她表情严肃,靠在石桌上,道:“林哥哥,你老实告诉我,苏哥哥是去报仇了么?”   林顾一顿,沉下脸道:“玖儿为什么这么问?”   “林哥哥,你不用瞒我。”陈绮直直的看向林顾:“昨日,我在爹爹书房听到下人禀报,说是九子寨来的五寨主张鬲被人杀了,我一想,就知道跟苏哥哥脱不了干系。”   林顾的手不自觉的握成拳,强笑道:“玖儿,天赐现在失踪了,又怎么可能去刺杀什么九子寨的张鬲?”   “苏哥哥每天努力练功不就是为了报仇么,林哥哥,你别告诉我仇人近在眼前,苏哥哥会放弃,他到底去哪了!你不说实话我们怎么找到苏哥哥!”陈绮声音近乎严厉,她皱眉又道:“张鬲是死了,但是九子寨那么多人,怎么会容许苏哥哥平安脱身,万一他受了重伤,不便与我们联系,我们怎么找他!”   林顾脸色一变,这种情况他当然想过,苏戈很有可能受伤了,他当然知道,可是要怎么说,他在隆兴城内杀了张鬲,九子寨追究起来,陈家难辞其咎,更何况苏戈一直都是被陈家庇护的,九子寨的人第一个想到的便会是陈家。   “小玖……”   “林哥哥!现在这种情况,苏哥哥音讯全无,我们只能抓|住每一个找到他的线索,你老实告诉我,她是不是跟张鬲的死有关,你放心,我们陈家百年世家,不怕什么九子寨!”陈绮上前一步,表情严肃。   林顾轻轻叹口气,捂住额头,低声道:“应该是天赐……他那日告诉我,最迟寅时也会回来,但是我一直没等到他……”   陈绮松了一口气,叹道:“果然。”半晌,她又道:“林哥哥,不瞒你说,张鬲在隆兴城内出了事,九子寨的人已经找到了陈家,要陈家彻查此事,爹爹和大哥隐隐觉得与苏哥哥有关,让我来问问。”   林顾神色黯淡,道:“小玖,现在天赐不知所踪,你们……”   “林哥哥放心,我们绝不会将苏哥哥说出去的,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他,确认他没事。”陈绮轻轻附上林顾的手:“林哥哥也要注意身体,我看你最近憔悴了许多。”   林顾呼出一口气,点点头。   碍于陈家在武林中的地位,最终九子寨也只能敛尸而归,但是苏戈却一直没有找到。   林顾用尽了他的人脉手段,陈家也尽力找了,整整一个月,没有任何消息,只好放弃。   他站在房间里,盯着苏戈遗落的铁剑,却如同走在沼泽里的流浪者,一步一步,越深越深,他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完全相信苏戈,他对苏戈毫无怀疑,觉得他一定可以安全归来,但是忽略了苏戈也仅仅是一个半大的少年,他一个人,面对着十数众人甚至更多,怎么可能安然而归,就算他的功法神奇俊逸,堪称绝世,但是他也仅仅只有一个人。   林顾赤红双眼,几乎无法原谅自己当初放纵苏戈的愚蠢行为。   又一次,他又一次失去了亲近的人,而且很可能又是永远的失去!   果然是个废物。   林顾咧开嘴,眼泪却顺着脸颊流下,此刻的他,又笑又哭,像一个难堪的怪物。   下人的敲门声响起,林顾直起身,胡乱的擦了眼泪,转身过去开门,道:“什么事?”   “林少爷,家主让您去书房一趟。”   林顾精神一震,道:“可是有了天赐的消息?”   那下人摇摇头,木然道:“小人不知。”   林顾整理了一下表情,快步往书房走去,刚到,就看见陈宏正和陈行一齐站在院子里。   “伯父,大哥。”   陈宏正看见林顾来了,冲着他挥挥手:“顾儿过来。”   林顾走上前拱手道:“伯父,可是有了天赐的消息么?”   “诶,顾儿,我正要与你说这件事,我们已经派人寻了一个多月,一直没有消息,你大哥的意思是收回人马,只放少部分人继续搜寻。”   林顾双拳握紧,急道:“大哥……”   “顾儿,我们不能一直浪费人马了,下个月,我要与你一起北上,去林家旧宅,人手不够,至于天赐,没有消息其实就是最好的消息,找不到人,就说明他有可能还活着,不是么,说不定哪一天,他自己就回来了。”陈行进一步道:“当今之际,找到你林家的密室功法是最重要的,你提升自己,才方便找到天赐啊。”   木愣愣的听完,林顾脸上已经没了表情,他僵硬的点点头,没说话。   陈宏正上前拍拍他的肩膀,道:“顾儿,这世间的人都是各有造化,你别太折腾自己。”   而此时的苏戈,正被挂在陈家密室的墙上,伤口已经结痂,穿过肩膀的铁链死死地锁住了他的上肢,他动弹不得,身上的痛让他有些失神,垂着头盯着地面。   陈宏正皱眉站在他的面前,道:“你还是不愿意说,看来这两天的考虑时间是白给你了。”   “你……你从我身上什么都得不到,别白费力气了……”苏戈的声音嘶哑着回荡在密室之中,淡淡的嘲讽意味让陈宏正的脸色愈加铁青。   “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你不肯交代,我只能自己来找答案!”   话毕,陈宏正抬起手,内力运于手指之上,打向苏戈的头顶。   苏戈只觉得一股陌生的真气被打入身体,开始顺着经脉游走,每过一处,都是钻心蚀骨之痛,苏戈身体不自觉的颤抖,又牵扯到了肩膀的伤口,但是跟身体内的疼痛比起来,肩膀的伤都算不得什么了。   那是一种啃噬骨肉的疼,身体内的每一寸经脉,每一块血肉,都被撕开,强行被陌生气流包裹,探索,那真气游走过的每一处地方都好像被生生剥离,疼痛使得他整个人都恍惚起来,   苏戈眼神涣散,口中无意识的发出呻|吟,剧痛之中,失去了神智。   陈宏正操纵者真气在苏戈体内游走一边,居然找不到一丝一毫移经易脉的痕迹,就好像,苏戈这具身体天生就是如此。   他抬手,将自己的真气抽离,皱眉看着昏过去的苏戈,喃喃道:“难道这世间真有家族遗传的特殊身体和功法……为何这么多年,从未听人说过……”   抓起苏戈的头发,陈宏正又将一道真气打入他的身体,苏戈身体一颤。   “小子,你最好自己交代,把你的功法说出来,还有你们家族改造身体的手段,老老实实的说清楚,我保你一命!”   苏戈眯着眼睛,呆呆的看了一会儿陈宏正,似乎才从剧痛之中回过神来,又消化了一下他的话,半晌,才扯出一个笑容,咬牙道:“……你真想知道?”   陈宏正眼中狠厉一闪而过,冷笑道:“你痛快的交代,就能少受些苦,小子,放聪明点。”   “呵!”苏戈嘲讽意味愈重:“很简单……因为我是,天,选,之,子……唔!”   被重重的甩到一边,苏戈的头磕在墙上,嘴角笑意犹存。   陈宏正脸颊抽|搐,怒道:“那你就扛着吧,看你能撑到几时!”   春日里的杏花初绽,重叠高低满园,林顾身上带着寒意往院子走,错错落落的掉了他一身,他一夜未睡,此刻眼中略有疲惫,面上不见颜色。园子里的下人都不敢理他,自从苏戈消失到现在一个多月,林顾脸上再无笑意。   正匆忙走着,突然一个人撞到他身上,顿时阻了他的脚步,低头看去,却是陈立。   林顾微皱眉头,开口道:“怎么了?冒冒失失。”   陈立慌张的抬头看看他,小声道:“我……我正要去找,找大哥。”   “你去吧,慢点。”   说完,林顾就想走,可是陈立却一把抓|住他的衣服。   “……还有什么事?”林顾黑着脸,让陈立有些抖,但还是鼓了鼓脸,小声道:“你,你也行……我姐姐生病了,你,你去看看她吧。”   林顾脸色几变,最后冷声道:“我与你姐姐有婚约在身,不便见面,你去找陈大哥吧。”   但是陈立还是抓着林顾的衣服,坚持道:“你是我未来姐夫,你先去看看,我去找大哥。”   一旁的下人也道:“林少爷不如去看看二小姐吧,奴才带着立少爷去找大少爷。”   林顾沉默半晌,迈步往冬苑走去。   那下人看他走远,才道:“立少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陈立微颤,小声道:“是大哥的意思……说是让我姐姐和林,林顾早,早些……”   下人嘴一咧,拍拍陈立的肩膀:“立少爷真是有个好姐姐。”   陈立垂下头,握紧了拳头。   二十五   林顾到了冬苑才发现下人们都被遣走了,他推开门进去,开口道:“二小姐?”   或许是听见他的声音,陈绫打开了门,对他道:“林大哥。”   “下人呢,病了为什么不喊郎中?”林顾皱着眉头,有些不太耐烦。   “林大哥……咳咳……”陈绫突然扶着门框剧烈的咳嗽起来,林顾一顿,然后上前扶住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   陈绫咳得眼睛通红,抬头看着林顾,眼中似有千言万语。   把她扶到屋子里坐下,林顾道:“陈立去找陈大哥了,一会儿郎中就来了,你喝点水。”   陈绫端起水杯抿了一口,突然低声道:“我知道苏戈在哪。”   林顾手不自觉地一抖,低头看着她:“什么意思?”   陈绫抬起头,直直的看着林顾,再次道:“我知道苏戈在哪,但是你得配合我。”   “配合你?”林顾皱眉靠近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你既然知道为何不早点说出来,看着这么多人着急,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还不明白么!苏戈他……”陈绫突然停住,然后一把扯住林顾的衣服,抬头凑上去,轻轻地吻上他的唇。   林顾身体一僵,下意识的想推开她,却听见陈绫轻声道:“陈行来了。”   还没等林顾反应过来,就听见门外正准备推门的人一顿,然后又离开了,他推开陈绫,眉间皱得死紧,沉声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陈绫没说话,拉着林顾往里间走。   “陈绫!”   “现在只有你能救他!”陈绫垂下眼皮:“他是个好人,不应该死在这里。”   林顾闻言一惊,身体不有控制的被陈绫拉着走进里间。   关上门后,陈绫转身死死盯着林顾,道:“他在陈家。”   “什么!”   “他在陈家,他没有失踪,是被陈宏正囚禁了。”陈绫低声说完,又看到林顾不可置信的样子,叹了口气,似是有些不忍:“林顾,他们没安好心。”   林顾脸色有些发白,他细细的吸着气,嘴角抽|动,半晌,道:“我凭什么信你!”   陈绫好像没有听见这句话一样,她走到床边,背对着林顾。   “他们本来的目标是你,但是苏戈的出现,就好像一个意外闯进来的羔羊,他们一边忌惮他的功法,一边又垂涎,所以要在他还没有长成一只雄鹰之前先一步打断他的翅膀……”   “等等!什么叫本来的目标是我?”林顾上前一步,抓|住陈绫的肩膀。   陈绫回头看着林顾,她的脸色很白,眼睛里满满的悲悯。   “别再卖关子了!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居然会编出这样满是漏洞的谎言。”林顾红着眼:“我这种人,有什么?一个身无长物的废物!会成为谁的目标?别跟我在这里绕圈子,苏戈在哪!我只想知道他在哪!”说完,林顾死死盯住陈绫:“……再不说实话,别怪我不客气。”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陈绫喉头蠢动,慢慢道:“你并不是身无长物,最起码……你流着林家的血,可以打开林家密室。”   “……”林顾怔愣的盯着她。   “你在想,我怎么会知道,对么?”陈绫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你们林家密室里的东西,才是他们的目标。”   她拂开林顾的手:“传闻百年前,江湖中有一位大人物,名号苏无争,以剑著世,其他武器也有很深的造诣,当时世间无人可敌。这个武林,其实单纯地很,人们追求的不过就是一个最强的名声,当时的他轻轻松松的得到了所有人梦寐以求的一切,然后就觉得人生再无追求,于是他将自己绝世的功法写下来,命为《无争功法》,然后将这功法分成五份,放在了五个地方。”   陈绫的声音很低,说话很慢,让林顾的心慢慢沉下来。   “做完这件事之后,他将消息告诉他的好友,希望在他仙逝之后,能有有缘人传承他的遗志。但是时过境迁,沧海桑田,这五份功法却再次遗落江湖,再没有人知道在哪,也因为这样,这件事就成了一个传说,不知道是真是假。”   陈绫一顿,又看向林顾:“我现在告诉你,这件事是真的,世间的确存在《无争功法》,它流落江湖,分别掉在五个地方,落星潭,逍遥脉,锦绣楼,千尺洞,还有就是,林家密室。”   林顾眼睛陡然睁大,不可置信的看着陈绫。   “现在你知道了,他们不是为你,而是为了藏在林家密室的《无争功法》残卷。”   “不可能……你,你又是……你怎么会知道,不可能,不可能的……”   “我?”陈绫突然笑了,笑的凄凉:“你可知我和立儿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   “我娘本是锦绣楼中的花主之一,十五年前,陈宏正青年才俊,凭借着一手‘冲霄拳’在武林中打出名声,又是陈家嫡子,一时无两,我娘被他所欺,背叛了从小将她养大的锦绣楼,不顾一切的暗伏在楼中打探消息,但是很快就被楼主发现了,将她逐出了锦绣楼。”   说到这儿,陈绫眼眶一红:“当时她流落在外,雪上加霜的是她还身怀六甲,没有办法,一个人颠沛流离来到隆兴找陈宏正,却因为她失去了利用价值,被陈宏正扔在这冬苑里,生下我之后就患了病,再之后立儿出生,我娘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不久就走了……”她轻轻地呼出一口气:“临走之前,将这些告诉我。”   她看向林顾:“当我知道陈家来了一位林少爷之后,我就知道,他们已经知道林家密室的事了。”   林顾脸色发白,他踉跄几步,跌坐在凳子上,眼睛无神的看着地面,喃喃道:“可是,可是他,他明明可以找我爹……为什么要等到现在……不对,我爹两年前就去世了,那时我无依无靠,为什么没人找我……”   陈绫轻轻皱了眉头,她面色冷峻的看向林顾:“你还不信么?”   “你爹爹生前武功盖世,他当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所以独自拿着残卷叛出林家本家,就是怕会连累整个林家,继而建造了林家密室,把残卷放入,只有家传玉佩可以感应到密室位置,然后由林家血脉打开。”   林顾呆愣愣的听完,沉默不语。   陈绫咳了几声,坐到床边,低头道:“我原想将这些事情烂在肚子里,反正以我的身体,也活不了几年……”   “可是他,他真的是个好人,他那么温柔,善良,不能落在陈家这些伪君子手中,你是他的大哥,也只有你能救他。”   陈绫眼中泛出泪水:“他身怀奇特功法,还有出神入化的制药秘方,又姓苏……”   林顾豁然抬头,嘶哑着声音:“所以他们怀疑他是苏无争的后人?”   陈绫颓然点头。   真是可笑啊,林顾咧了咧嘴,他听到的一切,都让他感到可笑,他踉跄着起身,退后几步,道:“原来,原来如此……”   陈绫站起身,她的脸上已经满是泪水:“他应该在陈宏正书房的密室里,你救救他。”   此时,林顾已经收起了仓皇的表情,他冷青着脸,沉声道:“你和陈立也是帮手对吧。”   陈绫苍白着脸,眼泪涌|出。   “哈,之前他告诉我,这园子里有个很好玩的孩子,他想帮帮那个孩子,于是做了很多药丸子,说是给那孩子的姐姐治病,原来如此……你让我救他,你又何尝不是陈家人的帮凶!”   “林顾!”陈绫突然上前抓他的手:“你要怪就怪我,都是我的错,我明知道陈家对他不怀好意,却没有告诉他……”   甩开陈绫的手,林顾推门而去。   他脚步不稳,像是走在一片棉花上,脑袋里忽隐忽现的出现各种人的脸,有父亲模糊的笑容,母亲的眼泪,苏戈的安抚,还有陈宏正的关爱,慢慢的扭曲在一起,让他头痛欲炸。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他痛苦的扶住头,靠在墙上。   若真像陈绫所说,那么陈宏正说不定根本没将父亲当做兄弟,他处心积虑,不过是为了林家的残卷罢了,这人城府这么深,骗过了父亲,母亲,现在又要骗自己,让自己心甘情愿的将林家的残卷献上。   怪不得,明明对自己不屑到极点,却还要装作亲切慈爱的模样!   林顾抬头呆呆的看着天空,心中却一下子明朗,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这世间上的人,没有什么绝对的好人,都是为了利益!   他浑浑噩噩的活过了十六载春秋,到现在,将自己至于群狼环伺的地步,除了苏戈,没有人是真心待他的。   对,除了苏戈……   林顾黑沉的眼珠动了动。   苏戈。   他喃喃道,只有苏戈是真心对自己好的,那个人,明知道自己一无所有,还是真心诚意的跟着自己,他对陈家防备极深,原本可以离开,却因为自己……   林顾赤红了眼眶,绷紧嘴角。   世人待我以恶,那我又何必向善。   闭上眼睛,林顾口中喃喃:“苏戈,苏戈……”   二十六   不到傍晚,林顾和陈绫的事就已经在府里传开了。   陈宏正面色严肃的坐在主位,沉声道:“顾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林顾垂着头,在为人看来,好似有些羞愧,手紧紧的攥着衣袖,沉默不语。   “你……你这真是胡来,虽说我已将绫儿许配与你,但是还未到你们二人成婚的时候,怎么会这么冲动!”陈宏正看上去有些恨铁不成钢,他说完这番话,摸|着下巴不再言语。   陈行于是接上话:“父亲,既然顾儿与二妹的事定下了,又发生了这种事,不如趁热打铁,赶紧把他们的好事办了……”   “大哥!”   陈行未说完的话被厉声打断,众人看过去,陈信一身风尘,像是从校场纵马赶来,脸上表情暴怒难忍,直指林顾:“卑劣小人,禽|兽不如的垃|圾,以为这样就可以攀上陈家!简直可耻!”   林顾抬头看着他。   陈信一咬牙,双手握拳,拉开架势:“猥琐小儿,我这就杀了你,保全陈绫的名声!”   话音刚落,拳头已至。   林顾起身侧身躲过,那刚猛的一拳擦着他的脸颊过去,带起一阵风,他脚下一动,双手拉开架势,接上陈信紧接的第二拳,身|体原地腾起,借着这股力道,变拳为掌,直冲陈信面门而去。   陈信冷笑一声,以拳接上这一掌,拳风虎虎,林顾退后两步,胸腔|内真气翻涌,但他眼神渐冷,并没有退缩的意思,挺掌又要上,却被陈行拦住。   陈行抓|住林顾的胳膊,看向又要欺上来的陈信,皱眉道:“信儿,住手!”   可是陈信冷哼一声,并不在意陈行的话,一拳打上林顾的胸前,林顾被这一拳击中,退后几步,弯腰咳出一口血。   陈行面色顿时铁青。   “陈信!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么!”陈宏正怒吼一声,陈信身形停住,嘴抿的死紧。   “行儿,你去看看顾儿的伤。”   陈行脸色几变,应了一声,转身去看林顾,但是眼中的狠厉却没有躲过林顾的眼睛。他低下头,手捂着被打伤的地方,敛下表情。   陈信收势,红着眼看向陈宏正:“父亲,林顾这等卑鄙小人,为何你要百般维护他,他不过是个废物!”   “混账!你怎可如此说!我早就说过,将顾儿待作亲子,他是你的兄弟,你难道要做那不孝不义的小人么!”陈宏正重重一拍桌子,起身走到陈信面前:“你好好习武就可,旁的事,不用你管。”   陈信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的父亲:“习武?父亲,我从小听你的话,不敢一日懈怠,可是我毕竟还是一个陈家人,陈绫身上流着陈家的血,为什么要嫁给这个废物!”   “你还知道她身上流着陈家的血!”   陈宏正骤然提高声音:“她是陈家人,所以就要听从我的话!同样,你也是陈家人,若还如此鲁莽,那就滚出这个家!”   陈信眼中满是悲哀,他看看父亲,又看看林顾,突然退后一步,道:“我知道了,父亲,我们都只是你手里的玩意儿,想生想死只凭你一句话,我明白了……”   说完,转身离去。   陈宏正神色复杂的看着离开的陈信,半晌叹了口气,又转身看着林顾:“顾儿,你怎么样?”   林顾摇摇头,脸色苍白,嘶哑着声音苦笑道:“伯父,这次的事都是我的错,您不要怪|罪信儿,我……”他神色仓皇:“我的确像信儿所说,一无是处,得伯父收留,才有今日,现在又因我让二小|姐蒙|羞,罪该万死……”   “顾儿别这么说,你这些日子我都看在眼里,每天没日没夜的寻找天赐的下落,难免神色疏忽,犯|下大错,诶,也是我无|能,找不到天赐的消息……罢了,不如就此定下你与绫儿的事,也好让你定定心。你放心,天赐那边我会继续派人寻找,单是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了,别让我再操心了。”陈宏正慈爱的摸了摸林顾的头发:“好孩子,不要将自己逼得太紧,等你和绫儿成了好事,我们便起行前往林家旧宅,到时候找到你父的遗物,完成他的临终所托。”   林顾眼中眼泪打转,最终深深拜下:“伯父,顾儿愿做牛做马报答您!”   “好孩子!”   陈行送林顾回去,路上面色一直不好,林顾侧头看看他,突然道:“大哥是不是还在怪信儿?”   陈行回过神,尴尬一笑:“怎么会……”   “……方才信儿确实有些不敬,但也可能是他太急了,他这么讨厌我,现在我与二小|姐的事情刺|激到了他,让他有些失了分寸。”   “好了,顾儿别说了,我省的。”陈行勉强笑笑。   “是,大哥多宽心。”   晚上天突然一变,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下了整晚,林顾站在院子里,任凭雨水打在身上,头发湿|淋|淋的贴在脸上,黑沉的眼珠一直看着桌上的铁剑。   半晌,他走上前,将铁剑拿在手上,细细的摩挲,然后轻轻地低下头,脸贴在冰冷的剑身上,原本青白的皮肤更加上泛出淡淡的红。   “苏戈,我一定会找到你,你等我。”   这雨一开始下,就没有停的意思,接连几天,一直不停,院子里刚开的杏花被打落,粘在地上。   因为被陈信打伤的缘故,林顾一直要去城中老大夫那里扎针,大多数时间不在府上,但是毕竟好事将近,府中上|上|下|下都忙碌了起来。   原本是一切顺利的,但是不知怎么,陈绮突然病倒了,这病来势汹汹,硬是让活泼可爱的玖儿小|姐气若游丝,躺在床|上下不来,平常红|润白|皙的小|脸面若金纸,嘴唇苍白,眼睛也睁不开。   陈宏正雷霆大怒,将隆兴城里外的大夫都请了回来,治好小|姐的,重重有赏。   陈绮的闺房被里里外外的为了好几圈,陈行骑马出府去找大夫,陈宏正守在外厅里,林顾也在身边陪着。   “伯父先别着急,肯定会有办法的。”   陈宏正急的手冒青筋,不言语。   林顾站在门口,抬头看着阴沉的天空。   陈家在隆兴是多年的显赫家族,盘根错节的渗透隆兴的各行各业,家大业大,陈园更是直接占据了隆兴城西边的大片地方,园内雕梁画栋,匠心尽显,各个院子错落有致,园内大量下人弟|子全天监|视,不留死角。   林顾站在花园中,因为陈绮的病,下人们都在绮苑忙碌,花园里少了些喧闹,雨后显得清寂非常。   陈立靠在一个假山之后,皱眉道:“找陈信?可是陈绮生病了,他怎么可能会听我的话?”   林顾没有看他,只是捻着手里的树叶,道:“你只管按我说的做,他一定会去,要救天赐,就听我的。”   陈立听到苏戈的名字,低头抿了抿嘴,然后迅速跑走了。   林顾看着他离开,唇边掀起一个冷笑。   因为陈绮的病生的蹊跷,陈行又离家,陈宏正一直陪在陈绮的院子,所以很多事情都交到了陈信手上。   他自幼就是个武痴,从没有接|触过家里的事,所以忙的头大如斗。   突然,房门被敲响,陈信紧皱眉头,道:“进来!”   陈立畏手畏脚的推开门,小声道:“二,二哥。”   陈信一愣,看向陈立:“是你?有事么?”   陈立被这话吓得一抖,颤声道:“二哥,我,我姐姐让我来找你……”   “你姐姐?”陈信手上动作一顿,脸上表情几变,起身道:“她是有什么事情么?”   陈立怯生生的摇摇头,小声道:“她,她只让我来叫你,没,没什么。”   沉默一时,陈信起身:“走吧。”   这下陈立反而一愣,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陈信:“你,你真要去?”   陈信看向他,叹口气:“你太小了,不懂,走吧。”   他想,陈绫从小身|体就不好,现在几天接连下雨,说不定是身|体不舒服,府里事情多,别人肯定不会在意他们姐弟俩,所以只好来找自己。   面上多了些温柔,陈信匆匆往冬苑走去。   因为陈宏正去绮苑,书房守卫又多了几层,午后细雨又下了起来,管家撑着竹伞站在书房外面,对书房下人道:“在书架顶层的盒子里,放着一颗褐色药丸,劳烦你去拿一下,事关小|姐能否安然,不可怠慢。”   那下人一听,连忙道:“陈叔这是干什么,赶紧去拿吧,我们总不会连你也拦着。”   管家陈叔连连摆手道:“怎么能坏了规矩。”   “陈叔,小|姐的病来势汹汹,我们也很着急,你赶紧去找找,不要误了时辰。”   管家推辞不过,独自进了书房。   另一边,陈信快步到了冬苑,却看房门紧闭,他一皱眉头,扭头道:“你姐姐人呢?”   陈立一愣,上前推了推门,喊道:“姐?”   却听见门内一阵响动,又是重物落地的声音,陈信心里一惊,上前推开房门,一眼就看见躺在地上的陈绫,赶忙上前一把抱起她,往里间走。   陈立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看着陈信将陈绫小心的放到床|上。   陈绫蹙着眉头,脸色苍白,陈信伸手想要把一下她的脉搏,身后却有破空之声,不等他回头,背上传来剧痛,一柄匕|首透体而过,陈信不可置信地转身,恰好对上林顾面无表情的脸。   抽|出匕|首,当胸补上一刀。   陈信只感觉力气迅速被抽走,脚下一软,摔在了地上。   陈立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他呆呆的看着陈信倒在地上,半晌才听到林顾的话。   “过来。”   林顾话中没有感情,却让陈立一个哆嗦。   看了不远处的陈立一眼,林顾又道:“过来!”   陈立吓得不轻,慢慢的走上前,林顾挑眉一笑:“他想猥亵你姐姐,你杀了他,怕什么?”   陈立一抖,抬头震|惊的看着林顾,手中却已经被他塞|进匕|首,他害怕的退后一步,摇头道:“不……”   话没说完,一剑刺入他的身|体。   管家拿着小盒子快速地穿过花园,走到厨房角落的柴房|中,脸色青青紫紫,不停地走来走去。   柴门被人推动,他抬首看去,林顾站在门口,脸色铁青;“人呢?”   管家一唬,赶紧道:“他,他说他自己可以出去,让,让你在约好的地方等他……”   林顾几步上前一把抓|住管家的衣服:“不要骗我!”   “咳咳咳……真,真的!”管家哆哆嗦嗦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剑穗儿,放在林顾眼前。   林顾豁然松开手,拿走了剑穗儿,仔细看了一遍,确定了是自己送给苏戈的剑穗。   他抿了抿唇,眼中闪过温柔,将剑穗儿放进怀里。   管家跌坐在地上,哭丧道:“林,林少爷,我,我都办到了,苏少爷也没事了,我,我儿子……”   林顾蹲下|身,歪着头看了看此刻悲泣的管家,突然笑了:“放心吧,很快就让你们团聚。”   管家一惊,下一刻,林顾已经用绳子勒住了他的脖子。   突如其来的窒|息感让他不住地挣扎,眼睛突出眼眶,赤红的血丝布满了眼球,舌|头从嘴里滑|出来,手抓着脖子,两脚一直蹬着地面,然后一点一点没有力气,身|体一挣,没了气息。   林顾站起身,看着窗外渐渐下大的雨,从怀里拿出匕|首,插|入厨房的墙中,然后摸|着怀里的剑穗儿,笑着靠上去……   二十七   陈家出了大事。   陈行匆匆赶来,一旁的下人面有菜色,紧紧跟在他身后。   大小姐陈绮的病还是没有进展,二少爷陈信却死了,还是死在被所有人遗忘的陈立手上,林顾被人刺伤,危在旦夕,关键的是,苏戈跑了。   陈宏正脸色铁青的站在大厅,身板还算挺直,但是鬓边生出的白发和赤红的双眼却透出了他心中的痛苦。   他养育了17年的儿子,他引以为豪的骄傲,他定下的以后陈家的继承人,就这么死了!   他怎么能接受,陈信居然被陈立杀了!   陈宏正喉头腥甜,一口血喷出。   陈行赶到的时候恰好看见这一幕,大惊之下,他赶紧上前道:“爹!”   陈宏正身体摇摇欲坠,一把抓住陈行的肩膀,道:“行儿……行儿……”   “爹!不要急,慢慢说,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好端端的会……”   陈宏正闭上眼摇了摇头,被陈行扶着坐到椅子上,一下子好像老了十多岁,原本意气风发的陈家家主现在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普通的老人,他的眼睛有些浑浊,嘴角还有残留的血迹。   “是苏戈,一定是苏戈干的!”   陈行皱眉:“爹,苏戈一直被你关在密室中,怎么可能逃出来,他外面有接应的人?”   陈宏正睁开眼睛,沉声道:“是陈到!那个老匹夫,他居然敢联合外人背叛我!”   “什么!陈叔?”陈行大惊失色:“当真?爹,陈叔没理由背叛你。”   陈宏正摇摇头:“他已经畏罪自尽。”   “没理由啊,陈嫂呢?”   “这就是根源,陈到死了,陈氏袭击了林顾,和他的儿子一起失踪了!有可能是苏戈那小子许诺给他们什么好处,才让他们吃里扒外!”陈宏正红着眼睛:“他恨我将他囚禁,却来害我的儿子女儿,我要抓住他,将他碎尸万段!”   陈行看到陈宏正失去理智的样子,眼神一黯,安慰道:“爹,你先好好休息,家里的事都交给我,至于苏戈,我们发动江湖令,不相信找不到他!”   陈宏正猛咳一阵,一把抓住陈行的手:“行儿,我只剩你了,只剩你了……”   “父亲大人放心。”   陈行安置好陈宏正之后,从大厅出来,一旁的下人早就等在院子,看见他之后连忙迎上前,低声道:“昨日申时,因为林少爷熬得药一直没有送来,小姐院内的婢子去厨房催,就看见林少爷倒在血泊里,背上插着一把匕首,原本厨房的陈氏不见了,众人来到厨房后,又在柴房发现了陈叔的尸体,上吊了。”   “林顾?倒在血泊中?”陈行皱眉问道。   “千真万确,那匕首插得极深,大夫说再多一分就救不回来了!”   陈行慢慢的点点头:“继续说。”   “是,找到陈叔的尸首后,书房的守卫陈二想起来陈叔曾经到过书房,于是老爷就立马去了书房,从书房出来后脸色铁青,应该是苏戈跑了。”   “陈叔一个人去了书房,然后一个人出来,但是苏戈跑了?怎么可能!密室只有一个出口,难不成苏戈会遁地?那他不早就跑了!”   心腹摇摇头道:“小人也不知道。”   陈行快走几步,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嘴角抽动一下,道:“陈信呢?怎么回事。”   “小人正要汇报!”那下人明显有些幸灾乐祸:“说起来,二少爷一开始是不见了,大家还以为他去校场了,但一直到了晚膳时分他还没回来,于是老爷就让人去找,可是哪里都找不到二少爷,直到……”   “直到什么?”陈行转身问道。   “直到那院子的小姐大喊出声,引来了下人,大家才看见二少爷的尸体,那位小姐衣衫不整的坐在床上,像是得了失心疯,二少爷前襟大敞,背后和胸前各中一刀,倒在地上,手中拿着老爷送给他的宝剑,一旁的陈立腹间中剑,应该是二少爷想……被陈立发现,趁其不备刺了他一刀,然后二少爷又刺了陈立一剑,二人双双身毙!”   陈行眯起眼,半晌,才冷笑道:“那小子怀着的心思谁人不知!哈,真是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心腹露出阴测测的笑容:“少爷,如此,也算是借苏戈之手,为您除掉了一个心腹大患。”   陈行瞥他一眼,道:“慎言。”   “是!”   暗自心喜的陈行好不容易才按捺住表情,道:“还是先去看看我那多灾多难的林顾弟弟吧。”   说完,抬脚往林顾的院子走去。   此刻,隆兴城内的一个茶棚里,一个布衣打扮的少年稳稳地坐在茶棚内,蹙眉听着那边说书人津津有味的说着陈家发生的事。   仅仅三天,陈家的事在隆兴传了个遍,几乎人人都知道陈家那位天才的二少爷陈信一夜之间死了,最受宠的小姐陈绮还昏迷不醒,而半年前投靠而来的林少爷被人袭击,生死不明。   城内像是炸了锅,纷纷都在讨论是谁这么厉害,居然敢在陈家犯下这么大的事还能脱逃。   苏戈强忍着痛听完,直到没有想听的消息后,吩咐小二结账,用面巾覆面,往城东暂时落脚的大杂院走去。   当时苏戈被陈宏正关在陈家的密室之中,肩膀穿入铁链,身体被牢牢锁住,不得动弹,可是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竟再一次升级,解锁了技能[神行千里]!   狂喜之后才发现,当前状态无法使用。   原来因为他被铁链绑缚,动弹不得,自然不能通过神行千里瞬移,苏戈难掩遗憾,以为自己要被陈家人囚禁致死,却没想到那日,陈家管家突然来了,只说是奉了林顾的命令要救他,取下他肩膀铁链。   苏戈信不过那管家,怕又是陈家人的奸计,于是让管家离开,自行使用神行千里,来到了野林子。   此刻他慢慢的走在路上,脑海里不断地回想这件事的始末,再联系今天在茶馆听到的消息,他站住脚步,低声自语:“林顾……”   这大杂院背靠着野林子,园内杂七杂八,什么人都有。   苏戈掩了面回到自己的小屋子,脱下衣服简单的的包扎了一下伤口,然后打开系统查看一番。   [神行千里]的CD有12个时辰,也就是24小时,现在距离他逃离陈家已经过去三天,CD早就好了,只是苏戈在犹豫。   原先在密室之中被囚,他脑子里纷乱复杂,想了很多,甚至不知道林顾的立场,因为他要去杀张鬲的事只有他们二人知道,为何陈行会突然出现,他不知道是不是林顾早已将他出卖给陈家,所以管家来说奉林顾命令救他出去时,他才会选择自己逃离。   他对林顾失去了信任。   可是如今三天时间已过,却传来他重伤生死未卜的消息,让苏戈有些担心。   再三思量,天色已晚,他双手结印立于胸前,读条[神行千里]。   眼前一黑,再次睁眼,苏戈已经出现在他和林顾的小院子,黑沉沉的后半夜,居然没有一个下人,苏戈踌躇片刻,打开系统查探一番,确定没有别的人,这才小心的推开门走进去。   房间中还有淡淡的血腥气,苏戈微微皱眉,走到里间,一眼就看见躺在床上的林顾。   此刻的林顾脸色苍白,嘴唇没有半分血色,呼吸孱弱,远远看过去,竟与死人无异。   上前几步,苏戈伸手探上林顾的鼻息,微弱的气息打在手指上,苏戈稍稍放下心,从怀里拿出一颗红色的药丸,轻轻地塞进林顾嘴里。   看着他咽下,苏戈垂下眼,正要收手,却被一把抓住。   苏戈一惊,下意识的就要挣脱,却看见林顾突然挣开了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黑暗之中,彼此呼吸相闻,林顾目光中的感情几乎要化作一汪水,苏戈一愣之下,也忘记了挣开手,被林顾握在手里。   握着自己的手一动,林顾却张张嘴,嘶哑的声音低低的响起:   “我找到你了。”   他的声音低沉,敲打在苏戈的耳朵上,像是浸透着血泪,每说一个字都要耗尽全身的力气。   苏戈心上重重一动,轻轻叹息一声。   “苏戈……”林顾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下,他死死地抓着苏戈的胳膊,口中含糊不清的喊着苏戈的名字。   苏戈只好从怀里又拿出几粒药丸,放进林顾嘴里,看着他的气色恢复许多,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林顾又贪看几眼,垂下眼皮。   苏戈突然道:“你跟我走么?”   林顾抬眼看他,慢慢的摇了摇头。   早就知道的结果,苏戈也没有很意外,他点点头,又道:“我会离开隆兴。”   “你想去哪?”   “……我不知道,但是会往北走,找地方升级。”   林顾急促的喘了几口气,攥紧苏戈的手:“你要去找段璎?”   苏戈皱眉:“不知道,我只是……”   “不许去!”林顾有些急,他挣扎着坐起身,不顾伤痛,又说道:“不许去找段璎!绝不可去段家!”   “……”苏戈虽然心上疑惑,但是看林顾的模样,还是赶紧扶着他坐稳,拿着药丸不要钱似得塞,看他好一点,才道:“大哥,你到底瞒着我多少事?”   林顾脸上一白,手指无意识的扣着苏戈的手,低下头不看他:“我……天赐……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但是,三大家族都不是什么良善之地,你,你信我!”   苏戈没有说话,林顾不安的抿抿唇,又道:“他们想从你身上得到绝世武功,所以你不可以去三大家族的地方,绝对不可。”   “……我,我没有保护好你,你……再给我点时间,好不好?”   林顾抬头近乎乞求的看着苏戈:“你离开隆兴,越快越好,但是不要让我找不到你,不要放弃我,好不好?”   “……大哥,我,只问你一句话。”   “好,你问。”   “当日,我去杀张鬲的事,是你告诉陈行的么?”苏戈皱着眉头,复杂的看着林顾。   林顾却突然沉默了,他慢慢移开目光,不知道看向哪里。   苏戈反握住他:“你告诉我,是你么?”   半晌,林顾唇上浮现一个无意义的笑,他轻轻地摇摇头,神色悲哀:“不是我,是他们的陷阱。”   闻言,苏戈压在心上的石头突然被移开,他不是不相信林顾,他只是想听林顾亲口说出来,只要他说,苏戈就会相信。   “好。”   林顾一直低着头,细细的喘了几口气,他又说:“那你呢?可以答应我么?”   苏戈一顿,看着林顾垂在脸颊边的黑发,然后温言道:“我明日就启程离开隆兴,等找到落脚的地方,想办法告诉你。”   林顾陡然抬头看他:“真,真的么?”   “自然是真的,只是大哥,陈家待不得,你明白的。”   林顾眼中浮现出笑意,他没有回答苏戈的话,反而倾身靠在苏戈身上:“天赐,我不是什么好人,你,你不要放弃我。”   因着这么一探身,苏戈这才看见林顾背后包扎的伤口已经有些裂开,他伸手轻触一下,皱眉道:“我帮你重新包一下。”   “不用。”林顾握住他的手:“不用在意它,我不会死,你放心。”   “大哥……”   林顾突然对上苏戈的眼睛,他轻轻地开口:“天赐,你……你叫我的名字吧,不要叫我‘大哥’,叫我的名字。”   苏戈一愣,笑了一声,道:“林顾。”   林顾轻轻一颤:“……苏戈。”   二十八   叛贼苏戈,不顾陈家于其落魄之时搭救之恩,反起歹意,觊觎陈家传家拳谱,被发现后杀人逃跑,隐匿江湖。现发江湖令,凡找到贼子,赏黄金百两,生死不论。   隆兴陈氏。   苏戈戴着一个斗笠,挤在人群中看着墙上的江湖令。   所谓江湖令,就是越过官|府,由江湖人自己解决事情的一纸凭证。凡事被挂上江湖令的,要么就是公认的武林公敌,要么就是想苏戈这样,得罪了大家族的普通侠士。   赏金百两。   苏戈嘴角溢出一丝冷笑,转身从人群中|出来。   他如今已经离开了隆兴城,但是因为林顾的原因,也没有走太远,而是在城外的一个小村子暂时找了个落脚处。   所谓大隐隐于世,其实苏戈倒不是很忌惮这一纸悬赏,再说了,现在解锁了[神行千里]后,更是便于逃跑。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安心升级。   自从穿越过来以后,种种事情都在告诉苏戈,只有自己变得强大,才不要陷于被动。   压下帽檐,苏戈低调的牵着马往村子里走,大路上突然远远地传来一阵马蹄声,他皱眉往旁边躲了躲,不一会儿,一行人骑着马快速掠过,二十几个人都穿着灰白色的衣服。   苏戈定睛一看,为首的女孩子正是段璎。   他敛下眼睛,等众人过去,立马翻身上马,离开这了这儿。   陈家上下皆是一身素缟,连林顾也坚持起身,脸色苍白,身着白衣的和陈家众人站在一起。   段家的人刚刚到,段璎抬头看着此刻素白一片的陈家大宅,心中倒是有几分别的意思,她是绝不会相信苏戈会做出这种事的,那个孩子,良善懂礼,怎会如此丧心病狂的害死于自己有恩的陈家二少。   这么想着,一旁的弟子跑上前提醒道:“小姐。”   段璎点点头,带着众人走进灵堂,接过下人递来的三炷香,上前祭拜了陈信,不免有些唏嘘,陈信本性不坏,天资卓绝,本是他们这一代人中的佼佼者,半年前才切磋比过,现在却阴阳相隔,天意弄人。   林顾抬眼看着段璎,她正值女儿最好的年纪,面容英气中不减温柔,出尘脱俗又明艳无比,身姿窈窕,端的是顾盼神飞。   段璎转身,却对上林顾打量的眼神,她一挑眉,走过来,先是对着陈宏正微微欠身,道:“伯父节哀。”   陈宏正好像转眼老了十多岁,眼中血丝纠缠,鬓边白发丛生,他摆摆手,并没有说什么,倒是一旁的陈行回礼道:“多谢璎儿。”   段璎又道:“陈大哥,此事可查清楚了,当真是那苏戈所为?”   陈行迷了双眼,恨恨道:“便是那小畜生,半年前他在校场就曾与二弟交手,后又忌惮二弟天赋异禀,心中竟起了歹意,想偷陈家拳谱,不想被二弟发现,他便痛下杀手!”   段璎颔首,蹙眉道:“确实歹毒!”   “璎儿妹妹,还请拜托段伯父帮忙,一起捉拿这个小畜生!”   “若能帮得上忙,我段家绝不推辞。”   段璎话毕,又看向一旁的林顾,疑道:“我记得当时那苏戈就是跟着林小哥一齐来的,现在……”   她话音未落,陈行接着道:“不错,却是顾儿带着来的,但是顾儿当时也是觉得他可怜,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他歹毒如此,竟还伤了顾儿,好不容易才从鬼门关救回来。”   段璎皱了下眉头,还没来及说话,就听见身后有人道:“狼子野心,人人得而诛之。”   她一愣,转身看过去,正好看见祭拜完走过来的冯殊。   冯殊上前,对陈宏正和陈行见礼后,又看向林顾,安慰道:“你还年轻,难免被表象迷惑,吃一堑,长一智,以后便知道江湖上人心险恶的道理。”   林顾抱拳回礼不言。   晚上,还是又陈家下人安排各位贵客住下,段璎几步走到冯家落脚的院子,抬手推开门,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冯卿来么?”   冯殊无奈道:“你总是这样,若我在洗澡怎么办?”   “怎么办?你洗澡怎么了,我不能进来么?”段璎扬眉看他。   冯殊只好摆手,让她坐下:“婼儿身子有些不舒爽,卿儿在家里陪她。”   “婼儿从小就黏这个二哥黏的紧,反看你这大哥,啧啧啧。”说完,段璎紧接着道:“你不觉得陈家这事有蹊跷么?”   冯殊道:“确实有很多疑点。”   段璎瞥他一眼:“那你今天还那样说?”   “璎儿,你难道看不出来么?陈家现在就是弃车保帅,他们想要得到林家的东西,就得把林顾抓在手心,而苏戈,只是一个添头,有了更好,没有也不算什么,更何况,那个苏戈还是有几分本事,离间了他和林顾,林顾不是更好控制么。”   段璎却道:“可是陈信是真的死了啊,这事总做不得假!”   冯殊也皱了眉头,压低声音道:“你没发现,死的其实不止陈信一个么?”   段璎下意识的一抖,道:“什么意思?”   “陈老那么宠爱陈绮,今天却没有见到她,只说是病了,但我看,这病怕是不太好,再来,陈家以前一直是由管家接待众人,今天管家也不见了踪影,我猜……”   “你的意思是,陈家确实出了大事,难不成真的是苏戈干的?”   冯殊撇过去,突然道:“璎儿,你对这个苏戈似乎太过关注。”   段璎一愣,随机老脸一红:“你酸什么啊!他……他姓苏,难免……”   冯殊了然一笑:“当真是为了《无争功法》?你不是向来对这种事情都没什么兴趣么?”   “没兴趣归没兴趣,但能看到传说中的功法,谁都会心动吧。”   段璎说完,摆摆手:“你别岔开话题,现在陈家搬出了江湖令,看来是一定要苏戈的命了,那林顾这里呢?你怎么想?”   冯殊道:“林顾?半年前陈老就大张旗鼓的说了林顾的身世,不就是告诉所有人林家的东西他志在必得么?看林顾的样子,估计什么都不知道,等等吧,等到林家密室里的东西见了光,看林顾怎么做。”   林顾此刻独坐在屋里,手里摩挲着一块温润的玉佩,他眼底黑沉,脑袋里回响着陈宏正的话。   等陈信入土为安之后,就立马启程前往永兴,找林家密室。   林顾嘴角溢出一丝笑意,手突然握紧,将玉佩捏在手心。   突然,门被敲响,林顾一愣,立马起身打开门,却看到陈绫苍白的脸色,他一顿,皱眉道:“有事么?”   陈绫赤红着眼死死地盯着林顾,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杀死立儿!为什么!”   陈绫的语气中带了哭腔,身体几乎站不住。   林顾一把把她拉进屋里关上门,陈绫跌坐在地上,还是瞪着林顾:“我们告诉你事实,帮你救苏戈,为什么,为什么要立儿的命!”   林顾突然一笑,蹲下|身:“为什么?”他顿了一下,伸手抚上陈绫的脸:“你说为什么?”   他的手慢慢下移,轻抚着陈绫的脖子:“我说过的,每一个伤害过他的人,都要死!包括你和陈立。”   陈绫呼吸一窒,颤声道:“我们……”   “你们怎么了!你们是陈宏正和陈行的帮手,利用他的善良,欺骗他,你敢说没有么!”林顾骤然捏紧了手,陈绫呼吸不畅,难过的张大嘴,林顾阴寒着脸松开她,陈绫趴在地上剧烈的咳嗽。   “陈绫,你是一个聪明人,懂得保全自身,但我要告诉你,不要自作聪明,让你和你弟弟团聚很简单!”   陈绫身体一阵颤抖,伏在地上痛哭。   林顾撇她一眼,转身回了里屋。   却说苏戈那头,在村子里落脚的他好像回到了苏家村那时,白日里到附近的林子里打猎,晚上回去打坐升级,一切都按部就班。   帮他和林顾联络的是个小孩子,叫小钟,看上去十一二岁的样子,据说是陈行安排在林顾身边的粗使小工,被林顾收买了过来。   小钟会将林顾写好的纸条放在一间医馆的石缝中,苏戈到街上贩卖兽皮时顺便拿到,了解陈家现在的动向。   陈信的葬礼很快结束,各个名家大派前来吊唁的众人也准备回去,就在这档口,苏戈发现自己被跟踪了。   他侧头余光瞄了一眼,默默地开了系统,果然看见焦点列表中有一个人不远不近的赘在自己身后。   无名人士甲。   是系统的风格,苏戈默默想了一下,暗自警惕起来。   他并没有走平常走的那条路,而是绕了个弯,往自己练级的林子走去。周围的人越来越少,那人不敢跟的太近,两人之间渐渐有了距离。   苏戈挂上扶摇,轻轻一跳,落到一个树干上,往下看去。   那人紧跑了两步,在苏戈消失的地方东张西望,脸上有些焦急的样子。   苏戈将脖子上的黑布往上拉了拉,挡住了自己的脸,从背后拿出铁剑,横于身前,四象读出,剑气冲着那人急射而出,那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剑气透体而过,瞬时倒在地上。   苏戈不敢怠慢,从树干上跳下来,对着那人再刺一剑。   谁知那人好似感受到苏戈的剑势,往旁边狼狈的一滚,躲过这一剑之后,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号器类似的东西,咬开引线,一道明亮的烟火冲天而起。   苏戈眉头一皱,两仪直接暴死那人,转身就准备离开。   可是那人的帮手来的很快,苏戈发现自己处于包围之中时已经到了林子深处,此处丘陵纵横,河水蜿蜒,高林之中,阴湿之气扑人脸面,再往里走却好像被树木遮挡了阳光,阴暗一片。   他身形一顿,横剑于前,转身面对包围上来的人。   那群人看苏戈停住了脚,也不着急了,只是成半包围状围住他。   苏戈肩伤未好,长时间的跑路让他的伤处隐隐作痛,他眼睛微眯,道:“出来吧,我看见你了。”   话音落,只见众人的中间走出一个身着紫衣的青年,他脸带邪笑,冲着苏戈抱拳道:“苏少侠,久仰久仰,在下周灵,想请阁下到府上做客,不知是否有幸?”   苏戈冷笑:“周灵?”他甩了一下手上的铁剑,道:“你要是真想请我做客,怎么会连真名都舍不得说呢,欧阳灵州?”   二十九   欧阳灵州先是一愣,然后很快反应过来,笑道:“厉害厉害,莫非兄台之前见过我?”   苏戈冷道:“不说这些没用的,你究竟想|做什么!”   欧阳灵州挑眉:“是手下人眼拙,之前居然没找到二位,让二位在江湖流落那么长时间,现在又有机会了,我们自然要抓紧,请苏少侠走一遭吧。”   苏戈敛下眼睛,横剑于前:“看来是谈不拢了。”   欧阳灵州退后一步,收了似有若无的笑容,道:“那就只能硬请了!”说完,一个手势,围在一旁的众人立刻欺身上前。   苏戈执剑一划,落下[生太极],随后手腕一翻,挽出剑花,[万剑归宗]。   锋芒无匹,万剑来朝!   靠的最近的周家门人只觉一股剑气扑面而来,避无可避,只好拿起武|器挡在身前,但是依然挂了彩。   苏戈扶摇起,一个后跳,直接焦点住了不远处的欧阳灵州。   他心知不能在这里跟他们纠缠太长时间,擒贼先擒王,直接一个两仪劈下去。   欧阳灵州正在皱眉看着场中的情况,察觉到一股剑气袭来,陡然一惊,立马侧身躲过,心中却骇然,瞳孔收缩,出声道:“是你!你是流风谷的小弟|子!”   他深深记的四年|前落星潭的那一道剑气,还有被徐溟护在怀里的那个孩子,现在苏戈剑气直逼面门,让他立马想起了那个晚上,但是随即皱眉,暗道:如果苏戈真是流风谷的弟|子,为何会流落到这种地步!   苏戈听到欧阳灵州的话,心中也是一窒,立马回神,手上剑招不停,嘴上却道:“呵,你还记得,那还不赶紧收手!”   欧阳灵州抬眼看他,心念急转,道:“管你是不是流风谷的弟|子,现在孤立无援,你还是束手就擒吧!”   肩部隐隐作痛,苏戈咬牙抬剑格挡住袭来的猛烈一刀,伤口崩裂,血渗出衣衫,他皱眉又挂起扶摇,冲着欧阳灵州一个聂云,转眼到了他面前,抬剑急刺。   剑锋三现,虚实难辨。   欧阳灵州抽|出腰间软剑,一抖手腕,挡住苏戈的[三环套月]。苏戈往后下腰,避开他蛇缚而上的剑锋,然后接上一个右跳,使出[无我无剑],太极图案落下,剑锋凌厉,破体而去。   欧阳灵州向左急退,还是没能彻底躲开这势|如|破|竹的一剑,上臂被割开一道口子,血汩|汩而出。   苏戈抖剑套|上一个坐忘,转身又是一记[万剑归宗],逼退围上来的众人,再落一个[生太极],抬剑格住欧阳灵州逼上来的一剑,两人僵持住。   欧阳灵州咬牙道:“果然厉害,只是双拳难敌四手,赶紧投降吧!”   苏戈不说话,肩膀的伤口再一次撕|裂,浓重的血|腥味充斥着鼻翼,但是他不能退,不能再把自己陷入被动挨打的局面,就算死。   当适时,突然从四面包上二十多个弟|子,苏戈和欧阳灵州俱是一惊,转头看去,却是陈家的弟|子已经赶到。   欧阳灵州眼睛一眯,瞬时抽剑绑入腰间,退开几个身形。   少了压力,苏戈也后跳退出众人包围,死死盯着走上前的人。   陈家弟|子齐齐行礼,高喝道:“家主!”   陈宏正排众而出,陈行和林顾跟在他身后,其他大家门派的人也错落跟随,人势众多。   “苏戈,又见面了。”陈宏正红着眼,沉声道。   “呵!”苏戈握紧铁剑,眼中冷意渐盛,道:“好久不见,老匹夫!”   此话一出,众人脸色几变,陈宏正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死死地盯着苏戈,恨不得食其肉啖其骨。   “苏戈,还我儿命来!”说完,陈宏正摆出架势就要袭上去。   苏戈的手臂此刻已经有些抬不起来,血顺着手臂落到剑柄上,又顺着剑锋滴落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小血坑。   这时,段璎突然出声道:“伯父且慢,我有个问题想问。”   陈宏正阴测测的看向段璎,段璎却避过他的眼神,直看向一旁的欧阳灵州:“这位少侠不知是哪位,我好像没见过你。”   欧阳灵州淡笑抱拳:“在下周灵,乃是岭南周家的三代弟|子。”   “周灵?”段璎砸吧砸吧嘴,继续道:“那你们周家在岭南,又是怎么找到藏身隆兴地界的苏戈的呢?莫非早有计划?”   话音落,其他人的眼光立马聚|集到欧阳灵州身上。   他好像早就料到这个问题,不慌不忙的答道:“段小|姐有所不知,周某此行本来是想到陈伯父家为陈二哥送行,只是路上察觉到了这个小子的踪迹,心想不若抓|住他来祭奠陈二哥。”   段璎一扬眉:“原来是这样,倒是有心了,只是你们既然早就知道了苏戈的动向,为何不及早通知伯父?”   欧阳灵州勉强笑道:“是周某想要贪功,让各位见笑。”   眼看段璎还要问,陈宏正却等不及了,冷声道:“多谢这位周小哥了,这次抓|住苏戈,来日再到周府道谢。”   说完,欺身而上。   段璎轻蹙眉头,张嘴欲喝,却被冯殊一把拉过:“你疯了么!这么袒护这个小子,生怕别人不扯上你么!”   “我……”   这边段璎还没来及说话,那边陈苏二人已经交上手。   苏戈套好的坐忘无我被陈宏正一掌打掉,他后退几步,紧抿着嘴,又补上一个坐忘后,划下生太极,左跳[凌风揽胜]躲开直冲面门的一拳,扶摇而起,在空中读出[四象轮回],将陈宏正的冲势减缓。   陈宏正侧身避过剑气,握拳又上。   苏戈劈下一个[两仪化形],继续弱化陈宏正的刚猛之气,他深知陈宏正功|力深厚,一对一的情况下自己决计是胜不了的,于是报了必死的决心,提剑而上。   林顾面容发白,死死地盯着场中的苏戈,心中焦躁越来越盛,眼中阴翳渐盛,侧过脸看了一眼身后的小钟。   小钟会意,安静的抬头看了看天色,冲着林顾点了点头。   此刻众人的眼光被场中|央一老一小的交战吸引,一边思量陈宏正宝刀未老,一边感叹苏戈青出于蓝,但是看来要身毙于此。   陈宏正突然开口道:“苏戈,我本来是要留你一命,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害我儿性命!”   苏戈苦苦的抵挡陈宏正一招更胜一招的拳风,闻言冷笑道:“可怜你到现在都不知道你儿子究竟死于谁之手。”   “歹|毒小儿,休要嫁祸于人!”   被一拳打到伤处,气血激荡,苏戈唇|间溢出鲜血,抬剑挡住紧接而来的一拳,冷笑道:“你自己家的事自己清楚,不用我嫁祸!”   陈宏正冷斥一声,将真气聚于双拳,要一招毙掉苏戈。   苏戈也看出了这纠集全力的一拳,心中暗想是逃不过了,于是也不再躲避,挺剑而上,打的是同归于尽的念头。   林顾双眼一红,几乎迈出一步。   就听见有人急急地骑马而来,还未赶到就大喊道:“家主,玖儿小|姐怕是不好啦!”   本是交战正烈,骤闻此言,陈宏正心神大震,苏戈看准时机,[两仪化形]!   被剑气正中胸前,陈宏正大吐一口血,退后几步,陈行赶紧上前扶住他,喊道:“父亲!父亲!”   苏戈也被||||||||||||||||||||||||||||||||||||||||||||||||||||||||||||||||||||||||||||||||||逼出一口血,往后退了几步,踉踉跄跄的支住身|体。他现在已是强弩之末,再撑半刻就会流|血而亡。   林顾也跟着上前,扶着陈宏正,关切道:“伯父!”   陈宏正清明了双眼,回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弟|子,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那弟|子身形颤|抖,带着哭腔回道:“玖儿,玖儿小|姐,怕是不好啦!”   陈宏正又是一口血吐出,面色几变,眼泪猝不及防的流|出。   陈行皱眉道:“爹!你先稳住,切不可乱|了气息!”   “伯父!”   段璎等人震|惊之后也齐齐围上前,看陈宏正的情况。   陈宏正落下泪之后,才抖着声音说出话来:“为,为何!老天啊!我陈宏正这一生坦荡,就算有过错处,却为何要报在儿女身上啊!你不公,不公啊!”   众人闻言,皆是蹙眉摇头,安抚此刻心神大震的陈宏正。   陈行却突然道:“爹爹,你忘了么,妹妹的并本就生的蹊跷,可能是有人刻意而为,这苏戈擅作一些奇怪的药丸,说不定就是他给妹妹下的毒!”   陈宏正闻言,抬头盯着不远处的苏戈,恨声道:“是你,一定是你!”   苏戈擦了一口嘴边的血迹,突然笑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们陈家藏污纳垢,落得这个下场,不过是活该!”   “闭嘴!”陈宏正怒喝,气血翻涌,又是一口血溢出。   陈行却突然道:“林顾!他现在手无缚鸡之力了,你去杀了他,为二弟和玖儿报仇!”   林顾愕然看过去。   陈行高声道:“怎么,他刺伤你之时可是没念什么兄弟之情的,你现在却是要顾念他么!还不快去!”   陈宏正也阴测测的看向林顾,虽然没有开口,意思却再明显不过。   林顾怔愣之下,起身看向苏戈。   苏戈也对上他的眼睛,二人目光交汇,俱是沉默。   “还不快去!”   众人都看着林顾,只见林顾一步一步走向苏戈,手紧紧|握成拳。   苏戈本来就是用剑勉强支撑着身|体,连着两番打斗,伤口出|血,胳膊感觉已经抬不起来,他慢慢靠着树站直身|体,看着向他走来的林顾。   他们相识于微末,相互扶持,从江州到隆兴,苏戈心中突然感慨万千,林顾已经慢慢长大了,这一年,他经历了太多,从一无所有,到现在,他的心智越来越深,功夫越来越好,自己也越来越看不透他。   但是看不透又怎样,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完全看透另一个,这不妨碍两人的情谊。   苏戈想着反正自己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不如今天,就由自己成就了林顾,等他强大起来,会替自己报仇,会替自己的亲人报仇。   想到这,他颤|抖着举起剑,道:“我观阁下英姿勃|发,可敢与我一战 ”   三十   林顾从小就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孩子。   他怕疼,怕累,怕出汗,怕脏,总之一切阻碍他舒服的都是敌人。他是家里的小少爷,娘|亲又疼宠他,所以他一直都是能偷懒就偷懒,能逃学就逃学,家里的开蒙先生被他气走好几个,但是没人说他错。   父亲每天都很忙,林顾有时候会趴在石头上问娘|亲,问她为什么父亲这么忙,忙到他早上起来的时候父亲已经走了,晚上要睡了父亲还没回来。   母亲总是笑眯眯的摸|摸|他的头,告诉他再过几年就好了。   他那时候小,听了母亲的话也就不在意了,反正再过几年就好了,他还有好多个几年呢。   母亲是个温柔贤淑的女人,从他记事起,他就没见过母亲发火,印象中的母亲总是笑眯眯的,说着温和的话,小声的安慰他睡觉,或者温柔的哄他好好做功课。   永兴城的春天会有风沙,一点都没有江南这边温润。   林顾脖子上围着母亲绣的,香喷喷的围巾,头上胡乱的扎着几个小辫子,他溜出去跟其他的小孩子蹴鞠,然后赢了个大彩头,要拿回去给娘|亲看。   他今年十二岁,过了清明就要跟着父亲开始习武,这是他很小的时候就订下的,所以要趁着现在还有时间,多玩会儿。   可是今天的家里很不一样,林顾站在自家的大门口,呆愣的看着中门大开的家,心中有些慌乱,眼皮也开始跳个不停。   他一步一步的往家里走,下人们一个都不见了,再往里一点就看见他的姆妈拉着她的孩子往外跑,急匆匆的,撞到了林顾。   林顾脑海里一片混沌,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怎么走到里间,怎么僵直着身体看见了躺在地上的父亲。   十二年的记忆,慢慢搜索一遍,父亲的样子多是背影,他是个很英俊的男人,眉眼很深,鼻子很挺,母亲还说过,说自己的眼睛鼻子长得最像父亲。他其实很温柔,不多生气,就算自己气走了夫子,也没有打骂自己,而是无奈的摇头。他很厉害,据说是这个江湖上没人能挡得住他全力打出的三掌。他还很仗义,家里养着很多走投无路的江湖客……   可是现在,他直|挺|挺的躺在地上,脸色青黑,七窍有血。   他再也不会站起来。   也不会抱着自己在花园里一下子蹦到树上。   也不会无奈的看着自己摇摇头,摸|摸自己的头发。   他死了。   林顾的眼睛一下子蓄满了泪水,还来不及掉下来,就看见那些平常赖在自己家的江湖客将母亲团团围住。   他们口中叫嚣不断,让母亲交出什么东西。   他擦了一把眼泪,跑上前挡在母亲面前,可是一下子就被推开。   他什么用都没有。   从那时,他就知道,他什么用都没有。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歹人围着母亲,逼|迫着母亲,当着自己尸骨未寒的父亲的面,全然忘却了他们最难得时候是林家收留了他们。   直到他看见母亲从墙上取下了双剑,那是他唯一一次看母亲舞剑。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母亲年轻时的风姿,定是美人一舞动四方。   可是因为生他的时候伤了根本,再也无法用剑。   他除了没用,还是个累赘。   林宅被当地的乡绅强行拿走,那些平常受父亲恩惠的人没有一个站出来,甚至不愿意收留他们母子。   他们最终在城外的一个破窑里落脚。可是母亲因为强行催动内力,丹田受伤,畏寒,林顾跑出去找木柴,找药,他在雪中奔跑,拼命地忍住泪水,可是什么都没有,他什么都找不到,也没有人愿意帮他。   林顾看着母亲在自己怀里咽气,他麻木的,固执的拢着母亲单薄的衣服,小声道:“妈妈,顾儿还没长大,你为什么不等等我呢……”   他从那片雪地里出发,一步一个脚印的往南走,被人骗,被人打,被人辱骂,他不在乎,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无所畏惧。   直到那天,他在河边捡到一个孩子,他安静的躺在那,像个小仙童。   林顾蹲在他身边整整两个时辰,最后才把他扛回去,小心的放在火堆边,给他搓手搓脚,直到他有了动静,林顾又赶紧跑到另一边,看着他醒过来,大大的眼睛里似乎有星星,他说:“大哥,我叫苏戈。”   苏戈,凶刃为戈,进攻为戈,他的名字确实如陈绮所说,带着血腥气。   尽管有这么强势的名字,但苏戈的内心却是很柔软善良的,他仁善但不是软弱,温柔但不木讷,他有自己的原则和处事方法,他认定的事,那便是全天下都反对,他也一定要做。   从来到这个世界,四年的时间,除了村子里的亲人,便是林顾对他最好,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却要把最好的留给自己。   现在,他站在这里,面对林顾,内心却无比的放松。   他颤抖的拿起剑,面容不变,眼中却有了笑意,道:“我观阁下英姿勃发,可敢与我一战”   林顾喉头动了动,迈开腿,摆出架势,他的眼中由悲悯慢慢变得坚定。   既然你叫了我一声大哥,那我就全了这份情谊。   只是他二人都未动手,从众人中间却突然窜出一个半人高的小孩子,直冲着苏戈跑去,在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头撞向苏戈。   半大的孩子,满劲儿却不小,苏戈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一冲,往后退了好几步,只是那孩子却没有停下,跑上前又是一撞,苏戈这身子早就不由自己,顺着力道倒下去。   林子深处,落叶覆盖的土地松软一片,苏戈倒下去的时候并没有痛感,可是紧接着他就反应过来,他在下坠。   耳边是呼呼地风声和地下深深地潮|湿气,腐臭的味道扑鼻而来,苏戈神色一松,昏迷了过去。   异变陡生,所有人都未回神儿,只有林顾紧跑了几步,跑到苏戈掉下去的洞的旁边。   那洞口不大,能容一个人下去,长久的不见阳光,腐湿的味道熏得人睁不开眼睛。   林顾的眼泪顺势流了满脸,赶紧回身捂住。   只是众人已经围了上来,都被这臭气熏得流泪,倒也没太在意林顾。   陈行厉声道:“你是哪来的小杂|种!敢出来坏事!”说着就要一掌毙了小钟。   林顾反应过来,一把抓|住陈行的手,道:“大哥,这是你之前给我安排的小厮,他知道我的身体,估计是怕我运功伤了身子,才会鲁莽行|事,还请大哥手下留情。”   林顾手抓得紧,陈行皱眉道:“真是这样?”   “当真!”   没法子,其他人也跟着劝了几句,陈行一把把小钟甩到一边,看着那黑黢黢的洞口道:“这到底是什么洞?”   冯殊眉头一皱,不动声色的退后几步,身后的一个小厮上前,冯殊在他手上写了几笔,那小厮便离开了。   这洞口看上去极深,一群人围着洞口想了很多办法,却没一个得行,倒是一个陈家的弟子顺着绳子往下探了探,只是没过一炷香便要上来,上来后脸憋得青紫,大声咳嗽过之后道:“家主,大少爷,那洞极深,到了下面喘不上气来,也看不见底。”   陈宏正又咳出一口血,陈行皱眉道:“不见底?”   “是啊少爷,太深了,那小子掉下去必死无疑了。”   “若真是这样,那他确实不好活下来。”   段璎拿着一个石头扔下去,众人都是武功极好的人,居然听不到石头落地的声音,她微微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林顾一直盯着那个洞口,不知在想什么,只是手死死地攥着衣袖,身体微微颤抖。   苏戈已死的事就此落定。   除了陈家围在洞口继续探查的下人,其余众人纷纷散去。   冯殊骑马赶上段家的队伍,将段璎拉到一边。   段璎瞥他一眼,道:“怎么了?”   “那个洞口,你不觉得有问题么?”   “什么问题?”   冯殊挑眉:“当年《无争功法》的事传出来的时候,说是落星潭,锦绣楼,逍遥脉,千尺洞,和林家密室。这么多年来,锦绣楼一直独立在江湖之外,落星潭的残卷已经被拿走,林家密室的被陈家握在手中,只剩下逍遥脉和千尺洞。”   段璎点头:“可是逍遥脉不是说随着逍遥派的消失而消失了么,至于千尺洞……千尺洞!”   “对,你想到了。”   段璎不可置信的看着冯殊:“你说那是千尺洞!”   冯殊点头:“只是猜测,但我觉得很有可能。”   “那岂不是又被陈家……”   冯殊却突然冷笑道:“陈家?我们且看着吧,反正不是这一时两刻的事。”   另一边一回到家陈宏正和陈行就径直去了绮苑,林顾阴沉着脸跟在后面,果然,陈绮已经咽气了。   陈宏正一口气没上来,喷出一口鲜血。   陈行赶忙派人将陈宏正安顿好,又让林顾先回去,他留下料理陈绮的后事。   林顾点头往自己的院子走,小钟低垂着眉眼跟在他身后,他的身形单薄,小小的身体,有些微颤。   刚进入院子,林顾转身将小钟一把掼到墙上,眼眶慢慢变红,嘶声道:“你是不是找死!为什么……为什么!”   小钟脸憋得通红,说不出话,只是大睁着眼睛看着林顾。   林顾手慢慢收紧,小钟已经开始翻白眼了,他才突然松开手。   小钟跪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吸气,咳出了眼泪。   “你滚吧,滚!”   “主……主子!”小钟含|着泪膝行上前,抱住林顾的腿:“主子,你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   林顾一脚踢翻他,冷声道:“趁我没杀你之前,滚!”   “不!我不!”小钟跪行上前:“主子,我爹妈都死了,要不是你,我也被大少爷杀了,主子,你不要扔下小钟,小钟错了,小钟只是不想失去你!主子!”   林顾侧头看他,他有些模糊,眼前的小钟突然变成了他自己,跪在街上,满脸眼泪的求着别人,就像一条没人要的狗。   可是不一样了,自从有了苏戈,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是自己生命里的一道光,让自己的世界都温暖起来。   现在,他死了。   又是在自己面前,又是眼睁睁的看着。   林顾退后几步,突然崩溃的笑起来,一边笑着,眼泪也流了下来,他笑的停不住,笑的站不稳,靠着墙跌坐在地上。   他捂住脸,像一个野兽一样嘶吼出声,喉咙里发出‘呼呼’的声音。   他浑身颤抖,慢慢的停了笑,捂着脸坐在地上。   小钟爬过去抱住他的腿,小声道:“主子……”   林顾嘶哑着声音,轻声道:“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都不|得|好|死……一个一个的,全部都死。”   小钟颤抖一下。   林顾放下手,脸上已经没了表情。   他一把拎过小钟:“我和你也是一样的,不过还早,等他们都死了,就该我了……”   “主子……”   “我不会让他等太久的,不会……”   他抬眼看着阴云密布的天空,脸上出现神经质的笑容:“苏戈,你等着我。”   (第一卷,完。)   三十一   日头落下,天幕黑沉,月亮被浓重的乌云挡在后面,不见光亮。   这里是江陵境内的一个小镇,因为江陵段家要在一个月之后召开英雄大会,所以镇内来了许多江湖人,客栈、行馆都住满了人,镇上的人居民也不敢乱跑,生怕惹了哪位阎王爷。   何帆着急的在屋子里度来度去,脸上隐有菜色,神色惶极,像是在害怕什么一样。   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   何帆吓了一跳,咽了口唾沫大声道:“哪个狗崽子!”   “四寨……四哥,是我。”外面的人答道。   何帆这才松了口气,连忙过去开门,一边道:“怎么样?可见到了段家的人?有没有说什么?”   门外的人一溜烟跑进屋里,小声道:“四……四哥,不瞒你说,我连见都没见上段家的人,整整三天,他们只是让我等,每天一到时辰就安排休息,第二天继续等,一等就等到了现在,根本没人见我。”   听到这话,何帆一阵气恼:“这段家的人欺人太甚,想当初他们去落星潭,我们可是给足了他们面子,现在居然这样冷待!”   那黑汉子也愁了脸坐在椅子上:“四哥,现在段家明摆着不管,大哥倒是好,直接去了万家避祸,剩下咱们这群,这不是等死么!”   何帆一个激灵,沉声道:“闭上你的乌鸦嘴!”   他急急地在屋里走了几步,又到窗户边看了看,关好门窗道:“罢了罢了,今晚先休息,明日,我亲自去一趟段家,他们不见我,我就脸皮厚点待在那儿,横竖比客栈要安全得多。”   “诶,还是四哥有办法。”   二人一阵嘀咕,吹熄了蜡烛,翻身上床睡觉。   窗外更夫的铜锣响过四声,整个镇子静谧无声,只是若仔细看,就会发现房檐上竟倒挂着一个人,那人身着黑衣,黑布蒙面,在这漆黑的夜色中,居然没被发现。   他沿着墙慢慢移动到一个窗户边,从怀里掏出一把锃亮的匕首,沿着墙缝插入,然后踩着匕首翻身上了房顶。   他身形敏捷轻快,移动速度飞快,肉眼难辨。   只见他转眼沿着房顶走到尽头,倒吊着身体推开一扇窗户,一翻身进去了。   这窗户开在客栈二楼的走廊尽头,黑衣人歪着头看了看二楼各间房间的位置,随后迈开步子悠悠达达的往前走,然后在一间门前停了下来。   侧耳听了听动静,他拿着匕首沿着门缝轻轻一划,门闩‘咔哒’一声掉了下来。   只听见门内的人翻身起床,黑衣人眼睛一眯,推门进去。   何帆在听到声音的一刻起身,刚落地就看见门外走进一个黑衣人,他一唬,从旁边的行李里抽出一个二头鱼叉,厉声道:“何方小儿!”   那黑衣人皱眉看着何帆的鱼叉,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慢慢眯起来,他的声音在黑布遮掩下,有些失真,只听到:“取你狗命的人。”   何帆急的眼睛都红了,另一个人更是早就钻到床的角落,瑟瑟发抖。   “你!你杀了我们寨中那么多兄弟,难道还不够么!你到底是谁?”   黑衣人慢条斯理的上前一步,眼中红光更胜:“屁话一堆!”说完,他欺身上前,诡异的身法骇人至极,居然看不清轨迹,就看见他已出现在何帆面前,轻声道:“我是要让你们全部都死,一个不留!”   何帆瞪大了眼睛,连手中的鱼叉都没来得及刺出去,就感觉胸前一凉。   原本顺利至极的事情,却突发变故,只见何帆矮身退后,从怀中掏出一个铁片扔到地上,笑道:“小子,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黑衣人明显没料到这种局面,他一皱眉,还要再上,却听见门口一阵响动,回头一看,十几个身着白衣的人已经闯了进来。   为首的是一个白衣公子,他手执长剑,面沉如水,开口道:“段某已恭候阁下多时。”   正是段家的三少爷段珏。   何帆哈哈大笑:“小子,我们九子寨早已金盆洗手,从前恩怨一笔勾销,你却处处咄咄逼人,害我兄弟,残忍至极,今天就请段家的少爷给我们讨个公道!”   黑衣人看了看门口处的段珏,又看了看一直往段家人方向移动的何帆,心念急转,破开旁边的窗户纵身跳下,一边大声道:“何帆,你别得意,迟早取你的命!”   何帆及众人立刻跑到窗户边,段珏皱眉道:“他跑不了。”   这里本就是段家的地盘,势力盘根错节,更别说段三公子亲自来抓人,人手自然不少。   黑衣人跳下窗户后,很快就发现楼下也布满了段家的人,他身法极快,袖中一根铁丝弹射而出,插入墙缝之中,他借力踩在墙上,一翻身到了另一间房顶,却看见上面也早有埋伏。   一剑刺来。   转瞬之间,黑衣人一个扭身,身体柔软的侧过,闪过了这一剑,然后迅速的跳下房顶,攀在房檐之上,沿着房檐突围,像一只黑夜中的蝙蝠。   段珏此时已经从楼上下来,一边惊叹于黑衣人的身法,一边大声道:“截住他!”   段家门人们听到这话,三面开始包夹过去,黑衣人被逼下房檐,落入包围之中。   段珏迈众而出,道:“你到底是谁?与九子寨有何恩怨?为何痛下杀手?”   黑衣人还在四面打量,暗自计划逃出去,闻言冷声笑道:“有何恩怨?”他突然将目光转到何帆身上,眼睛慢慢变红:“不共戴天之仇,必杀之而后快!”   何帆一个激灵,往后退了一步,颤声道:“我们九子寨早就金盆洗手,不干了,以前的恩怨种种都不作数了,又凌天寺的住持作见证人,江湖人人皆知,你还这样不择手段,实在是……实在是不把武林中的泰山北斗放在眼里!”   那黑衣人听得气血翻涌,开口要反驳,就听见众人之外,一个声音传来:“话都又你们说了,真是可笑!”   “谁!”何帆退到段珏身后,四处张望。   段珏皱眉离他远了一点,开口道:“不知是哪位贵客,请出来相见。”   “不必!我今天只是来去他的命,与你们段家无关。”   话音毕,只见从客栈二楼的一个窗户里突然射出一道极凌厉的剑气,剑意极盛,冲开众人,直指何帆。   段珏深谙剑法之道,感觉到这剑气的与众不同,不敢怠慢,当即侧身躲过,何帆少了庇护,剑气透体而过,饶他怎么也想不到,明明请了段家的人来帮忙,却还是躲不过一死。   段家众人都被这一幕惊骇到,更别说从小跟着名师修习剑术的段珏。   他上前一步,大声道:“不知是哪位高人,既在段某人面前杀了人,总该告诉某个名姓吧!”   何帆死不瞑目,被围在中间的黑衣人先是一愣,听到段珏的话之后哈哈大笑起来:“你们连人家一击都抵挡不了,还想知道人家的名姓,痴人说梦。”说完后,他向着客栈方向拱手高声道:“多谢前辈出手,若今日我可以脱身,以后我定好好报答前辈!”   段珏使过一道眼色,一旁的段家人悄悄往客栈埋伏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白衣身影急速掠出,眨眼之间出现在众人面前,只见他华发一片,以白布遮挡面容,看不清脸上表情。   段家众人还未反应过来,那男人一个口哨,从街角突然窜出一匹白马,白马脚下生风,好似踏着云雾而来,跃过众人,男人翻身上马,顺便拉过犹在发愣的黑衣人,骑着马往镇外疾驰而去。   一边口道:“我不与你们段家为难,速速离开。”   段珏道:“你到底是谁!”   “你不必知道。”   话音未落,二人已经失去了踪影。   段珏在原地站了会儿,直到一旁的弟子上前询问,他才回过神来,道:“将他的尸首敛了,安顿好,我们回去。”   “是!”   那下人听了命令正准备走,就听见段珏又道:“二姐姐回来了么?”   “三爷,二小姐和姑爷应该三日后就到了。”   段珏点点头,抓过下人牵过来的缰绳,道:“回去吧。”   却说那头,二人出了镇子,跑到了安全的地方才停下,那马儿兀自跑远了,黑衣人一直看着马消失的地方,直到白衣人轻咳几声,才反应过来,连忙拱手道:“多谢前辈相救。”   这黑衣人听声音年纪不大,白衣的前辈打量他半晌,道:“你叫什么名字?”   黑衣小哥一愣,顿时把面罩摘下来,笑道:“我姓苏,单名一个仇字。”   “苏仇……”那白衣侠士在口中喃喃几句,点点头,盯着苏仇的脸看了会儿,又点点头,道:“好了,你走吧。”   这下苏仇又是一愣:“那个……前辈,你呢,我总得知道是谁救了我吧。”   “不必知道,快走吧。”   苏仇皱眉:“前辈是不是认识我师父?”   他又仔细打量对面那人,只见那人身着白色绣黑色云纹的内襟,同色系外袍,肩部黑色镶银边护肩,看上去不太像个落拓的江湖客,倒像是一个大家的公子,只是他一头白发醒目异常,让苏仇有些微讶。   那人听到苏仇的话,道:“你师父是谁?”   苏仇略一考虑,又不确定要不要说了,那人看他犹豫,笑道:“罢了,你师父很好,改日见到,与他喝一杯。”   听他这么说,苏仇也笑了:“好,那晚辈就先谢过前辈了。”   那人点点头,苏仇便运起轻功离开了。   看着黑衣少年离开的放下,那人轻轻叹了口气,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三十二   苏仇跑回落脚的小院子,从墙上翻进去,还没进屋子就听见一声轻咳,顿时待在原地。   “放着门不走,偏要翻|墙。”   “……”苏仇眨眨眼,换了副表情,转身走到院子中间的男人身前,讨好道:“师父,我说了你不用等我,怎么还没休息?”   男人淡淡瞥他一眼,不言语。   苏仇舔舔嘴唇,又道:“我……我下次出去之前一定跟你说。”   “为何这么晚?”   乌云散开些许,月光洒下来,院子里顿时亮堂了许多,男人的脸也清晰起来,正是六年前失踪的徐溟。   苏仇垂下头,有些暗淡:“中了埋伏……”   徐溟眉头一皱,上前几步上下打量一遍苏仇,道:“怎么回事?”   “那个何帆找到了段家的人当帮手,我没想到,中了埋伏。”苏仇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说完,又道:“那个救我的白发人……师父你认识么?”   徐溟低头想了一刻,不知想到什么,又摇了摇头,抬头看着苏仇,道:“既然蒙高|士相救,那下次再遇到便好好谢谢他。”说完,他拍了拍苏仇的肩膀:“好了仇儿,你去休息吧,明日赶路。”   苏仇眉间紧皱,道:“师父,我们从那里出来之后就听说有人在追杀九子寨的人,今日我去杀何帆,他们明显把我当成了那个人,你说,会不会就是那个白发人,我觉得他今日不像是来救我的,更像是来杀何帆的,只是顺便救了我。”   徐溟闻言瞥他一眼,面色不变,道:“九子寨昔日为恶多端,树敌无数,自然有昔日的仇人,不多你一个,既然你们仇人相同,他武功又高,你们联手不是更好?不必思虑这么多。”   苏仇想了一下,突然笑道:“就是,是我想左了。”   “好了,你跑了一晚上,快些去休息吧。”徐溟又摸了摸|他的脸,沾了一手的露水。   苏仇笑嘻嘻的点头回屋去了。   徐溟看他离开,轻叹一口气,不谈。   鸡鸣日晓,太阳尚未完全升起,初春的早晨还有些许凉意。   官道上一行车马走的不紧不慢,被围在中间的两辆马车豪华大气,装饰着青白色翎羽,重幔遮掩,可见马车中所坐之人定是非富即贵。   天刚破晓,车马走的不快,过了一会儿,一个人骑马走到前面马车的车窗边,小声道:“主人,前方有一小摊,不如停下来吃几口东西?”   过了一会儿,只听见里面的人慢声道:“停下吧。”   那人得令,高声道:“到前方摊位前停下修整!”   众人应喝一声。   车马停下,小摊子主人受宠若惊,忙前忙后的应承。   刚才去问话的年轻人端着一碗米粥走到马车前,缓声道:“主人,喝口粥吧,穷乡僻壤,粥米不太好,但是可以解解渴。”   马车中的人微微掀开窗帘,伸手接过米粥。   一旁原本就坐在摊位上的客人突然大声道:“原来这世上连吃食也要分个三六|九等了,可真有意思。”   另一人也跟着道:“可不是,我们这些跑江湖的跟人家公子爷们不能比的。”   “哈哈哈哈,我老郑倒是觉得吃得饱就是好东西!”说完,狠狠咬了一口手上的馒头。   送粥的年轻人突然转头怒目看向二人,陈家的弟子们也纷纷看过去,眼中意味明显。   那一边的人也都放下手上的饭食,摸上了桌上的兵器。   突然,马车的门帘动了一下,一个人从马车中探身出来,他身着青白色衣裳,领口袖边都用银色的丝线绣着暗纹,黑发束起,白玉冠上镶着黑色的玉石,玉簪以银线缠绕,看上去华贵异常。   原本暗暗嘲讽的人一看,顿时脸色一变,起身道:“莫……莫不是林家主?”   那人正是林顾,他瞥过一眼,笑道:“郑镖头。”   郑应一愣,立马陪着笑:“哈哈哈,老郑有眼不识泰山,竟冲撞了林家主,望您大人有大量,绕我一次。”   “镖头严重了。”林顾收起笑,走到摊位前面,端起一碗米粥,慢慢走到摊位旁边的一个小乞丐面前,蹲下|身把手里的粥递过去,道:“喝吧。”   那小乞丐好像被吓到了,愣愣的不敢接受。   林顾抓过他的手,将粥碗放到他手上,道:“没事,你饿了就喝,还饿就再给你一碗,喝到饱。”   可能是摸|到碗上传来的温度,小乞丐眼睛一红,赶紧低头大口喝起来,一边喝,眼泪一边流了下来。   陈家的众弟子见惯不怪的各自吃饭,倒是那边走镖的江湖人看的目瞪口呆。   这时,原本跟在林顾身边的年轻人道:“陈二,给这孩子拿一套衣服。”   那边有人应了一声,林顾扬眉:“小钟,你倒是越来越有主见了。”   小钟闻言,脸色一变,立刻跪倒:“主人,小钟自作主张,请主人惩罚。”   林顾看了他一会儿,陈二拿着衣服站在旁边,不知所措,过了一会儿,林顾才道:“下不为例。”说完,他又看向那个小乞丐:“你要是愿意,可以跟我走,每天都吃饱饭,穿好的衣服,不用沿街乞讨。”   那小乞丐一听,突然学着小钟的样子跪下,哭道:“主人……主人我愿意!”   林顾笑了一声,点了点头,陈二上前把那孩子扶起来,笑道:“这下又有小的了,十五也不会再每天嚷嚷自己最小了。”   小钟起身,暗暗看了眼林顾的脸色,道:“还不带他去吃点东西,看上去饿得很了。”   陈二点了点头,带着小乞丐走到桌边,给他吃食。   林顾看了几眼,又看向前方的官道,小钟在旁边道:“主人,刚才廿二传来消息,又是那个白发人。”   “白发人……”林顾口中念叨一下,道:“你们每次出去五个人,动作都却不如一个人,我倒想见见他了。”   小钟垂首道:“但是这次还有一个不大的年轻人,我们原本要出手了,结果他突然闯进来,我们没有出手,后来段家的人也来了,将那何帆保护了起来,我们的人还没动,白发人就出手了,又是剑气。”   “剑气……白发……”林顾一皱眉:“小钟,这个白发人的身份尽快去查,我要明确的知道他是谁!”   小钟一怔,点头应下。   短暂的休息之后,陈家的人才动身离开,小摊子顿时恢复清净,小老板累的坐在板凳上,呼哈喘气。   那边走镖的武人突然道:“这林家主看上去人不错啊。”   “是啊,我看没有传言中那么可怕啊,还会收留乞丐……”   “你们知道个屁。”郑应心有余悸的看着陈家人离开的方向,确保他们走远了,这才道:“这林顾可是你们这种人能看出来的。”   “怎么?还有别的隐情?”   郑应喝了口茶水,开口道:“这林顾之所以收留乞丐,那是因为他以前就是个四处漂泊的小乞丐啊,受尽冷眼后被陈家家主青睐,后来娶了陈家的二小姐,成了准女婿。”   “可是他可不仅仅如此,你们不知道,他爹就是十年前武林上鼎鼎大名的‘翻云掌’林斜阳,其母乃是欧阳钦的独女欧阳清苒,赫赫有名,但是七年前,林家于鼎盛之时突然覆灭,父母相继去世,林顾这才流落江湖,可惜当时谁也不知道街边的小乞丐竟是林家遗孤,只有陈家老家主陈宏正认出了他,并大力培养,还将女儿许给他。”   郑应说的津津有味,一旁的人也听得入神:“原来是名家之后!”   “可不是!”郑应捻起茶杯喝了一口,接着道:“那林顾到了陈家之后获得老家主的信任,还找到了林家原来的密室,拿到了林斜阳的手札,功夫那是一日千里,很快就成为年轻一辈里的佼佼者,后又被陈老家主信任,将陈家托付于他,是故林顾成了新一任家主。”   说到这,郑应脸色一变,压低声音道:“这都是明面上大家知道的事,但是真实情况可不是这样。”   “哦?”   “老郑,啥情况?快说呀!”   一旁的人看郑应停下,纷纷催促。这郑应这才道:“你们不知道,当时林顾到陈家的时候还带着一个少年,那孩子称林顾为大哥,一身功夫奇诡无比,曾经被三大家族的长辈们一致看好,可是五年前,这孩子却突然杀了陈家二少爷陈信,重伤林顾,又给陈家大小姐陈绮下毒,之后在陈家重重围捕之中逃出重围。”   “陈宏正当即下了江湖令,发动整个武林追拿那人。”   “小小少年,却惊动了武林各界,最后被岭南周家的人发现,陈宏正亲自出手要拿下他,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   “那少年居然重伤了陈宏正,最后被林顾一掌打下千尺洞。”   旁人听得倒吸气,连摊子老板也跟着听得入神了。   郑应挑挑眉毛:“那孩子掉下千尺洞之后,陈家一直派人下去寻找,但是千尺洞,深不见底,最后才肯定那人逃不过一死,可是陈家老家主陈宏正最爱的二儿子和大女儿相继离世,白发人送黑发人,又身受重创,于是将家里的事全部交给大儿子陈行。”   话至此,郑应又是一叹气:“这陈家也不知撞了哪路太岁,两年前,陈大公子陈行被人杀害,曝尸陈家大门口,陈宏正当时就是一口热血喷出,倒地不起,就这样,陈家一步一步落到了林顾的手中,成为了陈家的新任家主。”   突然,有人道:“这……这陈家的继承人居然都是……横死!”   郑应一个眼刀子看过去,那人立马闭嘴。   其他人心中自有思量,也都不再说话,安静半晌,慢慢说起别的。   摊位角落里,一个带着斗笠的人手中捻着一个茶杯,小声道:“原来陈行也死了,不知道陈宏正那个老匹夫……”说到这儿,他停下手指的动作,将几枚铜板放在桌子上,起身离开了。   边走,嘴角边浮现一抹笑容:“大哥,又见面了。”   三十三   武林大会五年举办一次,由三大家族家主,凌天寺住持,各大门派掌门共同决定举办地点,届时广发英雄帖,各界江湖人士齐聚一堂,推选盟主,选拔新秀,商讨要事,端的是一场盛会。   今年的举办地设在江陵,江陵段家作为地主,成为举办人。   此时江陵城中一片热闹景象,徐溟和苏仇牵着马走在街上,到处可见形貌各样的江湖客,大多三两结伴而行,或徒步或牵马,大多在畅快的高谈阔论。   苏仇好奇的四处打量,毕竟在潭底生活了五年,对于外界的事物都只是一个模糊的印象,是以看的有趣。   “师父,你看这个,小时候我小叔叔给我带过一个,我宝贝了很久呢。”苏仇拿着一个虎头帽笑嘻嘻的跟徐溟说话,然后眼神有些黯然:“他那时候可以跟着伯伯到镇上去,我太小了,不带我……”   徐溟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苏仇将手上的虎头帽放在摊位上,笑道:“师父不必担心,总有一天我会给小叔叔他们报仇的!”   徐溟点点头,将脖子上的围布往上拉了拉,看向不远处的一行人。   苏仇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行身着淡蓝色衣着的人走进了一家客栈,男男女女都很俊朗,窄袖束腰,江湖人装扮。   “那是……”   “流风谷的人。”徐溟淡声道。   苏仇一愣,看向徐溟,眼中有些紧张,徐溟却微微摇了摇头,没说什么,拉着他走进临近的另一家客栈。   二人方要跟小二哥说话,就听见隔壁一阵响动,徐溟神色一动,苏仇到先跑出去了。   却是流风谷的弟子与一群人起了冲突。   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子大声道:“我们先来的,凭什么不能住店,你们什么破规矩!怎么,流风谷的人了不起啊,还不是仗着名声为非作歹!”   这话说的极为不客气,流风谷众人皆皱了眉头,一男弟子上前抱拳道:“这位姑娘,我们确实比你们先一步,客房不够了,怎么是我们仗着人多欺负人了?”   “哼!我明明已经在客栈里呆了很久,只是等我师兄他们来了一起,你们不由分说抢了我们的客房,不是欺负人是什么!”   那男弟子正准备说话,却被身后的一个女子拉住,那女子轻笑一声,上前抱拳道:“姑娘,你既然口口声声你们先的,怎么小二哥那边不知道,难不成这客栈其实是你们的,想什么时候住就什么时候住?”   “你!”   那女子柳眉倒竖:“你们的嘴脸全江湖人都知道,不用狡辩。”   流风谷女弟子也不甘示弱:“什么嘴脸,姑娘不妨说清楚!”   “哈!当年陈家收留你们流风谷的落魄弟子,最后却被反咬一口,害的儿女双双身死,这还不算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么!我看你们流风谷能养出一个这种人,就能养出一群!”   话毕,那女子身旁的众人一起大声支持,纷纷喝骂不止。   流风谷众人脸色几变,却没有反驳。   徐溟在一旁安静看完,眉头紧皱,苏仇看他面色如此,咬牙就要上前,却被一把拉住:“不要冲动。”   “师父……”   师徒二人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路边一行车马缓缓而来,众人看过去,却是陈家众人赶到。   小钟先一步下马,跑到马车边上掀开帘子,林顾从马车上下来,道:“怎么回事?”   小钟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主人,是流风谷的弟子。”   林顾上前几步,正好与两拨人对上,方才高声叫嚷的女子立刻笑道:“这不是林家主么!”   林顾笑着看过去,冲那女子点点头,然后走到流风谷弟子面前,抱拳道:“苏姑娘。”   众人皆是一愣,倒是那流风谷女弟子反应快,抱拳回礼到:“在下流风谷苏秀,见过林家主。”   林顾点点头,又冲着流风谷其他人点点头,道:“怎么不进去说话?”   苏秀正要答话,却听见另一边那女子道:“林家主,他们是流风谷的人,你为何对他们如此客气,当年那个奸贼苏……”   “他不是流风谷的人。”林顾转身打断那女子的话,声音不大却不容置疑,看众人神色各异,林顾复又道:“苏戈不是流风谷的人!”这话中便隐含怒意了。   女子一咬唇,张嘴道:“可是当时是所有人都在的,他自己说的,说是流风谷的人!”   “哦?”林顾微微挑眉:“我也在场,却没听见他说过。”   “是……”那女子还没说完,旁边一人大声道:“当时周家抓住他的人说的,说是他亲口承认的!”   “就是啊!的确是周家人说的!”   “没错!”   旁人纷纷作证,林顾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垂眼不知想什么,手指不自觉的动了几下,突然高声道:“苏戈确实不是流风谷的人,我可以作证,不必多说。”   说完,又看了一眼那边作妖的女子:“若他真是流风谷的人,那这么多年我陈家与流风谷也不会和睦相交了。”   既然林顾这么说了,其他人也不敢多计较,纷纷住嘴不言。   话毕,林顾率先走进客栈,陈家众人也纷纷跟上,令人注意的倒是被陈家弟子围在中间的女人,她戴着帷帽,遮住了面容,身形极瘦,看上去几步就要摔倒。   大家将目光都移到陈家人身上,倒是一旁的苏仇身形微颤,面色几变。   徐溟一把拉住他,两人一起走进旁边的客栈。   苏仇眼睛已经通红,他几次张口,却不知要说什么,在房中疾走了几步,突然回头看着徐溟:“师父!我看到了,那个流风谷的姐姐,是我的秀秀姐姐!她还活着!”说完,眼泪就流下来;“还有……还有他们口中的苏戈……是我小叔叔,是吧!”   半大的孩子突然哭出声:“他们都没死么!他们都活着!”   徐溟轻轻叹口气,上前拉住他:“仇儿,冷静些。”   “师父……”苏仇抹了一把泪,声音还有些颤抖:“师父,我小叔叔还活着,我就知道!”   “仇儿.”徐溟蹙眉打断他,苏仇泪眼朦胧的看着他,二人都沉默下来。   半晌,徐溟开口道:“苏戈确实没有死在九子寨的歹人手中,但是五年前,他陷入一场纷争之中,江湖令上说他杀了陈家的二公子和大小姐,然后众人围堵之中,他掉下了千尺洞。”   “千尺洞?”苏仇愣愣的问道。   徐溟看向窗外,皱眉道:“千尺洞,顾名思义,深不见底,所以他是生是死……”   “不会的……”苏仇退后一步,喃喃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不会死的……不会……”   徐溟看向他,叹道:“你冷静些,事情到底如何我们都不知道,还要细细查探。”   “师父!”苏仇突然大声道:“你早就知道这些事为什么瞒着我!”   “我……”徐溟突然语塞。   苏仇抹了一把脸,突然夺门而出,徐溟轻轻叹了口气。   一直到晚上,苏仇还没回来,徐溟有些坐不住,起身准备出门,却在开门的瞬间停住动作,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徐溟。”   徐溟脊背一僵,缓缓转身,看着立在窗边的那人,半晌,试探道:“苏戈?”   苏戈慢慢收了脸上的笑意,突然上前几步,冲着徐溟深深一躬,道:“六年前,多谢你出手,救了苏家村幸存的乡亲!”说完,又是一躬:“这第二,多谢你照顾小石头长大,叫他武功,让他成了一个很好的孩子。”继而,再一躬:“最后,谢你和徐沧这些年的维护,无以为报,今后若有需要,当全力相帮,在所不惜!”   一句话一句话的听完,徐溟笑了一声,道:“你还是我和徐沧当年救得那个孩子,半分没变,爱憎分明,恩怨必报。”   苏戈直起身,眼神柔和几分:“人这一辈子,总要有自己的一份坚持。”   “对。”徐溟走到苏戈面前,看着他一头花白的头发,皱眉道:“这是?”   苏戈不在意的道:“我树敌不少,可不敢抛头露面。”   闻言,徐溟笑着摇摇头:“倒是避了仇家,却也让亲人认不出啦。”   “亲人……”苏戈笑中有苦:“我却不敢再去连累他们,无论是小石头还是……还是秀秀,现在都很好,我若再出现,必然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这半年多来一直有人在追杀九子寨,除了我和仇儿,还有两拨人马,我一直在猜是谁,不敢深想,现在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既然你还活着,必定有你了。”徐溟笑着自顾自倒了杯茶。   苏戈确实眼色一深,点头道:“确实,另一拨你也不用再猜了,是我大哥。”   “林顾?”徐溟蹙眉问道。   苏戈点点头:“他不知道我还活着,我也不想出现在他面前。”   “苏戈,其实我一直都不是很明白你与林顾的关系,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当年你与陈家闹成那样,他却成了陈家家主?”   苏戈摇摇头:“你问我,我却也知之甚少。”他叹口气,又道:“我当年确实掉下千尺洞,侥幸没死,但是还是在那里呆了将近五年,期间的事我一概不知,等我从那里出来,就听说了大哥继承了陈家家主之位。”   徐溟脸色一变,开口准备说话,苏戈却打断他,道:“但是我可以确定,他不会害我。”   “苏戈……”   “徐溟,我信他,他绝不会害我。”   闻言,徐溟慢慢闭口不言,半晌,才悠悠道:“你既信他,我也不会多说,但是这些年来江湖风起云涌,你多加注意。”   苏戈笑着点头,起身再次抱拳:“大恩大德,铭记在心。”   说完话,苏戈看了一眼门口,笑着看了看徐溟,翻身跳出窗户。   三十四   苏仇从跑出去的那一刻就有些后悔,他一个人坐在客栈后院的墙角想了很久,从苏戈抱着自己回到一片狼藉的村子,到将他放在枯井之中,再到徐溟发现了他,带着他去找苏戈,两人一起被卷入漩涡,掉进落星潭。   他只记得当时自己在枯井里呆了好久,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他哭到沙哑,没有眼泪,苏戈一直也不回来,他怕极了,怕死,但是更怕到时候整个村子只剩他一个人。   徐溟的出现在小小的苏仇眼中不吝于天神降世,他将苏仇带离枯井,还带着他去找小叔叔,在被旋涡卷入之时,徐溟紧紧的将他抱在怀中,运起内力保持二人不被旋涡往更深处卷去,甚至不惜被寒潭水冻伤丹田。二人在潭底的时候,徐溟也是处处照拂,甚至发现了绝世功法之后,细细的将功法传与他……   苏仇捂住脸,狠狠地锤了一下|身后的墙壁。   “师父……”   他喃喃一声,起身往回跑去。   徐溟起身探到窗户口,看苏戈身形一闪就不见了,他又转向门口,愣了愣,走过去打开门,果然看见正准备敲门的苏仇。   苏仇眼睛有些微肿,鼻头也有些红,他可能没想到徐溟会开门,所以表情有点呆。   徐溟轻笑,暗道真是一个小孩子,手上却拉着他进了门。   苏仇无措的站在房间里,开了开口,道:“师父……”   徐溟抬手打断了他,温言道:“过来坐下,我慢慢跟你说。”   苏仇眨眨眼,呆了一下,然后老实的走到桌前坐下,认真的看着师父。   “饿不饿?”徐溟一边倒水一边道。   苏仇摇摇头,神情还是有些委顿。   但是徐溟脸上并没有什么责怪的神色,他将水杯放到苏仇面前,道:“不是师父故意瞒你,而是我并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怕告诉你以后,让你更急。”说到这,他顿了一下,继续道:“你的性子为师最了解,我若告诉你苏戈当日被武林众人逼|迫致死,你怕是要背上满身的愁怨,这一生都卸不掉,我不想让你那么累,所以想查清楚事情的原委,再与你分说。”   苏仇的脸色在徐溟说话的过程中一变再变,最后落下泪来,他恨擦了一把,突然起身跪倒:“师父,是我不对,都是我的错!”   徐溟皱眉,将他扶起来:“你还小,不怪你,还不起来?”   “不,师父,我连累你太多了,要不是我,当年你也不会掉入寒潭,伤了丹田,还在那个鬼地方一呆就是五年,出来之后又因为我要报仇的事,不能回流风谷,反而陪我颠沛,我还气你,怪你,我真不是东西!”   苏仇越说越觉得自己是徐溟的包袱,心中愧疚难当,眼眶又红了。   “起来!”   听到这话,苏仇抬头看向徐溟,开口道:“师父,不然……”他顿了顿,像是鼓足了勇气,突然大声道:“不然你回流风谷吧,你本就是流风谷的大弟子,若不是我,早就可以即谷主之位,你回去吧,我不能继续拖累你了!”   徐溟面色慢慢沉下来,他起身背过苏仇,沉默半晌,突然道:“仇儿,我培养你这么多年,却没想到,养出一个不识大体的莽夫!”   “师父!”苏仇从小到大,没听过徐溟说出这么重的话,顿时有些慌乱,他膝行几步,上前抓|住徐溟的衣角,急急地说:“不是的师父!我,我不是……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徐溟转过身来:“你已经长大了仇儿,你的心里不能仅仅装着仇恨,你必须明白,这个江湖,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人人勾心斗角,为了赢得一个虚名而不惜骨肉,手足相残。”   他蹲下|身,直视苏仇:“我们在落星潭拿到的东西不仅仅是一份功法,我早就跟你说过,你修习了他,就已经注定被卷入这趟浑水,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待在你身边,尽我所能,保你平安。”   苏仇低下头,声音中还带着些嘶哑:“我知道了师父,等我报完仇,我……”他突然有些踌躇:“我陪你去一个只有我们俩的地方,就像当初在潭底那样,不用接触这些腌臜的江湖事,只有我们两个,你还,还做我师父,一辈子的师父,好不好?”   闻言,徐溟脸上有了笑意,他摸了摸苏仇的头发,笑着点点头。   “仇儿,你要慢慢长大。”   师徒二人秉烛夜谈,自不必说,倒是苏戈,从徐溟的屋子翻出来之后,借着夜色掩护,他悄悄地跑到旁边的客栈,剑三的轻功本就分成几段,他俯冲到房顶之后,小心的踩着瓦片走了几步,然后轻轻跳下院子,沿着墙壁隐到暗处。   打开外观界面,换了身常见的江湖短打装扮,把扎眼的白发换成黑发,又选了一张老实木讷的脸,苏戈满意的保存形象退出,顿时成了一个泯于众人的普通江湖客。   沿着楼梯上去,他打开系统焦点列表,细细的看了看,然后盯住其中一个名字,系统自动连接了一条只有他才能看见的绿线,一直连到一间房间门后。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焦点名字不是旁人,正是苏秀。   还记得他刚来到这个世界,差点被饿死,然后被大叔捡回家,当成亲生儿子一样照顾,阿勇跟秀秀更是那时候最好的玩伴,他们不在意他的身世,也不把他当成外人,用心待他,他本以为可以与他们一起长大,甚至……   阿勇死前满身鲜血的情景又一次出现在他脑海,苏戈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最后脸上只剩下冷意。   苏戈走过去,看见房间内蜡烛还亮着。   他小心的靠在窗户边,一边留意着四周的动静,一边听到房间里的谈话。   这间屋子应该住着两个流风谷的女弟子,一个是苏秀,另一个,焦点列表上显示的是何鸾,显然不是苏家村的人。   何鸾看上去年纪比苏秀要大一些,她笑眯眯道:“今日那位陈家家主的事情你可要好好解释一下啊秀秀~”   “解释什么,我真的不认识他。”苏秀无奈,很显然已经被追问了很多遍。   “不认识他怎么会知道你的名字?从实招来!”   苏秀坐在床上,闻言摇了摇头,脸色慢慢沉下来,沉默了好久,才道:“师姐,我跟你说过,那个苏戈,是我儿时的……玩伴,他是苏家村的幸存者,又跟陈家家主是兄弟,可能……或许会……”   何鸾听到这,赶紧起身走到苏秀面前抱住她:“好啦秀秀,你别说了,我想起来了,那个叫苏戈的,对么?”   苏秀叹口气,点了点头:“我一直都不知道他还活着,直到五年前陈家发出江湖令,我才……我应该早点拜托谷主,将他接到谷中,他也不会……”   “秀秀~这不是你的错,”何鸾安慰道:“你们当初那样凶险的情况,他能活下来本就是奇迹,五年前的事也由不得你,都是我不好,提起你的伤心事。”   “姐姐……”苏秀刚想说话,就听见何鸾又道:“不过秀秀,我真的觉得,以前的事你还是不要老挂在心上,四师兄对你的心意,我们大家可都看在眼里,你一直想着以前的事,却不在乎眼前人,这可不行!”   “师姐!”苏秀有些恼怒,皱眉不让她说。   苏戈倒是在脑子里细细的想着那个四师兄到底是何许人也,忽略了女孩子们紧接着的几句谈话,等他回过神,就听见苏秀黯然的声音:   “……当时那种情况,我,我已是不洁之身,就算我们都是江湖儿女,他不在乎,他的父母还能不在乎么?师姐,我早就决定了,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嫁人,等我报了仇,就去谷中后山修行,再不出谷了。”   苏戈心中一咯噔,顿时有些心酸,他垂下眼,快步离开这里,走到院子中,深深地叹了口气。   此刻突然很想喝酒,他握紧拳头,重重的砸向墙壁。   心中烦闷还未散去,苏戈却突然看见一个黑影闪过,他一愣,警惕的退后一步,将自己的身形隐在暗处,跟了上去。   那个黑影的身形看上去像是一个女人,但明显不会武功,她踉踉跄跄的奔到马棚,是想牵一匹马。   苏戈皱眉,却听见破空一声,他神色一凛,察觉到一阵掌风袭过,那个黑衣女子重重的倒在地上,呻|吟一声。   顺着掌风袭来的方向看去,苏戈的心突然砰砰跳了起来。   是林顾!   他放缓了呼吸,在暗中仔细打量着林顾,他们整整五年,没有见过了,上午客栈门前惊鸿一瞥,往日种种涌上脑海,现在又见他亲身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苏戈暗叹,今日果然不是个寻常的日子,见到的尽是故人。   只见林顾一步一步走到那个黑衣人面前,突然笑道:“想去哪啊?”   那黑衣女子趴伏在地上,并不答话。   林顾蹲下|身,声音中透着些许凉意:“怎么不说话,跑的时候倒是利索。”   这样的情况下,那女子动了动,突然从衣袖里掏出一把匕|首,向自己的颈间刺去。   林顾出手极快,一把打落她的匕|首,钳住她的下巴,逼|迫她面向自己:“你想死,没那么容易!”   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陈家当家主母陈绫。   苏戈有些惊诧,微微皱了眉头。   陈绫突然道:“你杀了我吧,求求你!林顾,你杀了我吧!你不是恨我么,不是恨陈家人么!为什么不杀了我!杀了我吧!”   “杀你?呵,你是我的妻子,是陈家唯一幸存的继承人,是主母,我为什么要杀你?”他嘴角还挂着笑,声音里却没有一丝温度:“再说了,你不是很惜命么?你这种人,应该怎么都不会想去死的呀。”   陈绫身体颤抖的像是风中的叶子,她崩溃的摇头,抓着林顾的衣襟:“我没有利用价值了林顾,你已经得到了所有,陈宏正也被你囚禁了,我没用了!你杀了我吧,看在我为你做过事的面子上!给我个痛快!”   林顾却扬起眉毛:“为我做过事?哈,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你做的那些事,为了谁你自己心中再清楚不过。”   他松开陈绫,起身道:“小钟,送主母回去。”   小钟从暗处走出来,上前去扶陈绫。   陈绫却突然挣扎起来,她哭着道:“当初对付苏戈的那些人都被你杀了,你还要什么!我弟弟都被你杀了,难道你还不能放过我么!求求你!林顾!”   苏戈一愣,脑袋里有些混,他突然想,陈绫的弟弟,是谁来着?   那个孩子……   陈立?   陈立死了?   被林顾杀得!   他心上重重一恸,有些恍惚。   却听见林顾冷道:“那是他们该死!”   陈绫抬头看着他,这时的林顾在她眼中就像一个恶魔,她摇头,道:“你想得到的,都得到了不是么!你还想要什么!”   林顾却不再看她,他抬头看着天空,不知在想什么,半晌后,突然笑了,他边笑边摇头,道:“我想要什么?”   “哈哈哈,我想要的这辈子都得不到了!”他转身看着地上的陈绫:“我想要的,被你们,被这所谓的江湖逼死了,我能做的,无非就是把你们加诸在他身上的种种通通奉还!”   “伤害过他的,一个一个,我都不会放过!”   “林顾!”陈绫睁大眼睛,跪爬几步上前:“你疯了,他已经死了,回不来了,你做的这些他全都不会知道,你只会变成一个疯子,一个疯子!”   林顾冷眼看过去,轻笑一声:“疯子……就疯子吧。”   小钟看了他一眼,托起陈绫往回走,林顾还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嘴里一直喃喃着‘疯子’两个字。   苏戈在暗中,慢慢消化着方才听到的一切,心里却有些酸楚。   他几乎可以想象,这些年林顾究竟是怎么过来的,以林顾偏执敏感的性格,加之自己的‘死’带给他的打击,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绝非常人可以办到。   踩着血肉,走到如今。   苏戈心疼他。   想到这儿,苏戈轻轻叹了口气,却听见林顾厉声道:“谁在那!”   三十五   “谁在那!”   苏戈一惊,察觉到林顾的掌风已至,赶紧一个左跳躲过,然后借着夜色掩护,转身就往大门处跑去。   因为林顾的原因,他反而不太敢用轻功,林顾对他太过熟悉了,整个江湖又只有自己会用这种诡谲的轻身功夫,只怕自己一用,林顾立马就能知道自己的身份。   林顾面色阴沉,追在后面,心中大怒。   他今晚与陈绫说的话,最好是没有任何一个人听到,但是偏偏百密一疏,居然没察觉到有人在这里。   眼色中浮现杀意,林顾反掌一记打出,只见前面的人倏忽一闪,往旁边一避,人也停了下来。   林顾也停下来,二人相视而站。   “你是什么人!”   苏戈心中叫苦不迭,深吸一口气,他面上带上些许笑容,道:“林……林家主,我只是无心之过,在那里准备偷壶小酒,没想到听到些不该听的,不过江湖规矩我懂,一定不会出去乱说。”   林顾阴沉的眯着眼,沉默一会儿,突然抬手。   苏戈只觉得一阵刚猛的掌风扑面而来,他抬手抽|出身后的长剑,堪堪一挡,劲风擦着脸,扬起鬓边发丝,裹着长剑的黑布也碎裂了些许,可见发掌之人内劲强厚。   短短五年,林顾竟然已有如此功力,苏戈心里有些高兴,但是此时明显不是高兴地时候,毕竟林顾不知道站在他面前的就是自己,所以出手狠厉,招招制敌。   苏戈不敢大意,但是也不愿与林顾动手,只好闪转腾挪,化掉林顾的掌风。但是林顾对他的招式太过熟悉,他又不好在林顾面前铺气场,所以躲得很是狼狈,很多次差点就被一掌拍个半死。   但是林顾明显不想与他周旋,尽管苏戈不愿对他出手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但是在林顾看来,只有死人才不会透露秘密,所以招式越发狠厉起来。   苏戈被林顾逼到角落,进退维谷,实在没办法,只好震掉长剑上的黑布,长剑在空中一转,苏戈抽|出剑身,锐意的剑气顿时没了遮挡,锋刃出鞘,剑气漫天。   林顾被这剑气逼得一顿,苏戈抓|住机会,立剑身前,然后一个轻跳,顿时剑气击出,林顾避无可避,被剑气击中,但怪的是这剑势却并没有给他造成伤害,而是将他的身形定住,不得动弹。   正是纯阳技能[七星拱瑞]。   使目标定身45秒,苏戈趁此机会一个[梯云纵]跃上墙头,疾跑而退。   林顾心中大动,现在他身形被制,这么好的机会,这人居然掉头而去,没有趁机杀死自己,实在不合常理。   不一会儿,林顾只觉得牵制自己身体的力消失了,他动了动手指,看着那人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另外一边,小钟将陈绫送回房间,又安排人看管好之后,就一直等在林顾门前,可是怎么等也等不来人,正当他要去寻林顾时,就看见林顾沿着楼梯上来了,只是他面色不愉,不知在想什么。   推开门进入,小钟安静的跟在他身后,为他倒好茶递到面前。   林顾并没有接,他暗自思索了一会儿,道:“先前让你们查的那个白发人可有眉目了?”   “这……”小钟犹豫一下,道:“主人,那个白发人就好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并且善于掩盖行踪,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们的人无法跟住他,也没线索查探他以前的事,是属下失职。”   林顾眉头却越皱越深,半晌,又张口道:“千尺洞那里的人手呢,有进展么?”   “没有,我们最深下到百尺,却难以更进一步,洞底不详。”   “百尺?”林顾低声重复一声,脚下踱了几步,锁紧眉头不知想什么。   小钟小心道:“主人,您……还在查探苏少爷的事么?”   林顾神色一动,眼中闪过几丝怒意,侧头瞥了小钟一眼,吓得小钟立马跪倒在地,不敢说话。   烦闷的摆摆手,林顾将小钟打发出去,独自走到窗前。   他想到了方才的那个人,他的招式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对自己似乎也没有多大的敌意,好像真的是无意间听到了密辛……   还有就是,他的剑。   那把剑实在不是凡品,仅凭着那森然的剑意,就会将寻常人逼退,可见剑锋之锐利,当属天下少见。   用着这样的剑,却是一个普通的江湖客,怎么想都不太对劲。   林顾的手无意识的抓着腰上的一个剑穗。   那剑穗看上去有些年代了,流苏都有些毛了,但是丝毫不妨碍林顾对这剑穗的钟爱,毕竟,这是苏戈留给他唯一的东西。   他眼眸渐深,突然喃喃道:“你还活这么……”   第二日天刚亮,段家就派人来了客栈,段珏客客气气的对着林顾抱拳欠身道:“不知道林家主早至,段家招待不周,现特派小子前来迎接,段家已经准备好了院落,供林家主休息。”   林顾笑笑,道:“客气客气,既然主人家已经安排好,那我们也恭敬不如从命,有劳了。”   “林家主客气了。”段珏说完,又转向流风谷众人,温言道:“流风谷众贵客大驾,也请随段某一起移至段家府邸,好让我们一尽地主之宜。”   流风谷中领头的男弟子还礼道:“有劳了。”   三拨人马遂从客栈出发,往段家大宅走去。   徐溟和苏仇在隔壁客栈的二楼看着众人走远,苏仇道:“师父,我们跟上去么?”   徐溟好笑的回头看他,道:“段家给他们准备了落脚处,可没给你准备,你跟上去,不被人家打出来。”   吐吐舌头,苏仇没在说话。   徐溟道:“我们暂且在这里落脚,这次武林大会来的人不少,除了定下今后五年的主事人,我看,众多人都是为了残卷而来,目前落星潭,林家密室,锦绣楼的残卷都以被人取出,只剩下千尺洞和逍遥脉的,怕是有人坐不住了。”   苏仇睁着大眼看着自家师父,点点头。   徐溟眉头微皱,转眼又恢复成正常模样,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此时段家大宅熙熙攘攘,众多在武林中排的上号的门派大家已经到的差不多,互相关系要好的就聚在一起说话,关系不好的则是互相看不顺眼,要不是门内长辈压着,怕是已经大打出手。   陈家众人和流风谷的到来像是在湖面上投入一个石子,激起阵阵波澜。   先是周家那边的人面色紧张的看过来,再是其他江湖众人纷纷开始窃窃私语,聊得无非就是五年之内夺得家主之位的林顾的事迹。   倒是主家段家的家主段森笑意冉冉的迎了上来,身后跟着的是掌事段平与长子段珧。   “林家主到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林顾赶紧欠身回礼道:“段老爷子还是不要折煞小子了。”   “哈哈哈,没有什么折煞不折煞的。”段森摆摆手,笑道:“还记得当年段平前去陈家,有幸见到你,回来后很是称赞,我早就料到你前途无限,如今果然应了,真是年少有为,长江后浪催前浪啊,我们这些,不服老都不行。”   林顾连道不敢,被段家众人迎进去。   只见大厅内早已坐满了人,段森在首,左面下来便是冯家二爷冯卿,再下来是凌天寺的住持无忧大师,身后坐着的都是无字辈的高僧以及念字辈的几位佼佼者。   周家的人坐在凌天寺的下手,倒是为首的青年引人注目。   周桓。   他年纪不大,却早早的继承了周家的家主之位,这些年将周家发展的如火如荼,声望极盛。   他摇着折扇,冲着林顾微微点头,算是见礼。   林顾也点点头,坐到了段家主人位的右手边首座,流风谷众人紧随其后,坐在陈家诸人下手。   其余便是其他门派掌门人,不说。   这武林中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们聚在一起,可谓是难见的盛会,大家寒暄几句,只听到段森道:   “今日我段家有此殊荣,将诸位聚会一堂,商议今后武林中的大事,实在是蓬荜生辉,寒舍简陋,希望不要扫了大家的兴致。”说完,他微微一顿,复道:“大会粗定于三日之后,到时候我们共商大事,还请诸位多多出力,维持好武林秩序,也不放过一个危害江湖的歹人!”   “段家庄言重,我等定当共合大事,还武林一个清净。”   苍山派掌门率先说话,其他人也紧接着出言附和,也算是一派和气。   周桓脸上带着笑意,跟着附和,但是眼睛却一直落在不远处的林顾身上,笑意越发加深。   林顾当然感受到他不善的目光,横眼看去,周桓又是笑着点了点头,林顾面无表情的与他对视一眼,移开了目光。   晚些时候,众人纷纷回到自己的落脚处。   小钟去帮林顾打热水,林顾闭眼深思了一会儿,打开门正要往旁边走去,却听见下人跑过来道:“家主,有一位苏姑娘求见,她说自己是流风谷的人。”   林顾一愣,点头道:“让她进来。”   不一会儿,下人就带着苏秀来到了林顾面前。   苏秀冲着林顾抱拳道:“林家主,冒昧来访,打扰了。”   林顾细细的打量了一遍面前的女子,道:“无妨,不知苏姑娘所为何事?”   苏秀表情有些局促,她抿了抿嘴,似乎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林顾挥了挥手,让下人离开,转身给苏秀倒了杯茶,开口道:“你是为了苏戈的事情来的吧。”   忽然听到苏戈的名字,苏秀神经一动,她看向林顾的背影,道:“林家主,他……”   “不错,他跟我提过你。”林顾转身,将手中的茶杯递出,等苏秀接过茶杯后才继续道:“那时候他落水了,顺着河漂到了下游,我当时正在附近,救了他,我们便结拜了兄弟。”   苏秀的手指紧紧地扣着茶杯,喉头动了一下。   “他跟我说过许多事,大多是苏家村的,也包括你。”   林顾眼睛扫过心神大动的苏秀,眼神一暗,接着道:“说你是他最疼的妹妹,不知道如何了。”   苏秀错愕的抬头看着林顾,嘴张了张,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林顾只当自己没看见,他侧过身,继续道:“当时我们很狼狈,更谈不上报仇寻亲的事,后来到了陈家……但是后来你知道了,他掉下了千尺洞。”   苏秀眼眶慢慢变红,低声道:“为什么呢?他……他绝不是滥杀之人,林家主,这其中有什么隐情么?”   “有!”林顾转身看着苏秀:“但是你不必知道,苏姑娘,你是他的妹妹,我是他的大哥,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一天,没有人敢为难你,至于苏戈的仇,你也不必担心,我会帮他如愿。”   “不,林家主,我只想知道他究竟……”   “苏姑娘。”林顾突然打断她,他的眼神阴沉,让苏秀不自觉的退后一步。   “曾经的三年,苏戈是苏家村的人,是你的亲人,但是后来,他是我的,是我的人,他的一切都是我的,你没有权利知道他所有的事情,你只需要相信他,将他当成你回忆里最好的哥哥,就够了。”   苏秀又退后一步,她皱眉,垂着头,水杯里氤氲的热气熏着眼睛,让她的视线有些模糊。   但是林顾的强硬又让她无措,她脑子里模模糊糊的觉得事情应该不是这么简单,她想要知道的也不仅仅是这样一个答案,可是面对这样的林顾,苏秀无法更进一步,她垂下头,半晌,低声道:“打扰了。”   林顾点点头,目送她出去。   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小钟默默地站在门口,将房门闭上,林顾眯了眯眼,只觉得一束光消失在自己眼前。   天色渐晚。   他独自站在房间中,又想到了苏戈,想到了他们曾经一起流浪的日子。   苏戈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眼前,伸手就可以抓|住,但是林顾明白,那只是镜中花水中月,明明就在眼前,却隔着天堑。   他曾经感念过上天,觉得尽管失去了一切,好歹还有一个苏戈,但是现在,他却觉得,如果一开始就注定要失去,还不如从来没有见过,为什么给他一年的时间贪欢,却要用一生的年岁怀念。   林顾捏着手中的杯子,眼中晦暗不明,心里却是仿佛霜冻千年的风雪,寒意漫天。   三十六   周桓站在院子里,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手中折扇慢摇,看上去惬意无比。   一个下人匆匆跑过来,道:“家主,那个人要见你。”   周桓斜眼瞄了一眼,笑容不减,道:“让他来。”   不一会儿,一个寻常武夫打扮的壮年男子进了门,他身材高大魁梧,走路也是虎虎生风,只是仔细看看,却发现他似乎没有左耳,看上去是被人削去的,只留下一个深深地疤痕。   他背上背着一把大刀,上前抱拳道:“周家主。”   周桓笑眯眯的转身打量他几眼,道:“孟寨……哦不,孟兄弟,多年不见。”   此人正是昔日九子寨大寨主孟城。   自从落星潭开启之后,九子寨的日子过得便不似以前那样如意,但也能勉强过活。唯一的隐患就是那躲在陈家的苏戈,但是很快,陈家就抛来了橄榄枝,说是可以与九子寨做笔买卖,活捉了苏戈。   九子寨当然欢喜,孟城立马派了五寨主张鬲前去隆兴,但是事情并没有想的那样顺利,张鬲居然被那小子杀了,仅仅一个少年,就能从众人之中杀死身怀武功的张鬲,实力不容小觑,好在陈家传来消息,已经抓|住了苏戈,孟城心想,死了一个张鬲,除掉一个心腹大患,这买卖不亏。   后来又听说苏戈落下千尺洞,孟城更是心怀大慰,只觉从此后可高枕无忧。   只可惜舒服日子没过几年,自一年前开始,九子寨众人一个接一个的开始被人杀害,先是老七赵洪,接着是老六张英,后来老八,老九相继毙命,死状相似,皆是一剑破体而亡。   九子寨人心惶惶,剩下的四个寨主商量之后,请来了凌天寺的住持无忧大师见证,然后宣布金盆洗手,遣散寨中兄弟,从此不涉江湖。   本以为这就可以告诉暗中那人,九子寨与往日一笔勾销,可是事实却并不是这样。   先是二寨主赵让返乡路上被人杀害,而且手法与之前不同,是被人倒吊在树上放血,血流干了,人也就死了。   消息传来,其余三人大骇,孟城当即转移路线,不再回家,而是前去万家避祸,三寨主傅伤则是去信凌天寺,竟是要出家了,四寨主何帆没人庇护,只好一路躲躲藏藏,胆颤心惊的往段家跑,指望着武林大会可以纠集群雄,找到到底是谁在杀人。   只是,傅伤还没到凌天寺,就被人杀了,剑气透体,一击毙命。   何帆又死于两天前。   孟城寒着脸,他九子寨昔日的九个兄弟,如今竟只剩下他一个,他们曾经看不起周家,现在却要反过来求救,真是风水轮流转。   想到这,孟城突然单膝跪地,道:“请周家主救孟某一命。”   周桓笑意更深,坦坦然受了这一拜,道:“孟兄弟放心,三日后便是武林大会,届时群雄聚集,相信大家可以给你们兄弟讨回公道。”   说完,他又笑了笑:“至于这三日,你便乔装留在我这院子吧,不会有人与你为难的。”   孟城垂头道:“多谢周家主了。”   周桓扬眉笑道:“既是万老爷子拜托了,周某尽力便是,只是周家不比三大家族,还望孟兄弟不要见怪。”   此话诛心,孟城将头垂得更深,抱拳道:“昔日是我们眼皮子浅,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家主,今日之后,孟某当为家主马前卒,上刀山下油锅,决不推辞!”   “哈哈哈,那周某就记住孟兄弟的话了。”   第二天,段家众人都喜气洋洋,面带笑意,说是小姐和姑爷马上就到了。   林顾坐在院子里喝茶,听着外面嘈杂的声音,道:“冯殊和段璎来了?”   “是的,主人。”小钟站在一旁道:“冯家主母突然发现有了身孕,所以耽搁了些时日,今日才到。”   “段璎……”林顾念叨一声,起身道:“小钟,今日|你就别出去了,在院子里看好主母。”   “是。”   交代完,林顾便带着几个陈家下人出去了。   另一边,苏戈再次改头换面,头上戴了个竹斗笠,跟着一群江湖散客混在段家外院,混吃混喝。   不一会儿,众人都熙攘起来,苏戈跟着人群跑到门口。   只见一辆精美的马车停在门口,段家家主段森和管事段平站在大门口,段家一众小辈也都出来了,阵仗不可谓不大。   冯殊从马上跳下来,回头掀开帘子,伸手去牵段璎,苏戈一愣,呆呆的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段璎,五年不见,段璎少了些少女的活泼,却多了些女人的风韵,看上去更美了些。   段家众人马上围了上去,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段森作为父亲,更是拉着段璎好好询问了许多,冯殊作为姑爷,也被众人道贺,一群人簇拥着进了大厅。   苏戈站在人群外围,垫着脚往里看,正好看见从回廊走过来的林顾,顿时移不开目光。   林顾看上去气色还好,但是眼下却有些隐隐的发青,难道昨晚没睡好?   这样想着,苏戈往前凑了凑,正好冯家发红包的下人看见了,往他手里塞了个红包,把苏戈搞得哭笑不得,赶紧说了几句吉祥话,退到一边。   冯殊和段璎的到来,意味着武林中各家主,各掌门都已到齐,武林大会就在眼前。   众人在前院寒暄,小钟坐在院子的台阶上,支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突然听见说身后的房门一响,他立刻欺身,皱眉转身看去,正好对上陈绫似笑非笑的眼睛。   小钟一愣,道:“还请主母回房休息。”   陈绫只是直直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小钟有些烦闷,又道:“主母不要让我为难。”   “为难?”陈绫突然笑起来,开口道:“做杀父仇人的走狗不让你为难么?”   小钟眼神一变,面色沉了下来,道:“主母,请你回去!”   “陈钟,你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笨蛋,林顾杀了你的父母,你还像一条|狗一样替他卖命,真是太好笑了,哈哈哈!”   “主母!”   “陈钟!”陈绫突然开口打断他的话:“你不相信?你是不是一直以为你的父母是陈行杀的?”   小钟突然闭了口,阴沉的看着面前的女人。   陈绫转了转眼睛,看了一眼四周,道:“五年前,你的父亲,陈家的管家,因为撞破了陈家家主与其女儿陈绮的丑事,被陈家大少爷杀人灭口,而你因为林顾的掩藏,得以逃过一劫,是不是?”   小钟没有说话。   “但我要告诉你,这一切都是林顾做出来的假象,他杀了你的父母,又嫁祸给陈行,还利用你,为他卖命,这才是真相!”   闻言,小钟退后一步,眼睛眯了起来。   陈绫继续道:“你还不相信?你以为你父亲在陈家勤勤恳恳的做了这么多年管家,对陈家家宅里的腌臜事知道多少?他犯得着因为这一件事就选择背叛老东家么?”   “还有,就算你父亲真的撞破了陈宏正和陈绮的事,他为什么不跑?带着你的母亲和你,立刻离开陈家,为什么偏偏选择去帮助一个在陈家呆了不到一年的人,选择背叛主子,他疯了么?”   小钟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上前几步捏住了陈绫的喉咙,将她推进了屋子。   房门在身后关上,陈绫被推到在地上,笑的咳嗽起来,小钟面容几变,几乎要对这个女人下杀手。   “陈钟!我来告诉你真相!”陈绫突然直视小钟的眼睛:   “当日,苏戈被陈宏正抓|住,林顾知道了,他先是给陈绮下了慢性□□,然后控制了你,你以为是陈行抓了你,但其实从始至终都是林顾,他用你威胁陈管家和陈婆,一方面让陈管家从密室中救出苏戈,另一方面让陈婆在陈绮的药中继续下毒。”   “他忌惮陈信,于是利用我和我弟弟,除掉陈信,引得陈宏正气血大震,苏戈被救出之后,他就杀掉了你父亲和母亲,又用苦肉计骗过陈宏正和陈行,然后将你放了,告诉你所谓你父母的死因,利用你为他卖命!”   陈绫眼神有些涣散,口齿却很清晰:“这就是林顾,他的心里除了苏戈,从来没有别人,这世间上的人,在他眼中,除了可以被利用的,就是随时可以除掉的!”   “骗人……”小钟喉头一哽,退后几步:“你骗人!”   这话将陈绫的神思拉回来,她凄厉一笑:“骗?呵,我弟弟与你父母死于同一天,信不信由你。”   小钟突然脚下一软,坐倒在地上。   陈绫挣扎着站起身,有些怜悯的看着小钟:“我已经快死了,只是他一句话的事,只是,陈钟,我看你可怜。”   小钟张了张嘴,眼泪却猝不及防的掉下来。   “当年他只有十六岁,就已经心思缜密,杀人如麻,短短五年,他怎么坐上今天的位置,你比我更清楚,他已经是个疯子了,你,我,迟早都会死,我们都曾经伤害过苏戈,他不会放过我们的。”   小钟眼睛里已经没了焦距,只是呆呆的听着陈绫在耳边不停地说着话,他有些迟钝的脑子里突然多了这么多信息,让他有些难以接受,也接受不了。   主人救了他,从阎|王爷手里将自己拉回来,怎么突然成了造成一切的刽子手?   利用?棋子?杀父杀母之仇?   小钟喉头一动,突然吐出一口血来。   陈绫有些可怜的看着他,上前蹲下,道:“你还不相信,今晚,你就好好听听,听听到底什么是真相!”   林顾晚间时候才回来,作为家主,他要与各大掌事人谈论关于武林大会的诸项事宜,所以面色看上去有些疲惫。   小钟面色有些和平常不同,但是林顾并没有分神去留意他,接过小钟递过来的茶杯,一饮而下,林顾坐在椅子上按着脑袋。   小钟突然道:“主人……主母说有些事,要找你。”   不耐的睁开眼,林顾起身往隔壁房间走去。   小钟站在他身后,舔|了舔干巴巴的唇,眼神越来越深。   陈绫正坐在椅子上,手上拿着一个年岁不短的玉佩,摩挲来摩挲去,不知在想什么。   林顾开门的声音惊动了她,陈绫看过去,嘴角突然泛出笑意,道:“我以为你不会来。”   “有什么事?”   “林顾。”陈绫起身,将玉佩挂到脖子上,上前走到林顾对面:“后天便是武林大会,你大可借此扬名,家主之位也已经坐实了,所有,曾经得罪过你|的|人,都要向你称臣……”   “你有什么事!我不想听废话。”林顾的神色间有些不耐烦。   陈绫被打断,悠悠的叹了口气,道:“好,我知道,你一直看不起我,是,我为了可以活下来,可以勾引同父异母的哥哥,可以牺牲仅有的弟弟,甚至嫁给自己的仇人,我这种人,实在是可悲。”   林顾眸色愈深,阴沉的看着她。   “所以,你看,我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现在,我很清醒,我求求你,真的,你杀了我吧,我不想活了,我活够了,还不如去死,你放了我,让我死,好不好?”   林顾没有说话,冷笑一声,转身准备走。   陈绫却突然上前抓|住他,大声道:“林顾,我只是一颗没用的棋子,你为什么不杀我,你杀了我,然后像当年杀了其他人那样嫁祸给别人,这不是你拿手的事情么?多简单,是不是?”   “放手。”   “怎么?我说的不对么?那时候的你才是有魄力呢,一天之内,杀了四个人,你知道么?我甚至想过,若是你真心娶我,做你的妻子也挺好的,我喜欢你这种人,杀伐果断,心狠手辣,可是你看不上我,我试了整整五年,我现在明白了,太明白了,所以求你给我个痛快,好不好?”   陈绫眼睛大睁,已经有些疯魔:“就像杀那些人一样,杀了我,杀了我!!”   林顾突然转身掐住陈绫的脖子将她一把定在墙上,陈绫说不出来话,但是眼中却有解脱,她垂下手,等着林顾锁紧手指,但是没有。   将陈绫掼在地上,林顾冷笑:“我说过,慢慢来。”   说完,他打开门离开。   陈绫趴在地上,痛苦的咳了几声,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脚,她神经质的笑着抬起头,仿佛在说:你看,他确实杀了你的父母。   小钟脸色苍白的立在那,久久没动。   三十七   段家给江湖散客安排在一个大院子里,院中有几间屋子,里面是通铺,可以容下二十多个人。   都是些江湖大汉,晚上睡觉的情形可想而知,鼾声此起彼伏,苏戈睡不着,溜达出来在院子里闲逛。   想了想,转身往院子深处走去。   他挂着扶摇,轻轻一跃,跳上了树枝,等着脚下的段家家仆走了之后,又跳下来,接着往里走。   段家的园子修造的很是齐整,苏戈借着系统地图,一路沿着没人的地方走,突然察觉一个人影一闪而过,像是流风谷的弟子。   苏戈一怔,从怀里拿出一块黑布蒙住脸面,跟在他后面。   等到了月光亮一些的地方,苏戈定睛一看,果然是流风谷的那个男弟子,焦点列表上也出现那人的名字,徐达风。   跟着他一路避过段家巡查,那孩子走得很快,有些急,从段家外墙一跃而出,然后用上轻功,往城郊跑去。   一路赘在他身后,苏戈庆幸有焦点列表,不至于跟丢,但是又不敢跟得太紧,一直保持着三十尺多的距离。   徐达风跑到城郊的一个小溪边,岸边有个亭子,亭子里站着两个人。   苏戈也停下来,远远地借着月色看过去,那两个不是别人,正是徐溟和徐沧。   只见徐达风上前抱拳道:“谷主,大师兄。”   苏戈一愣,反应过来,原来徐沧已经继承了流风谷谷主之位。   徐沧轻轻地摆了摆手,道:“怎么了?这么急。”   “谷主,今日,众人从大厅回来之后,我正要休息,突然一个段家的下人偷偷摸|摸的跑到住处,将一封信递给我,我看了之后,不敢自己定夺,只好放出信号,请谷主一观。”   说完,徐达风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到徐沧身前。   徐沧拿过信,并没有先看,而是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徐溟,将信递了过去,徐溟也没有推脱,接过来打开看起来。   苏戈想,看来消失的这五年,并没有影响徐溟在流风谷中的位置,不过也是,以徐沧对徐溟的信任,徐溟的位置是绝对没有人可以撼动的。   徐溟看完信,眉头已经皱了起来,他和徐沧对视一眼,徐沧便道:“小风,你先回去,至于这件事,先模棱两可的应付住就好,不要让矛头转向我们就行。”   徐达风点点头,抱拳回礼之后,转身离开了。   苏戈看着那徐达风离开,还没有动作,就听见不远处徐溟的声音抬高了些,道:“苏戈,是你么?”   闻言,苏戈也不再藏了,从树上跳下来,走到亭子里,笑道:“徐大哥,徐二哥。”   徐沧有些不可置信的打量了一番苏戈,惊道:“竟然真的还活着!”   “确实是我。”   徐溟脸上也有了些笑意,三人都想到了当年在苏家村的事,徐沧感叹道:“当年你还能被师兄抱在怀里,现在堪堪已经是一个七尺男儿,岁月不饶人。”   听到徐沧的话,苏戈怪不好意思的,他总不能说加上穿越之前,其实我现在已经三十好几了,于是笑笑道:“徐大哥怎么知道我藏在一边的。”   徐溟笑意加深,道:“我只是随便喊喊,谁知道你真的在。”   苏戈喉间一哽,愣是说不出话来。   徐沧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等三人寒暄完,徐溟将手里的信递到苏戈面前,道:“你来看看。”   “我?”   看徐溟点头,苏戈接过信,表情慢慢凝重起来,等他看完,脸色已经黑到底,眼神也有些危险。   “竟是一个陷阱!”   徐溟也严肃了面孔,道:“我和仇儿隐匿行踪,他们找不到落星潭的东西,锦绣楼已经在江湖中失踪已久,至于千尺洞又迟迟没有进展,思来想去,能下手的,只有林家主了。”   苏戈寒着一张脸,眼中已有决绝之色。   徐溟观察了他一会儿,突然道:“苏戈,其实这样也未尝不好,林顾的心思太深,五年前的事到底是不是他故意为之,谁也不知道,你现在不愿在他面前现身,其实就是不相信他,不是么?正好可以趁着这次的机会,探探他的虚实。”   徐溟的话传进苏戈的耳朵,让他有些烦躁,他皱眉摇头:“不,不是这样的。”   “哦?”   苏戈叹口气:“徐大哥,我跟林顾的事一时半刻确实不能跟你交代清楚,但是当年的事跟他没有半分关系,我可以确定。”说到这儿,他侧头看向水面:“至于我为什么不在他面前现身,这……不是不信他,而是……”   见苏戈说不出来,徐溟也不催他,整个亭子里只有三人的呼吸声。、   半晌,苏戈才叹道:“林顾,他是一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这次武林大会如果真的是一个针对他的陷阱,那他的路只有一条。”   “但我不可能看着他走上绝路。”   “所以呢?你觉得现在你把这件事告诉他,他可以全身而退么?”徐溟声音漠然:“现在段家说不定已经布下网,而林顾,早就落在网中央了,你去了,不过是跟着他一起被网住。”   苏戈心中早已打定了主意,他道:“就算这样,我也不可能看着他去送死。”   “徐大哥,徐二哥,谢谢你们把这个消息告诉我,我又欠你们一个人情,等以后一并偿还。”说完,他就要离开。   徐溟却突然开口道:“苏戈,我还有一句话要问你。”   苏戈转身看着他。   徐溟道:“千尺洞里的东西……”   “在我手上。”   苏戈坦白道:“徐大哥你这么聪明,肯定早就猜到了,我也不想骗你们,《无争功法》的剑法残卷,确实在我手上。”   徐溟和徐沧也没有很震惊,其实从知道苏戈还活着之后,他们就已经确定了,千尺洞中的东西一定在苏戈手上,但是听到苏戈全然信任的一番话,徐溟面色一柔,又道:“剑法?”   “正是。”苏戈答道:“只是与我家传剑法有冲突,我并未修习。”   徐溟点点头,道:“那你此番前去,确实是至生死于不顾了,他们本来想要的只有林家主手上的那一份,若你出现,他们要觊觎的,就又多了一份。”   苏戈笑了笑,道:“那就让他们来拿吧。”   说完,他转身一个口哨,从不远处突然跑出一匹白马,马蹄子似有流光飞出,速度极快。   苏戈一跃上马,道:“我先走一步,欠二位哥哥的,今后再还吧。”   看着苏戈离开,徐沧扭头看向徐溟。   徐溟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苏戈抓着缰绳,纵马往段家跑去,初春的夜风吹起了鬓边的头发,打在脸上,有些微凉。   他想着那信上的内容,想着徐溟的话。   在江湖人眼中,林顾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阴谋家,他心思深沉,城府极深,短短五年就能夺位,陈家人接连横死也绝不是巧合,所以他很危险,没有人愿意相信他。   但是苏戈相信,他看着林顾一步一个脚印走到现在,从一个一无所有的乞丐,到现在的家主之位,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林顾一路走来有多难。诚然,他的确杀了很多人,但是,放眼整个江湖,没有人是清清白白的走到现在。   若说一开始,苏戈对这个江湖还抱着一丝期待,但是从千尺洞出来之后,便只剩下漠然。   他相信林顾,相信自己的心。   正是因为相信,才不能贸贸然出现。   苏戈,一个武林中人尽皆知的恶人,恩将仇报,杀死陈家少爷,毒死陈家小姐,更是嫁祸流风谷,引起陈家和流风谷的不和,死有余辜。   所有人都这样认为,容不得解释的机会。   更何况,他还要报血仇。   九子寨的人已经在江湖放言金盆洗手,与往日一刀两断,所有的愁怨都成为过去,更有凌天寺的住持作证。   这种情况下,苏戈的坚持便又成了把柄和罪证。   他不在意,他本就是这个江湖上的人,他有自己的原则,但是他不能再拖着林顾跟他一起。   林顾吃了多少苦走到现在,不能再拖着他,若林顾再跟苏戈扯上关系,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所有的一切也都会顷刻之间化为泡影。   不能让这种事情出现,所以他就不能出现。   可是现在,苏戈的眼睛一动,月色之下神情凛然。   若林顾的前路是悬崖,最起码,自己可以拉他一把,或者。   共赴深渊。   第二天一早,段家的下人跑来传话,说让林家主到主厅议事。   林顾抿了一口小钟端上来的茶杯,点头应了一声,小钟又递上一条布巾,林顾擦了擦手,将茶杯中的茶一饮而尽,起身往院子外走去。   小钟看了一眼茶杯,安静的跟在他身后。   到了大厅之后才发现,各大掌门主事已经到了,林顾一路抱拳,走到座位坐下,就听见段家家主段森说话了。   无非是明日武林大会的各项议程,一项一项的确认了一遍,林顾听得有些烦躁,打量起手里的茶杯。   却听见周家家主周桓突然道:“段老爷子,今天趁着大家都在,周某还有一件事要提。”   说到这,他身后一直站着的大汉走了出来,抱拳道:“某乃是孟城,昔日九子寨大寨主,今日贸然前来,想请各位武林泰斗为孟某做主。”   众人神色不一。   苏秀睁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着站在中间的男人,她握紧手中的剑,立刻就要冲上前,却被徐达风和何鸾拉住。   林顾挑起眉头,倒是起了兴致。   段森作为主办者,率先开口询问起来。   孟城单膝跪地,恸道:“我知道各位对我们九子寨是看不起的,但是,我们于一年之前已经金盆洗手,不再过问武林中事,无忧大师也可为我们作证,但是现在,有人追着我们不放,我们九个兄弟,情同手足,如今却只剩我一人,孟某虽然死不足惜,但是武林规矩难道就这样行若无物不成么!”   说到这儿,他将头磕在地上,沉声道:“恳|请诸位为孟某做主,从今之后,孟某退出江湖,再也不涉纷争!”   闻言,段森将目光看向一旁的凌天寺住持,无忧点了点头,其他众人也没怎么说话,都看向段森。   苏秀目眦尽裂,眼中已经有了泪水,突然开口道:“恶贼!你以为你手上的鲜血|洗的干净么!”   此话一出,众人皆看过来,苏秀被何鸾死死拉住,不得上前。   段森蹙眉思量一番,正要说话,却听见林顾开了口。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难道一句退出江湖,就可以把自己手上的人命债还干净了?”   话毕,孟城陡然抬头看着他,苏秀也红着眼看过去,其他众人的目光也聚集在林顾身上。   林顾冷笑一声:“说得好听,金盆洗手,孟寨主,你不妨低头看看,你那把九环刀上的血,洗不洗的干净!”   “林家主!”孟城惊惧道:“江湖规矩就是如此,我既已昭告武林,那就不再是江湖人,以往愁怨一笔勾销,难道林家主是在质疑多年的规矩么!”   林顾收了讽笑,慢慢起身,开口道:“好一个江湖规矩,那我还记得,江湖规矩,不可涉及普通人,但是,孟城,你们当年是怎么做的?”他走到孟城身后,继续道:“苏家村,整整一个村子的人,他们是江湖人么?而你们当初杀人的时候估计到所谓江湖规矩了么?”   苏秀再也忍不住,当即痛哭出声。   孟城身形有些颤抖,还想狡辩,林顾侧头看着他:“只因为他们挡了你的财路,你就屠了他们的村子,男女老少,甚至连孕者和孩子都不放过,你那时候想到江湖规矩了么?杀死他们还不够,为了消灭证据,一把火烧了,干干净净,那时候,你想到江湖规矩了么?”   “呵,真是好笑,现在自己快死了,反而用这可笑的规矩来保命,合着,你的命是命,苏家村上上下下一百多口人就不是命了!”   苏秀突然挣开何鸾的手,抽|出剑对准孟城,流着泪道:“我就是苏家村侥幸活下来的人,孟城,当日|你做的桩桩件件全部印在我的脑子里,我苏秀曾经发过誓,终有一日,要取你狗命,今日,我当这武林前辈的面,就要杀你,以蔚我苏家村众乡亲的魂灵!”   “秀秀!”徐达风起身拉住她。   孟城跪在地上,犹在害怕发抖,冷汗也流了出来,扭头看向周桓。   众人也纷纷交头接耳,就是拿不出个法子。   林顾冷笑一声,回去坐下。   周桓皱眉,突然道:“不如这样,我们暂且将他关押,明日武林大会,江湖众人都在,若是大家一致认为孟城该死,那就杀了他,若是……我们再想别的法子,苏姑娘,你觉得呢?”   苏秀红着眼瞪着周桓,徐达风死死拉着她,不让她说话。   凌天寺的无忧大师开口道:“阿弥陀佛,不如就按周施主的意思来吧。”   段森立马也道:“那就这么办,先把孟城关押,明日再说!”   三十八   孟城被人压下,眼睛一直死死地盯着周桓,似要将他扒皮拆骨一般,周桓用扇子掩了面,并不看他。   回到住处,欧阳灵州道:“表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明日不是……为何要掺和进一个孟城?”   “掺和?”周桓笑道:“就是要掺和,越掺和越乱,我们才有可乘之机啊。”   “表哥的意思是……”   “灵儿,你还有待磨练!”周桓用扇子轻轻拍了一下欧阳灵州的头,笑着进入内间。   苏秀被徐达风和何鸾拉着回到住处,徐达风皱眉道:“秀秀,你太急了……”   “他就站在我面前,我怎么能不急!”苏秀眼眶还红着,声音悲伤,难能自抑:“我苏家村上上下下,老老少少,都死在他们手上,我怎么能不急!若不是他们,我们又怎会落得家不能回,亲不能待的地步!”   “六年来,我无时无刻不想着报仇,我爹,我娘,我哥哥,全都死在他们刀下,他们有什么错!他们只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农民啊,为什么要遭此大祸,我们只是想好好生活!没有人愿意卷入什么江湖恩怨,凭什么!凭什么……”   何鸾心疼的抱住她安慰,徐达风张了张口,终究还是没说话。   这时,守在外面的一个小弟子跑进来:“四师兄,何师姐,冯家主母来了,说是要找苏师姐。”   “冯家主母?”徐达风皱眉问道。   “正是!”   他看了看还在哭泣的苏秀,道:“快请进来。”   不一会儿,小弟子就带着段璎走了进来。   段璎自嫁给冯殊之后,就成了冯家的现任主母,虽然上头还有老主母,但是不妨碍她处事,此番又是来段家,她作为段家最受宠的小姐,更是所有人恭敬,看上去神色很是精神。   徐达风等流风谷弟子都向她见礼,段璎笑着受了,道:“徐少侠,我有些事想找苏姑娘说说,你们……”   徐达风点头,领着一众弟子离开。   苏秀起身回了个礼,道:“不知冯主母找我何事?”   段璎细细的看了看她,轻轻地叹口气,上前道:“我曾经与苏戈相识,知道些你们村子的事,今日听到你的话,所以想过来看看你。”   闻言,苏秀一怔,道:“苏……苏戈?”   段璎点点头:“算是一场相识,如今只剩唏嘘。”   苏秀眼眶又是一红,垂下头,道:“我一直都不知道他当时还活着,只以为他跟我哥哥一样,都走了,直到陈家发出江湖令,我才知道他还活着,却……”说到这,苏秀看向段璎:“冯主母,你能告诉我,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么?他绝不会平白无故的害人性命的!”   段璎观察苏秀的眼睛,见苏秀情真意切,不像作伪,这才轻叹口气,道:“说是相识一场,但是却并没有深交,当日在鄱阳城中,我见他与常人不同,又意志坚韧,是可塑之才,本想带他到段家,后来得知他要去陈家寻亲,于是就断了念头。”   “后来,再次见他,他在陈家已经住了一段时日,功夫进步了不少,让人不可小觑,但是他要跟着林家主,我不能强人所难,就跟他说,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说到这,段璎眼中有些伤感:“只可惜,到他……也没来找过我。”   “苏姑娘,我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再多的,恐怕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了,你不妨去问一下林家主,恐会有所得。”   苏秀闻言摇了摇头:“我早已问过,但是,林家主……他说天赐是他的,让我不要管。”   段璎挑眉:“竟如此说?”   苏秀点点头。   “倒像是林顾的作风。”段璎一顿,不知想到什么,叹道:“不过他们的感情的确让人羡慕……”   段璎复又拉着苏秀的手,道:“苏姑娘,你放心吧,明日武林大会,会给你一个公道的。”   苏秀点头,抱拳道:“多谢宽慰。”   段璎点头离开。   冯家的小厮跟在她身后,段璎走的不快,一边走一边不知在想什么,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院子,冯殊正在里面等她,看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起身道:“怎么了?得到答案了吗?”   段璎摇摇头:“苏秀看来什么也不知道。”   “我之前打探过林顾那边,也没有消息,看来,苏戈是真的死了。”   段璎蹙眉,坐到椅子上:“我一直都不相信,他那样一个惊才绝艳的人会死,但是事到如今,也由不得我不信了。”   冯殊看她神伤,上前环住她:“放心吧,我们的眼线还在,千尺洞那边一有动静,我们就会知道。”   段璎皱眉:“明日……”   冯殊按住她的肩膀:“璎儿,你已经嫁给我,是我的妻子了,这些事,你要少管。”   “我知道了。”   冯殊宠溺的笑了笑,扶着她往里间走去。   孟城被关在段家的家牢之中,着令四个家仆看管,他被反绑了双手,九环刀也被卸下,成为了监下囚。   他也想明了,周桓根本就没想过要救他,只是想利用他罢了。   孟城恨的牙痒,但是无奈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明日一到,他就会被推上前,成为众人议论纷纷的恶徒,然后由新任的武林盟主做主,将他杀了,还武林一个正道。   孟城挣扎几下,但是绳子系的很紧,根本没有办法。   他躺在地上,心想,自己这次怕是要命绝于此了。   突然,看守他的两个段家弟子相继倒地,孟城一愣,就看见一个黑衣人从那两个倒下的弟子身上摸出了钥匙,然后打开了门。   孟城心中警铃大作,他摸不准这人什么来头,于是有些害怕的往后面躲了躲。   但是来人也没有跟他绕圈子,直接上前解开了捆绑他的绳子,道:“外面的人呢也解决了,你出去后沿着东墙一路走,过拱门,后左转,到尽头跳墙就可出去。”   孟城只觉得今天大起大落,他跪在地上道:“多谢相救,不知恩|人大名。”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道:“我帮你到这里,剩下的看你了。”   说完,随手将九环刀扔到地上,便离开了。   孟城抓起刀起身,听从那人的意思,一路跑到墙根,翻|墙跳出,一路疾驰。   苏戈此时正站在林顾落脚的院子之外想法子,他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现在就出现,告诉林顾事实,然后两个人一起跑。   就在这时,突然从背后传来一阵破空之声,苏戈一惊,转身反手一挡,却是一个球状东西。   他捻了捻,拿东西从中间分开,一张纸条滑出:孟城现在城东。   苏戈一怔,来不及多想,运起内功往城东掠去。   不过数里,苏戈打开系统,果然看见焦点列表里出现孟□□字,抿了抿嘴,苏戈从背后抽|出长剑,一声口哨招来西风瘦,往前追去。   孟城也察觉了身后有人追自己,双方距离越来越短,让他有些慌乱,心中大急,孟城突然停下来,高喊道:“是哪位好汉不肯饶孟某!”   见他停了下来,苏戈也从马上跳下,西风瘦一溜不见了。   二人相对,苏戈冷冷的看着孟城。   孟城见对面那人衣着普通,长相也看不出来什么,顿时有些摸不准,于是试探道:“阁下追某至此,不知有何见教?”   苏戈冷声道:“没有见教,取你狗命罢了。”   他话语中毫不客气,孟城退后一步,握紧了手中的刀,左耳的创口突然有些隐隐发疼:“你是谁?”   苏戈执剑:“为苏家村全村人的性命而来,受死吧。”   话毕,他拿起剑划下[生太极][吞日月],然后横剑读条。   孟城失声喊道:“苏戈?!”   苏戈不与他废话,[四象轮回]已经读出,剑气直冲孟城面门,孟城一咬牙,下腰躲过,握紧手里的九环刀,冲着苏戈劈砍过去。   右跳躲过,苏戈手腕一翻,真气荡开,裹着长剑的黑布瞬间破开,剑鞘打在孟城背上,孟城一口血突出,转头一看,当即被凛冽剑光晃了眼睛。   苏戈手一抖,空中|出现一个剑光凛凛的太极图案,长剑劈下,两仪精气,相生克敌。   孟城大吼一声,胸前已被剑气破开。   他满脸鲜血,自知已无后路可退,突然道:“是你!我九子寨弟兄们都是你杀得!是你!”   苏戈冷笑,长剑闪过,血不沾刃:“从你们举起屠刀踏进苏家村的那一刻,就应该做好觉悟,我曾在乡亲们坟前立誓,誓要杀你们九子寨所有人为乡亲们报仇雪恨,若有违誓,天上地下,永生难宁!”   “现在,就是我允诺之时!”   孟城胸前汩|汩流|血,眼前的苏戈就像是一个活阎罗,要将他带进地狱。   他眼睛一抽,无力地举着九环刀,挡住苏戈的一剑,顿时被这剑气激的跪倒在地,口吐鲜血。   苏戈眼中凛然,脑子里闪现出村子里的众人,救他回来,待他如亲子的大叔大妈,憨直老实的阿勇,笑意盈盈的秀秀,单纯可爱的石头……每一个,都被他深深地刻在脑子里。   他们本是这个世界上渺小又鲜活的小人物,安生的活过与世无争的年岁,然后儿女绕膝,笑着离去。   可就因为莫须有的罪过,死不得安宁!   江湖规矩从来没有眷顾过他们,甚至到死,也没人知道他们的名字,被人记住的,只是大火漫天的那一夜,落星潭宝物被人拿走,仅此而已。   这样的江湖,根本没有什么快意恩仇,江湖道义,所有人都是自私自利,尔虞我诈,这样的江湖,冷血的让人作呕。   六年来,苏戈无时无刻不再等着这一刻。   他冷眼看着孟城的血血流越多,执剑划过,凌厉的剑锋破体而过,鏖战八荒,返而归元。   八荒归元。   孟城睁大眼睛,双|腿一软,倒了下来,九环刀掉在地上,人也随之倒下。   苏戈背对着他,气息有些不稳。   他看着手中的剑,闭上通红的双眼,喉头却如同塞了一团棉花,丝毫没有手刃仇人的快意。   他报了仇,但是那些可爱的人,却再也不会回来,他们的音容笑貌渐渐泛黄,化作尘埃,总有一天,所有人都会不记得,他们是这个江湖里最不起眼的人,然后被这个江湖遗忘。   天际渐渐有了光,打在苏戈脸上,他颊边挂着一行清泪,嘴角却挂着笑。   他想,这个江湖,终究不是自己的江湖。   三十九   因为孟城的失踪,江湖大会的一开始就有些混乱,一些江湖散客没听说孟城的事,甫一听闻,又说人给丢了,顿时大声嚷嚷起来,说是要杀了孟城,维护江湖道义什么的。   徐溟和苏仇乔装混在人群中间,听闻这话,苏仇脸色几变,低声道:“师父!”   徐溟拉着他,暗自摇了摇头,道:“先冷静,听他们怎么说。”   苏仇恨恨的咬着牙,半大青年脸色因为气愤而泛起红潮,但是又因为师父的话而死死忍住。   苏秀跟在徐达风身后,面色一直不好,他们是在一早就听说了这个消息,苏秀当即就要去找段家要个说法,偌大的段家,连一个人都看不住,说出去也没人相信。   但是徐达风和何鸾软硬兼施,硬是拦住了她,只说先看看。   苏秀哪怕心中再气,也只能听从师兄师姐的话。   林顾跟着各大家主掌门坐在上位,听着段家的大公子段珧站在中间维持秩序,脸上似有若无的嘲讽,眼睛半垂着,有些惫懒。   小钟的脸色有些白,他眼中有挣扎也有决绝,手指一直死死地扣着衣摆。   过了好一会儿,场面才安静下来。   段森出列道:“诸位,诸位!”   “这次确是我段家大意了,但是,段某人在此向大家承诺,一定全力捉拿孟城贼人,还苏家村一个公道,还武林一个清净,请大家放心。”   段家家主亲自站出来说的话还是很有分量的,众人渐渐冷静下来。   苏仇死死地扣着自己的衣角,他沉声道:“师父,我不懂,既然孟城已经跑了,我们为什么还要站在这儿!”他的眼睛有些湿:“我要去找孟城,给乡亲们报仇,我不想待在这了,我讨厌这里!”   徐溟侧头看了看眼眶发红的徒儿,他的眼中满是委屈和不甘,让徐溟无奈的叹了口气,伸手拉住他的,无言的安抚。   手被师父握住,苏仇只觉心中更加酸楚,他撇撇嘴,垂头靠在徐溟肩膀上,像一只等待安慰的狗崽子。   徐溟眼中有了些笑意,在他耳边低声道:“放心吧仇儿,大仇会报的。”   苏仇没有说话,但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徐溟笑意加深。   这时,台上站着的已经成为段家的大公子段珧,只见他身穿白衣,领口袖口都是滚着银边,其上有暗秀,看上去低调奢华至极,但是与他形象极为不符的就是,他腰间别着两把银色大斧,斧刃极为锋利,正是江湖中声明已久的“亮银斧”。   这亮银斧本是江湖散客屠十二的武器,在武林中赫赫有名,后来屠十二因为劫富济贫惹怒了官府,于是被段家收留避祸,期间收了段珧为徒,对这唯一的徒儿很是喜爱,更是在段珧及冠礼上将跟着他半辈子的亮银斧赠与了他,从此退出江湖。   段珧尽得其师真传,在斧钺一道上很有造诣。   段家本就是杂糅百家,不限功法,段森对大儿子极为激赏,一度有传其家主之位的意思。   只见段珧利于中央高台之上,气度不减,抱拳道:“今日武林大会,主要决出武林盟主之位,所有的中原武林前辈新秀均有机会,希望大家不要藏锋,尽显风采!”   说完,他略一侧身,脚下一挑,将挂在一边的铜锤一脚踢起,铜锤借力重重撞向一旁的金锣,锣声一响,大会开始。   众人一番喝彩,段珧带着笑意下台。   林顾看着兴致缺缺,只是单手志着脑袋,眼睛半眯着,看上去没什么精神。   小钟突然压低身子,道:“主人,可要喝水?”   林顾摆了摆手,皱了眉头。   小钟应声直起腰,一旁的周桓饶有兴致的看了一眼不起眼的小钟,暗道:看来万事俱备。   其他人也都有意无意的看过来,只是林顾闭着眼假寐,不曾发觉。   此时,台上已经过了十几轮,大多人都是被一击就击下了台,当然,现在上台的也都是一些想来碰碰运气的江湖散客,图个胆大,脸皮也厚,被打下台,众人哄笑之时也可以笑着拱手。   苏仇在一旁看着,皱眉道:“师父,你到底在看什么?”   徐溟缓缓地摇了摇头,他确实没有看台上一阵高过一阵的比试,而是将眼光一直放在台下,众多的江湖人中间逡巡。   只是一直没找到他想找的那人身影。   日头渐渐升起,慢慢到了正午时候,比试暂停,大家分开坐在阴凉处吃饭,上午在车轮战到最后的胜利者也养精蓄锐,准备下午的比试。   只是大家心中都很清楚,上午上台比拼的都是江湖中不见经传的人物,好一些的可能有些小名声,但是下午就不一样了,正儿八经的世家弟子,名门之后将会站出来,一番角逐之后,盟主之位终会落在他们头上。   大家高声说话,气氛十分热闹。   大厅之内,众家主掌门围坐一桌,段森居主位,毕竟如今江湖之中他的辈数最大,陈家、冯家的家主都已经被小辈继承,只有他,一把年纪还在家主之位上。   林顾脸色不太好,强忍着吃了几口饭,皱眉多喝了几杯水。   段森笑道:“顾儿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林顾道:“无碍,劳段老先生挂心。”   段璎轻轻蹙眉,看向一旁的冯殊,后者脸色不变,夹了一筷子菜放到段璎碗中,低声道:“多吃一些。”   众人带着不同的心思吃完了午饭,大会接着开始。   果然,下午的比试要精彩很多,众多名门弟子纷纷上台,台下众人一边看得眼花缭乱,一边惊叹不愧是大家培养出来的弟子,无论是身段还是功法,都比一般的散客厉害的多。   尤其是段家和冯家年轻一代的弟子,各展才华,武功卓绝。   陈家也许是刚刚进行了一场大清洗,正在青黄不接的状态,是以没有几个上台,林顾本来也没想争这位子,他眯着眼,懒懒的靠着椅背,不知怎么,就是提不上力气,但是身体各部分也没什么明显的不同,他只当自己最近因为苏戈的事,伤了太多神。   一直到日头渐西,经过一轮一轮的比试之后,台上最终站着的正是段家的大少爷段珧,他手持双斧,已经战了二十几轮,丝毫不显疲态,脸带笑意,道:“还有哪位上来较量。”   众人都见识了他卓绝的武艺,此刻大多心服口服,纷纷喝彩。   段森面带笑容,自矜的点了点头。   林顾突然觉得有些不舒坦,他的心头像是燃起一团火,让他烦躁不堪,于是起身道:“段家主,诸位英雄,某先离席,明日再为新盟主庆贺。”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其余众人突然都变了脸色,交换了几个眼神之后,段森突然开口道:“林家主且慢。”   林顾紧皱眉头,但还是停住了脚步,转身不发一言的看着段森。   段森起身往前走了几步,道:“段某这里有一些事,想请林家主解答。”   这话一出,立马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台上的段珧也看过来,但是看他面色便知,他可能知道些什么。   林顾寒着脸,半晌,突然道:“什么事?”   段森看了看其他不说话的诸人,然后又看向林顾,开口道:“段某想问的是……林家主这家主之位,究竟是怎样拿到手的!”   此话一出口,方圆内众人都安静了下来。   林顾家主之位究竟是怎么得到的,其实流传在江湖中的说法有很多,毕竟陈家众人的死的确有些蹊跷,但是不管大家怎么传,也只能是暗地里偷偷讨论,没有人敢明面上问这件事。   毕竟,林顾这几年的做的事都在大家眼中。   他绝对算是一个心狠手辣的角色,自继承了陈家的家主之位后,林顾北行一趟,到永兴买回了曾经林家的大宅,并且满江湖寻找到了当初背叛林斜阳的那些家客,全部杀死,一个不剩。   且北行路上,将曾经看不起他的店铺医馆全部清理干净,一间不留。   所以尽管对他继承家主之位保持怀疑,但是既然林顾拿得出陈宏正亲手写的让位书,那也没人愿意去惹这个煞神。   此时,段森的一句话,将众人心中的疑惑放到明面上,于是整个段家前厅彻底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等林顾的一句话。   林顾嘴角泛出嘲笑,他盯住段森的眼睛,慢慢道:“段家主的话,我有些听不懂。”   这时,一旁坐着的舟山派掌门突然冷笑道:“听不懂?哈,你自己心里有鬼才是真吧!”   林顾斜眼看过去,眼中狠厉一闪而过。   那舟山派掌门轻咳一声,转了眼神。   其他人都看着站在中间的林顾,好像都在等他的答案。   段森脸上还挂着笑,又道:“顾儿啊,老夫曾经也与你父亲有过一面之缘,很是欣赏,最让老夫看重的就是他身上坦坦荡荡的君子气,你是他的儿子,自然继承了乃父之风,所以不妨实话实说。”   这话说的很厉害,好像林顾不说实话就不配做他父亲的儿子一般。   林顾低下头,呵呵的低笑一声,然后低声道:“你们今天给我做这个局,不是心中早有定论了么,何必搞这些虚的!”   说完,他抬起头,直直的看着段森:“不用多说,让那个老匹夫出来!”   众人脸色皆是一变,连段森脸上的笑都挂不住。   这时,从偏厅传来一个嘶哑变形的声音:“小崽子,今天就是你束手之时!”   这声音喑哑至极,喉咙好似受过很大的伤,但是声音中满是快意,好像大仇即将得报的笑意。   林顾冷眼看过去,就看见段家的二公子段珏推着一个轮椅缓缓而出。   那轮椅上坐着一个人,只是他一身被黑布覆盖,看不清人样。   林顾嗤笑一声,又环顾四周,最终眼神落在轮椅上的人身上,讥讽道:“不过是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废物,还想搞什么风浪!”   “林顾!”   那人被戳到痛脚,高声尖叫,声音尖利,让人不自觉地皱了眉头。   林顾冷笑道:“老匹夫,我当日留你一条性命,现在,是你自己找上来的!”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旁一声:“阿弥陀佛!”   凌天寺住持无忧叹气道:“林施主,回头是岸。”   众人皆是一头雾水,就看段珏突然解开了轮椅上那人的黑色盖帽,那人的真面目见在众人面前。   段璎惊呼道:“陈伯伯!”   四十   那人确实是陈宏正不假,但此刻的陈宏正已经全没有了昔日风采卓绝的陈家家主的样子。他佝偻在轮椅上,两条裤管空空荡荡,显然被人切断了双|腿,两条胳膊软软的垂在身侧,没什么力气的样子。   他的脸上一道长长的疤痕从头顶蜿蜒横亘了半张脸,左眼已经睁不开,只剩下右边的一只眼睛阴鹜的盯着林顾。   所有看见他面貌的人俱是一惊,要不是段璎的一声惊呼,没有人会相信这个残废的坐都坐不起来的人会是陈宏正。   凌天寺的无忧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了一声。   林顾能从一个乞丐到今天的位置,与当初陈家的培养绝对分不开,但是此刻,陈家老家主陈宏正却以这种面貌出现在众人面前,是谁造成的不言而喻!   众人慢慢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顿时炸开锅一样,说什么的都有,但无一例外都是咒骂林顾的话!   “林顾贼子!居然敢如此对待陈老家主!”   “不错!恶贼怎敢!”   “太过分了!恩将仇报,这样的人也配做家主之位!”   “心狠手辣,阴险之徒,还不快束手就擒,给陈老家主磕头赔罪!”   如此种种话语纷纷传入林顾耳朵,但他好似没听见一样,静静地站在原地。   陈宏正红着眼死死盯着他,用嘶哑的嗓子吼道:“林顾,我陈家在你最狼狈的时候收留你,培养你。没想到你如此畜牲不如!”   段森也阴沉着脸看着林顾。开口道“你还有何话可说?”   林顾眼中讥讽愈浓,他早已看透,这个江湖,什么所谓的道义,所谓的规矩,在没有触及到自己的利益之时,通通不值一提。此刻叫嚷的正欢的这些江湖客,其实就是大厅之中伪君子们最好的武器,他们什么都不知道,看见的只不过是人家想让他们看到的东西罢了。   陈宏正也不过是这群人的一步棋,很显然,以陈宏正现在的样子,就算林顾将家主之位还给他,他又能做什么呢?不过是像当初的林家一样,慢慢归于覆灭。陈宏正的死活,其实根本没人在乎,但是却能用他惨烈的样子,挑动广大江湖客们的神经,然后群起而攻之,将林顾逼到无处可退的地步,然后,他们就能从林顾身上,拿到想拿的。   无知者无畏,但是众口铄金。   真是一张大网啊。   林顾嘴角微斜,瞬时想明白了其中关节。   他盯着恨不得吃了他的陈宏正,突然道:“这是你该得的,何必一幅受害者的样子?”   “林顾!我要杀了你!”   陈宏正此刻已经神智不明,他脑袋中反反复复的都是一句话,杀了林顾。   段森从腰间抽|出武器,是一把通体漆黑的铁鞭,他的面色森寒,厉声道:“林顾,事实已在眼前,不容你诡辩,若还不束手就擒,别怪老夫不客气!”   “事实?”林顾对上段森的眼睛:“事实是什么?段老家主又是怎么知道的?原来你一个外人,比我自己都清楚我与陈家的恩怨。”   “林顾!你别再狡辩了,就算真有难言之隐,又何必用如此狠厉的手段伤人,为何不召开大会,共同解决?不过就是你觊觎陈家家主之位,无所不用其极,到现在,不由你分说!”那位舟山派掌门又开始叫嚣不断。   林顾不耐的皱了皱眉头,他环视四周,众人虽不说话,但是从面色来看,都是赞成那人的话。   看来大家私下已经达成了共识,今天这场大会,不过是为了请君入瓮而搭的一场戏罢了。   林顾嗤笑一声,不再看咬牙切齿的陈宏正,而是转向段森,突然道:“看来大家对《无争功法》残卷真是执念颇深,竟肯花这么大的本钱唱一出戏,只为了引我上钩,好笑好笑。”   此话一出,就像是在油锅里滴了一滴水,顿时炸开了锅。   大厅内诸人脸色也是分外好看。   苏秀看向一旁的徐达风,道:“师兄,他在说什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早就知道么?”   徐达风也是面色凝重,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段森脸上有些挂不住,开口道:“林顾,你休要转移话题。”   “我说的对不对你们自己心中再清楚不过,只是……”林顾陡然一把抓|住身旁的小钟,掐着他的脖子将他一把提起:“背叛我的人,什么下场,你自己清楚。”   小钟脸色通红,因为被掐着咽喉,说不出话,他的喉咙里发出嚇嚇的声音,眼中慢慢溢出泪水,看上去悲哀无限,不一会儿,手脚一松,就没了气。   这变故就在顷刻之间,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小钟的尸体已经被林顾抛在脚下。   只见林顾收了面色,他站在众人中间,挺直了腰背,看上去风度翩翩,他左手覆着右手的手腕,轻轻地转了转,道:“你们想要,就来拿。”   段森当即举起铁鞭,几步上前一鞭劈下,不留半点余地,直冲着林顾头顶打去。   林顾脚下未动,一个下腰,借着力量腾空一个翻转,一脚踢向段森的手腕,段森招式一变,林顾腾翻之后立稳脚步,将内力聚于双掌之上,未带停歇,一掌击出。   段森将铁鞭斜于身前,掌风呼啸而过,身后桌椅碎裂。   避过一掌之后,段森眼中狠厉更深,握着铁鞭一个马步上前,点向林顾的膝盖要穴。   林顾立即收腿,一掌打向段森的肩膀。   段森抬手,铁鞭一拨,转而袭向林顾手肘,林顾极快的反应过来,刚要收掌以避,身体中的内力突然一阵乱涌,他变招不及,生生吃了一鞭,手肘的骨头像是要被人敲碎一样,若不是内力护着,这手臂怕是废了。   林顾堪堪退后,右手垂在身侧,微微颤抖。   段森持鞭而立,道:“林顾,我念在你父亲的面上,不想逼|迫,你还是自己悬崖勒马,回头是岸吧!”   林顾赤红着眼瞪着段森:“不要再提我爹!”   “你本是名门之后,为何却要堕入歧途!”   “不要再提我爹!”林顾突然抬起左手,一掌打出,雄浑的内力顿时借着掌风击出,众人纷纷起身避让。   冯殊一把将段璎拉向身后。   段森放下抵挡的铁鞭,面上却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冥顽不灵!”   话毕,持鞭又上,劈砍而来。   林顾右手已经使不出力,他刚想动,但是内力又是一阵乱窜,铁鞭片刻已至,千钧之力击上林顾的肩膀,顿时一阵锥心之痛传来,林顾单膝跪地,一口血喷出,肩膀已然碎了。   只见他狼狈的跪在地上,五脏六腑都像是被灼烧一般,内力也不由控制,在体内胡乱蹿行,哪里还有一开始的潇洒模样。   他抬起左手,勉强擦了一下颊边的血,咳了几声,道:“连下毒这种龌龊的法子都想得出来,真不愧是名门正派。”   众人脸色又是一变,段璎一把抓|住冯殊的袖子,道:“你们给他下毒了?”   冯殊沉着脸,看向她:“我确实不知道下毒的事。”   但是段璎已经不再说话,也不再看他,事实就在眼前,林顾的样子让她有些不忍,但是冯殊死死拉着她的手,解释道:“有什么事我一会儿给你解释,不要冲动!”。   苏秀抬脚就要上前,徐达风一把拉住她:“你不想活了?”   “可是……”   “没有可是,这不是你能管的事!”   还未待苏秀继续说,就听见陈宏正哈哈大笑道:“下毒又怎么样,比起你在我陈家做的事,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本来都有些犹豫的众人听见这话,也像是找到了说法,段森轻咳一声,道:“你中毒之事,我们不知道,但是你的所作所为,人人得而诛之,林顾,不要再螳|臂|当|车了!”   林顾喉头一动,又是一口血咳出,他勉强支着身体,嘴角竟然溢出一丝微笑,他抬起头,看向众人,缓缓道:“你们以为这样就可以拿到残卷了么,呵?”   闻言,段森微微眯起眼,其他人俱是神色一动。   林顾道:“这个恶心的地方,我一刻都不想呆,原本想为他报完仇之后,蹉跎几年,随他去了,如今只是提前了些时日,未尝不好。”   他神色有些变化,又低头咳了几声。   “名门之后?我爹那种傻|子算什么名门……”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妄想通过一己之力改变武林现状,恢复什么侠义正道,将引起江湖纷争的残卷封印于密室之中,坚决不去修习,收留落魄的江湖散客,维护表面的快意恩仇,结果呢?”   林顾面露嘲讽,眼中又有悲哀:“结果就是被他可信可敬的师兄欺骗,再以慢性□□鸩杀!”   陈宏正大吼道:“胡说八道!”   林顾却好似根本听不到他的话,他环视四周,道:“我早就看透了,这个腌臜不堪,阴谋不断,自私自利的江湖,早就不是曾经的江湖了!”   “这世间也没什么值得我留恋的,我所亲所爱之人已经被这个泥淖吞噬殆尽,如今剩我一个。”   “不过是一死而已。”   他的语气中隐隐有解脱之意,段森眼皮一跳,道:“有什么难言之隐你就说出来,我们可以为你主持公道!”   段璎看向自己的父亲,仿佛有些不相信她所敬爱敬重的人竟然是这幅嘴脸。   林顾冷笑:“是怕我死了拿不到残卷是吧,哈哈哈,都是些伪君子。”   半晌,他缓缓地收了脸色,看向苏秀:“苏姑娘……”说到这儿,他微微一顿,继续道:“苏戈,他至始至终都是一个纯善的人,没有做过任何有悖良心的事,他的手干净得很,没有杀过一个无辜的人。”   “他只是一个被我连累的……被我连累的人……”   “孟城未死,我没能完成承诺他的事情,就交给姑娘你了。”   苏秀眼眶渐红,低声道:“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林顾也喃喃道:“我本就要去找他,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我会去找他,抓|住他,永远,也不会再放开了……”   陈宏正尖叫一声,道:“他要自尽!阻止他!”   段森一掷手中铁鞭,铁鞭直冲林顾而去。   厅外高台上的段珧也跳下来,冲着林顾跑过去,苏仇一愣,身体却比思维更快一步,上前去拦段珧。   段璎捏紧了袖子,出声道:“林顾……”   厅内厅外俱是一阵骚动。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一道白色身影天外而来,破众而出,直冲大厅内掠来。   但是一柄长剑却来得更快,瞬间立于林顾身前,顿时剑光大亮,一道白色屏障罩在林顾身周3尺。   那人轻轻立于林顾身后,白衣玄领,脚下是湛亮的太极图案。   他闭着眼睛,手捏剑诀。   以吾手中之剑,护你片刻无虞。   镇山河。   四十一   铁鞭被挡在林顾三尺之外,不得寸进,须臾之间,掉在了地上。   众人皆是一惊,还未回神,只见凭空出现的那人执剑轻轻一划,然后站在了林顾身前。   “苏戈!”   “前辈!”   两句话同时出声。   这下众人面色皆是一变……苏仇有些呆愣,他看看苏戈,又看看喊出苏戈名字的陈宏正,眼睛睁的大大的,喉|咙却哽住,不可置信的看着站在中间的青年。   这个男人身着白衣玄领道袍,手持朔气逼人的长剑,以一种天外之人的身姿站在那里,好似只要有他在,任谁也不可伤林顾分毫。   林顾身|体微微颤|抖,他抬头从背后看着眼前的人,不止一次,他不止一次的想过苏戈可能还活着,但是每次都是一场空梦,如今,苏戈真正的站在他面前,他却有些胆怯,手指微颤,却不敢触手碰一碰他,只怕他就像之前的千百次一样,一触,就不在了。   陈宏正咬牙切齿的瞪着苏戈,嘶吼道:“是你,你没死!苏戈,你还我儿命来,啊啊啊!”   苏戈却一眼都不看他,他持剑而立,慢慢的转动了一下剑尖,道:“我只是来带走我的人。”   众人都慢慢回神,段森看着落在苏戈脚下的自己的铁鞭,神色复杂。   本来以为一个林顾,不过是囊中之物,现在却来了这样一个煞神,五年|前的苏戈就能跟陈信有来有往,甚至于数十人之中杀了张鬲,全身而退,现在的他,怕是深不可测。   单单是刚才护住林顾的那一招,就让人心有戚戚。   再移到他手上的长剑之上……   段森眼皮一跳,顿时皱起眉头,而此时注意到苏戈手中之剑的人却纷纷愕然,擅长使剑的段珏一怔,不自觉的往前一步,开口颤声道:“沉……沉渊!”   沉渊剑!   传说中苏无争的佩剑,曾跟随苏无争闯荡江湖数十载,无论是江南烟雨,再或是风沙大漠,这柄剑始终光寒如初,剑锋锐利,血不沾刃,单单是此剑本身,就足以令人胆寒。   但是随着苏无争身亡,沉渊也失去了踪影。   直到现在……   苏戈轻轻翻了翻手腕,锃亮的剑身寒意凛然。   众人俱是无言,又或者早已不知道该说什么,段森喉头一动,开口道:“你……你果真是苏无争的后人。”   闻言,苏戈面色不变,道:“是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他挑眉:“我只是来带走林顾,其他的事,不愿与你们纠缠。”   眼皮又是一跳,段森厉声道:“放肆!林顾现在身负凶案,戴罪不认,我们是按照江湖规矩秉公拿他,而你!”他一顿,看看周围的段家弟|子,继续道:“你也曾是陈家命|案背后的凶手,由不得你来去自如!”   陈宏正也嚇嚇喘气,大声道:“苏戈,你杀我儿,毒死我爱|女,现在还想走!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苏戈皱眉,还未开口,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笑声,他一怔,转头看去。   林顾勉强站起,只是右边的胳膊从肩膀开始就垮下来,血肉模糊,但是他眼中带着嘲讽,嘴里呵呵的笑了几声,嘲道:“老匹夫啊老匹夫,你到现在,都不知道真正的仇人是谁,真是好笑,哈哈哈,好笑至极!”   陈宏正阴鹜着眼看向林顾,另一只瞎掉的眼睛也颤了几下,他道:“你说什么?”   “说你已经现在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了,还是搞不清楚,究竟陈信和陈绮是死在谁的手里!”林顾踉跄一下,苏戈伸出手扶住他,道:“大哥……”   林顾抬头看了一眼苏戈,复又收回视线,好似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他日思夜想了五年的人。   他深喘了几口气,道:“当年苏戈被你关在密室之中,洞穿了琵琶骨,他又怎么出来杀|人?你自己做的事,自己不清楚么!”   陈宏正倒吸一口气,无助的嘶嘶了几声,沙哑的喉|咙发不出声音,眼珠却恨不得从眼眶里瞪出来。   林顾重提旧事,苏戈只是轻轻一皱眉。   苏秀看着近在眼前的少年玩伴,听到林顾的话,眼泪猝不及防砸下来。   “所以,当初杀|人的,从来就不是他。”林顾嘴角带着快|意的笑:“是我!”   “林顾!”陈宏正猛然咳出一口血。   “是我,利|用陈钟威胁陈管家和他婆娘,给陈绮下毒,让她想死死不了,生不如死!是我,让陈立把陈信引到陈绫房|中,趁他不注意,一刀毙命!”林顾眼睛死死地盯着陈宏正:“也是我,在陈行身边的人手里安排了死间,在他志得意满以为家主之位唾手可得的时候一刀捅|进他的肚子,然后把他的尸体吊在陈家大门口!”   “听清楚了么?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干的!”   “林顾!”陈宏正目眦尽裂,整个人从轮椅上摔了下来,还在往林顾那里爬,他口吐鲜血,眼中也有血|泪,喉|咙里发不出声音,只有‘啊啊啊’的声响。   众人都被林顾一番话震|惊了,此刻看到陈宏正如此模样,都有些于心不忍。   外面围着的一些江湖散客已经开始纷纷叫嚷:   “好|恶|毒的心!”   “林顾,你根本不配站在这里,太狠|毒了!”   “对!以怨报德,不知廉耻的东西!”   段森皱眉道:“你!林顾,你竟然敢……”   林顾却好似什么都没听见,他挺|直了腰背,身形微微颤|抖,眼中的快|意还未散去,却带着些不为人知的痛苦。   “怎么不敢?他们陈家做的事比起我,有过之而无不及!”   林顾眼眶微红,沉声道:“陈宏正!当年我父敬你爱你,将你当做他最好的师|兄,什么事都告诉你,但你呢?你可曾真正的把他当做兄弟!为了一己私利,为了你那见不得人的龌龊心思,你对他下毒,慢性□□,无色无息,但是中毒之人一旦使用内力,就会加快毒发,暴毙而死!”   他的声音里有些颤意,但是强忍不发:“我母亲到死都还在念叨,让我去投奔你,他们却不知道,就是他们相信的大哥,敬爱的师|兄,真正的嘴|脸究竟是什么!”   苏戈面色微寒,他半抱住林顾颤|抖的身|体,轻轻地安抚。   陈宏正已经说不出话,啊啊的叫着,手伸向前面的段森。   林顾却没有给他机会,接着道:“你将我和天赐安顿在陈府之中,口口声声待我如亲子,其实不过是为了我林家的密室钥匙罢了,你觊觎天赐的功|法,想要从他身上找到移经易脉的法子,与九子寨的人勾结,设下陷阱,将他囚于密室之中,严|刑逼供,这些事,桩桩件件,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此刻的陈宏正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他咬着牙,眼中浑浊不堪。   林顾又露|出讽笑,道:“不过你们陈家可真是一脉,乱|伦不羁的念头长在骨子里,真是可笑至极!”   突然,人群中一个女人尖|叫道:“够了!够了!不要说了!”   林顾却像是早就知道她的存在一般,根本不在乎她。   众人犹在惊诧之时,林顾抬起左手,一掌拍过去,狠厉的掌风打在陈宏正残破不堪的躯体上,陈宏正立时身毙。   “我早就说过,你施与他的,我会一样不落的还在你身上!”   人群中的女人跪爬到死去的陈宏正尸体旁边,正是陈绫。   她崩溃的面孔看上去好像被人抽|了精血的皮|包|骨,眼泪横亘在上面,她痛苦道:“为什么不杀我!为什么!”   林顾却连眼神都懒得施舍她,只是呆呆的看了会儿自己的左手,不发一言。   凌天寺的那位无惑和尚高声道:“好阴毒的小子!”   其他人也纷纷回过神,段森表情复杂的看了旁边的陈宏正一眼,又看向林顾,道:“不管怎样,你犯|下的累累血案不是假的,今日|你必须留下!”   林顾不去看他,苏戈却道:“你留不下他。”   说着,长剑一划,落下[生太极]。   “不然,就来试试。”   段家众人慢慢围了上来,呈半包围之势围住二人。   苏戈背起林顾,不顾他不发一言的反应,从下襟扯下布条,将他牢牢地绑在自己身上。   “我不懂什么江湖规矩,我只知道,有恩要还,有仇必报!”   说完,他立剑于前,往身上套了[坐忘无我],又是一划,落下[破苍穹],气场之内,剑光凛凛。   段森伸手一抓,铁鞭立时回到手上,身形一动,朝着苏戈劈砍而来。   苏戈不愿与他多纠缠,手腕一转,长剑在身前划过,顿时一股剑气打出,段森刚想退避,却发现这剑气之中另有玄机,身|体竟有不得他控|制,往后退去,直到抵住身后的墙壁,才堪堪停下来,顿时大骇。   九转真气,力能退敌。   正是九转归一。   苏戈击退段森,背着林顾转身往人群中冲去,段家弟|子看家主被打退,于是纷纷围上来,组成剑阵。   苏戈皱眉,再次落下气场,然后横剑一截,五方正气,锐不可当。面前的六名弟|子顿时动不了了,被锁在地上,苏戈接着一个梯云纵,跳上了高台。   台下的段家大公子段珧刚才被苏仇阻了一阻,现在立马跳上台,手中一双亮银斧朝着苏戈劈砍而去,苏戈左跳躲过,又是一击九转归一,段珧被击退,但是有其父的前车之鉴,他掷下一只大斧,堪堪止住了后退之势,然后拿起斧子又向苏戈而去。   苏戈轻轻一皱眉,长剑一挡,阻了段珧虎虎生风的一斧,但是段珧反手一搂,竟有夺剑之意。   不敢大意,苏戈一震剑身,将段珧震开,然后长剑一转,大道无术,段珧立刻就觉得身|体动弹不得,像是被人点穴了一样。   苏戈一脚将他踢下|台,可是早有别的江湖人已经冲上来,对着苏戈二人喊打喊杀。   将沉渊立在身前,引爆气场,五尺之内敌人顿时被定身,苏戈反手将沉渊向下一削,锋芒无匹……万剑来朝。   周围最近的六人中剑倒地,苏戈又运功梯云纵,轻轻一跃,跳上墙头,一个呼哨,西风瘦从巷口疾驰而来。   苏戈背着林顾跳上马背,快马而去,   四十二   林顾伏在苏戈的背上,贪婪的感受着苏戈气息,他整个人处在一种兴奋地状态中,连疼痛都顾不得。   五年的想念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出来,他紧紧地靠着苏戈,手指抓着他的衣服,不自觉的颤动。   苏戈并没有跑出多远,他确认身后没有追兵了,然后停了下来,将林顾从马上扶下来。   这时的林顾已经恢复了冷情冷面的模样,他颤巍巍的站着,左手扶着右边的肩膀,看着苏戈忙上忙下,而刚才驮着他们的那匹快马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是江陵城外的一家小客栈,也是苏戈一直以来落脚的地方,他只是背过林顾一小会儿,再转过身来的时候已经变了一个模样,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一个江湖客形象。林顾皱眉看着他半晌,不知想到了什么,然后缓缓地低下了头。   苏戈扶着他走进客栈,小二哥正有一搭没一搭的坐在柜台后面打哈欠,看见二人进来连忙起身道:“诶,客官这是……”   没说废话,苏戈将一些散碎银子放在柜台上,道:“一桶热水送到房里来。”   小二哥眼睛咕噜噜一转,立马笑道:“好嘞~客官您稍等!”说完朝着厨房喊道:“一桶热水,甲字二号房!”   苏戈扶着林顾上了楼梯,打开房门进去,不一会儿,两个客栈的粗使就把热水送来了,一人塞了几个铜板,苏戈关好门,这才转身看着林顾。   林顾正靠着窗边往外看,须臾之后,扭头也看着苏戈。   两人俱是无言。   当时苏戈被陈家的管家放走之后,他们只见过一次面。   匆匆一别,再见却以五载春秋。   苏戈收拾了一下表情,轻笑一下,道:“大哥。”   林顾身体一动,低下了头,开口道:“恩。”   话一开口,两人之间的隔膜突然不见了,苏戈上前绞了毛巾,走过去扶着林顾手上的手,皱眉看着。   林顾就好像不会痛一样,他侧头望着苏戈,道:“骨头碎了。”   “……”叹了口气,苏戈把他的衣服剪开,将血迹轻轻擦掉,道:“这里不能久待,等帮你稍微处理一下,我们就走。”   林顾不置可否,他胸中郁气聚集,真气乱窜,五脏六腑疼的绞在一起,轻咳一声,吐出一口血污。   苏戈眉头一皱:“内伤?”   他来得晚,自然不知道林顾是中了毒。   林顾没有回答,只是模棱两可的将头侧向了旁边,又轻轻咳了几声。   苏戈看他不回答,暗自打开系统查看,赫然看见林顾头像下面一个红色的debuff十分明显:火蜥毒。   “你中毒了!”   林顾一窒,还是没有说话。   他这种不配合的样子让苏戈很是窝火,半晌,苏戈也沉默了,将伤口处理干净,苏戈拿了一套干净的衣服给林顾换上,然后走到门口细细的听了一下动静,转身对林顾道:“你伤势太重,我们现在就走。”   说完,不由分说的扶起林顾,开门下楼,不再耽搁。   原本坐在柜台后面的小二已经站到了门口,看到他们下来,面色一变,高声道:“客官有什么事吩咐就好,不用亲自去做。”   “不必了,小二,退房。”   小二哥又是一窒,慢慢吞吞的走到柜台,讪笑:“好端端的怎么退房了?是客官哪里不满意小店么?”   苏戈看了他一眼,冷道:“你废话太多了。”   小二立马收了笑容,低眉顺眼的办好退房之后,道:“好了二位。”   苏戈点头,扶着林顾往外走,那小二还探出身张望,林顾却正好回头,二人目光相对,小二浑身一个寒噤,连忙缩回身子。   一个口哨招呼来西风瘦,苏戈先把林顾扶上马,自己上去,从后面抱住他,然后一撩缰绳,西风瘦顿时迈开蹄子往前飞奔而去。   小二追出客栈门口,正要看看他们,却被一阵强劲的掌风击倒,当场毙了性命。   林顾收了手,重重的咳了两声,又是一口血吐出。   苏戈心中着急,道:“留他一命又如何。”   “斩草除根。”   轻轻的叹了口气,苏戈没有说话。   耳边的风声呼呼的过,林顾眯着眼,就好像又回到了当年,他们两个小乞丐,每天迈着两条腿,说着笑着,脑袋里对这个江湖充满了向往,对陈家充满了期待,可是所有的一切都好像是转眼一瞬间,就成了过往。   苏戈感受到林顾身体的微颤,他俯身在他的耳边道:“疼得厉害么?”   林顾轻轻一颤,没有回答,却开口问道:“你当年,在陈家囚牢之中,被人打穿琵琶骨,那时候,疼得厉害么?”   苏戈一窒,转而轻笑一声:“早就忘了。”   闻言,林顾低下头,面色苍白,眼眶却泛起了红色,他喃喃道:“忘了好,忘了好……”   就这样快马加鞭,苏戈带着林顾来到一条小溪边,溪边只有一个亭子单调的立着,亭子中间站着个人。   苏戈高声道:“徐二哥!”   徐沧回头一看,道:“你果真来了,师兄让人捎信给我,说是让我在这等你一等,果然,你来了。”   “徐大哥聪明至极。”苏戈没说废话,扶着林顾上前道:“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徐沧对于林顾的出现丝毫不意外,他点点头,拿出两套常服:“先换上,我带你们去找师兄。”   苏戈放下心,点头应是。   三人乔装之后,重新进城。   江陵城中此刻尽是段家的弟子家丁,到处搜寻苏戈和林顾的踪影,三个人低调的走在街上,徐沧道:“师兄说大隐隐于市。”   苏戈点点头,小心跟着。   走到徐溟落脚的客栈,三人走进去,直奔着徐溟的客房而去。   而此时客房之中,苏仇神色呆滞的坐着,脑袋里尽是今日在舞林大会上的所见,他觉得自己就跟做了一场梦一样,然后呆呆的,还没醒。   徐溟听见敲门声,上前开门,正对上苏戈的眼睛,他点点头:“进来吧。”   三人进屋,苏仇应声望去,又是一呆,他眨眨眼,道:“师父,他们是?”   苏戈注意到他,这才想起来,自己的脸是换了一张的,呼出一口气,他先把林顾放到床上,对徐溟道:“只能麻烦你了。”   徐溟点点头,上前处理林顾的伤口。   林顾此时有些发热,脑袋昏沉不知人事,眯着眼看了一会儿苏戈,然后闭上,昏了过去。   苏戈皱眉:“他这是……”   “他伤这么重,还中了毒,能坚持到现在已经不容易了,你……”   苏戈当然知道徐溟的意思,他点点头,站起身,背过去换回自己的脸,然后转身对着苏仇道:“你跟我来。”   苏仇像是见了鬼一样,不可置信的看着苏戈的脸,手指颤颤地指着他:“小,小……小叔叔!”   “出来再说。”   说完,苏戈拉着苏仇离开了房间。   徐溟低头看了看不省人事的林顾,又看了看杵在一旁的徐沧,徐沧点点头,转身走到门口守着。   苏戈领着苏仇出了门,苏仇还有些没有回神,但是骨子里对于苏戈信任让他亦步亦趋的跟着,两个人避着人一直到了客栈后院。   打开系统看了看,确定周围没什么人之后,苏戈这才回身,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苏仇,眼中有些欣慰,道:“我欠徐大哥的太多了,要不是他,你也不会长得这么好。”   苏仇听到他的话,眼睛骤然一红,道:“你,你真是,小叔叔么?”   苏戈笑着点点头:“小石头,你长大了。”   眼泪突然砸下,苏仇上前一头栽进苏戈怀里,哭的不可抑制。   苏戈一下一下的轻轻拍打着他的背,安慰道:“这么大的人了,哭成这样,被人看见了该笑了。”   “小叔叔,小叔叔!”苏仇哭着抬起头:“小叔叔,我,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你这不是见到我了么,好了好了,怎么像小时候一样。”   苏戈嘴角带着轻松地笑意,他很久没有这么笑过了,孙家村的仇背在他背上,压得他喘不过气,现在报完了仇,又见到了久违的人,他心中滋味几番,酸楚几番。   好不容易止住了泪,苏仇瞪着大眼睛好好地看了看苏戈,道:“小叔叔,我这几年跟着师父学武功,一刻也不敢懈怠,我一想到你,还有大家都不在了,以后世界上只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我的心里就难过的止不住,现在知道你还好好地活着,我却不知道怎么了,老想哭。”   “乖~”苏戈拉着他坐下:“当年我确实是落了水,但是好在,被人救了,然后就活了下来。”   苏仇抓着苏戈的衣服,不敢松手,他擦了眼泪,道:“当时我在井底等你,等了好久,你都不来,我……”他的眼眶又有些泛红:“我很害怕,我想哭,又不敢,等啊等,没等到你,却等来了师父。”   “我带着师父去了我们的秘密小水池,谁知道那水池不知怎么了,突然出现了一个特别大的漩涡,我一下子就被卷了进去,师父为了救我,也跳下了水,他把我护在怀里,用内力保持着我们身上的温度。”   “水潭子冷的沁骨,师父为了保护我,丹田被潭水冻伤了。”   时隔六年,苏仇依然记得当时的情景,他低着头,眼睛湿嗒嗒的,继续说:“等我再醒过来,师父已经把我放在了一个山洞里,我们找了几天出口,却一直没找到,但是发现了一本秘籍。”   “秘籍?”苏戈皱眉想了想,道:“《无争功法》?”   “恩恩!”苏仇点头:“可是那本秘籍不全,上面仅有轻功这一部,我们找不到出口,师父又被潭水所伤,所以只好待在那里,师父手把手的传授我武功,还有流风谷的内功心法,等我学的差不多了,又将那本秘籍上的轻功传授给我。”   虽然小石头说的风轻云淡,但是苏戈可以想到当时的情形,徐溟被潭水伤到丹田,应该不能贸然使用内力,小石头年纪还小,二人就这样被困住,找不到出去的法子,徐溟收了小石头为徒,给他取名字,教他武功,将他养大,实是不易。   他叹道:“我欠徐溟的,怕是倾尽一生,都换不清了。”   苏仇看向苏戈,道:“小叔叔,我已经发过誓,这一生一世,我都要守着师父,伺候他,偿还他的恩情。”   “应该的,他待你如此,你和该报答他。”   苏仇又道:“后来我学了那秘籍上的轻功,运用那特殊的功法,这才找到了出去的机关。”   苏戈摸了摸苏仇的头,笑道:“你是因祸得福。”   “我知道,小叔叔,你放心吧,我早就想好了,原本想等报完仇,就陪着师父回流风谷养老,现在得知你还活的好好的,秀秀姐姐也在流风谷,我就更无牵挂了,以后我就好好陪着师父,他想干嘛就干嘛。”   笑着点点头,苏戈拍了拍苏仇的肩膀:“是个男子汉了。”   二人正说着话,徐沧从楼上下来,道:“上去吧。”   苏戈看看他,道:“他怎么样了?”   “你问我我却是不知道的,要问师兄。”   苏戈点头,转身往楼上走去。   四十三   三人进房,徐溟看过去,只见苏仇红红的眼眶,顿时笑了。   察觉到他的笑意,苏仇面上一红,走过去站在他身后,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   苏戈走到床边,林顾还没醒,他回头看着徐溟,道:“怎么样了?”   “外伤不是什么大问题,严重的是他身上的毒。”   闻言,苏戈皱紧了眉头:“可解?”   徐溟垂下眼皮,顿了半晌,起身道:“很难。”他走到林顾面前,看着床上依然没有醒过来的人,道:“他中的毒是火蜥毒,这种毒毒性很烈,中毒之人最终会血脉爆裂而死,林家主身上的毒并不是很深,可见下毒之人还是留了余地的,但是尽管这样,还是难以化解。”   苏戈紧紧地握着拳头,脸色有些难看:“我去找解药。”   “苏戈。”徐溟出声叫住他,道:“这毒没有解药。”   苏戈喉头一窒,不可置信的看着徐溟:“什么意思?难不成中毒的人必死无疑么?”   徐溟道:“没有解药,但是有药引。”   “只是这药引极其难得。”   苏戈急道:“究竟是什么药引?”   “火蜥之毒源自大漠,火蜥原本是大漠深处的一种蜥蜴,通体血红,所以被称为火蜥,它血液中有剧毒,占一点便可致命。后来西域商贩想办法拿到了火蜥血,带到了中原,被一些心术不正的江湖人士利用,以此为药引制成了火蜥毒,所以这种毒没有解药。”   “只是世间之物相生相克,有火蜥剧毒,就肯定会有克制之法。火蜥毒至阳至热,要解毒的话,就要找到至阴至冷之物,便只有昆仑之巅冰蟾之血方可解了。”   “昆仑之巅,冰蟾之血。”苏戈喃喃一声。   徐溟又道:“这冰蟾常年生活于天下极阴寒之地,以昆仑雪为食,与火蜥刚好相克,是绝佳的解毒圣物。”   闻言,苏戈当即道:“我去找,只是……”他低头看了看林顾,冲着徐溟徐沧抱拳道:“还请二位大哥代为照拂,等我找到冰蟾血,就回流风谷。”   徐溟面色不好:“我们代为照拂是小事,但是你只身去昆仑就鲁莽了,昆仑雪山自古以来为何无人踏足,你不知道么?你以为凭借你的一己之力就可以前去拿到冰蟾血了?你知道冰蟾在那离么?”   三问一出,苏戈沉默不言,徐溟又道:“一直以来,所有人都知道冰蟾血可以解火蜥之毒,为何这火蜥毒还是被称为无解之毒?就是因为昆仑之巅实难踏足,一着不慎,就会成为埋骨之地,所以才无人提,无人解。”   徐溟的话说到如此份上,苏仇也道:“小叔叔,你别冲动!”   苏戈摇摇头,轻叹一口气:“我必须去。”   他侧头看看床上的林顾,又道:“他当年救我一命,这些年因为我的事过得很是凄苦,无论如何,我都不能看着他去死。”   “苏戈,你别忘了,当年你落下千尺洞,本就是无妄之灾,若不是他,你也不会去陈家,不会被陈家那些人觊觎,也不会身受大创,在深不见底的洞底一呆就是五年,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徐溟厉声道:“你们本就互不相欠!”   苏戈垂眼,半晌,启口道:“不,不是互不相欠,而是盘根错节,说不清谁欠谁了。”   他这样执着,让徐敏无话可说,他转头看了看着急的苏仇,低声道:“仇儿刚寻回你,你就又要扔下他了么?”   话毕,苏仇带着哭腔道:“小叔叔!”   苏戈轻叹:“我感觉我这一世,亏欠的人太多了。”   他几步走到苏仇面前,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放到苏仇手上:“小石头,孟城已经被我杀了,从此之后,你就是你,不是背负着血海深仇的苏仇,你记住,要跟着你师父,好好生活。这包里是我当年无意拿到的秘籍,现在交给你,你好好修习,他日定能成为一代大侠,就像你小时候希望的那样,小叔叔相信你。”   苏仇眼睛一红,扑上前抱住苏戈:“小叔叔,你别走!”   “你已经长大了,小石头,男子汉大丈夫,不可轻易落泪。”   说完,他又看向徐溟,道:“徐大哥,那就拜托你们了。”   徐溟无言,但还是点了点头。   苏戈总算放下心,他回到床前,伸手给林顾压了压被子,道:“宜早不宜迟,我一会儿就出发。”   徐溟等人还未搭话,苏戈的手突然被一把抓|住,他一愣,低头对上林顾血红的眸子,顿时道:“大哥!”   林顾眼中似有千言,他死死抓着苏戈的手腕,看了半晌,开口道:“不许去!”   “……林顾。”   其他三人见此情形,自觉离开,房间里只剩下苏林二人。   苏戈将林顾扶起来,靠着床柱,又拿来一把椅子,自己坐在床前,道:“你怎么样了?”   林顾铁青着脸,或许因为刚刚醒来的缘故,脸色还带着病态的苍白:“你不许去,我不需要。”   苏戈没有说话,脸上原本淡淡的笑意也淡去。   林顾又道:“你既是苏无争的后人,无论到哪里,他们都会把你当做座上宾,陈家的事已经弄清楚了,与你无关,他们也不会难为你,以你的天资,也没人敢为难你……”   “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顾惨白的脸上有些发红,他靠在床柱上,眼睛盯着床幔:“你不愿对他人下杀手,手上干干净净,为人坦坦荡荡,将来……”他轻叹一口气:“我如今声明尽毁,人人得而诛之。既然活不长了,也正好省了力气,等我死后,你就与我断的彻底,今后再不要提我。”   “苏戈,这五年来我也想了很多,若不是我,你也不会经历这许多,我这种人,只会给人带了厄运,无论是亲人,还是你……现在你还好好活着,我这一生也不算完全失败,我活够了……”   “屁话。”苏戈面色森寒,他打断林顾的话,道:“你别忘了当初的话,我是你救下来的,我的命就是你的。”   “若没有你,可能也没有我。”   林顾神色一动,手指轻轻|颤着。   “我知道你在气什么,无非是我还活着,却没有第一时间去找你。”苏戈放缓了语气:“当初,我落下千尺洞,确实已经死过一次了。”   “什么意思?”   苏戈低头想了想,似乎在组织语言,道:“我的身体与常人不同你是知道的,当时我落下千尺洞,浑身就像散了架一样,疼的五脏六腑都移位了,恍惚了一下,便失去了意识,但是……我又重新醒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林顾听得入神。   苏戈看了他一眼,轻轻叹口气,其实哪是什么又醒了,根本就是剑三系统,他落下去的瞬间他就灰名了,浑身都疼,但是他却有意识,系统画面里出来一个倒读条,整整8万6千秒,他清醒的感受着身体的疼痛和血漫出身体的声音,整个人却一动也不能动,只能生生扛着。   读秒结束后,弹出对话框:是否确认复活?是、否。   点了是之后,画面突然变成彩色的,他挣扎着起身盘腿打坐,感觉疼痛感慢慢减少,这才有了重回人间的感觉。   那个过程不是人可以想象,对他来说,其实就是一场重生。   “醒了之后我在那里找出口,但是找不到,无奈,只好每天修习练功,等我自身的功法修习到八成之后,身上原本的顽疾也被治愈,后来我找到了留在那里的功法残卷和沉渊,跟着上面的指引,找到了出来的方法。”   他又看看林顾,伸手抓|住他的:“我原本是想去找你的,但是听说你已经继承了陈家的家主之位,我怕因为我贸然的出现连累到你,于是想着报完血仇之后在去找你,没想到在那样的情况下再见。”   林顾身形一动,道:“你找过我……”   “除了苏家村的乡亲们,你是我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了,不找你找谁?”苏戈握紧林顾的手:“我已经失去了太多人,不能再失去你。”   心中重重一颤,林顾抬眸注视着苏戈,轻声道:“我……我杀了很多人,心术不正,睚眦必报,你,你还愿意与我一道么?”   苏戈如何不知林顾的为人,他自己是受过二十多年高等教育的人,如不是必要,实在不想在手上沾染无辜的鲜血,但是林顾不同,他在这个冰冷的江湖摸爬滚打,失去原本拥有的一切,早就明白弱肉强食的规矩,加之生性敏感多疑,出手必然斩草除根,不留遗恨,他能坐上这个家主之位,手上沾染的人命绝对少不了。   林顾心中执念太深,他身周尽是泥淖,无数的手拉着他,想让他落下地狱,若不这样,他肯定早就死了。   苏戈道:“我门派修纯阳,习大道,本是天地万物自生自长,来去自如,无争无怨,遵循君子意,只是……”他对上林顾的眸子:“人的缘分从来不由自己,从你救我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你我之间,缘起于你,但我心难放。”   林顾低下头,眼眶微红,心却酸|软一片,他点点头,反握住苏戈的手:“你不放我,我也不会放你。”   苏戈松了一口气,表情柔和了些:“你暂且在流风谷休息,我一定会回来。”   林顾却摇摇头,他道:“我和你一起去。”   苏戈闻言皱眉道:“不可,你现在的身体,要去昆仑之巅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我独自去,还能快去快回。”   林顾的态度却很坚定:“我的身体我清楚,但是我绝不会再放你离开,我与你一起,就算死在路上,也认了。”   “你!”   “你不让我一起,那等你回来,我说不定早就死了。”   林顾说的云淡风轻,但是苏戈却知道,他一旦认定了一件事便绝对会做到,就像他认定了一个人,便会不顾一切的对他好。   半晌,他无奈的点点头:“好,我们一起。”   林顾脸色上多了几分欣喜,也不顾身体上的伤,只想着,终于能像以前一样,只有他们两个……   既然已经定下来了,苏戈也不迟疑,当即将这个决定告知了徐溟等人,徐溟沉默半晌,最终从袖子中拿出一个小瓶子交到他手上:“这里有十颗药丸,可以帮助林家主抑制毒性。”   苏戈握紧|小瓶,道:“大恩不言谢。”随后又看向苏仇:“你好好跟着你师父,若我能平安从昆仑回来,定会去流风谷找你。”   苏仇听到他这样说,不同意也不行,他点点头:“放心吧小叔叔。”   “好。”   言罢,他回去准备行囊,当天夜里,就与林顾相携要出发。   谁知刚从客栈出来,就发现客栈外面静悄悄一片,一个人都没有,苏戈心里一动,将林顾挡在身后,低声道:“有问题。”   林顾冷笑一声,道:“不过是一群嘴上君子的宵小之辈。”   话音刚落,就见从旁边巷道之中窜出许多人,呈包围之势将二人围住,为首的正是段森,身后还有各大门派名门掌事。   段森越众而出,道:“将林顾交给我们。”   苏戈的眉头深深皱起,从背上拔|出长剑,伸手将林顾拦在后面,道:“我说过,我要带他走!”   “苏戈,我们无意与你为难,但是林顾现在以犯众怒,不带他回去,怕难以给武林人士一个交代。”   林顾嗤笑一声,不说话。   周桓阴测测的看着苏戈手上长剑,不知在想什么。   苏戈迈出一步:“我也不想与你们为难,但你们若一再相逼,我就不会留手了。”   段珧高声道:“不过是一些旁门左道,看起来唬人罢了,上次被你糊弄过去,你以为这次你还能全身而退么!”   苏戈手中长剑一转,生太极落下,道:“那就来试试!”   四十四   if ($("#examine_message").length>0) {   if (getCookie('readerid')>0) {   if (getCookie('examineright')==1) {   $("#examine_message").html(" 用户您好,您所阅读的这个章节因尚未被网友审核而被暂时屏蔽,审核完成后将开放阅读。同时荣幸的告诉您,由于您是我站优质客户,所以我们选中您并且赋予评审资格,您可以自由参与评审,以加快被屏蔽文章的解开速度,欢迎您点击【邀您评审】参与评审,审核正确还有晋江点赠送。");   }   } else {   $("#examine_message").html(" 用户您好,您所阅读的这个章节因尚未被网友审核而被暂时屏蔽,审核完成后将开放阅读。如果您已经享有了【邀您评审】的权限,您可以登录主站自由参与评审,以加快被屏蔽文章的解开速度,审核正确还有晋江点赠送。");   }   }   四十五   乘船沿水路一路向西,苏戈坐在船头拿着徐溟给他的地图,心里想着按照现代的昆仑山,他们这还要到西|藏,可是地图上却没有这么远,大概过沔州之后就到了山脚下,或许这个世界的昆仑与他认知里的昆仑不是很一样。   林顾坐在他旁边,探过身看了一眼,道:“有什么问题么?”   “不。”苏戈摇了摇头,从怀中拿出一个小药瓶递给林顾:“这是徐大哥临行前交给我的,你拿着,一天一颗,可缓解你身上的火蜥毒性。”   林顾点点头,收在怀里。   在江上漂流了整整十天,总算到了沔州境内,苏戈在码头招来西风瘦,和林顾共乘一骑,往昆仑山脚下的昆桑镇驶去。   林顾奇道:“你这马儿倒是乖觉,但是它是怎么跟上咱们的?你也不怕在路上被人捕了去?”   苏戈笑着摇了摇头:“不会,他只听我的。”   “看来你这些年奇遇颇多。”   没有解释这个,苏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就听见林顾又道:“不过你本就与旁人不同,你与这个世界上格格不入,却又每每受到眷顾。”   苏戈扬眉:“眷顾?”   林顾道:“不论是好是坏,都是眷顾。”   “你硬要这样说的话,那就算吧。”苏戈扬声一笑,夹了一下马腹,西风瘦嘶鸣一声,踏云而去。   又跑了三天,总算到了昆桑镇。   昆桑镇因为坐落在昆仑上山脚,所以虽然处于边境地界,但是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苏林二人并肩踏入镇子,这里已经有些寒冷了,镇上的人都穿着宽大的袍子,有些西|藏|人的样子,苏戈和林顾先在一家客栈落了脚,交代了事情之后,苏戈独自出门,出去买一些上山必备的东西,他想着尽快上山,不愿耽搁。   街上倒是摊位林立,卖什么的都有,苏戈随便逛了逛,就被好几个商人拉住推荐自己的好东西,一个个都说的天花乱坠,因为不会说流利的中原话,一个个的蹩脚的很,让苏戈很是好笑。   等苏戈站在一家皮子摊位前挑拣的时候,一旁突然窜出一个人,在苏戈身边道:“兄弟,上山么?我可以带你们一程,二十两银子。”   苏戈闻言看过去,那人个子不高,皮肤黝|黑,留着两撇山羊胡,眼珠子滴溜溜乱转,看上去精明的很。   苏戈道:“你怎么知道我们上山?”   那人嘿嘿一笑:“兄弟,你一看就是外地人,又急急忙忙的出来买东西,看的竟是些铁镐,皮子之类,我就大胆的猜了一下。”   他说的倒是有点意思,苏戈道:“你是向导?”   “哦不。”那人摆摆手:“我们要到昆仑采芝子,可以带你们一程,这样你们省很多事。”   苏戈思量一番,道:“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那人面上稍稍犹豫,道:“其实是我想转些钱,你们若是定好了时间的话,可以按你们的来,毕竟最近的一个月里都可以采芝子。”   苏戈点点头:“我们想后天一早就出发。”   那人立马笑道:“可以可以……”他搓搓手,小眼一转:“不过你得先付一些定金,我们到时候在镇西集合。”   不迟疑,苏戈从怀里拿出一贯钱放到那人手上:“先给你这些,等上山之后我再给你二十两银子。”   “好!”那人收了钱,笑道:“这样吧,我带你去买东西,我知道买那些有用。”   苏戈笑道:“怕是那些人还要给你提成吧。”   “哈哈哈,兄弟是明白人。”他一笑,道:“我叫阿克。”   苏戈点点头:“我叫苏。”   二人又说了几句,阿克就带着苏戈去了市集上买东西。   晚些时候,苏戈回到客栈,把东西放下,与林顾说了今日在市集上的事情,林顾扬眉看着他,道:“听你说说,这阿克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确实,不过他是本地人,与我们正好方便些,就与他一行,我们且看他有哪些算计。”   第三日一早,苏戈和林顾依约到了镇西,只见阿克已经等在那里,他身后还跟着十几个汉子。   苏戈头戴着狼皮帽子,身穿大氅,林顾则戴着一个很大的帽子,遮住了他的脸。   阿克笑嘻嘻的迎上前,道:“苏兄弟,你们来了。”   “阿克大哥,久等了。”   “唉不不不,我们等等就等等。”说完,他用苏林二人听不懂的话向后吆喝了一声,一行人这就上路了。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已经能感受到夹杂着雪的凌冽山风,阿克以不要掉队为由,用一条绳子将将近二十个人的胳膊串在一起,一个拉着一个。苏戈和林顾本就留了心眼,于是打了个活扣,跟在后面。   这传说中的昆仑山果然不是好上的,幸亏阿克有经验,带着人走的地方都是他熟悉的,所以一路上也没有遇到什么危险,整整一天,听阿克的意思,一行人堪堪攀上了半山,若是想到达采芝子的地方,起码还有四五天的路程。   晚间怕遇风雪,于是找了个地方修整。   用干粪升了火,一群人喝了些酒暖和暖和身子,聚在一起聊天。   他们的话苏戈和林顾都听不懂,于是也不凑趣儿,只是二人坐在一旁静听,彼此之间也不多说话,保存体力。   不一会儿,阿克拿着酒囊过来,道:“苏兄弟,喝点酒暖和暖和。”   苏戈闻言笑着摆摆手:“不了,我不是很会喝酒。”   “诶,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这天寒地冻的,不喝点酒会冻坏。”   阿克坚持递过来酒囊,苏戈刚要接下就被一旁的林顾伸手打开,他的脸掩在宽大的帽檐中,冷声道:“他说了不喝你没听见么,再说废话就办了你,滚!”   林顾这一天都没怎么说话,一开口就把阿克吓得不轻,乖溜溜的拿着酒囊走了。   苏戈失笑道:“你吓他干什么。”   林顾抬头看了一眼他,道:“对这种人不用客气,我看那酒有问题,不然为什么那些人都倒了。”   苏戈扭头看看,脸上的笑容慢慢收起:“兴许是睡着了。”   “不知道,且看吧。”   夜渐深,林顾已经枕着皮子睡了,苏戈坐着守夜,无聊的擦拭着沉渊,顺便看着那边的守夜人。   阿克也睡得很熟,就好像一路上有意无意的试探都没发生过。   深夜的昆仑山静谧无声,偶有山底深处发出的轰隆声,让人感觉天地苍茫浩大,一个人躺在这茫茫雪山上,小的可以忽略不计,以前发生的事一件一件的在脑中回想,然后发现不过是过眼云烟,没有什么意义。   纯阳一道,讲究的就是习心之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道,不一定要相同,但要守住本心,方可逍遥纯阳。   于苏戈而言,他的本心其实很简单,有恩必偿,有仇必报,绝不为恶,不忘初心。   他低头看看睡得不甚安稳的林顾,轻轻地叹了口气。   第二日一早,大家重新出发,越往山上走,风雪越大,苏戈和林顾都围上了防风布,互相之间也不多说话,埋头走着。   如此过了五日,大家又找到地方修整,一个个被风雪摧残的不像样子,只有苏戈和林顾看上去好一些,苏戈是因为有坐忘无我的保护,而林顾多年习武,还是可以经些风雪。   阿克道:“明日应该就能到地方了,不知二位兄弟?”   苏戈笑笑道:“无妨,我们俩还要往上走,阿克大哥到地儿了,我们就此分别。”说着,他从怀里拿出银子:“这是说好的二十两。”   阿克接了银子,笑道:“好说好说。”   只是当天夜里,与以往夜晚有些不一样,苏戈安静的坐着,天上开始飘雪,一开始是小雪,后来就变成了一大片一片的鹅毛雪,火堆一跳,然后就熄灭了。   苏戈拿着皮子帮林顾捂了捂,林顾突然睁开了眼:“怎么了?”   苏戈摇摇头:“下大了,你休息吧。”   林顾抬头看看纷飞的大雪,又侧头看了看苏戈,突然没了睡意,他道:“我还记得以前是我看着你,现在换了个个儿。”   闻言,苏戈也笑道:“那时我心神不宁,若没有你,估计连个囫囵觉也睡不上。”   林顾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苏戈,半晌,道:“这五年来,我也是一个囫囵觉没睡上,我一闭上眼就是你在我面前落下去的场景,然后就醒过来,再睡不着了。”   苏戈心中一动,伸手拂了林顾眉眼的雪花,放软了声音:“那以后我一直都在,你好好睡。”   话到唇边,却说不出口,林顾垂下眼,点了点头。   风雪愈大,二人无言。   却听见远处传来一阵轰隆轰隆的声音,苏戈一凛,起初以为是雪崩了,可是凝耳细听,不像是雪崩的声音。   他一转身,却发现阿克已经不见了,不知何时偷跑了,其他人睡得死气沉沉,不像有活气儿,他一惊,起身上前查看,十几个人居然不声不响的全死了。   林顾也跟着起来,道:“那酒……”   苏戈打断他的话:“现在不是说酒的时候,这里不对劲,我们先走!”   话音刚落,就看见远处隐隐约约跑来一个白影,那个白影速度很快,几乎眨眼间就到了眼前,苏戈一把将林顾拦在身后,抽|出沉渊挡在身前,力喝一声:   “什么东西!”   风雪淹没了苏戈的声音,那东西明显也听不懂,冲着他们就冲了过来,苏戈一惊,一剑刺出,谁知那东西皮糙肉厚,沉渊剑出,也只是堪堪刺了一个小口。   这一伤,那东西立刻狂性大发,发出几声‘嗷嗷’的叫声,一掌拍过来。   苏戈和林顾默契的两边躲开,苏戈打开系统,焦点了这东西,只见屏幕显示:雪熊,血量200000000。   苏戈被2后面的一串0闪瞎了眼。   两亿!   苏戈吐血,眼看着雪熊向着林顾扑过去,他不敢多想,套好坐忘后读条四象,剑气打出,雪熊的背后又破了一个口子,它抬头大吼一声,转身向苏戈扑过来,苏戈又是一个两亿接上,那大熊动作笨拙,胸前又破了。   林顾惊骇道:“这是什么东西!”   “雪熊!”苏戈抽空回答一声,然后与那雪熊战成一团。   这只大熊皮糙肉厚,就像一个血T,血倒是一直在掉,但是以这速度,就算是把他的蓝耗光也打不死啊,有没有五毒的鼎或者花花的水月啊!苏戈内心疯狂咆哮,作为一只肾亏的咩真的伤不起啊!   林顾看苏戈辗转打的累,凝眉一掌打在雪熊身上,直接把它的左边肩膀打的鲜血淋漓。   苏戈皱眉道:“你不能运功!”   话音刚落,林顾退后一步,吐出一口黑血。   苏戈一急,一个三才将雪熊定在原地,梯云纵跃起,几个雀落到了林顾身边,抓|住他一个呼哨,西风瘦从不远处跑来,苏戈一个翻身上马夹紧马腹往前狂奔。   他心里好笑,这就好像昆仑跑商遇到劫镖的,只是现在劫镖的变成了一只熊。   林顾来不及疑惑很多,他体内内力狂涌,他有些难受,弯腰又咳出一口血,苏戈急道:“为何不好好听话,你现在中毒了,催动内力只会加快毒性的发作!”   林顾摇摇头,并不说话。   只是那雪熊追的很快,转眼就赘在身后,马上气力用光,西风瘦的速度渐渐慢下来。   苏戈无奈,跳下马执起沉渊一个三才又一次定身雪熊,然后读条四象,借两仪,无我无剑,有一个四象两仪。   雪熊的血量掉了一半,身上沾满了血迹,雪白的长毛现在已经看不出模样,血被冻成一条一条的粘在它的身体上,他张着大嘴大声呼号。   苏戈一惊,回头一看,只见原本山上常年的积雪扑簌簌的往下掉,他一急,也不管什么招式,就往雪熊身上招呼,一边对着林顾大吼道:“小心雪崩!”   林顾也回头望去,苏戈这边运起梯云纵,身体跃起,一剑刺入雪熊的眼睛,血液喷溅而出,粘了苏戈满脸,雪熊痛极,一爪子拍上,苏戈在空中一个左跳,躲过,然后二段落地,拉过林顾就往山上跑。   雪熊瞎了一只眼,看不见东西,胡乱拍打,到处是扬起的雪花。   山顶传来轰隆隆的声音,风雪比方才更大了,直往人的脸上打。   苏戈抬头一看,道:“雪崩了!”   话毕,他一把拉过林顾运起轻功,他紧紧地抱着林顾,身体掠起,往前面的一块大石头下面飞去,那边是个天然形成的大石头,石头下面有一个可以容下一个人的缝隙,苏戈迎着风雪一心往那边掠去。   可是山顶的雪来的极快,就像是山崩地裂一般,席卷一切,一下子把二人从空中打下,苏戈内力一荡,吐出一口血,他拼着一些力气,一把抓过林顾环在怀里。   林顾眼睛血红,吼道:“不必管我,你去!”   苏戈不说话,手臂却像是铁锁,将林顾牢牢锁住,二人气息相闻,林顾心神大动,他抓|住苏戈的前襟,大声道:“苏戈!”   “我不会丢下你!”苏戈大声回了,然后死死抱住他。   风雪转眼而至,林顾盯着近在咫尺的那人的眼睛,轻轻叹了口气,心想着,就算死,也值了。   狂风席卷着暴雪直扑而下,苏戈和林顾都闭上了眼睛。   突然,脚下一空,二人还没反应过来,地面突然下陷,他们一下子掉了下去,林顾睁开眼睛,一把抓过苏戈,道:“生不同衾死同穴,苏戈,我这辈子值啦!”   苏戈一怔,突然轻笑一声,将他的头揽到自己怀里,在他耳边轻言道:   “何其有幸,遇见你。”   四十六   等苏戈再过来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黑洞洞的,他伸手摸了摸,摸到了另一个温暖的手,想到林顾,苏戈移过去推了推,道:“大哥,大哥?林顾!”   感受到林顾手指一动,苏戈又喊道:“林顾!”   “……苏戈?”   “是我。”苏戈总算呼出一口气,道:“你怎么样,没事吧?”   林顾坐起身,道:“没事。”   两个人此刻靠的很近,苏戈想了想,打开系统商城,在宠物一栏里找到了执子之手的灯宠,尝试点击购买,居然购买成功了!   苏戈心上一喜,将宠物界面打开,果然看见执子之手的黄色小灯,点击召唤,二人面前凭空出现了一盏漂浮在空中的小灯,堪堪可以照亮周围的路。   林顾心上疑惑,道:“这个灯……”   “咳咳,我们先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再说吧。”怕他多问,自己也不好解释,苏戈连忙打断林顾的话。   林顾看他一眼,点了点头。   二人站起身,往前走了一小段路,执子之手的小灯始终跟在苏戈身后,像是有根绳子牵引着一样,林顾有些好奇,倒是冲淡了些许陌生感。   走到路的尽头,有一扇大门,苏戈心中一动,抬起头看,这扇门极高大,头顶的光有些暗,看不到头顶的字,但是隐隐约约有一块大匾。   苏戈道:“我上去看看。”   说完,他运起轻功,攀上墙头,一路向上,一直到达了们的最上面,石制的两根大柱子,飞檐跳珠,精美的仙鹤雕塑,中间是一块很大的石匾,上面挥斥方遒的写着三个大字:   逍遥脉。   苏戈依稀觉得这个名字他在哪里听过,但是仔细想又想不出来,他心中一沉思,从上面跳下来,站到林顾面前。   “逍遥脉,是什么地方?”   林顾一愣,道:“这里是逍遥脉?”   “对,我猜想应该是遭遇了雪崩,整个门派被大雪埋在了地下,无一生还,不然这地下建筑这么精美,有些令人匪夷所思。”苏戈一顿,突然想到什么,开口道:“逍遥脉……是《无争功法》残卷放置的地方?”   林顾点头,然后抬起头看着面前这扇巨大的门,道:“我当年听陈宏正说,逍遥脉一夕之间就消失了,看来你猜的不错,是遇到了天灾。”   苏戈上前推了推门,石门丝毫不动。   他想了想,到旁边的墙壁两边找机关,就听见林顾突然道:“这里有个东西。”   苏戈闻言,走过去一看,却是一个变幻过的太极鱼图案,他伸手触上图上的小黑鱼,轻轻一扭,小黑鱼突然快速的转了几圈,像是活过来一般轻轻一游,两条鱼的位置瞬间颠倒,只听见轰隆一声,大门中开。   尘封了几十年的大门被打开,扬起的尘土打了一身一脸,苏戈和林顾往后退了退,直到大门全部打开,他们才向里面望进去。   面前是一条很宽的大路,沿着台阶一路蜿蜒。   二人走进去,沿着台阶往上走。   林顾道:“据说当年苏无争与逍遥脉的脉主关系十分好,一度兄弟相称。”说完,他侧头看了一眼一旁毫无所觉的苏戈。   苏戈一愣,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笑道:“我真的不是苏无争的后人。”   “我……”他看了一眼林顾,执子之手微弱的光打在他脸上,林顾整个人都融合了许多,苏戈想到了昏迷前林顾说的那句话,心中微微一叹,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林顾皱眉:“你在说什么?”   苏戈道:“字面意思。”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来自……”   “你是仙人?”林顾突然道,整个人眼神都不太一样了,上下打量着苏戈,还未等苏戈开口,又道:“无怪乎你的身手这般奇怪!”说完,他脸色又是一变,却不说话了。   苏戈等了一会儿,看他不说了,这才道:“我也不是仙人。”   这下林顾眼神更加奇怪了,苏戈只好道:“我不是仙人,也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更不是什么怪物,你就当我是一个来自遥远时候的普通人吧。”   “遥远时候……”林顾低喃。   “对,遥远时候,偶然而至。”苏戈脸上笑容有些淡,他来到这里细细算来快十年了,除了在村子的头三年,其他日子一刻不得闲,但是慢慢的,竟也习惯了,习惯了风餐露宿,习惯了刀口舔血,也习惯了林顾的陪伴。   好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林顾突然道:“《无争功法》的事,你知道多少呢?”   突然转移的话题让苏戈有些失笑,但他还是老老实实道:“我在千尺洞的时候参研过那本残卷,那是一本剑法的残卷,上面的剑招凌厉非常,剑法多是出刃之剑,回护很少,出剑必见血而还,可见使剑之人性格直率,嫉恶如仇。”   “加之之前种种,可见这是一本武林人人都想得到的秘籍,不止一本。”   二人顺着台阶一路往上走,这台阶很长,林顾细细的听了苏戈的话,点头道:“确实不止一本。”   他抬头看着面前似乎看不到尽头的台阶,道:“我小时候曾经又一次偷听到了父亲与别人的谈话,也是第一次听说了《无争功法》这个名字,那时候我没太注意,直到我们一起到了陈家,你失踪之后,我无意间听到了陈行与他心腹的言语,才知道了这件事。”   苏戈看他神色有些怆然,道:“是如何?”   “《无争功法》原来是一本秘籍,都说是苏无争天下第一,对这江湖失去了兴趣,于是将自己的所学写成秘籍分成五本,供天下人争夺。”   “这……未免太过儿戏。”苏戈皱眉道。   “谁知道呢,那位是整个江湖的神话,神人,总有些与众不同的想法。”林顾继续道:“二十年前,突然有消息,这五本残卷藏在五个地方,逍遥脉,锦绣楼,落星潭,千尺洞,还有一个,无人得知。”   说到这儿,林顾一顿,随机声音低沉,道:“其实那本不知所踪的残卷是在我父手中,他从一位临死的老人手中得到,随后顿觉沉重,因为他觉得如今江湖多了这么多纷争,都是因为这几本残卷引起,所以他想将这本藏起来,甚至还想着找到另外四本,集中焚毁,还武林一个清净。”   闻言,苏戈轻轻一叹。   林顾面露嘲讽:“你也觉得可笑是不是,他却那样天真,甚至不惜自己的性命,他知道以自己一己之力可能做不到,于是他将这件事告诉了他的好师兄,陈宏正。”   林顾眼睛已经有些红了,他低下头,脚步也停了下来。   苏戈也跟着停下了脚步,二人沉默无言半晌,苏戈突然道:“我倒觉得林大侠是这个世界上难得的赤子。”   林顾突然抬起头看着他。   苏戈道:“他本是商贾之子,从小羡慕江湖快意的生活,于是放下富足的生活,拜师学艺,勤勤恳恳,学成之后又从不恃武为恶,而是古道热肠,一身正气,而后他发觉这个江湖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样子,于是他想要尽力改变,这样的人,当得上一声大侠,他的一番赤子之心,我看得到。”   “赤子之心……”林顾双眼通红,他鼻翼翕动,道:“傻得可怜,可悲。”   苏戈皱眉:“难道因为他没有随波逐流,就否定了他逆流而上的赤诚么!”   林顾退后一步,摇头:“你们都是这样,所以我爹死了,而你,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整整待了五年!苏戈,你所谓的赤子之心救不了这个江湖,反而会杀了你!”   “林顾!”   “什么赤子之心,什么逆流而上,我早就不相信,我只知道,你强了,别人就会听你的,只有强大,才能制定规则!”他猛咳几声,咳出了血,眼角却微湿。   苏戈担心的往前一步,就听见林顾又道:   “苏无争不也是这样么,他明知道他这样做会带来什么,可他还是做了,因为他强大,所以他笑看着这些愚蠢的人争夺着这些狗屁的武林秘籍!”   苏戈上前抓住他,一把按住:“好了,好了。”   林顾闭上眼,慢慢的平缓了呼吸,他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沙哑:“我不想你死。”   心中仿佛被一只小猫抓了一下,苏戈轻笑一声,手臂紧了紧,道:“我不会死的。”   “恩。”   等林顾平复了一些,苏戈轻轻呼出一口气,抬头又看了一眼不见尽头的台阶,远处隐隐约约像是有房子的轮廓,他低头凝眉想了一下,道:“难不成是我们进来的时候机关错了?”   林顾道:“怎么?”   “我怀疑若是转白鱼也可以打开大门,但是见到的光景可能会不一样。”说完,苏戈一嘬口哨招来西风瘦,拉着林顾跃上马,沿着台阶而上。   等西风瘦跑的没了气力,这台阶还是没有到头,苏戈道:“有问题。”   “其上不皎,其下不昧,绳绳兮不可名,复归於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惚恍。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後。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名道纪。”苏戈喃喃一声,突然拉住林顾的手,道:“闭上眼睛。”   听不懂苏戈的话,但是林顾乖乖地闭上眼,任由苏戈拉着他,两个人都闭上眼,像是走在一片混沌之中,不知走了多久,突然有钟声传来,先快后慢,又慢慢平缓下来,苏戈睁开眼,发现已经站在了一个类似于广场的地方。   林顾在他身后,突然道:“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太极广场。”   苏戈心中一动,太极广场?   他抬眼看着眼前仅能看见的一小片地方,默默吐槽:一点都没有我们纯阳的太极广场宏大。   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苏戈道:“这里既然是逍遥脉,那最后一本残卷应该就在这里了。”   林顾轻轻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四十七   广场上被错落的积雪覆盖,尽头是一个大殿,苏戈和林顾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上前,借着执子之手微弱的光,苏戈皱眉道:“先等等。”   停下脚步,苏戈上前,大殿的大体样子还可以看出来,但是让苏戈疑惑的是,大殿台阶却干净得很,所有的门窗全是关着的。   他走上前,轻轻一推,一扇门被打开,一股数十年的腐朽之气扑面而来,苏戈和林顾俱是一皱眉,虽然光线微弱,但还是可以看见,整个大厅,一具一具摆满了尸体,整整齐齐的排列着,更像是人为摆放的,让人汗毛倒竖。   林顾跟在苏戈身后,二人在门前止步,都有些被眼前的场景骇到。   苏戈眼神一动,突然看见了旁边石壁上写满了小字,他走上前将灰尘和细雪拂去,果然看见工整的小楷,上书:   庚寅年甲申月甲子日,遇大雪,封山门,众弟子困于此地,粮尽而亡,故将其身置于建德殿内,望后人记之。   随后便是死去弟子的名姓,一个一个的挨着,排列的密密麻麻。   读到最后,苏戈叹口气,道:“天灾难避,同是道门众人,实令人唏嘘。”   林顾倒是没什么反应,但是看苏戈默默地记那些名字,他也没有反对,只是找了个栏杆坐下,静静地等他。   等苏戈记录完,回头看林顾的时候,后者正靠着廊柱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上前道:“在想什么?”   林顾回过神,道:“没什么,你完了么?”   苏戈点点头,二人绕过大殿,从后面的一条大路继续上山,积雪覆盖其上,暖黄色的灯光打在上面,多了几分柔和。   苏戈笑道:“其实在这样的地方隐居倒也不错,远离中原,远离江湖。”   林顾闻言,侧头看了他一眼,摇头道:“可是逍遥脉的人却不是这样的。”   “恩?”   “逍遥脉以修仙为目的,每年都会到中原或江南地区招收很多有灵气的孩子,一开始家家户户都愿意送孩子上来,觉得可以离仙人更近一些,但是后来,很多人发现被逍遥带走的孩子很少会回来,就好像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一样,慢慢的,有些人就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上昆仑了。”   林顾顿了一顿,继续道:“逍遥脉招不到弟子,只好去收揽一些乞丐,倒也能撑下去。不过,有一年,逍遥的人突然不再下山了,曾经的弟子去昆仑找过,却再也寻不到逍遥脉。就这样失踪了。”   “或许失踪之后一些人的胆子就大了起来,极少数从逍遥学艺归来自立门派的人说出了实情,逍遥一脉,创立之初的确是以养气修仙为目标,但是人们慢慢发现,根本不可能修成仙人,那怎样才能保持容颜不老,精气常驻呢?”   林顾侧头看向苏戈:“他们就抓了一些小孩子,用童子的血炼药,保持寿命绵延。”   苏戈有些不可置信,他道:“童子血?”   林顾嗤笑:“人心的可怖,不可估量。”   “所以这逍遥脉虽然立于昆仑之巅,但却是吸血的深渊,总会遭到天谴。”   苏戈看着被大雪冰封的逍遥脉,顿时觉得这个地方沾满了鲜血,到处是无辜小孩子的啼哭之声。   他皱紧眉头,拉着林顾快步往上,道:“你如何知道的?”   “这些事情大家都知道,你不是这个世界的,自然不知道。”林顾跟在苏戈身后慢慢道。   苏戈无言,他想,这个江湖早就变了模样,怪不得林顾会养成这样的性格,他从小接触的便是这些,父母早亡,能长成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只是自重逢后,林顾一直话很少,有意回避他,苏戈无奈,却没有什么办法,只能顺其自然,希望他早日想通。   上到山上,果然还有好几座建筑,错错落落的林立在相隔不远的地方,但是因为光线的原因,只能看见最近的几座。   他们进了几间静室丹房,有的空无一人,有的却是一个坐化的尸体。显然,这些人的身份要比大殿上的弟子的地位高一些。   昆仑山常年积雪,冰封千里,尸体保存的还算良好,苏戈本来心中还有些可惜,但是想到林顾口中的那些事,又觉得膈应的很。   一直沿着回廊走到后山,苏戈定睛一看,就见不远处干涸的池塘边好像坐着两个人。   他一愣,道:“这里还有人么。”   林顾脚步不停,直直上前,果然看见两个人相对而坐,只是他们早已作古多时,不过比起刚才看见的那些,这两个人看上去要保存的要好很多。   但是林顾的目的显然不是这两具尸身,他伸手拿起桌山的一张皮子,打开看了几眼,道:“内功残卷。”   苏戈这时也跟了上来,闻言道:“《无争功法》?就这么摆在桌子上?”   林顾将皮子卷好拿在手上,看了看那两具尸体,没有说话。   苏戈一愣,突然从其中一人手中抽出一小张皮子,道:“还有一张。”   林顾也靠了过来,苏戈打开那一小张皮卷,小小的一张皮子上写了很多字,苏戈读下去,心里也慢慢清明了些。   读到最后,苏戈道:“原来这就是苏无争前辈!”   林顾也是一惊,他又看了几眼那个皮卷,紧紧地皱了眉头。   苏戈道:“看来你说的不是很对。”   林顾无言。   原来那张皮子是苏无争生前所写,记录了关于《无争功法》的一些事情。   他来到逍遥脉其实并不是为了送功法残卷,而是请求老友,逍遥脉当时的脉主傅疏代为保管。   当年苏无争写下自己毕生所学,并不是为了搅弄江湖,而是为了将这份秘籍交到自己的儿子手中,可是千算万算却没料到,他身边服务了十几年的老佣人出卖,将秘籍偷走,又害怕苏无争杀了他,于是将秘籍分成五份,暗暗转手。   但是最终还是被苏无争找到,了结了他,但是五份残卷流落江湖,苏无争只找到一份,本想着交到傅疏手中代为保管,却遇到了这场毁天灭地的雪崩,葬身昆仑。   林顾皱眉:“苏无争一直是一个人来去,为何会有儿子?”   “一个人?”苏戈并不知道这些事,于是开口道:“会不会是密辛?”   林顾摇头:“不知道。传言说他是天下第一,性子很烈,嫉恶如仇,对好友的要求也很高,所以很少有人能与他做朋友,他总是一个人来去,对看不惯的人和事就直接出手,不在意其他,他这种人,连朋友都很少,更别说妻室。”   二人相视一眼。   半晌,苏戈道:“残卷搅动江湖并不是他的本意,本就是无心之失,他也尽力弥补了,只是没想到身陨在此。”   林顾没有多说,只是跟着叹了口气。   逍遥脉尘封地下多年,就像是一座被冰封的巨型道家建筑,毫无生气,到处是死去多时的尸体。   苏戈和林顾也懒得多走动,两个人坐在台阶上,苏戈道:“我觉得苏无争是个好人,他对好友要求这么多,既然与这里的脉主是好兄弟,会不会关于逍遥脉的传言也是假的?”   “不知道。”林顾有些迷离的看着前面的虚无,轻声道:“世间真真假假,我若真的分得清楚,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们一个个的离我而去。”   苏戈侧头看着他的侧脸,放缓了语气道:“还记得我们掉下来的时候你说的话么?”   林顾一顿,然后突然想到什么,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没说话,却把眼神转向了一边。   苏戈轻笑一声:“没事。”   “我以后会一直陪着你,我会变得很强,然后踏遍江湖,总会找到一方净土,也可以与你定居在那里,远离这些勾心斗角,也不必在乎真真假假,唯一要做的,就是好好生活。”   林顾认真听着,半晌没有说话。   苏戈也没有要等他的回答,执子之手幽幽的飘在二人头顶,打下一小片光晕,柔柔的照在林顾脸上,他们五年未见,重逢后又发生了很多事,林顾始终无法敞开心扉,他顾虑太多,思量太多,敏感多疑,生性凉薄,如此种种,苏戈始终看在眼里,但却没什么办法。   现在来到这里,好像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什么都不用在乎,正好把话摊开说得清楚。   林顾突然道:“苏戈。”   “恩?”苏戈侧头看着他。   林顾认真的对上苏戈的眼睛,轻声说:“你懂我的意思么?”   稍稍一愣,随即,苏戈点头道:“我懂。”   “你敢么?”林顾又问。   苏戈慢慢收起了笑容,他也认真的看着林顾,点点头:“敢!”   林顾喉头动了动,眼睛有些涩,他道:“你……你心甘情愿么?不是因为我救了你?”   “心甘情愿。”苏戈沉声道。   林顾眨了一下眼睛,轻轻呼出一口气,不知该说什么,反而低下了头。却听苏戈又道:   “我曾经想过,自己会有一个妻子,可能还会有几个孩子,但那都是臆想,我从未喜欢过一个人,我也不懂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后来到了这里,遇到了你,一起走过每一个树林,淌过每一条小溪,分别的那五年我一直会想你现在怎么样,有没有被陈宏正那个伪君子伤害……”   “当一个人影响了你的喜怒哀乐所有情绪,可能就是喜欢了吧。”   林顾身体有些轻颤,他突然侧过身体抱住苏戈,在他耳边颤声道:“你,你记住你的话,若,若有一天,你背叛了,这句话,我,绝不姑息!”   他的声音颤抖沙哑,却让苏戈心中感动,他太了解林顾,短短的年华中,他经历了太多的离别和背叛,越是渴求,越是害怕,怕再次失去,怕最终一无所有,他记得每一次的美好,也会倾尽自己的一切来保护这份美好,他的一颗赤子之心被强装的漠然包裹住,如果没有一步一步走到他的心里,永远不会知道林顾是一个多好的人。   苏戈沉声道:“若真有那一天,我也绝不会放过我自己。”   “林顾,我绝不会离开你,也绝不负你!”   四十八   他们在逍遥脉到处逛了,唯一可以出去的地方就是他们掉下来时候的那个大洞,虽然也有可能被雪崩掩埋,但雪层比起其他地方肯定会薄很多。   好在苏戈系统背包里带了足够的吃食,聚雪融化后烧开可以煮东西,倒也勉强可以挺过些日子,只是林顾的毒还是没解,找不到冰蟾,还被困在这儿,苏戈心中有些急躁。   反观林顾倒是不甚在意,他只觉得现在的生活是他这么多年来最轻松惬意的一段日子。   他们打扫出了一间静室,晚上可以在那里休息,白日睡到自然醒,出门就可以看见蹲在空地上煮饭的苏戈,浓浓的米粥,配一些干饼,却好吃的不得了。   他们有很多的时间说话聊天,将五年来的见闻一一告诉对方,或者共同探讨残卷上的内功心法,什么都不用在意,也不必在乎他人的眼光,真的像是到了世外桃源一样。   林顾坐在石墩上,看着面前早已作古的两位前辈,道:“传说苏无争是一个绝世的美男子,果然不虚。”   苏戈没好气的道:“前辈早已过世多年,你尊重些。”   “我是在想,这么一个美男子,其实有儿子也很正常,他当年在江湖上,不知道会有多少妙龄女子倾心爱慕,选择一个为他生儿育女实在太简单了,就是不知道这位大侠看上的人,是怎样的倾国倾城。”   苏戈还在参研那片皮卷,闻言道:“不一定要倾国倾城,但一定是他倾心所向。”   林顾挑眉:“你是在说我么?”   “……”   苏戈站起身道:“我再去看看,你若不想走,就在这里等我。”   “我陪你一起去。”   苏戈点点头,二人一起起身,顺着已经走过好几遍的小路继续往前。   林顾因为身受火蜥毒的侵扰,身体里一直好像有一团火在烧,燃烧着经脉,侵吞着内力,其实很不舒服,但是他却不是很在意,每日痛的厉害了也是兀自忍着,或者干脆躺到雪地里,让身体舒服些。   苏戈每每看到,都心疼不已。   其实这逍遥脉因为被大雪掩埋在地下,漆黑森寒,但是苏戈打开系统地图就可以看清这里的原貌。   只是单靠着执子之手微弱的光,使得探寻的路变得有些漫长。   逍遥脉依靠着昆仑山巅的地形,分为两座主峰,每座主峰上有一座主殿,环绕主殿的是一些偏殿。主峰阴阳相对,正好暗合道家太极阴阳图,两峰之间是一渊极深的天堑,横隔开来,但是修筑了索桥,连接两峰。   太极广场位于北面主峰的主殿之前,是掌门以及众多内门弟子修炼之所,南峰则是供炼制丹药和一些小弟子修炼的地方。   他们来到逍遥脉的这几天将北峰转了个遍,苏戈心中一直隐隐有个想法。   现在,他们站在索桥一边,苏戈的想法变成了现实,索桥果然断了。   怪不得北峰众多过世的弟子中不见一个见习或者外门弟子,看来那场毁天灭地的雪崩以铺天盖地之势埋葬了这个人数众多的大派,还将两峰之间唯一的连接切断,将整个逍遥脉劈成两半。   苏戈心中叹息,但是他必须要去到对面,现在他们困在北峰无法出去,南峰的情况一无所知,万一……   任何一个可能都不能放过。   他早就试过,剑三的轻功在这个世界是可以带人的,只是气力用的很快。   苏戈打开地图目测了一下两峰之间的距离,又想到纯阳的轻功,他想,应该是可以的。   想到这儿,苏戈道:“我们过去。”   林顾侧头看他,苏戈突然揽住他的腰,笑道:“我带你。”   话音落,苏戈一把揽着林顾,一只手从背后抽|出沉渊,脚下助跑几步,轻轻一蹬,沉渊嗡鸣一声,空中突然出现一个太极图案,闪着泠泠剑气,苏戈在空中又是一个借力,沉渊像是一把离弦的剑,带着二人在空中拔高几尺,继而俯冲落地。   苏戈呼出一口气,道:“还好还好。”   林顾笑而不语,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景象,突然慢慢沉了面孔,道:“看来这里与北峰完全不同。”   苏戈跟着看过去,也皱起了眉。   眼前横七竖八的躺满了尸体,从他们的动作和样子来看,死前应该是发生了很大的争执,甚至互相残杀,很多人不是死于雪崩,也不是死于饥饿,而是死于同伴的剑下。   执子之手幽幽的飘着,苏戈往前走了几步,尸骸遍布,看上去可怖,又可怜。   他们绕过这里,往最近的偏殿走去,一路上看见了各种各样倒在地上的尸体,他们年纪都不大,死前手里还握着短剑或者其他,一个接一个的横亘在路上,让人心中森森然。   到达偏殿,苏戈率先推门进去,只见里面翻箱倒柜,各种卷扎掉在地上,丹炉被推倒,还有几具尸体倒在中间。   苏戈摇摇头,和林顾一起继续走,所见所闻让人唏嘘。   如果北峰尚能看出一个大派在遇到天灾之后的从容赴死,那南峰就是将人死前的绝望无助、阴狠自私表现的淋漓尽致。   弟子之间互相残杀,高阶道士杀害入门弟子,甚至烹食人肉,一些修为低下的女道士下场更是凄惨无比,让苏戈气的牙根痒痒。   这些人真是活该被永远的掩埋在这。   林顾阴沉着目光,早已见怪不怪,他曾经做乞丐的时候,见多了这样的事情,为了一己存活,就去伤害一些无辜的普通人,欺软怕硬,捧高踩低。   走到大殿,到处一片狼藉。   苏戈深深叹口气,道:“人间深渊。”   林顾侧头看了看,走到一个巨大的丹炉面前,伸手敲了敲,又绕着走了几圈,他还没见过比人还高的丹炉。   苏戈则是去翻那些被扔在地上的卷轴书籍,想找到什么出口。   只是一路而来,看见那些不堪入目的场景,他心中早已有了定论,怕是南峰这边也是没有出口的,不然那些人也不至于做到如此地步。   他正翻看着,林顾突然道:“这里面还有丹药。”   说着就捧了过来给苏戈看。   苏戈拿着闻了闻,没什么味道,但是想了想,还是打开了系统,拿着那两颗药丸放进了背包,系统自动显示了名称:   玉雪冰蟾丸*2。   苏戈一愣,又看了一眼:   玉雪冰蟾丸*2。   他突然呆愣住,到让林顾有些担心,伸手附在他肩上,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妥么?”   苏戈回过神,突然哈哈大笑,拿出两颗药丸交到林顾手上,道:“快!快吃掉,这就是冰蟾血做成的药丸!真是天不负我!!”   林顾还没有反应过来,苏戈已经将药送到了他嘴边,他只好启唇吞下,好半天才笑道:“果然与你一起,就会有好事。”   苏戈只是道:“怎么样?有什么反应?”   林顾摇摇头:“我先运气试试。”   说罢,他盘腿坐下,在体内运行内功。   苏戈手执沉渊,为他掠阵。   自从来到这个地方,时间都没有了概念,好像根本没有时间的流逝一样。   苏戈抱着沉渊靠着廊柱坐着,手上还在翻看一本散落在地上的册子,借着微弱的光,听着林顾的呼吸,一切都慢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林顾突然睁开眼,缓缓收气,道:“确实是解药。”   苏戈这才完全放下心来,脸上也有了笑意。   林顾站起身来到他身边,道:“在看什么?”   苏戈闻言扬了扬手中的书册,道:“这是昆仑脉的风物志,记载了一些丹药的炼制方法以及昆仑山上一些独特的生物。”   林顾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他道:“我的内息应该再调整一段时间便可痊愈。”   “那我就放心了。”   苏戈放下手上的书卷,抓起林顾的手,打开系统细细的查看了他的情况,看见头顶下的debuff确实已经消失,他点点头,道:“如此倒不急着找出路,等明日我们再去掉下来的那个地方看看,我试试能不能震开那些雪。”   林顾也点头,他道:“我竟有些不愿意离开这里。”   “不怕。”苏戈拉住他缓声道:“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不容旁人置喙。”   闻言,林顾扬起眉:“我从来没有将那些人放在眼里过,我只是这里轻松自在,不过是一时感叹。”   他这副骄傲的样子让苏戈看的好笑不已,忍了忍,还是伸手抓|住他的脸颊捏了捏,道:“这才是我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哥。”   林顾老脸一红,不自在的站起身,道:“还是回北峰吧,待在这里我不舒服。”   苏戈再同意不过,二人又沿着原路返回,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便到静室休息。执子之手飘在窗口,暖黄的灯光柔柔的照着二人,像是回到了过去同床共枕的时光。   等两人睡醒,按着地图回到一开始掉下来的地方。   苏戈抬头看看,估测了一下,道:“我先上去看看。”   话毕,苏戈脚下一动,踏着梯云纵高高一跃,接上轻功,踩着墙壁一路向上,到顶之后,苏戈拔|出沉渊反手□□墙壁里,一个身跃跳到剑身上,伸手触了触头顶的雪,雪花噗噜噜的落下,他一皱眉头,一掌打上,雪落的更多,一大块砸下去,可是上面还是雪。   林顾喊道:“怎么样?”   苏戈低下头向下看看,纵身跳下,站到林顾身边,道:“不知道有多厚。”   林顾道:“我上去试试?”   按理说林顾修习掌上功夫,运用起来要比苏戈纯|熟得多,可是现在他毒性刚解,苏戈不愿意让他贸然使用内力,于是沉吟没有说话。   林顾自然知道他的想法,他笑道:“我先看看。”说完,他运起轻功沿着苏戈方才的路线上去,苏戈怕他有事,只好跟在身后,见他稳稳立于剑身之上,才放下心。   林顾伸手碰了碰苏戈方才打过一掌的地方,突然运气于掌,一掌拍出,雪花劈头盖脸的砸下来。   苏戈道:“先这样吧,我们明日再来,你先讲内力理顺再说。”   林顾低头看看他,脸上挂着笑,道:“也行。”   二人在逍遥脉地底究竟带了多久他们也算不清楚,只知道大概是有半月的时间的。   等林顾一掌震开头顶的血层,沉渊剑的位置都上调过三次了。   林顾率先跃出雪洞,苏戈跟在他身后也跳上来,顿时被雪白一片的昆仑山刺的眼睛生疼。   缓了半天,林顾慢慢道:“下山的路……”   苏戈道:“没事,我还记得。”   打开系统地图,凡是他来过的地方都会有详细的地图,昆桑镇的方向一眼便知。   二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很久没有见过日头,这下还有些不习惯。   天色晚了就找地方歇息,天亮了便继续走,来时一切的痕迹都被那一场突如其来的雪崩掩盖,那只雪熊也不知怎样了。   一边聊着,一边下山,等到了昆桑镇时,已是十日之后。   过了将近一个月野人似得日子,苏戈和林顾直奔客栈而去,找了上房一番洗漱休整之后,这才找回了几分重回人世的感觉。   街上的吆喝声一阵高过一阵,以前来的时候林顾身中剧毒,没时间看这些,现下一身轻松,又与苏戈互诉衷情,心情也不一样,他靠在窗边,好奇的往下看。   苏戈从屏风后出来便看见了这一幕,他笑道:“下去逛逛?这边界城镇与大城镇还是很不一样的。”   林顾回头看他,眼角眉梢带着笑意,点了点头。   两个人相携下楼,随便吃了些吃食便往街上走。   这镇子不大,但是汇集了许多江南地界没有的东西,林顾看的稀奇,时不时地拿来把|玩,兴致难得的高。   他拿起一个制作精致的剑穗,在手中摸索一下,突然想到什么,从怀里又掏出一个剑穗,那只剑穗的流苏已经发毛,可见被人时常把|玩,苏戈一眼就看出来,那是曾经系在他铁剑上的剑穗,顿时有些五味杂陈。   林顾回头,将剑穗递过去。   苏戈接过来,小心的绑在沉渊上,笑道:“谢谢你。”   “你我之间,从不用这两个字。”   林顾说完,又迈步向前,心情明显更好了些,只是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下来,苏戈本来跟在身后,也跟着停下,道:“怎么?”   林顾没有回答,他眼睛一眯,手突然成爪状,伸手凌空一抓,一个灰头土脸的男人突然被吸到林顾手上,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一看见林顾的脸,眼睛顿时睁大,嘴唇颤抖半天,喊道:“鬼啊!”   四十九   这个男人被林顾一把抓过来,眼睛惊恐的睁大,不可置信的大喊:“鬼啊!”正是当时设局的阿克。   而他这一声叫喊,立刻在集市上引起不小的骚乱,众人纷纷将目光转向三人。   林顾面上没什么反应,手上却加了力度,只把阿克捏的叫不出声,眼看着就翻起了白眼。   苏戈冲着众人拱拱手,道:“私人恩怨。”   说完,二人拖着半死不活的阿克绕过集市,往人少的地方走去。   昆桑镇本就是边陲小镇,来到这的人本就是三教九流什么有,大家都秉承着闲事莫管的原则,既然苏戈已经说了是私人恩怨,那也就没人愿意惹上一身骚了。   阿克被拖到没人的巷子里,他瘫软在一边,大哭道:“二位!二位饶命啊!我就是想赚点小钱,没想害你们啊!”   苏戈冷眼看着他,道:“那只熊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你早就计划好的是不是!还有,那些人是怎么死的?”   阿克脸色一白,不想说。   林反手一掌打过去,阿克登时吐出一口血,歪倒在墙上,道:“两位爷爷留我一命,我说,我全说!”   苏戈道:“那就快说!”   阿克抬眼看了两个煞星一眼,低声道:“我,我原本就是个本本分分的生意人,后来无意间在一家农户里收到几株雪白的芝子,那芝子长得极好,效用也很好,我就动了心思,去问那农户从哪里搞来的。”   他又怯生生的看了一眼苏戈,接着说:“结果那农户只说是在昆仑山上采的,我再让他去,他死活不去,我心中疑惑,就用重金利诱他带我去,他受不了银子的诱惑,就说再带我去最后一次。”   “我们去了之后,果然看见了成片的芝子,长得喜滋滋的,我心里高兴,正准备采,却见那农户脸色大变,转头就跑,我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只见一个浑身白生生的怪物冲着我们就过来啦!我吓得不行,也跟着跑,可那怪物死跟着不放……”   阿克不知想到什么,顿了一顿,手指抓了抓裤脚,一咬牙继续道:“结果我们跑着跑着,那农户就摔倒了,怪物冲过来一掌下去,那农户就没气了呀,我一看,赶紧继续跑,那怪物就没再追来了……”   苏戈听到这儿已经大概都明白了,不待阿克继续就接着道:“就算有怪物,但是那芝子的钱你还是想赚,怎么办呢?就欺骗一些没去过的外地客人和你一起,嘴上说的给他们带路,其实是把他们当成诱饵,用酒迷惑住他们,最后到了再往酒里下毒,将他们毒死之后,引来雪熊,那熊有了食物,就不会管你了,你就可以安全的采你的芝子,对吧。”   林顾一直靠着墙头,冷眼盯着阿克,后者已经浑身颤颤,不敢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求饶。   苏戈深叹口气,道:“你走吧。”   阿克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愣愣的看了看苏戈,回过神之后立马撒丫子就往外跑,林顾瞥了一眼苏戈,只见苏戈抽出沉渊,一道剑气直冲着阿克背心,透体而过,阿克脚下一顿,趴在地上不动了。   林顾道:“果然,嫉恶如仇才是你的性格。”   苏戈摇摇头,道:“我们走吧,这里让我恶心。”   二人相携而出,又在集市上逛了会儿,这才移步回客栈。   苏戈道:“既然你现在已经解了毒,我想去一趟流风谷,毕竟我答应过小石头他们。”   林顾点点头:“我知道,我跟你一起去。”   苏戈回头看着他笑笑,突然道:“像是领着媳妇儿回去见乡亲,怪紧张的。”   林顾老脸一红,其实苏戈平常说话挺正常的,就是时不时地来一句这样的,林顾每每都会有些不习惯,脚步加快,往回走去。   苏戈好笑的跟在后面,两个人刚准备进门,就见大厅里站着几个人,中间的女人穿着宽大的斗篷,遮住了面孔,但苏戈几乎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他脱口而出,道:“段姐姐?”   被下人围在中间的女人确实是段璎不假,段璎闻言,回头看到苏戈和林顾二人。   林顾收起了面容,挡在苏戈面前,道:“有什么事?”   段璎抬眼看着门口的二人,抬手阻住了下人们,上前一步道:“苏戈,我有事求你,借一步说话可以么?”   她的脸憔悴不堪,有些苍白,嘴唇也没有血色,一点也不像一个月前见到的那样,苏戈上下打量她,随机眉头一皱,按理说,现在的段璎应该正好四个月身孕,显怀才对,可是现在,她的小腹平坦,半点不像是有身孕的样子。   察觉到他的目光,段璎嘴中苦涩,道:“苏戈,看在我以前帮过你的面子上……”   “段姐姐,你别这样,我们先回房间,这里风大。”   三人一起去到房间里,冯家的下人们在外把守。   谁知刚一进门,段璎对着苏戈就是一拜,苏戈一惊,立刻扶起她,道:“这是做什么!段姐姐,你有什么就先说出来,能帮忙的,我一定帮你!”   段璎低下头,她神色沉重,眼睛里也没有了往日的神采,轻声道:“这件事,我不知该从何说起……”   苏戈和林顾相视一眼,苏戈出声道:“先坐下再说。”   段璎在苏戈的搀扶下,坐在椅子上,她道:“我却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这件事了,你可曾听过,锦绣楼?”   苏戈回头看了一眼林顾,凝眉道:“听过。”   段璎垂眼继续道:“锦绣楼原本与武林毫无关系,但它的名头却很响,锦绣楼专门收留江湖中一些无依无靠的女孩子,将她们培养起来,与过往分离开,成为可以独当一面的女中英杰,我原本很是佩服。”   “后来,锦绣楼里出了奸细,你们应该是知道的。”   林顾道:“陈宏正。”   段璎点点头:“从那以后,锦绣楼就很少在江湖中行走了,她们的事情越来越神秘,也没有人知道它的准确位置。”   “我原本以为,这就是我所知的一切了,可是,就在一个月前,她们突然重新出现了,这次出现,却不是以前的收留孤女,行侠仗义,而是借助武林大会的契机,攻击了各大门派,甚至绑走了许多重要的人。”   闻言,苏戈一惊,道:“为什么?她们什么目的?”   段璎道:“为了《无争功法》,还有就是各大家族门派的传家功法。”   “传家功法?”苏戈皱眉:“他们图谋的这么大,难道一点征兆都没有么?可是就算没人知道,当时武林大会那么多人,怎么可能阻止不了?”   苏戈话音刚落,林顾却接口道:“火蜥毒?”   段璎抬眼看他,然后默默地点了点头。   苏戈一惊,道:“竟然是她们!”   “怪不得,当时我中了毒,一直以为是段森他们干的,可是后来,我有些想不通,他们是想从我身上拿到残卷,直接控制我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下毒,原来是锦绣楼。”   林顾说完,苏戈道:“所以,当时中毒的不止你一个?”   林顾又看向段璎,后者点点头:“一点一点,慢性中毒。”   “原来陈绫勾结的不是陈宏正那个匹夫,而是锦绣楼。”   苏戈却道:“可是她们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呢?成为武林公敌?还是借此步入魔道,与武林彻底划清界限,没有道理啊!”   段璎神色有些萎淡,她继续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她们这么做,只有一个原因,报复!”   “报复?”   段璎点点头:“我也是才知道,锦绣楼的创始者,其实姓段,名叫段晨露。”   林顾道:“她是段家人?”   “是。”段璎深深叹口气:“这是段家密辛,我从来不知道,段晨露说起来应该是我的……姨奶奶,她当时是段家的小姐,在武林中也是有些名气的。”   “原本也是骄阳一样的女子,行事作风都很干练,祖爷爷很喜欢她。可是,不知什么时候,她偷偷喜欢上了一个人,甚至背着家里与他幽会,彻夜不归,一开始是没人知道的,但是纸包不住火,还是被人发现了,这件事就被捅到了祖爷爷那里,祖爷爷大发雷霆,亲自将她抓回来逼问。”   苏戈却道:“你们段家一向不是不拘小节么,为何会……”   段璎打断他的话,道:“因为她爱的不是别人,是苏无争。”   苏戈和林顾都是一阵震惊,苏戈道:“苏无争?”   “就是苏无争。”段璎又轻轻叹了口气:“苏无争当时在武林中是没有什么好名声的,他武功卓绝,但是为人轻佻狂妄,不受招揽,于是得罪了很多大家族大门派,一般大家族的子弟是禁止与他往来的,所以段晨露这件事在家里引起了轩然大波,祖爷爷不许她再与苏无争往来,将她关了起来。”   “可是,万万没想到的是,她竟然怀了苏无争的孩子!”   “孩子?”苏戈脱口而出,说完又看向林顾。   林顾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段璎道:“你们听过什么吗?”   苏戈摇摇头:“段姐姐你先说。”   段璎点头继续道:“段晨露怀了苏无争的孩子,祖爷爷让她打掉,不然,就逐出家门。”   “段晨露当时非常坚决,于是被逐出了段家。”说到这儿,她轻叹口气:“段家与冯家一直以来都比较亲近,当时两家一起发了江湖令,禁止任何一个家族任何一个门派收留段晨露,本以为她已经死了,却没想到……”   陈年往事,当年的那些人已经不在了,后辈却要为其所累,苏戈无奈,却也没什么办法,他道:“那段姐姐想让我做什么?”   段璎突然站起身,她神色痛苦,道:“我知道,我不应该来找你,他们这么对你,你没有理由帮我们,可是,天赐,你看到了,我刚刚小产,冯殊又中了毒,我们实在没有办法,锦绣楼的人抓了婼儿,要挟我们,我想……”   “你想让苏戈去救冯婼?”林顾突然打断她的话。   段璎一怔,低了头。   苏戈心中也明了,他看看憔悴的段璎,又看看脸带憎恶的林顾,叹了口气。   五十   林顾嘲道:“当初对我们围追堵截的是你们,现在出了事来搬救兵的是你们,苏戈在你们眼中,就是一个单纯的好拿捏的软柿子是吧。”   苏戈侧头看他,林顾却直直的看着段璎,像是要把这个女人看透。   他还记得他们都在陈家的时候,这个女人就找过苏戈,那时候她是想招揽苏戈,不过说的漂亮罢了,看在后来她也一直在帮苏戈说话的份儿上,这五年来,自己自问没有找过段家和冯家的事,也算是感念她对苏戈一番拳拳爱护,只不过,这份感念在冯家兄弟纠集弩手来围堵他们二人的时候就被林顾抛的一干二净,现在她又低声下气的来求。   林顾冷笑道:“冯夫人,你打听到我们在这个客栈,可不是偶然吧。”   段璎脸色虽白,但是也一直将林顾的嘲讽听完,她低垂着眉眼,道:“对,因为我是段家人,所以锦绣楼没有对我有什么伤害,我这才能脱身来到昆仑找火蜥毒的解药,然后打听到你们的消息。”   说到这儿,她微微一顿,抬头看着苏戈:“可是,苏戈,这个忙你一定会帮我的,因为这不仅仅是冯家和段家的事。”   苏戈眉峰一皱:“什么?”   段璎道:“锦绣楼的人现在在流风谷。”   苏戈脸色一变,道:“流风谷!”   “是,他们下一步的目标就是流风谷。”段璎道:“流风谷虽然远离中原武林,一向我行我素,但是不知为什么,他们也惹怒了锦绣楼,很多流风谷的弟子已经被抓了,流风谷中也有锦绣楼的奸细,流风谷弟子一个个以仁义礼智信为标榜,谷中收留了大量的无辜村民和退隐人士,谷中奇花异草众多,不怪乎锦绣楼要对流风谷下手。”   苏戈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他回头看看林顾,林顾的表情也很不好。   正如段璎所说,这一趟,他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当夜,苏戈站在窗前久久不能寐,他回想了很多事情,从来到这里开始,一件接着一件,似乎没有停过,每一件都要卷上他,好像在利用他找到什么真相一样。   传言,秘籍,逍遥脉,锦绣楼,究竟还有多少事等着。   林顾听到苏戈的叹息,道:“发愁么?”   “不是发愁,是在为未来担忧。”苏戈回头靠着窗棱,笑道。   “担忧什么?担心你的家人?”林顾挑眉:“不用担心,他们既然有求而来,就不会轻易下死手,流风谷人多且杂,所以藏着许多高手。”   苏戈道:“不是担忧他们,而是担忧我们。”   林顾表情立马变得有些微妙,他轻咳一声,装作不在意道:“担忧什么,我们现在足够强,不用怕。”   苏戈笑着点头,心中的郁气散了不少。   林顾却收了脸色,正经道:“不过天赐,我有件事想跟你说,很久了,本来我觉得不太重要,但是现在想想,怕有蹊跷。”   苏戈也正色了面容,道:“你说。”   “你还记得武林大会上,他们围攻我,让我交出残卷。”   苏戈点了点头。   林顾接着道:“那本残卷确实是我在我们家密室找到的,当时去的有我,陈宏正和陈行,可是到密室之后,我发现,只有林家血脉才可以进去,于是我一个人进了密室。”   “在密室中我找到了我父亲传下来的掌法,以及《无争功法》的掌法残卷。”他轻轻叹口气,继续道:   “我父亲当年从哪里拿到它已经不得而知,但是我父亲留下了亲笔信,林家后人不得修习……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以我的能力,绝不是陈家父子的对手,于是我修习了。”   苏戈道:“这是人之常情。”   林顾苦笑着点点头:“是啊,人之常情。”他一顿,继续道:“于是我背下来之后,撕掉了其中关键一页,将缺了一页的残卷交给了陈宏正,后来他修习之时,走火入魔,我趁机废了他。”   林顾三言两语,苏戈却知其中凶险,他走上前握住林顾的手,轻轻地拍了拍。   “后来我拿到残卷,将它补齐,就一直带在身上,上次武林大会之后,我昏迷了一段时间,醒来之后便与你一起前往昆仑,期间,残卷已经不见了。”   苏戈一怔,道:“你的残卷?”   林顾点点头:“确实是在昏迷期间不见的,但是当时我一心求死,不愿去在意这些事,也就没有告诉你,可是听了段璎的话,我突然有些担心。”   “你担心……徐溟?”   林顾毫不掩饰的点点头:“我不知道你与他是何种关系,但是当时可以接近我的只有他,而且我们出发昆仑,更像是为了把你支开。”他对上苏戈的眼睛:“你相信他么?你信,我就信。”   苏戈没有答话,他呆呆的思考着林顾方才的话,脑袋里闪过徐溟的脸,他闭上眼,叹道:“我,我不知道。”   “我与他结识于九年前,当时我还小,第一次犯病,他救了我,后来三年不得见,再见之时,我的村子遭遇灭顶之灾,他带着流风谷的人救了幸存的乡亲,还护着小石头,养育他长大,他对我而言更像是一个兄长,我亏欠他的太多太多,实在,实在是不愿意去怀疑他。”   林顾道:“好,那我们就姑且当成巧合,明日就出发前往流风谷,只是……”他抓|住苏戈的袖子:“无论如何,要保证你没事,其他人,我全都不在乎。”   苏戈点头答应:“你放心,其实我最是贪生之人,我会保护好自己,才能保护亲近的人。”   事不宜迟,第二天一早,苏戈和林顾就出发,段璎带着人留在昆桑镇,去往昆仑山寻找冰蟾,就此分别。   段璎披着斗篷,站在路口,对着苏戈盈盈一拜:“天赐,承君此恩,此生不忘。”   苏戈道:“段姐姐不必这样,你身子不好,还是多多休息,寻找冰蟾的事就交给手下的人,我既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帮你们找到冯三小姐,你放心。”   段璎点点头:“珍重。”   “珍重。”   苏林二人扬鞭而去,赶赴另一场风雨。   林顾侧头看看苏戈,心中突然一阵畅快,五年了,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现在,无论面前的路是火山还是冰川,他都毫无畏惧,只要这个人在,他的信念就在。   苏戈之于林顾,便是生命。   流风谷位于庐州以北,群山环绕之中,就像人间仙境一般,收留了很多无依无靠的人再次落脚,渐渐势大,被武林众人所尊所敬。   从西到东,一路而来,苏戈确实渐渐发现了很多蹊跷,与他们离开之时大不一样。   原本的一些小门小派纷纷闭门,大门大派愁怨惨淡。   他们二人本是江湖令上炙手可热的通缉者,现在也没人招呼他们,一路上倒是少了些麻烦,只是苏戈心中的不安也一直在扩大。   林顾偶尔会安慰一两句,但是二人以赶路为主,少有休息。   到襄阳的时候正值日暮,苏戈和林顾牵着马走在襄阳城中,这襄阳本是冯家的地界儿,繁华一片,是少有的大城市,可是现在,随着冯家的自顾不暇,襄阳城中的一些小门儿也都有些委顿,少了些许热闹。   苏戈和林顾在这里只是短暂停留,可是还是听到了消息。   原来继冯三小姐冯婼被锦绣楼抓走之后,主母段璎离去,二少爷冯卿也走了,说是去找三小姐,如今已经半个多月过去,人都没回来。   苏戈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冯殊的愁云惨淡,这冯家的二少爷冯卿倒是兄妹情深,自己身中剧毒,还要去找妹妹,倒是个不错的人。   在城中歇了一夜,二人复又出发,这次马不停蹄,直奔流风谷而去。   刚到泸州境内,苏戈和林顾就换了装束,牵着马低调进城,城中却是有些萧条,摊贩也不多,酒楼客栈的大厅里人也很少,大多脚步匆匆。   苏戈和林顾走进一家客栈,小二哥抬眼一看,道:“只有通铺。”   “通铺?”苏戈上前一步,道:“上房没有么了?”   “没啦。”那小二懒洋洋的摊在桌上,看苏戈和林顾要走,直接开口道:“不用去问了,所有的客栈都没有上房了,上房让一群姑娘们包了。”   苏戈一愣,与林顾交换一个眼神,稍稍一想,在通铺定了两张床。   通铺很是简陋,一个大房间内一张大炕,用被子隔开,一床被子一个人,可以睡二十个。   林顾皱着眉头跟在苏戈身后走进去,自顾自的选了一张靠窗的床铺坐下了。   房间中原本就有五六个人,看他们进来,只是随意瞄了一眼就各自休息,苏戈坐到林顾身边,道:“明日一早就走。”   林顾点点头。   一旁的一个男人突然道:“二位也是去流风谷?”   苏戈回头看他,并没有搭话。   那人却道:“在下江湖散客彦三,此次也是为了锦绣楼的事来的,实不相瞒,在下有位兄弟,就在流风谷中,我这次来是为了将他接走。”   苏戈点点头:“原来是这样,我们也是来寻亲戚的。”   那个彦三叹口气:“我看你们还不懂规矩吧。”   这话一出,苏戈皱眉道:“规矩?什么规矩?”   “你要救一个人,就得用一本功法来换,或者用你自己来换。”说话的却不是彦三,换成了另一个。   林顾闻言看过去,却不是看说话的那个,而是坐在角落的一个人,只见那人带着斗篷,看不清楚样子,只是手指甲有些微微发红,林顾一愣,心道,火蜥毒。   苏戈却开口道:“用自己换?”   彦三苦道:“就是这个意思,你进去,换他出来,现在流风谷已经成了锦绣楼的囊中之物,所有的被她们抓的人都送到了流风谷,她们手中有解药。”   苏戈暗中思索一番,点点头没说话了。   夜里,林顾和苏戈都没有睡着,林顾在苏戈耳边道:“那个角落里的人,中了毒。”   苏戈暗暗瞥过去,皱眉道:“这锦绣楼究竟想做什么!”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二人相视一眼,均暗暗留意。   就听见角落里的人翻身下床,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衣袍,拿着一个包袱便出去了。   苏戈和林顾也从床上翻下来,赘在他身后出了客栈。   那人走得不快,因为中毒的原因,不能运功,只是骑着马快速往城外跑。   苏戈和林顾没有他的顾忌,追得很快,眼看着已经快追上,苏戈大声道:“冯二公子!”   那人一顿,停下了马,回头道:“你们想现在算账么?”   五十一   那人斗篷下的脸呈现在月光下,正是冯卿。   苏戈催马上前,道:“不是算账,只是想告诉你,我们的目标是一起的,能结个伴也不错。”   冯卿满身防备,因为中毒的原因,他的脸有些不正常的泛红,眼珠也有些红色,整个人憔悴不堪,他握紧手中缰绳,道:“不,虽然你们也去流风谷,但我们目标不同,还是不用结伴了。”他微微一顿,又道:“如果我能活着出来,你们的帐,我会还的。”   说完就要离开。   苏戈只好再次叫住他,道:“难道你不是去救冯三小姐么?”   冯卿一阵错愕,道:“你……”   苏戈道:“我们也是要救冯三小姐,是段姐姐拜托给我的,所以我们目标一致,你一个人行动,不如与我们一起。”   “大嫂……”冯卿轻轻喟叹,道:“你们……真的肯救我妹妹么?我和大哥之前得罪过你们。”   林顾冷哼一声,催马一个人往前走,苏戈无奈道:“既然现在大敌当前,就不说以前的事了,我们还是边走边说。”   说完,他一夹马腹,追上林顾。   林顾道:“一副翩翩君子的德行,还不是自私自利。”   苏戈挑眉道:“他们这些世家子弟,虽然自称武林中人,但是从小接受的便是君子教育,早就养成了习惯,你又何必在意这些。”   冯卿骑马赶上,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但是现在有求于人,也不想起争端,他抱拳道:“那就多谢二位了。”   苏戈道:“段姐姐早年曾经帮助过我,承她多年的情谊,都是应该的。”说到这,他笑道:“其实冯二公子也不用这么客气,你和三小姐曾与我二人有恩,我们去救她,正好报答了你们的恩惠。”   林顾默不作声,承认了。   冯卿却道:“哦?我……我怎么不记得?”   苏戈道:“你不记得也是正常的,那是六年前的事了,我与大哥经过一家茶铺,因三小姐的一句话才得以进去歇歇脚,二公子当时也是在的。”   冯卿睁大眼睛,惊道:“六年前?!你们……是那两个小乞丐么?”   “正是。”   看二人应了,冯卿叹道:“世事无常,原来那么早就与二位有过一面之缘,实在是没有想到之后的种种,看来当初我是大大的走了眼。”   苏戈道:“我们当时身无长物,二公子看得起我们,愿意赠与茶水,而三小姐更是难得的纯善之人。”   提到冯婼,冯卿脸色有些暗淡,他放低了声音,道:“婼儿她,确实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最善良的孩子了。”   他垂下头,道:“其实这次他被锦绣楼的人抓走,也是因为我们。”   “恩?”   “婼儿从小身体就不好,小时候一直在段家修养着,后来大些了才被我接回来,但还是经常生病,武林大会之前,她就病了,本来让我陪着她,可是因为大哥……我们就一起去段家,将婼儿放在家里养病。谁知道出了这种事。”   冯卿皱了皱眉头:“婼儿听说我们中了毒,心中焦急,居然兵行险着,亲自潜入锦绣楼为我们盗取解药,羊入虎口,所以才会被抓。”   林顾皱眉道:“一个不会武功的世家小姐,你们自己人也看不住?”   冯卿握紧了拳头:“是,我没用,没看好她,才让她陷入如此境地,所以这次我一定要来,我必须完完整整的把她带回去!”   苏戈抿抿嘴,又看了一眼林顾,转头安慰道:“三小姐手无缚鸡之力,锦绣楼抓她想必是为了要挟冯家,反倒不用担心她的安全,二公子也不必太过担心,我们一看便知。”   冯卿点点头:“多谢二位肯相帮,我大哥的事情,我想你们赔罪,等将婼儿救出来,不论二位想要怎么办,我绝无二话!”   苏戈摇摇头,没有接话。   看二人神色淡淡,冯卿又道:“其实我大哥对林……林少侠没什么恶意的,我们绝不会伤害他,只是想拿到残卷,扩大门楣,手段确实不齿,但我们真的没有下毒,现在你们应该知道了,我外公……段家现在也是愁云惨淡,我两个表弟也中了毒,我们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件事是锦绣楼的手笔。”   林顾并无反应,连一个眼神也懒得给他。   冯卿道:“其实现在说好听点是世家大族,说难听点,不过是一个空架子罢了,继承人后继无力,功法也渐渐不合时宜,所以大家才想到了这种偏门法子,我大哥也是怕冯家在他手上一蹶不振……不过,你们放心,我不是在为我们开脱,我们错了就是错了,这次你们不计前嫌,我也承诺你们,只要婼儿平安,他日我冯卿结草衔环报答二位。”   “冯二公子言重了,现在事情还不明朗,我们等事情解决了再说不迟。”   冯卿又冲着苏戈抱拳:“好。”   流风谷外围已经被锦绣楼包围了,到处是锦绣楼的姑娘们在巡逻,他们三人到达之后也不敢轻举妄动,找了个山洞暂且落脚,然后再想办法。   苏戈心中也很担心苏家村和流风谷的人,想了想,打开了地图。   但是因为苏戈没有来过流风谷的原因,地图仅仅开放了流风谷外围的一片山谷,并没有谷中情况,一片白茫茫的挡住了视线。   他看了看开放了的小片区域,心中突然有了主意,于是睁开眼提议道:“我有办法可以先潜入锦绣楼中查探,但是只能我一个人去,所以你们得在这儿等我。”   林顾皱眉道:“什么办法?为何只有你一个人去,出了危险怎么办?”   冯卿也有些不赞同,他道:“苏兄真的有办法的话可以说出来,我们分开行动也可以。”   苏戈摇摇头,看向林顾:“你忘了么?当初在陈家,我是怎么到你院子去找你的。”   林顾一顿,脸色瞬间黑了。   他当然记得,当时陈家一片大乱,他因为自己插了自己一刀,再床上修养,明明已经逃脱的苏戈却突然出现在房|中,第二天才离开。   想到这儿,林顾突然道:“你的法子是不是要在锦绣楼的地盘待够十二个时辰。”   苏戈一窒,有些心虚,道:“现在只需要四个时辰。”   林顾道:“我不同意,若是晚上就也罢了,四个时辰之后,天色大亮,你怎么全身而退?”   “可是……”   “你说过不会以身犯险!”   二人争执不下,冯卿有些目瞪口呆,他并不知道他们说的办法是什么办法,为什么要四个时辰才能回来。   苏戈叹口气:“可是现在有别的法子么?”他突然抓|住林顾的手:“我知道你担心,可是现在的问题是我们不只是为了救冯三小姐,我的家人,朋友,也都生死不明,我必须去一趟,不然我心中不安。”   闻言,林顾不说话了,他确实没法子阻止苏戈去找他的亲友。   苏戈看他面色不好,只好接着道:“你放心,我总有法子可以回来,再不济,我也不会连自保都做不到吧,你必须相信我,我不会有事!”   苏戈内心狂吼,我可是一个已经满级的,剑气双修的,奇穴全开的道长啊!相信我啊媳妇儿!表面淡定异常,苦口婆心。   林顾脸色有点松动,他道:“好,那你去吧,四个时辰,你不回来的话,我就闯进去。”   苏戈听到这话,轻轻叹口气,这是在用生命逼他,他抬手抱住眼前的人,安抚道:“我知道你心中不放心,但我答应你的事就一定会做到,你等着我。”   林顾只好点点头。   一旁的冯卿看二人不说话了,心中却是翻起滔天大浪,他皱皱眉头,怎么也看不懂眼前的场景,苏戈与林顾只见的关系,在他看来,完全已经超过了兄弟的感情,这……   可是苏林二人却一点也不当他存在,旁若无人的温馨了一会儿,苏戈出去准备晚上要用的东西。   冯卿突然道:“林兄,恕我冒昧,你与苏兄,你们……”   林顾冷漠的看过来,道:“你看的是什么,那就是什么。”   “林兄,你,你好歹出身名门,就一点……一点都不在乎么!”冯卿说话有些结巴,嘴唇发干,手指也有些颤。   林顾却突然扯起一个冷笑:“名门?我可不是名门,我就是个乞丐,三教九流,我在乎什么,我只在乎他。”   说完,他起身也出去了。   冯卿手指无意识的点在石头上,脑海是回响着林顾的话,最终,重重的叹了口气。   夜色刚刚降临,苏戈站在山洞外面,手上结印,双眼紧闭,沉渊背在身后,不过瞬息,就不见了。   冯卿大惊,不可置信的看着苏戈消失的地方。   林顾却好像司空见惯一般,自从与苏戈相识,他见识了太多难以相信的事情,慢慢的也就可以坦然接受了,既然苏戈说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也不是仙人,那他就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自己何其幸|运,可以遇见他。   等苏戈再次睁开眼睛,他正站在一个院子里,院外传来脚步声,他一个聂云到了院子死角,隐藏了身形之后,打开外观界面,换上了黑色夜斩白和面罩,然后又一个聂云到了墙角。   他并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只是这里可以身形,说明还不到流风谷内部。   房内还亮着烛火,他猫腰到了窗边,打开焦点列表,只看见了两个尴尬的人名:锦绣楼小头目*1,凌天寺小头目*1.   先不管系统起名字的方式,苏戈眉间紧皱:凌天寺?   而且看这名字,凌天寺很有可能与锦绣楼是一伙儿的,苏戈心中揣测半天,踩着扶摇翻过墙,外面是一条小巷,他左右看了看,一行锦绣楼巡逻的姑娘刚好过来,苏戈贴紧墙壁,挪到了另一个巷子,心中想着办法。   这里应该就是流风谷辖内的一个村子,已经被锦绣楼的人占了,可是人质在哪?锦绣楼的楼主又在哪?不是说锦绣楼倾巢而动,来了流风谷么?   系统地图现在排不上用场,苏戈一头雾水,想了想,他又翻了个墙头,跳进一个院子,这院里黑灯瞎火,看来应该是休息了。   小心的靠近房子,苏戈打开焦点列表:锦绣楼小头目*2。   苏戈轻轻呼出一口气,打开门进了屋子,只听见浅浅的呼吸声。   他心中想着:我已经有媳妇儿了,我已经有媳妇儿了,我已经有媳妇儿了!重要的话说三遍,然后选中其中一个小头目,读了一个七星。   几步过去,苏戈抓起一块布团塞进女人的嘴里,连起被子一卷,将这个人裹住,扛起来就往门外走。   可能是觉得在自己领地内不会有什么找死的人,另一个小头目睡得很熟,连同屋的人被抓走了也没发觉。   苏戈扛着人不敢走太远,就在里巷停了下来,将她放在墙边,被子里的人明显已经醒了,一直在踢打,苏戈又一个七星,那人不动了。   将被子掀开一点,露出她的头,苏戈蹲在她面前,道:“别挣扎,你打不过我。”   那女孩子看上去年纪不大,瞪着一双大眼死死地看着苏戈。   苏戈道:“我问你,你们把人质放在哪?”   那女子冷哼一声,七星时间一过,又开始小范围挣扎起来。   苏戈用手隔着被子按住她:“你老实说,我不会与你为难,但你要是招人来,可别怪我。”   那女子眼神一变,动了动脖子。   苏戈也不怕,抬手拿掉了她嘴里的布团,女孩子没有叫喊,但她瞥了一眼苏戈手中的布团,脸色登时就变了:“还给我!”   苏戈一愣,低头一看,顿时尴尬不已,将那布团递过去,道:“我不是有意的,对不起。”   懒得理会他,女子将自己的肚兜接过来攥在手里,突然笑道:“你是苏戈?”   苏戈点点头,并没有反驳。   那女子又道:“你跟林顾明明已经走了,为什么还回来?他们那样对你们,落得今天的下场,不是咎由自取么?”   苏戈摇摇头:“你别套我的话了,说正事吧。”   “正事?你想知道什么?那些人质的安全?流风谷众人的安全?还是你的小青梅的安全?”   苏戈眉头一皱:“我不想跟你绕弯子!”   他将沉渊抵在那女子的脖子前面,沉声道:“说实话!”   女孩子眼珠直直的盯着苏戈,半晌道:“我虽然不知道主子为什么不让对你动手,但是你长得这么俊,我也不愿对你动手。”   她话音刚落,口中突然发出一声悠长的哨声,苏戈一惊,收回沉渊往外跃走。   不一会儿,一堆锦绣楼的女子赶来,看见那个被抓的女孩裹着被子倒在墙边,立刻就围了上来,为首的女子道:“清灵,你没事吧?”   那个叫清灵的女孩子摇头,道:“苏戈来了。”   她被众姐妹扶着站起来,笑道:“主子果然没说错,他绝不会轻易杀人,真是个有趣的男人。”   五十二   那声口哨惊动了周围锦绣楼的人,苏戈沿着墙壁尽量往暗处跑,心中恼怒却也无可奈何。   突然,墙边的一道门被打开一条缝,探出一个女孩儿,正好对上苏戈的眼睛。   二人俱是一震,那女孩子反应也快,小声道:“你来,我不是锦绣楼的人。”   苏戈略一考虑,跟着女孩进了院子。   院子不大,看样子只管着这女孩一个,苏戈突然道:“你是冯三小姐么?”   那女孩一愣,还未待说什么,就听见外面一阵脚步声,她拉着苏戈进屋,这里本就是一个村落,院子里并不是什么雕梁画栋的屋子,就是普通的土房,女孩儿把他拉到一个像是厨房的地方,掀开角落里的一个草毡,道:“这里是个地窖,你先躲着。”   苏戈纵身跳下,那女孩合上草毡,整理了一下衣服,装作被吵醒的样子去开门。   门外果然是五六个锦绣楼的女子,她们二话没说,推开女孩进了院子,四处搜查起来。   那女孩也没阻拦,只是一个人站在墙边,时不时地轻咳几声。   领头的女人回头看她,突然道:“有人过来过么?”   女孩子并不答话,将头转向一边。   领头的女人显然对她这样已经司空见惯,也不说什么,道:“查完了么?有没有人?”   其他人纷纷聚过来,摇头道没有。   女人转身看着墙角的女孩子,笑道:“冯小姐还是小心些吧,有什么事通知我们就好。”   说完,带着人离开了。   女孩子一直站在墙角没动,好一会儿确定没人在外面了,她才轻轻呼出一口气,走进屋子里,打开草毡,喊苏戈出来。   苏戈从地窖钻出,道:“多谢冯三小姐。”   女孩正是冯婼,她蹲下身小声道:“你认识我?”   苏戈点头:“我是来救你的,你收拾一下,我带你走。”   冯诺脸色一变,突然摇摇头,道:“我不能走,我还没拿到解药,你不知道,就算将功法给她们,她们也不会给解药的,所以我得留下。”   苏戈皱眉道:“不行,这里太危险了,你一个女孩子留在这儿,你哥哥很担心你。”   听到苏戈的话,冯婼眼睛一红,道:“就是因为哥哥们对我太好了,我从小身体不好,老是连累他们,现在连这点事都做不好,我觉得自己很没用,我很想帮他们。”   “这只是你自己的想法,你哥哥怎么会嫌你没用呢?”苏戈轻笑一声:“小孩子心性。”   可是冯婼相当坚持,她道:“我真的不能走,而且他们不会伤害我。”她小心的瞥了一眼门外,道:“好像是她们的主子跟我们家有什么关系,她们对我还算好,也没给我下毒,我想去哪,想吃什么,请示一下就可以,多以我想先留着,说不定真的能找到解药。”   顿了顿,她继续道:“还有件事,凌天寺的和尚好像与锦绣楼勾结了,说什么要把武林搞得鸡犬不宁……”   苏戈面色严肃,他想到了段璎的话,既然这锦绣楼的创始人是段晨露,段家与冯家又是纠缠错节,不会轻易伤害冯婼倒也有可能,至于凌天寺……苏戈搓了搓手指,问道:“那三小姐知道流风谷的人么?他们在哪?可都安全?”   冯婼道:“这也是我奇怪的事,所有其他门派的人都关在村子的最西边,只有流风谷的人,被驱赶到了内谷关押。”   苏戈心中一动,半晌没有说话。   冯婼看看他,道:“怎么了?你还好么?”   苏戈回过神,道:“既然你坚持,那我也不说什么,只是三小姐,无论如何,一定要保重自己的安全,你哥哥很是疼爱你,你若出点事,他会内疚死的。”   闻言,冯婼红着眼点点头:“是我哥哥让你来的么?他们还好么?”   “都很好,你大嫂已经去昆仑找冰蟾解毒了,你放心。”   冯婼道:“多谢你啦,告诉我这些,你告诉我哥哥,让他不要担心我,我会保重自己的。”   苏戈点点头,猫着腰到了院子里。   此时天色有些白了,他抬头看看,系统CD肯定是没好的,但是既然已经打草惊蛇了,就不用等神行千里的时间了。   他拔出沉渊剑,转身对冯婼道:“我先走了,三小姐保重。”   说完,他一个轻跃出了院子,沿着墙角一路往西,锦绣楼的人已经在村西加强了防御,人质待着的房子被团团围住。   苏戈靠在墙头,对着一个女人释放九转归一。   那女孩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后滑去,顿时哇哇大叫起来,其他人也是一阵骚乱,高喊道:“贼人在这!”“这里有贼人!”   趁着混乱,苏戈对着大门的铁锁一道四象打出,铁链应声而断,人质们都在往外跑,锦绣楼的女子们乱成一团。   突然,一阵马蹄声传来,苏戈往后一看,却是方才被他绑出来的那个姑娘,她骑在马上,扬着马鞭高声道:“所有强行跑的,一律杀了!”   苏戈一凛,手上紧紧握住沉渊,眼神变得有些危险。   那些女孩听到这话,顿时找到了主心骨,扬起武器开始威胁。   被抓的大部分都是些门派的弟子或者掌门的家人,本就中了毒,如此一来,都被驱赶回去,十分憋屈。   那个叫清灵的女孩再次高声道:“苏戈!你救不了所有人!你也成不了救世主,早早放弃吧,带着林顾远走高飞岂不更好?”   苏戈握紧沉渊,突然一个聂云冲着清灵袭了上去,清灵一惊,马蹄高扬,苏戈一剑划出,斩落她的几根发丝,然后踩着大轻功高高跃起,几个起落之后已经不见了。   清灵坐在马上,心犹在狂跳,看着苏戈离开的方向久久转不开眼神。   苏戈运起大轻功踏云而去,心里反复想着冯婼和清灵的话,转眼已经到了落脚的地方。   此时天色大亮,苏戈远远地就看见坐在洞口的林顾,心中不知怎的,突然就安了,他落地快步过去,道:“我回来了。”   林顾也站起身,上下打量他一番,点点头:“比我预想的快一些。”顿了顿,又道:“昨夜你刚走,冯卿的毒就发作了,我用内力帮他镇住,现在在里面调养。”   苏戈闻言点点头,道:“进去再说。”   可能是听到了动静,冯卿靠着墙支起身体,道:“可有婼儿的消息?”   苏戈犹豫了一下,道:“有。”他看了看冯卿,继续道:“但她不愿意跟我走,说是要留下找解药。”   冯卿脸色一变,大声道:“胡闹!你,你就当真把她留下了!?”   苏戈道:“她很坚持,也有自己的想法,会好好保护自己,她说服了我。”   冯卿气急,踉跄着起身道:“她只是个被保护的很好的女孩子,不会武功,身体不好,她有什么想法?你大可直接将她带回来,她也拗不过你!苏戈,你有什么不满可以冲着我们兄弟来,与婼儿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只要平平安安就行了,你为什么不把她带出来!”   说完,他靠着墙吐出一口血,重重的喘气。   苏戈脸色也沉了下来,道:“可是三小姐的意思你们又知不知道?你们只是把她关在笼子里,当成一只金丝雀,可她呢?她想不想做那只金丝雀?你想过么?她也想为你们做些什么,这种心思我很理解,而且她确实有自己的计划,很有条理,我很钦佩她,而你作为他的哥哥,却只把她当成一个一无是处的弱女子,令人可笑!”   冯卿脸色刷白,他支持不住,倒在地上,还没有从苏戈方才的话中回神。   苏戈接着道:“你放心,锦绣楼的那位楼主应该不会伤害她,她现在好好地,在为你想办法。”   “只是,我在那里,见到了凌天寺的和尚,三小姐也说凌天寺已经与锦绣楼勾结,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顾本来一直在冷眼旁观,听到这儿,他冷笑一声:“凌天寺本来就是这种货色。”   顿了顿,他道:“当年,少林退出江湖争端,一心修佛,不再接收外门弟子,于是就出现了一些自称是出自少林的和尚,在江湖上宣传他们的佛法,成立了凌天寺,还请了一些番邦的和尚充数,骗了很多人,但是因为少林不再管这些闲事,他们就越做越大,隐隐在一些小门派里有了些权威,但是大门大家是很看不起他们的。”   苏戈心中了悟,道:“怪不得,那他们此次与锦绣楼勾结,目标就是各大门派的功法了。”   “假和尚,真小人。”林顾突然嘬了一声口哨。   苏戈转头看他,洞口却突然出现一个人,林顾走上前,道:“十二,其他人呢?”   那个叫十二的笑道:“放心吧主人,都好好的。”   林顾点点头,将刚才与苏戈的话言简意赅的说了,然后道:“这件事武林中应该知道的人不多,你将这事写成信,发到各大门派,各大家族,还有少林寺也发一份,请真正的大师来除掉这些佛门败类。”   十二一听,点头应了,然后一个闪身就不见了。   林顾转身看向苏戈,后者笑眯眯的与他对视,道:“真厉害啊,林家主。”   不屑的‘切’了一声,林顾走进去坐在了苏戈旁边。   苏戈道:“这件事看来牵连的还不少,对了,我听锦绣楼的一个女子说了一句话,她说我不可能成为武林的救世主……”   “救世主?”林顾道。   苏戈点点头:“我怕,这件事情并不简单,说不定,是段晨露的报复!”   这时,冯卿也回过神来,他靠着墙壁坐好,将自己的内力平复,道:“我会给大哥去一封信,让他联系外公,不日就能过来。”   他咬咬牙:“什么报复不报复,她敢如此做,就要承担后果!”   苏戈看向他,道:“你这么想也对,干脆将事情摊开,如今这么拖着,对你们是最不利的,他只需坐收渔翁之利。”   “我绝不会让他得逞的,这种小人,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冯卿胸膛起伏,半晌,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苏戈知道他心疼妹妹,也没说什么,对林顾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相携而出。   离开山洞一段距离之后,苏戈道:“那个苏无争,你还知道些什么?”   林顾摇摇头:“我也是断断续续听得流言,但是事实证明,这些流言不信也罢,至于像段家小姐这种密辛,大家族是不会允许流传到江湖上的,所以更是知之甚少。”   苏戈道:“我只是觉得所有的事都指向苏无争这个人,我现在对他挺好奇的。”   林顾一顿,突然道:“我倒觉得是世事循环。当年苏无争横空出世,江湖上有多少人对他恨之入骨,就有多少人对他羡慕不已,因为他们清楚,他们永远不会像苏无争那样精彩绝艳,所以就想尽办法诋毁他,甚至也不许别人与他来往,孤立他。”   “对你也是一样,他们怕你是第二个苏无争,怕你是苏无争的传人,怕你影响他们的地位。”   说到这儿,林顾冷冷一笑:“若没有锦绣楼这一码事,他们绝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   苏戈也淡淡道:“人心如此,哪个世道都是这样,但是也不能一概而论。”他牵着林顾的手轻轻摩挲:“总会有一个人让你相信这个世界是温暖的,是可以快乐的。”   林顾侧头看他,眼神慢慢的有了笑意,点了点头。   苏戈轻轻呼了一口气,还待说什么,却突然脸色一凛,看向草丛,道:“谁在那儿!”   五十三   “谁在那儿!”   话毕,苏戈反手抽出沉渊,执剑而立。   草丛又是一动,只见一个人影踉跄几步,摔出草丛。   苏戈一愣,犹豫一下,突然道:“秀……秀秀?!”   那人抬起脸,正是苏秀。   她脸色煞白一片,眼中隐隐有水光,喉头蠢动,半晌才颤声道:“天赐……”   苏戈立马收了剑上前扶起她,道:“秀秀!你,你怎么会在这儿!大家都还好么?仇儿呢?”   苏秀显然是受了很大的打击,她张张嘴,轻声道:“大家都被锦绣楼的人关在内谷,掌门师兄中毒了,仇儿和徐溟师兄也……”   她垂下眼,落下泪来:“但是那些人对女子管的不严,凡是谷中女子都没中毒,只是被关起来了,也不苛待,师兄们曾说内谷中有一条密道,本是大家互相调侃的玩笑话,却没想到有一日我会凭着密道逃脱……”   苏戈神色几变,半晌,道:“你先跟我们回去,我们再想办法。”   苏秀垂泪点点头。   林顾却冷着一张脸不知在想什么。   不过能找到苏秀,苏戈心中还是有些安慰的,他道:“秀秀,你把内谷的地形给我说一下,我找时间去探探,当前最紧要的是不知道幕后的人究竟是谁?还有多少门派与锦绣楼勾结在一起。”   苏秀身形轻轻一颤,道:“有。”   “岭南周家的那位周灵,我在谷内见过。”   苏戈一愣,道:“周家?”说完,他回头去看林顾。   林顾皱了皱眉头,道:“那位周家家主为了复兴家族,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倒也可信。”   “真是哪有好处往哪钻。”苏戈皱眉低声道了一句,三人已经走到山洞口。   林顾却往前几步,出声道:“冯卿走了?”   苏戈道:“什么?”   “冯卿不见了。”林顾说完就走进去,山洞中果然不见冯卿的人。   苏戈和苏秀跟在后面进来,只听林顾接着道:“他定是担心冯婼,干脆自己去找了。”   “真是……”苏戈轻叹一声:“他身上的毒未解,内力不足以前的三分,简直是送死。”   苏秀坐在一边,轻声说:“是冯二公子?”   苏戈点点头:“冯三小姐被锦绣楼的人抓了。”   苏秀低下头,道:“他们是兄妹,他心中肯定焦急万分,为了妹妹,什么也做得的……”   林顾也道:“若我是他,我也愿意为爱的人付出生命。中毒又算什么。”   苏戈一窒,摇摇头:“罢了罢了,我不与你们多说,可是他这样我实在不放心,不能一个还没救出来,另一个也陷进去。”   说完,他看向林顾:“……大哥,你留下了照顾秀秀,顺便等一下各大门派的人,好么?”   林顾脸色铁青:“各大门派的人?我怕他们见到我恨不得杀之而后快,至于苏姑娘……该留下来照顾她的人是你,我去找冯卿。”   苏戈一把拉住他:“我去了还有办法回来,你呢?你如何让我放心。”   林顾皱眉不耐道:“我不愿意每次都胆颤心惊的等!为什么每次都是我等!我一点都不喜欢这种掌控不了的感觉!”   “林顾!”苏戈将他拉出山洞,道:“她是我的家人,你明白么?而你是我的爱人,除了你,我不知道还能相信谁。”   林顾嗤笑:“你只会用这些花言巧语讨我首肯,我不是傻的。”   “但我知道你会把我的家人当家人。”苏戈不依不饶道:“林顾,你知道的,我有的是法子可以安全回来,所以你留下。”   说到这儿,他皱眉道:“我觉得秀秀说的事情有玄机,我得自己去看看。”   林顾冷着脸,不发一言。   苏戈等了一会儿,挑眉抱住他,轻声道:“我知道你会答应的。”   “你总是这样,想当然的觉得我会答应,我可以接受,但是哪有人会希望自己爱的人一次又一次的陷入危险,而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呢?”   林顾的声音随轻,但是苏戈却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到林顾的不安和丝丝缕缕的委屈,他心里像是被猫爪子挠了一下,痒痒的,却有些心疼,他抱得紧了些,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最后一次好么?我答应你。”   半晌,林顾慢慢抬起手回抱住他,道:“算了,你去吧。”   苏戈将脸埋在林顾脖子里,道:“林顾,我爱你。”   林顾身体一僵,耳根却慢慢的红了,他拍了拍苏戈的背,轻声道:“我也爱你,苏戈。”   跟林顾交代完,苏戈立刻出发去追冯卿,林顾转身回到山洞,一言不发的蹲在洞口的位置煮水。   苏秀靠着岩壁,突然道:“你与天赐……”   “你都看到了,也听到了,还需要多说?”林顾没有看她,兀自烧水。   苏秀却站起来走到林顾面前,道:“可是你知道你们这样会面对什么吗?整个江湖容不下你们!”   林顾突然冷笑道:“面对什么?他是个天生地养之人,而我也是无父无母,我们只有彼此,面对的也只有彼此,不必与任何人交代!江湖?江湖这么大,总有我们的容身之处。”   他一顿,抬头对上苏秀的眸子,眼神危险而凌厉:“谁反对,我就杀了谁!”   苏秀退后一步,脸色惨白:“你是个疯子,为什么要拉着他!”   林顾收起笑,道:“对,我是疯子,那又怎样。”他扬眉道:“他爱我这个疯子,这就够了。”   “你……”   苏秀还未说话,林顾突然起身,逼近苏秀,低声道:“你知道你自己说的话漏洞百出,你最好乖乖的,若是敢有一丝一毫对他不利,我可不会把你当成家人,我有一百种让你生不如死的法子!”   林顾话音一落,苏秀腿上一软,跪坐在地上,眼中已经有了泪水,她摇头道:“他将我当成家人,我何尝不知!我怎么会想害他,怎么会……”   她眼泪唰唰的落下,整个人泣不成声。   林顾道:“最好是这样。”   说完,坐回去继续烧水,顺便将苏戈留下的几个烧饼扔过去,道:“吃吧,别等他回来发现我把他妹子饿瘦了。”   苏秀一窒,哭声渐弱。   另一边,苏戈一路疾行,冯卿中着毒,不能用轻功,估计快不了,可是一路而来,苏戈却并没有发现他的踪迹,这样反而让他心中更焦急,若是冯卿运了轻功赶路,那他的毒只会催发的更快,身体也是强弩之末,别说救人,自己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问题。   他想起段璎之前的交托,无奈叹气,心中只能祈祷冯卿可以将毒素抑制住,不要一命呜呼。   等苏戈到了昨夜查探的营垒,里面早已空无一人。   也许是苏戈真的打草惊蛇,也许是幕后的人又有了新的动作,但是眼前的场景对苏戈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去了冯婼的院子,不出意外,早已人去楼空。   苏戈在院子里走了一圈,想了想,去到自己藏身的地窖,掀开草毡,果然在地面上发现了匆匆写下的几个字:内谷,周桓。   苏戈一皱眉头,不再耽搁,运起轻功往内谷追去。   而冯卿此刻正混在一群人质中间,他面色绯红,指甲已经全红了,看上去中毒已深,跟随人群一起慢慢的往内谷走,身边围着锦绣楼的人。   他抬头看了一眼前面的驴车,那驴车晃晃悠悠的行进,车上铺了甘草,几个女子坐在上面,自然都是些小头领,而她们中间的,就是冯卿日思夜想的妹妹,冯婼。   她看上去精神还好,可见如苏戈所说,没受什么苛待。   冯卿眼色渐深,半晌,缓缓低下头,用帽子遮了脸。   冯婼不知道她的二哥哥已经为了她混了进来,她现在只是想怎么趁机会拿到解药。   解药有好几份,分别放在几个权利比较大的女子身上,其中一个就是清灵。   冯婼眼睛一转,开口道:“清灵,我想方便一下。”   自从冯婼被掳来,她就只对清灵说过几句话,所以现在她喊清灵,也没人觉得奇怪。   清灵笑道:“那我陪着你。”   冯婼轻轻地点了点头。   驴车停了下来,其他人也都原地休息,冯卿眼睛一直追随着冯婼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见。   冯婼和清灵一直走到林子里,冯婼不好意思道:“你背过身。”   清灵笑着道:“都是女孩子,三小姐不必害羞,职责所在,请三小姐不要介意。”   冯婼脸一红,羞恼道:“我,我又不是什么没人管教的女子,怎么能当着人……你回避一下,我走不了的。”   清灵闻言,只好笑着背过身,道:“那三小姐快一些。”   冯诺装模作样的整理了一下衣服,突然从发丝中摸出一把指节长,极细的单面匕,从后向清灵袭去。   清灵本就一直防备着,突然回头一闪,道:“三小姐不要让我为难!”   “把解药给我!”   冯诺反手又是一划,清灵向后一避,发丝占到匕首,瞬间被断,她心中一惊,心想,好利的匕首!   但是因为主人下过命令,不能为难冯婼,她蹙眉嘬了一声口哨。   冯婼知道机会只有一次,又知道清灵忌讳自己,于是她毫不留情,再次欺身而上,将自己仅会的防身之术全数用在清灵身上。   清灵一边躲避,一边在不伤到冯婼道的前提下与她过几招。   心想着其他人一会儿就到,可是事实是她身上已经出现了好几道被割破的口子,其他人还没来!   冯婼红着眼睛:“把解药给我!不然我会杀了你!”   清灵心中焦急,拔剑当过冯婼,刺向她的右臂,冯婼收臂侧身,剑锋过,她的肩膀一通,血已经流了出来。   看冯婼受伤,清灵收剑往来处掠去。   冯婼捂着受伤的肩膀,咬牙跟上。   方才清灵的一声口哨又高又尖,锦绣楼的其他人都听到了,几个领头人当时就要去,可是冯卿骤然发难,他宽大的外衣里藏了一柄短剑,执剑转眼刺死了围在他身边的两个女子。   其他人质见此场景也纷纷效仿,会武的不会武的战成一团。   冯家本就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剑法世家,冯卿又是这代弟子中除冯殊外最出色的继承者,一柄短剑竟阻了其他众人,当得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可是他身中剧毒,本就是勉力催动内力,现在又强行动武,被五六个人联手相逼,支撑不了多久,一口血喷出,腰侧大空,被一剑刺入。   冯婼跑过来恰好看见如此场景,她大声道:“二哥!”眼泪破眶而出。   听到她的声音,回身看她,可是却被她肩膀上的血迹刺伤,他暴吼一声,踢开身前的人,往冯婼身边跑去。   清灵拔剑刺去,冯卿反手一档,身后却是大露破绽,另一个头目趁此又是一剑刺出,冯卿身上早已浴血,他勉强拉过冯婼的手,挡在她身前,执剑踉跄一下,道:“我,我终于找到你了……”   “二哥哥……卿哥!”冯婼顾不得擦泪,她伸手抱住冯卿,手上却沾满了冯卿伤口流出的血。   清灵道:“二公子,你不要负隅顽抗!”   冯卿咳出一口血,他发丝凌乱,胡乱的粘在脸上,但他依然站得笔直,保持着最后尊严,挡在冯婼身前,像是她浴血的守护神,道:“我冯卿自负君子,从不会对小人俯首!”   “你!”   清灵话音未落,只觉一道森寒的剑气袭来,她一惊,侧身以避,可是剑气极盛,擦着她的身体而过,胳膊一痛,却已经被刺伤。   她道:“苏戈!”   苏戈踏轻功极掠到冯卿身前,没有说话,反手沉渊划过,剑气冲天而起,万剑归宗!   五十四   周围的人都被震开,剑光刺眼,剑锋仿佛就要透体而过,清灵还未从这逼人的剑意中回神,下一秒,脖子上就已经搭上了一柄剑,冷冷的,让她心神微颤,抬眼看去,正好对上苏戈冷冷的眼眸。   “解药拿来。”   他声音冰冷,沉渊森寒的剑锋让人一看就心生退却,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轻举妄动。   清灵自进入锦绣楼之后,从没一刻有过这样的感受,她觉得自己下一刻就会死在苏戈的剑下,但是心却跳动不停,从没有这样悸动过。   倏儿,清灵扬起笑容,道:“你这是做什么,好歹一夜夫妻百日恩,怎么……”   “解药拿来。”   苏戈开口打断了她的话,似乎那句话对他来说毫无触动,清灵脸色涨的通红,嘴唇翕动,再次开口道:“我没有解药。”   她话音刚落,冯卿却再也忍不住,低头吐出一口血来,冯婼的眼泪流了满脸,她突然扑上前抓住清灵发狠道:“解药到底在哪!不然我真的杀了你!”   清灵低头看她,又看向苏戈,道:“我身上真的没有解药,冯二公子伤的这么重,你们不如放开我,去求我家主人,倒有可能求得到解药,毕竟是冯家的公子……”   苏戈还未开口,就听见众人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阴沉道:“既然你身上没有解药,那还留着做什么,杀了算了。”   清灵一个激灵,苏戈却道:“林顾?”   林顾骑着一匹白马,慢慢的催马上前,道:“这里的人都不是我们的对手,且她们都是锦绣楼的人,手中握着不少无辜人的性命,也不用客气。”   说到这,林顾翻身下马,走到清灵面前,不顾她青白的面容,接着道:“而且还可以用她们去引出背后的策划者,所以不能全部杀掉,要一个一个的杀,但也不能一击毙命,要慢慢来,比如从脚上开始,一片一片的把肉削下来,这样,每一刀都会让她们痛不欲生,却求死不能,一直到脖子,身上的肉都没了,但是还活着,看着自己的身体变成一个血骷髅,流血致死……”   他看向一旁的清灵,道:“你觉得呢?”   林顾话音落,周遭寂静无声,突然一个女人弯腰呕吐起来,似乎刚才他说的一切都在眼前上演一般。   清灵面如土色,细密的汗水沁出,她看向苏戈,抖着嘴唇道:“不……你不会这么做……”   苏戈皱紧眉头没说话,林顾冷笑道:“他不会,但我会,你觉得他会阻止我么?”   清灵身形颤抖,慢慢垂下眼睛。   林顾眼睛一眯,突然一掌拍过去,清灵一惊,却发现掌风擦着自己的身前而过,她侧头看去,只见一个锦绣楼的女子被一掌击中,倒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来,趴在地上咯血不止。   “你们当初给我下毒,不是要的性命么,现在我回来报仇,一报还一报罢了,你说是么?”   清灵只能看见他嘴唇开合,却听得心头颤颤,他不知道为什么林顾一直要问她,为什么用这样阴鹜的眼神看着她,为什么盯着她说出这样的话,但她却再清楚不过,她相信林顾做得出来,五年来,她们收集了很多资料,关于林顾,关于苏戈,关于许多人,所以她相信,林顾说到做到,甚至比这更阴狠的法子也能做到,她不敢赌,她想活。   林顾逼近一步,道:“再问一次,解药在谁身上?”   清灵的脸刷白一片,眼睛水光涟涟,喉头蠢动,还未开口,就听见一边的另一个女孩哭喊道:“在大姐那儿!求求你,别杀我,解药在大姐身上!呜呜……不要杀我……”   闻言,林顾与苏戈视线交汇一瞬,复又移开,他转身走向那个女孩,道:“谁是大姐?”   女孩子蹲在地上,手指颤颤的指着不远处的另一个女子,林顾看过去,那女子手中拿着一柄剑,脸色同样惨白,不过好歹还能站得住脚,不像其他女孩子一样早就跪倒在地上。   林顾道:“你自己拿出来,还是我过去自己搜?”   那位大姐瞥了一眼周围的女孩子,她们或大哭不已,或两股战战,眼含泪水,她又看向清灵,后者也看着她,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大姐好似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从腰带中取出一个青瓶,弯腰放在了地上。   林顾冷眼看着,手掌一收,那瓶子转眼就到了他手上,他摸着瓶身摩挲几下,走过去交到了冯婼手上。   冯婼口道感谢,擦干眼泪倒出解药先给冯卿服下。   冯卿此时早已失去了知觉,他的黑灰色长袍被血浸透,脸色通红,身上发烫,呼吸也弱了。   冯婼边哭边喊着他的名字,林顾拿过剩下的药,扔给一旁的其他人,那些人赶紧口称感谢,拿着解药去分。   清灵看了一眼犹在肩上的沉渊,开口道:“你会放了我们。”   她话语中隐隐的信任和委屈都让林顾不舒服,他冷哼一声,转身去牵马。   苏戈并没有回答清灵的话,他只是沉默的收了剑,回身去看冯卿的情况,清灵腿上一软,深深呼出一口气。   林顾牵马过来,道:“将他扶到马上,冯三小姐,你暂时与我们一起。”   冯婼含着泪点点头,另一边其他人也纷纷服了解药,三五成群的打坐恢复。   锦绣楼的女子也聚到大姐身边,清灵走过去,眼睛稍稍眯起,就看林顾眼神不善的看过来。   她心中一惊,不自觉的退后一步。   恰在这时,苏戈眉头一皱,突然大声道:“速度离开!”   其他人都是一惊,但是清灵却是一喜,道:“救兵来了。”   苏戈将冯卿和冯婼扶上马,道:“三小姐,赶马快跑,千万不可停下来。”   冯婼点点头,道:“你们小心啊!”   苏戈点头,回头看见其他人也抓紧时间四处奔逃,锦绣楼的人似乎感觉有了救兵,脸色都好了许多,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   苏戈拉过林顾,道:“怎么突然来了?”   “你一夜未归,我如何心安?”他复又皱眉道:“你放心,苏姑娘我将她安顿好了才来的,洞口我做了陷阱,防身兵器也留下了。”   “我是担心你。”苏戈轻笑着拉住他:“你既来了,我又怎么会怪你,只是担心你。”   林顾脸色稍霁,高冷的点了点头。   他们二人旁若无人的说话,倒是一点都不害怕锦绣楼的来人。   半晌,人群散的差不多,只剩下锦绣楼十几个女孩子与苏林二人,小道上扬起尘土,二十几个人骑马赶来,苏戈看过去,眼睛眯了起来。   来人坐在马上,轻轻地收了折扇,笑容未减:“苏少侠,林家主,久违了。”   苏戈倒是不慎意外,他想到了冯婼留下的字迹,心中却还是隐隐不安,但是面上不显,道:“周家主。”   正是周桓。   林顾冷眼一撇,道:“真是一条好狗,哪里有肉,就往哪摇尾巴。”   周桓脸色微微一变,他身后的青年却怒道:“林顾!你才是一条丧家犬在乱吠!”   “欧阳灵州?”林顾一哂,嘲道:“你这么活蹦乱跳,看来你这位表哥功夫可不怎么样。”   “你!”欧阳灵州脸色涨红,抽出腿上的尖刺就要与林顾动手。   周桓伸手拦住他,脸上已经失了笑意,道:“林家主才是一张好嘴。”   苏戈轻轻皱了皱眉头,手中沉渊微微一动,剑光顿时震开,欧阳灵州脸色一变,轻声道:“表哥。”   他们二人长身而立,加之苏戈手上的沉渊,虽然只有两人,却也让人心生退却。   周桓道:“你们虽然拿走了解药,但别忘了,整个流风谷还在我们手上。”   苏戈道:“你们想要什么?”   “要什么?”周桓呵呵一笑:“苏少侠真是天真,我们做到如此,要的是什么,你还看不出来么?”   “胃口未免太大。”苏戈冷道。   周桓却悠悠的打开折扇,轻笑一声:“风险越大,收益越大。”   苏戈眯起眼,上前一步,道:“那你现在出现,就不怕我一剑毙了你?那你可什么都拿不到。”说完,他手上轻轻一转,沉渊的剑气又一次震荡出去。   周桓一窒,欧阳灵州突然上前,手上扔出一个东西,摔到苏戈脚下:“看看这是什么!”   苏戈一愣,低头捡起来,是一柄匕首,很熟悉,熟悉的让苏戈郁气瞬时蔓延。   林顾皱眉看着,苏戈轻声道:“小石头的匕首。”   原来是苏仇之物,林顾心中了然,没有说话。   苏戈握紧手中的匕首,道:“你们想要什么?”   周桓道:“你们手上的残卷。”说到这儿,他道:“你们去过逍遥脉,手上有最后一本残卷,交出来。”   苏戈没有说话,林顾道:“不在身上。”   周桓笑道:“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来,我一点也不着急,反正这个江湖,迟早都是我周家的,我可以等,我已经等了二十年,也不在意这一时三刻。”他一顿,眯起眼:“就是不知道苏少侠等不等得起。”   苏戈抬眼对上他的,眼中似有一场风暴,他道:“三天之后。”   “好!”周桓收起折扇轻轻一拍:“三天之后,流风内谷,你带来我想要的东西,我自然将苏小侠完璧归赵。”   五十五   冯卿和冯婼乘马快速离开,冯婼长这么大,一直是被人保护着,第一次经历这些,颠簸在马背上,怀里是浑身浴血,没有意识的冯卿,她抬手擦了擦脸颊的眼泪,扬起马鞭加快了些速度,嘴里不住道:“卿哥,你支持住。”   一直到足够远,冯婼才慢慢的降下马速,停在了一条小溪边上,将冯卿从马上扶下来,看着冯卿受伤的样子,眼睛又红了。   冯卿轻咳一声,突然一把抓住冯婼的手,低声道:“婼儿,婼儿……”   冯婼带着哭腔回应道:“卿哥,你怎么样?我是婼儿,我没事……”   但是冯卿一直处在昏迷状态,嘴里说着胡话,没有醒来的迹象,冯婼急的不停的掉眼泪,有些六神无主。   突然一声骏马嘶鸣的声音传来,冯婼一惊,回头拿着冯卿的短剑护在身前,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身后。   只见苏戈和林顾下马急走过来,道:“三小姐。”   看见他们二人,冯婼一下子松了心神,将短剑放下,道:“苏大哥,林家主,你们终于来了!”   苏戈快步上前,查看冯卿的情况,林顾跟在后面,看了看,道:“他面上的红斑已经在消退了,指甲上的红色也在退,说明他的情况在好转。”   冯婼听到他的话,总算放下心,但是面上还是有些紧张,道:“可是他还是昏迷不醒,我叫不醒他。”   苏戈道:“既然毒性在消退,那就不要太担心,只是此地不是久留之地,我们先走。”   闻言,冯婼点点头,又道:“这次真是多亏了苏大哥和林家主,日后若有我能帮得上忙的,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助你们。”   “言重了。”苏戈轻笑一声,扶着冯卿上马,道:“先走,再说以后。”   四个人骑马往落脚的山洞去,离得近了,就看见苏秀抱着剑坐在洞口张望,苏戈道:“秀秀。”说完,勒了缰绳。   苏秀也上来帮忙,几个人将昏迷的冯卿扶进山洞。   苏戈道:“你一个人在这里没什么危险吧。”   苏秀摇摇头,道:“你放心吧,没事。”   “那就好,”苏戈说完,看向一旁神色淡然的林顾,道:“林顾,我们出去找些吃食。”   林顾看他一眼,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二人并肩而出。   走出去之后,苏戈道:“三日后,各大门派大族一定就会赶到,届时我拿着残卷去跟他们谈判,你们一起攻进内谷救人。”   林顾道:“你能这么想,他们也会这么想,定然有埋伏。”   “就算有,也顾不得这些了,如今各大门派大家的人质虽然已经逃了大部分,但是掌事人还中毒在身,他们不可能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苏戈表情严肃,继续道:“可是残卷,我并不想如此拱手让人。既然武林中传言的《无争功法》如此神奇,落到心术不正的人手中,武林只怕会陷入更大的混乱之中。”   他侧头看看一脸不在意的林顾,道:“既然我们无意间看到了苏无争的绝笔书,就是缘分,他心中是想将这份功法传给他的儿子,而不是引发江湖争端,虽然我听传言中关于苏无争的说法不一,但在我看来,他不是什么坏人,而是真正的心怀古道之人。”   林顾叹口气,对上苏戈的眼睛,道:“你总是对所有人心存善意,他早已作古,与你更是毫无关联,你就知道他是个心怀古道之人了?”   苏戈笑道:“心怀善意没什么不好,我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这样的,对人对事,如果全是怀着防备和戒心,那活的未免太过凄苦。”   “别人却未必会对你心怀善意。”林顾切了一声,但还是道:“这有什么,就像我当初那样,把残卷撕去一页,那么就算他们得到了,也是走火入魔的下场,更何况这还是内功残卷,威力更甚,风险也更甚。”   苏戈摩挲着林顾的手指,道:“先试试吧。”   手指上传来窸窸窣窣的触感,让林顾心里麻麻地,他突然道:“你曾经有过心悦之人?在遇到我以前。”   苏戈一愣,道:“没有,你为什么这么说?”   林顾皱眉道:“若没有过心悦之人,怎么会对这些奇淫巧计如此熟练,比花丛老手也不逊色。”说着,他的脸色已经有些不悦:“莫不是在你我分别的那几年你还有‘奇遇’?”   听到这话,苏戈简直哭笑不得,他这些在21世纪充其量就是个刚谈恋爱的处男,只敢拉拉小手,过过干瘾,怎么到林顾这儿就成了花丛老手了。   他道:“我不过是情不自禁想与你亲近,怎么就是奇淫巧计了?”他突然顿住脚步,对林顾道:“我喜欢你,想拉你的手,想说好听的话,怎么,你讨厌么?”   林顾脸色有些微红,他侧过头,皱眉道:“两个男人成天拉拉扯扯……咳咳,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只是觉得你有些时候变得油滑了不少,怕你去些污秽之地……”   看他这幅情态,苏戈心中痒痒的,他靠近林顾的脸,低声道:“油滑?”他突然抚上林顾的脸,轻轻把他的脸转过来,二人视线相交,苏戈凑得更近:“我只想与你融为一体。”   说完,他轻轻触上林顾的唇,林顾呼吸一窒,眼睛微微放大,不可置信的盯着苏戈的眼睛,苏戈轻笑,碾着林顾的唇,舔舐着他的唇角,低声道:“张开嘴。”   林顾大脑一片空白,听着苏戈的话张开嘴,苏戈登时侵城掠地,席卷着林顾的唇齿,舌根有些发麻,口腔里的触感让林顾晕眩,他不自觉的闭上眼,任由苏戈纠缠,苏戈的味道充斥了他所有的感觉,林顾回抱住苏戈,试着配合他,试着呼吸,试着睁开眼,对上苏戈近在咫尺,含着笑意的眼眸。   林顾如坠云端。   等二人回来,林顾直接没有进去,坐在洞口处理打回来的野鸽子,苏戈心情很不错,进去查看冯卿的情况。   冯婼一直看着冯卿,道:“苏大哥,怎么样?”   “没事,放心吧。”苏戈笑一笑,又道:“你们出来吃点东西。”   苏秀看了看苏戈,启唇道:“天赐,你想到办法了吗?”   苏戈收了笑,半晌又摇摇头,道:“不用担心,你们只要好好保护好自己就行了。”   苏秀眼神晦暗不明,闻言也只是点点头。   吃饭期间,林顾始终很沉默,倒是苏戈不停地逗他,林顾抬眼瞪他一眼,不理会他。   冯婼笑道:“苏大哥和林大哥关系真好,像是亲兄弟一样。”   苏秀手上动作一顿,就听见苏戈道:“不是亲兄弟。”   其余三人皆是一怔,冯婼刚要开口,就听见苏戈接着道:“他是我想要陪伴一生的人。”   话音落,三人脸色皆是大变,林顾直直的看着他,眼中有些震惊,苏戈伸手抓过他的,道:“秀秀不是外人,三小姐也正好能做个见证。”他侧头看着林顾,开口道:“人生匆匆,白云苍狗,执卿之手,愿与终老。”   林顾眼眸颤动,半晌,他回握住苏戈的,道:“我这一生,没什么值得称道,唯有你,是我这辈子所有的光彩。”   “你都不怕,我又有何惧。”   冯婼内心震动,她眼眶突然红了,脸上也露出由衷的微笑,她道:“苏大哥,林大哥,我一直以为世间之人都是迂腐板正的庸人,自诩江湖侠客,不拘世俗,但是又有哪一个真真做到,今天看到你们,我才真是不枉出来一遭,我有这个荣幸做你们的见证,真是太高兴了。”她拿起手边的杯子,以水代酒,道:“我敬你们,祝你们逍遥痛快,白头到老。”   苏戈笑着和她干杯,冯婼喝完了杯子中的水,擦了擦眼眶里的泪,道:“我实在是太激动了,真是见笑。”   林顾难得的笑着道:“三小姐性情中人。”   苏秀看他们高兴地说着话,心中却有些微苦。   她说不上来是还对苏戈心存旖念,还是不愿看到他今后被人指指点点。   他们曾经是青梅竹马,本来可以一起长大,但是一夕之间,一切都变了,苏秀低头叹了口气,再抬头时刚好看见苏戈看过来的眼神,她心中一动,扯出一个笑容,道:“天赐,你既找到了你的命定之人,那我也希望你们平平安安,相扶到老,无论以后遇到什么,都希望你们可以一起走过去。”   听到这话,苏戈总算放下了心,他应道:“谢谢你,秀秀。”   苏秀垂下头,敛了眼神。   山洞内,冯卿靠着墙壁,眼中却似有一个旋涡,心神俱震。   冯卿身上的毒已经解了,伤口都是外伤,只要慢慢愈合就好了。冯婼也总算放下了心,第二天脸上就见了笑,被冯卿拉着去河边洗漱。   苏秀沉默的帮着烧水,不一会儿就看见冯卿和冯婼一起回来了,离开时还是笑呵呵的冯婼现在却红着眼。   冯卿走到苏戈和林顾面前,深深作了一揖,道:“这些日子,多谢苏少侠和林家主,感激不尽。”   苏戈道:“二少爷不用这么客气。”   冯卿直起身,略微一顿,复又开口道:“有件事还请你们帮个忙。”说完,他看了看周围的三个人。   苏秀也站起身,不知所以的看着他。   冯婼眼睛红红,精神却很好,她一直站在冯卿身后,就听冯卿开口道:“我与婼儿决定离开这里,找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生活。”   苏戈一愣,下意识的看向冯婼,就见冯婼主动上前握住了冯卿的手,像是无言的支持。   “我大哥可能明日就能来到,想请苏少侠告诉他,我毒发而亡,婼儿心神大恸,不见踪影,从此以后,世上再无冯卿和冯婼!”   话音刚落,众人都没说话。   苏戈心中倒是瞬间想明白了这件事,他看看林顾,只见林顾也是若有所思,唯有苏秀,脸色有些苍白,但也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半晌,苏戈开口道:“我知道了。”   冯卿脸色稍稍一缓,他知道,以苏戈的人品,他既这么说了,就绝不会出尔反尔,林顾与他同进同出,自然也不会多少什么,倒是……   他看向苏秀,苏秀神色一动,低声道:“我也不是什么多话的人,二公子放心。”   冯卿这才抱拳道:“三位,话不多说,江湖偌大,今后若有缘再见,定报答大恩。”   冯婼也跟着抱拳道:“谢谢苏大哥,林大哥,谢谢秀秀姐姐。”   他们行动也很快,当天,冯卿就带着冯婼离开了,苏戈和林顾去送他们,四人稍稍一叙,便天涯相别。   苏戈心中感慨万千,嘴上却带着笑:“你看,这世间上的人和事,从来都是情不自禁,身不由己。”   “他们能做出这个决定,我也是万万没有想到。”林顾皱眉道。   苏戈点点头:“怎么,你难以接受么?”   林顾一愣,稍稍一想,才道:“我确实没想到他们……只是,他们的事情,我只是个看客,无权干涉。”   苏戈还未说话,突然看见远处一个烟花突然爆开。   他眉头一皱,林顾这事也注意到了,道:“应该是有门派已经到了。”   苏戈道:“你先回去,我去看看是谁到了。”   林顾点点头,就看见苏戈一嘬口哨,西风瘦转眼而至,苏戈翻身上马,冲着烟花爆开的方向疾驰而去。   林顾顿了一顿,转身往回走。   他走的不疾不徐,心中好像在思量什么,到达山洞口的时候,他突然停下脚步,道:“你在做什么?”   山洞中的苏秀动作一顿,骤然间白了脸色。   五十六   苏秀僵硬的转过身体,手里拿着一个布卷,惊恐的看着洞口的林顾。   她没有想到会跟林顾正好撞上,脸色一白,他又看向林顾身后,并没有发现苏戈的身影,不知怎的,苏秀轻轻地松了口气。   林顾将她的反应看在眼中,他上前一步,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么?”   苏秀神色痛苦,她退后一步,握紧了手中的布卷,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顾又逼近一步,道:“苏戈把你当成亲妹妹,你这样做,对得起他么?”   苏秀握紧手中的布卷,红着眼看着林顾,她摇头,口中道:“你放我走,我必须把它带走。”   “把东西放下,等苏戈回来再说。”林顾皱了皱眉。   “不,不行,我等不了了,我必须走。”苏秀眼中含|着泪:“我必须拿到它,不然,不然……”   林顾眼神一暗,突然上前,手呈爪状,抓向苏秀。   苏秀一惊,往旁边退开,下意识的抽|出自己的防身佩剑指向林顾,哭道:“你不要逼我!”   林顾并不说话,反手又是一掌袭去,抓向苏秀手中的布卷。   苏秀将布卷往身后藏去,执剑对上林顾。   林顾掌势稍顿,去抓苏秀的肩膀,苏秀肩膀一软,往后一撤,退出洞外,林顾紧跟着冲出,二人过了几招,苏秀退后几步,道:“林顾,你……”   她刚想说什么,就听见一阵破空之声,她睁大眼睛,看着从背后袭来的箭矢瞬间穿透了林顾的身体,林顾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欧阳灵州从身后走来,冷笑道:“你想说什么?还不走!”   苏秀不可置信的看着倒在地上的林顾,嘴里讷讷的说不出话,眼中的猝不及防的流出泪来。   欧阳灵州走过去一把抓|住她,道:“看见了吧,你杀了林顾,你以为苏戈会放过你么?别做梦了。”说完,他一把夺过苏秀手上的布卷,抓着苏秀的肩膀上马离开。   二人一走,林子里又恢复了寂静。   原本躺在地上生死不明的林顾突然睁开了眼睛,起身拔|出箭矢,忍痛用箭头在地上刻下几个字,随后跟在欧阳灵州和苏秀离开的方向,运起轻功追去。   另一边苏戈骑马前往烟花炸开的方向,离得近了,就看见一行人,皆穿着白色武衫,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正在吃饭。   苏戈慢下速度,骑马过去,一个眼尖看见他的弟子顿时站起来抽|出佩剑,其他人见状也纷纷站起来拿起佩剑与苏戈相对,道:“苏戈!”   苏戈停下马,道:“我来找你们家主,冯殊。”   一名弟子犹豫了下,又看看身边的其他同门,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这苏戈是武林公敌,但是现在非常情况,不知道该不该先把他拿下。   只是……他们几个绝对不是这人的对手。   想到这儿,那个弟子道:“稍等!”   说完,就急匆匆的往回跑去,其他人还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倒是苏戈,翻身下马,好整以暇的等着他们通报。   不一会儿,只见冯殊和一个和尚匆匆赶来,冯殊道:“收起武器,都回去吃饭。”   话音一落,冯家的弟子们纷纷收起武器,让开了路。   苏戈看着冯殊和那和尚走到眼前,皱眉道:“这位是?”   冯殊脸上颜色很是不好,闻言道:“是少林寺的大师,玄疏大师,我们借一步说话。”   等三人进入营寨内,避开众弟子,冯殊突然道:“苏……苏兄的事我已经在二弟的来信上知道了,这次多亏了苏兄,先前是我们眼界太浅,今后前尘旧怨一笔勾销,苏兄若有不满,冯某负荆求一个原谅。”   说完,他对着苏戈深深的鞠了一躬。   苏戈连忙摆手,道:“冯家主千万别这样,我这次来,虽说是段姐姐所托,却也有不得不来的缘由,只是……”他微微一愣,低声道:“有件事,我得跟你交代清楚。”   冯殊看他神情严肃,也正色道:“请说。”   “先前我们与二公子一同结伴,去找三小姐的下落,但是因为种种意外,锦绣楼知道了我们的意图,于是往内谷撤去。”   苏戈稍稍一顿,继续道:“二公子救妹心切,只身前往,催发了体内毒素,又与锦绣楼的人大战一场,他……”   冯殊脸色大变,道:“他怎么了?”   苏戈沉声道:“我赶到之时,他为了保护三小姐,已经毒发身亡,我与大哥救下三小姐,却没想到锦绣楼又来追兵,不得不让三小姐先走,但是三小姐可能因为二公子身陨之事伤了心神,大恸之下不知所踪。”   话音刚落,冯殊退后几步,弯腰吐出一口血来。   苏戈和一旁的玄疏大师连忙上前,冯殊眼眶血红,嘴角还残留血迹,沉吟片刻,又咳了几声,眼中似有泪水。   看他这样,苏戈只能暗暗叹口气,道:“冯家主保重。”   冯殊被扶着坐到椅子上,久久不言。   玄疏大师则看向苏戈,道:“苏施主,老衲有件事想要请教。”   “大师请问。”   “当日,你潜入锦绣楼的营地,见到的,当真是凌天寺的和尚?”   苏戈点点头,道:“千真万确。”   玄疏合掌念了句阿弥陀佛,道:“想不到佛门清净之地,竟真出了这种自毁清誉的人,佛门不幸。”   苏戈道:“还请少林能出面,扫除此等败类。”   玄疏点点头,回道:“接到信之后,方丈就命我们出山,现在玄衍师兄应该已经带着弟子前去凌天寺了,苏施主放心。”   苏戈点头,却听见冯殊道:   “我三妹……失踪之时,是往哪个方向走的?”   苏戈一愣,道:“往南去了。我与大哥找了很久,一直没有三小姐的踪迹,看见信号之后,这才过来,凭借冯家的势力,或许可以找到。”   冯殊将眼中悲痛掩去,站起身,道:“多谢苏兄了。”   苏戈摆手道:“苏家主不用这样,我什么都没做。”他顿了顿,又道:“你们计划如何?”   冯殊眼中浮现杀意:“此次我代段家出面,冯段两家倾尽全力,锦绣楼如此作为,我定不会放过他们,明日,其他门派,四大水帮就应该到了,届时,我们就一举攻上,大不了同归于尽,也好比任人鱼肉!”   闻言,苏戈点头应下,道:“那明日午时,我再过来,我们一起去。”   冯殊抱拳道:“好!”   从冯殊那里出来,苏戈皱眉往落脚处走,心中却不知怎么,隐隐有些慌乱。   直到看见林顾留下的字迹:   苏秀为人所用,我先去查探,内应外合。   苏戈阴沉着脸看着这行字迹,还有遗留的血迹,眼神愈加幽暗,什么也顾不得,从背后抽|出沉渊剑,运起轻功而去。   话分两头,那边苏秀被欧阳灵州携裹着往流风谷内谷而去,苏秀满脑子都是林顾倒在血泊里的样子,还有苏戈和林顾相处时的情景,她面色惨白一片,心中却清楚不过,自己这次,怕是真的要失去苏戈了。   欧阳灵州道:“你在想什么?你要知道,你们早就不是一路人了,若是你拿不到残卷,你们流风谷上上下下的人都得死。”   苏秀神色凄惶,她看着欧阳灵州,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与你们本是井水不犯河水,为什么要连累无辜的人!”   “无辜?”欧阳灵州嘴角泛起冷笑:“这个江湖上哪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他眼神渐渐狠厉起来,压低了声音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懂不懂。这个江湖,早就不是画本子里快意恩仇的江湖了,每个人都是为自己而活,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弱小的人能不能活到明天,你们不也是么?因为弱小,才会被人屠村,死都不得安宁!”   “你闭嘴!”苏秀控制不住的流下眼泪。   “我说的不对?哈,那些世家大族说得好听,维护正义,你看他们做什么了,只会从自己家族声誉出发,背地里龌龊事不知做了多少,我娘就是被那些人生生逼死的,那时候怎么没人为她说话!”   欧阳灵州神态癫狂:“我娘不过是一个安守本分的良善女子,就因为我外租父得罪了苏无争,于是被我父亲合离,抑郁致死,若不是表哥,我也活不成,那个时候怎么没人说牵连无辜了。”   “欧阳家还自称名门,我这次就要当着欧阳端的面,把他的妻妾子嗣一个一个的杀干净,看他认不认我这个儿子!”   他的眼里集聚了阴云,说话也颠倒起来,苏秀抖抖嘴唇,最终还是把话咽进肚子,闭上眼默默流泪。   他们一直走到流风谷后山,看守的女子看见了欧阳灵州,迎上前道:“顺利么?”   欧阳灵州笑道:“顺利。”说完,他晃了晃手中的残卷。   那女子面露喜色,道:“如此,主子一定高兴。”   欧阳灵州脸色一变,顿了顿,道:“这位花主,我得先去找我表哥说一下,不如你先去汇报?”   那女子皱皱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既然已经拿到残卷了,自然得由我拿去交给主子,怎么,你们想吞掉?”   “……”   欧阳灵州没有说话,双方的气氛微妙起来。   林顾远远地看见他们站在那里说话,却听不真切。   双方僵持不下,周桓突然走了过来,笑着从欧阳灵州手里抽|出布卷,交到那名女子手上,道:“花主还是交给那位吧,我们无意相争,只是孩子小,不懂事。”   花主拿到残卷,脸上这才露出笑意:“周家主果然是明白人。”   说完,她拿着布卷往谷内走去。   欧阳灵州气得咬牙,道:“表哥,我们时时受制,我实在是气不过!”   “你啊,就是沉不住气!”周桓用折扇轻轻敲了一下欧阳灵州的头,道:“明日就是三日之约,到时候苏戈拿不出残卷,难不成看着谷内大小去死?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加上其他门派的人,锦绣楼面临的是一场大战。他们是鹬蚌,我们是渔夫。”   欧阳灵州一愣,脸色减缓,道:“表哥,欧阳家的人我决计不会放过的!”   周桓摸|摸|他的头,道:“皆有你处置。”   二人说完话,相携往谷内走去。   林顾待在原地等了会儿,确定没有人过来,他看向那两个守在门口的女子,眼神一暗,反手一道掌风打出,一名女子被击飞,吐出一口鲜血,不省人事,与此同时,林顾人也掠出,一把抓|住了另一个女子的脖子,手指用力,那女子嚇嚇两声,身体软倒。   将人扔在一边,林顾皱了皱眉头,轻轻叹了口气,往谷内走去。   五十七   流风谷本是首任谷主开辟出来收留一些无家可归的江湖弱势的,慢慢的名声大了起来,一些厌倦了江湖的人也慕名而来,这几年来发展的很是迅速。   谷内弟子修习功法杂糅,由于谷内奇花异草众多,也有习岐黄之术者。   林顾虽然大喇喇走进谷内,但也不敢随意漫走,他想着先找到流风谷众人被关押的地方,最好能找到苏戈的乡亲父老,把人救出来,也好免了他的后顾之忧。   苏戈为人,至纯至善,但也不是任人宰割,他重义重情,有恩必偿,有仇必报,虽不轻易伤人性命,但若真有人触他逆鳞,他也绝不会心慈手软。   这次锦绣楼以他的亲友作为要挟,实在是犯了他的大忌,但同时,也准确的抓到他的弱点。   若是攻击苏戈本人倒也罢了,他绝不会避战,但是他们抓了他的至亲,想让他投鼠忌器,看来这背后的人也很了解苏戈的脾性,不然也不会有苏秀这一出了。   这么想着,林顾皱眉。   怎么这内谷之中,巡逻的人这么少。   按理说锦绣楼占领了流风谷,将这里作为自己的大本营,应该加派人手才对啊,怎么只有这么些人。   走到一处院落,林顾隐了身形,从地上捡起一个石子,灌入内力,急射而出。   不远处一个正往房间里走的锦绣楼女子瞬间被击中,定住了身形。   林顾走过去,那女子身上要穴被制,动弹不得,只能狠狠的瞪着他。   不去在意那女子的眼光,林顾皱眉上前,刚伸出手准备开门,却看见门被从里面打开。   林顾一愣,下意识的举掌,只见房间里的人不是别人,却是徐沧。   徐沧也看见了门口的林顾,脸上的惊讶稍纵即逝,开口道:“林家主。”   林顾皱眉道:“徐谷主?你没事吧。”   徐沧摇摇头,看向一旁被制的女子,道:“她们对我很客气。”   “其他人呢?都在哪里?”林顾放下手掌,道:“你中毒了?除了谷内弟子,那些依附流风谷的寻常百姓可有事情?”   徐沧敛了眼睛,道:“大概没什么要紧。”   听他这么说,林顾有些疑惑,道:“为何这么说?徐谷主,难不成你也不知道他们的安危?”   徐沧对上他质问的眼神,道:“只要是谷内之人,都不会有事。”   话音刚落,徐沧突然一掌击向林顾胸口,猝不及防下,林顾生生挨了,连连退后,弯腰吐出一口血,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徐沧。   可是徐沧根本没有解释的意思,直接欺身而上,一掌转眼而至。   林顾忍痛抬掌相迎,双方对掌,强大的内力生出一阵风来,林顾只觉得两条胳膊被灌了铅一样,被逼的连退几步,咬牙拼上。   林顾本就有伤在身,徐沧招招不落,一招比一招阴狠,看上去是要将林顾置于死地的样子,若林顾在不全力以赴,怕是真要折在这儿了。   说时迟那时快,二人转眼过了几十招,林顾的脸色愈加苍白,徐沧则是招招狠厉,将他逼到墙角。   反手接上一掌,林顾口中弥漫着血腥气。   他抬头道:“我说事情怎么如此蹊跷,原来幕后的不是别人,正是你们流风谷。”   徐沧冷脸站在一边,没有要答话的意思。   林顾又道:“从多久前开始算计的?估计落星潭的事也是算好的。”他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眼神幽暗:“怕真正主事的人还不是你,是徐溟吧,下毒的,偷走我身上残卷的,都是他!”   “知道又怎么样?你已经是一个陷阱里的野兽,翻腾不出什么风浪。”徐沧冷道。   林顾捂住胸口,方才一番打动,之前箭矢的贯穿伤也隐隐作痛,血顺着衣服蔓延而下,很是狼狈。   他道:“怎么不直接杀了我呢?我应该是没用了。”   徐沧皱眉不言。   林顾又道:“堂堂流风谷,数十年基业,就毁在你手上,他日江湖中说起流风谷,再不是什么世外桃源,而是助纣为虐,搅弄风浪的不齿之地。”   他话说完,徐沧颜色几变,最终还是冷着脸上前去抓他。   林顾眼神一暗,变掌为拳,重重击向徐沧的下腹,徐沧侧身躲避,却看林顾反手变拳为掌,一掌打向他胸口。   掌风凌厉,带起周边的劲风,周遭事物都被这股劲风带动,内力从四面八方狂涌而来,徐沧抬手去接,林顾手掌一翻,掌势陡然向下,雄浑的内力随着这一掌重重打在徐沧身上,徐沧倒退出去,堪堪打到墙壁,方才止住。   他咳出一口血,喘着粗气看向林顾,道:“翻云掌。”   林顾稳住身形,邪笑一声:“家传的才是最好的。”   话虽这么说,但林顾心里清楚,自己想要脱身实在是太难了,他万万没想到,原来这流风谷才是真正的敌人大本营,若不是今天自己无意闯入,等到了明日,苏戈怕是要被暗算。   想到这儿,他又有些窃喜,幸亏自己先来了,不然苏戈肯定要吃亏。   徐沧冷声道:“果然是林家主,示敌以弱,找机会再重重打击。陈家就是被你这么拿到手的。”   林顾道:“兵不厌诈。”   徐沧站起身,低咳了几声,道:“本来看在你父亲的份儿上,可以留你性命的,但是林家主实在是世上顶聪慧的人,留下你怕是后患无穷,所以只好先把隐患解决了。”   他说完,林顾表情慢慢正色,不顾青白的脸色,严阵以待。   徐沧手指一握,一拳袭来,林顾自知体力已经有些不支,不想与他硬抗,只好虚晃一下,往旁边躲过。   但是徐沧却不给他机会,又是一拳打过来,林顾硬生生接下,胸腹震动,他抿唇,全力打出一掌,与徐沧拉开些许距离,手上灌注内力,下盘一变,双掌一齐发出,徐沧侧过身子,掌风从他面门掠过。   趁着这当口,林顾翻身跑出院子,三十六计,保命要紧。   徐沧剑眉一皱,追了出去。   林顾身上有伤,与徐沧一番大动干戈,有些强力支撑,但是他们之间的争斗早已惊动了其他锦绣楼的人,众人围上来,林顾插翅难逃。   徐沧更不想让林顾走出内谷,几乎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直直的打了上来。   他欺身而上,正要击中林顾,却被一股大力退走,无法反抗,被打出十二尺才堪堪停住,再抬头,只见林顾身前已经站着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那人长剑立下,身周剑气翻涌,身上剑意凛凛,本身就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这些年的打磨让他几乎发着光,剑意逼人。   林顾狼狈的靠在苏戈身上,道:“每次都是这样。”   苏戈面上犹有怒色,此刻却不能发作,只好冷冷的注视着面前的徐沧,道:“徐二哥,我实在没想到再见面会是如此态势。”   徐沧已经没有了初次见面的憨厚,或是上次分离时的和善,此刻的他站在对立面,脸色发青,眼神幽暗,他道:“没想到你来的这么快。”   “其他人呢?”苏戈微微眯起眼:“或者说,徐溟在哪?他才是幕后之人,让他出来。”   徐沧脸色严肃,不发一言。   直接冲着苏戈而来。   苏戈执起沉渊,落下气场,立剑于前,一个四象轮回读条而出,携裹着剑气击向徐沧。   他速度减缓,侧身以避,苏戈不给他机会,直接接上一个两仪化形,刚猛的真气再次打来,徐沧深知不能与苏戈拉着打,他一把抓过旁边一个女子的佩剑,挽出一个剑花,化解两仪化形的凛然剑气,随后长剑直刺而出。   苏戈突然一个聂云,急冲过去,二人照面之时,苏戈打出天地无极,徐沧执剑相对,错身而过,随后苏戈一个转身,剑冲阴阳,直直的冲向徐沧,沉渊直刺徐沧肩膀。   徐沧只感觉肩膀一痛,正要还手,却发现浑身突然失去了力气。   大惊之下,只见苏戈将沉渊立于身前,眼神一暗,人剑合一身周突然爆出巨大的剑气。   不止是徐沧,就连一旁观战的锦绣楼弟子也被纷纷波及,被强大的剑气击伤,身上有了大大小小的剑伤。   徐沧伤得最重,身上被剑气破开,伤口不少。   苏戈反手握住沉渊,道:“让徐溟出来!”   徐沧倒在地上,喘了两口粗气,突然道:“苏戈,你一个人,阻止不了这件事,我可以让你带着你的家人们离开,你不属于这里。”   天色渐晚,夕阳下,徐沧的脸莫名的有些沧桑,他的眼里无悲无喜,只是直视着苏戈,说的话不疾不徐,像一个真正的大哥在规劝弟弟一样,甚至还带着些期待。   苏戈道:“我不想跟你废话,我只想见徐溟。”   徐沧突然笑了一下,摇摇头:“我们真心拿你当弟弟,也不想对你动手。”   苏戈向前一步,道:“真心?”他话语中有气:“我看是利用吧,利用我帮你们找到残卷,利用我爱的人,我的亲人!这就是你们的真心?倒是我,一直觉得亏欠于你们,一直拿你们当哥哥,到头来,却是这样的结果!”   徐沧微微敛下眼神,不知在想什么。   他身后,一个人慢慢走上前,那人走的不快,一步一步的,从暗影之中走到苏戈面前,他嘴上还带着固有的笑容,脸色泛着青白,整个人瘦削挺拔,依稀还是当年的模样。   他启唇道:“苏戈。”   苏戈呼吸微微一窒,突然抬剑指着他,冷声道:“徐溟!”   五十八   徐溟面上颜色不变,甚至丝毫没有动容,他只是站在那里,轻笑着道:“想不到你能从昆仑回来,真是有本事,我没看错人。”   苏戈直直的盯着他,道:“你让我去昆仑,其实是让我去找逍遥脉的下落,对吧。”   “事实是我没看错人,你不仅找到了,还带回了残卷。”徐溟低头轻轻咳了一声,又道:“你做的很好,足够了。”   “为什么?”苏戈皱眉,他看着眼前的徐溟,觉得对面的人陌生极了,自己似乎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他,也是,一直以来,他看见的徐溟,都是徐溟想让他看见的样子,他欠徐溟的,都是徐溟想让他欠着的,他被徐溟捏在手里,愚蠢之极!   徐溟慢慢收了笑容,道:“什么为什么,多有意思啊,看着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掌门家主像一条狗一样跪着求你,本身就是一件有意思的事,不是么?”   他看向苏戈身后的林顾:“林家主应该很清楚吧,那些伤害过你的人,看不起你的人,都被你杀的杀,囚的囚,这样的快感,你比谁都要明白,所以我还需要解释么?”   林顾眼神慢慢暗下,冷眼看着徐溟。   苏戈往前一步,挡住了徐溟看向林顾的视线,道:“不要挑拨我们的关系。”   徐溟却道:“真有意思。”他微微扯起嘴角:“苏戈,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么?”   “我将你当成弟弟,是因为我知道,你也是一个嫉恶如仇的人。”   徐溟的眼睛在渐渐暗下的天色中犹如毒蛇的眸子,阴寒可怖,他徐徐道:“我们都在做同一件事,报仇而已。”   苏戈简直不可置信。   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徐溟变成了这样,还是……   徐溟从来都是这样,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   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冷静一下,道:“我不想与你说这些,我只想知我的家人,他们现在在哪?是生是死!”   徐溟轻轻拍了拍手,几个锦绣楼的女孩鱼贯而入,点好灯,又退到一边,暖黄的灯光下,徐溟的脸色缓了几分,道:“我自然不会伤害他们。”   “你将他们带走,越远越好,不要回来,我不会为难你。”   苏戈微不可闻的稍稍呼出一口气,道:“我需要确认他们的安全。”   徐溟道:“跟我来。”   说完,转身往谷内走去。   苏戈和林顾相视一眼,跟在他身后。   徐溟边走边道:“他们都是流风谷的人,我不会与他们为难,但是苏戈,你最好带走他们,越远越好,从此不要再管这些闲事。”   苏戈道:“我心里自有分寸。”   “分寸?”徐溟突然笑道:“什么分寸,你太天真。”   一行人走到一处大的院落,徐溟止住了脚步,道:“他们都在这里,我不便进去。”   苏戈看向他,道:“为什么不便进去?因为你还是他们想心中的好师兄,好师父,他们肯定不知道将他们囚禁起来的人,是你!”   “不要自以为是的探听了,苏戈,我可以直接告诉你,整个流风谷,锦绣楼,都是我的,无论是流风谷里走投无路的江湖客,还是锦绣楼中命途多舛的苦命女,都是我救得,我给了他们第二次生命,他们就得替我卖命。”徐溟冷言道:“世事就是如此,林家主不是也做过同样的事么。”   林顾却突然道:“你是段晨露的儿子?”   话音一落,众人皆陷入沉默之中。   徐沧小心的看了一下徐溟的脸色,只听到林顾继续道:“你是段晨露和苏无争的儿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给各门派掌门家主下毒,搅得天下大乱,是报当年一纸江湖令的仇。”   徐溟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他阴着脸看向林顾,道:“真是聪慧过人啊,林家主。”   此时已至亥时,山谷之中,凉意透体。   几人相对,苏戈默默握紧手中沉渊,挡在林顾面前。   突然,一名锦绣楼的小弟子匆匆上前跪下,道:“主人!有人闯谷!”   徐溟看向苏戈,徐沧道:“名锦绣楼各大花主带人前去,通知周桓,让他带着周家的人也去。”   那弟子得令而退。   徐溟道:“声东击西?”   苏戈长剑出鞘,道:“你何必呢!”   “何必?这句话我从小到大不知听过多少遍,从我记事起,就不断地有人问我娘,‘何必呢?’‘何必为了一个江湖浪子放弃家族?’是啊,我有时候也想不通,我娘究竟为什么。”   徐溟冷眼看着苏戈:“无家可归的痛苦你是清楚的,我娘带着我走投无路又找不到苏无争,她和这个世界上很多女子一样,从一个期待爱情的女孩儿变成一个怨毒的妇人,她一手创建了锦绣楼,锦绣锦绣,听见很美,但是里面全是各种各样的,被人抛弃的,对这个世界充满仇恨的女人,这锦绣楼,从来不是因为善而存在,它的存在,是由无数女子的怨恨和愁苦搭建的,从锦绣楼建起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会有今天!”   谷外传来兵器碰撞的铮鸣之音,苏戈突然执剑向徐溟攻去。   徐溟也早有准备,挺剑迎上,二人长剑相撞,苏戈反手横刺,徐溟退后,剑光在夜色中显出凛凛寒光。   落下转乾坤,瞬发生太极和吞日月,苏戈执剑再次逼上,沉渊打出阵阵嗡鸣,三环打出残影,随后直刺而出,大道无术。   徐溟以剑相抗,但是身体却被定住,徐沧见状,出手向苏戈攻去,林顾抬掌拦住,二人缠斗起来。   其余众人也纷纷攻上,苏戈一个万剑归宗,雄浑的剑气瞬间爆发,一些功力尚浅的锦绣楼女弟子登时被振出一口血来。   徐溟身体甫一能动,反手挽起剑花,攻向苏戈,苏戈一个后跳,一边不远处的徐沧打出一招太极无极,一边翻转剑势,开紫气爆发,瞬发四象接两仪,徐溟避无可避,被剑气打中,肩膀瞬间洞穿。   他身形一窒,不顾身上伤口,挺剑直刺苏戈,苏戈立马横剑一划,五方行尽。   徐溟速度减慢,皱眉低吼一声,内力携裹着剑气打出,苏戈吐出一口血,手上剑招不停,读条七星拱瑞,将徐溟定在原地。   林顾本就受着伤,与徐沧过了几招,体力不支,苏戈持剑而来,荡开徐沧凶悍的一击,直直冲上,沉渊在手中一转,瞬息而至,徐沧堪堪一避,却无法逃离,凌厉的剑势瞬时破开他的前臂,苏戈收剑,转身拉过林顾。   徐溟低头咳出一口血来。   却听见身后院子大门打开,苏仇站在门口大声道:“师父!”   与此同时,入谷小道被攻破,冯殊带着众人攻进来,正好看见苏戈和林顾,高声道:“苏兄!”   徐溟抬头看着气势汹汹的各大门派家族的人,危险的眯起眼。   苏仇急急地跑上前抓住他,急道:“师父,师父你怎么了?”他抬头又看向一边的苏戈,惊喜道:“小叔叔!你是来救我们的么!”   锦绣楼众女子三三两两的站着,一些身上受了伤,被同伴携着,眼中晦暗不明,都不发声。   院子里一些不知发生什么的老老少少都颤巍巍的站着,苏秀惨白着脸,红着眼眶不敢看苏戈,只好低头垂泪。   冯殊道:“可有找到敌首?”   苏戈却抿唇不发。   徐溟侧头看了看身边焦急的苏仇,突然道:“仇儿,到你小叔叔那里去。”   苏仇道:“不!师父,你这些日子是不是被她们欺负了,还受了这么重的伤,师父,都是我没用,若是我功夫再好一点,一定不放过伤害你的人!”   徐溟还未说话,突然听见一声轻笑:“哈哈哈,苏小侠这话真有意思,你既然想替你师父报仇,现在就去啊,伤你师父的人就在眼前!”   苏仇寻声望去,却见周桓和欧阳灵州从另一边走过来,周桓手持折扇,道:“伤你师父的不是别人,正是苏戈!”   苏仇闻言突然睁大眼睛,下意识道:“你骗人!你个坏蛋!”   “我是坏蛋?哈哈哈,你不妨问问你的好师父,谁是坏蛋!”周桓收起折扇,阴沉着脸看向徐溟。   冯殊一众人等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徐溟突然一把推开苏仇,猝不及防,苏仇摔倒在苏戈脚下,不可置信道:“师父!”   徐溟侧头不再看他,而是直起身体,冷冷的看着面前的众人。   半晌,他轻笑道:“好,都来了就好。”   “师父……”   苏戈拉起苏仇,将他挡在身后。   徐溟接着道:“苏戈,我给过你机会,让你离开,可是你偏不走,现在,想走也走不了了。”   “什么意思!”   徐溟低头清咳几声,血沫子溅到手上,他浑不在意。   “今日大家既然一起来了,那正好,就一起留在流风谷,这里山明水静,做埋骨之地也是刚刚好!”   他话音刚落,只见周围山壁上突然出现许多女子,她们高高的俯视众人,手中都拿着几个圆形物体,离得远远的,苏戈眯起眼睛看过去,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直到一个不知名的门派弟子突然大喊一声:“雷火弹!”   林顾失声道:“雷火弹?”   周桓也不淡定了,他上前几步,却被徐沧挡住。   徐溟突然笑道:“这江湖早就变了个味道,不是以前的江湖了,只有你们都死了,才能有新的江湖出现。”他从怀里拿出一卷布卷,道:“不就是一份功法么?你们个个都想得到,这下子,也不用争抢了,抱着功法一起去死,岂不快哉!”   冯殊愕然道:“是你?”   徐溟冷笑:“段家,冯家……什么四大家族五大家族的,都是徒有虚名,藏污纳垢,自私自利之辈,你们不是号称同进同出,利益共同么,共发江湖令,决定武林大小事宜,权势比朝廷都不遑多让,如今,也正好黄泉相伴!”   一人高声叫骂道:“疯子!都是疯子!谁跟你们黄泉相伴,我们跟三大家族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们这就走,不跟你们这群疯子一起疯!!”   他话刚说完,只见高出飞出一根箭,直直刺入他胸口,那人登时倒下。   徐溟道:“现在不一起了,当初一起执行起江湖令,可是比谁都积极!”   这下却没人敢接话,徐溟站在原地,看着面前的众人,面色冷凝,眼中渐渐聚起杀意,他抬起手,刚要落下,只听林顾道:“你死之前不想知道你父亲的事么?”   徐溟举起的胳膊微微一僵,垂下眼皮,背对着林顾,开口道:“一个抛妻弃子之人,不是我父亲。”   林顾向前一步,道:“我们在逍遥脉,见到他了。”   徐溟突然转身瞪着他,道:“你说什么!”   五十九   徐溟脸色大变,失去了惯有的姿态,他狼狈的红着眼,狠狠瞪着林顾,道:“他在逍遥脉……”   “是啊,他在逍遥脉。”林顾接着又道:“但他已经死了。”   闻言,徐溟呼吸一窒,嘴唇张合,脸又白了几分。   林顾道:“他已经死了,这些年逍遥脉的那些事都是你找|人传出来的对吧,抹黑逍遥脉,将它说成一个吃|人的魔窟,是为了逼苏无争出来?你猜到了他在逍遥脉。”   徐溟并没有回答,他慢慢的放下胳膊,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才低声道:“他是怎么死的。”   林顾抬头看看苏戈,苏戈轻轻点了一下头,林顾这才道:“雪崩。”   徐溟抬头看他。   “昆仑山那种地方,常年积雪不化,逍遥脉地处昆仑之上,遭遇大雪崩,整个门派毁于一旦,当时,苏无争正在逍遥脉,于是被牵连,死于那场雪崩。”   林顾说完,徐溟又低头不说话了。   徐沧担心的看着他,接口道:“师|兄!”   却听见徐溟低低的笑了两声,道:“他活该。”   他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悲怆和痛苦,但他的面上却是笑着的,他抬起头,扯着嘴角,连声道:“他活该!”   “他就不该招惹我娘,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招惹她!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是自己做下的事,一走了之就可以全盘推卸!他不该死么?为什么明明不相爱,还要生下我!”   徐溟弯腰痛苦的咳嗽,他两眼血红,声音变的嘶哑,整个人都有些癫狂,苏仇呆呆的看着自己往日温文尔雅的师父,颤声道:“师父……”他几步过去想要扶住徐溟,却被一下子推开。   “世间人|大抵如此,明明早有心爱之人,却还要招惹别人!只把人弄得心神俱疲,他却像一个没事人一样,转身就走!”   “他活该一个人孤零零的死在雪山之上,活该一生孤苦,被人唾骂!”   苏戈皱眉,却不知该说什么。   他作为一个旁观者,不知道苏无争在徐溟的世界里充当着一个怎样的角色,不知道段晨露当年是怎样的凄苦,不知道徐溟的童年是怎么走过来的,所以他也无权为苏无争辩解。   很多事情都不是眼睛看到的那样,不是传言听到的那样。   所有的想当然在真正的当事人面前,都是不着边际的揣测,每个人都有他的人生,你没有经历过,就没有权|利指手画脚。   徐溟深吸一口气,突然看着冯殊,道:“当年,我娘被赶出家门,没有办法,前去投靠一直以来疼她的姑姥姥。”   他一顿,扯出一抹嘲笑:“寒冬腊月,她一个人站在冯家大门口,站了整整四个时辰,然后一个人离开。”   “在一间破屋子里生下我之后,走投无路,又去找昔日的好姐妹,当年洛山派的掌门夫人……可惜,连山门都没进去,就被守门弟|子赶了出来,说什么‘卑贱之人’什么‘不洁之身’什么的,甚至言语羞辱,还要夺过我摔在地上。”   洛山派的弟|子安静的像是鹌鹑一样,个个都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徐溟陷入了长久的回忆,像是一个走了很久的旅人在回忆曾经,但他的曾经,显然充满了血和泪。   他从生下来之后就不断地在提醒着段晨露,就是因为这个孩子,她被赶出了段家,如果说年轻的女孩子还曾为了爱情不顾一切,那么四处碰壁之后,她的心中就被怨愤充斥了。   她找不到苏无争,曾经疼爱她的家人转眼就成了敌人,昔日的好友对她避之不及,一夕之间,好像整个江湖都容不下她。   他明明是这个江湖里最明媚的花,为什么要落得如此下场!   而这个不断长大的孩子时刻的提醒着她,提醒着她曾经的的自己是多么愚蠢!   她恨,恨不得掐死这个孩子,所有的怨恨全部释放在这个孩子身上,求而不得的苦,走投无路的恨,一道一道的,成为这个孩子的伤痕,他不哭不闹,他不说话,却偏偏让她想起了那个冷漠的男人。   她费|尽|心|机生下的孩子,到头来反而什么都没得到!   曾经有多爱,现在就有多恨!   段晨露收留了跟她一样无人照拂的女子,不是善良的驱使,而是恨的累积,所有的痛苦,愤|恨,一层一层,把锦绣楼包裹起来,锦绣华丽在外,黑|暗阴毒在里。   而徐溟这个孩子,这个锦绣楼的少主,不过是段晨露郁积于心时候发|泄的人偶罢了。   就像他的名字,潮|湿黑|暗,不见天日。   从一开始,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   徐溟眼睛赤红,胸膛起伏,缓缓道:“什么亲情,爱情,有时候还不如一本秘籍,人人都想得到它,都想变强,操控别人的生命,却忽视了,自己早就被这本秘籍玩|弄于鼓掌之中。”   他低头看着手上的《无争功|法》,嘴角扯起嘲讽的弧度。   “你们打不过他,又收服不了他,于是将他变成一个人见人妒,搅动风云的小人,你们不许家族门派里的弟|子与他往来,用尽一切力量打|压他,恨不得将他扼|杀,但是到头来,你们还是被他的一本功|法耍的团团转。”   他抬头看着面前诸人:“苏无争,哈哈哈,他到死都一直把你们拿捏在手上。”   众人脸色青的青,白的白,但是此刻命在别人手上,也只能哑巴吃黄连,听徐溟的嘲讽。   突然,人群中走出一个和尚,他上前一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徐溟冷眼看着他。   那和尚开口道:“徐施主,老衲有些话还是想说。”他顿了一顿,慢慢开口道:“四十年|前,老衲还是少林里的一个洒扫和尚,有幸见过苏无争苏大侠一面,他并非你口|中所说的大奸大恶之徒,也不是什么冷心冷情之辈,大抵是江湖上对他误解日深,他也不愿多做解释。”   “当年来独自一人来到少林,求方丈请阅《易筋经》,与方丈有过短暂的交谈,因为他去东湖为当地百|姓除水匪的事,连累心爱之人受伤,所以来我寺求取真|经救命,只是不巧,遇到了寻衅的番邦和尚,苏大侠仗义出手相助,之后不顾伤口求了经|书下山,可见他心中是记挂着你|娘的,虽不知有什么误会,但希望徐施主可以冷静。”   这位玄疏大师说完,整个山谷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之中。   徐沧脸色古怪的上前几步,小声道:“师|兄……”   徐溟垂着眼,突然发出一声轻笑,眼中似有泪水,但他还是很想笑,笑他的母亲,不过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苏无争是人,当然会动|情,只可惜,让他这么心爱的人,从来都不是段晨露啊。   那个男人根本不爱她,苏无争满心满眼都是段家那个落魄的上不台面的庶子。   多可笑呀,那个男人宁愿背弃人|伦,跟一个男人在一起都不愿意接受她段晨露!   徐溟的脸在暗处,看不清模样。   苏戈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他伸手拉住林顾,往前一步,道:“斯人已逝,何必要做到这样呢。”   徐溟微微侧头看他。   苏戈坦然而视。   半晌,徐溟低声道:“无法回头。”   苏戈眉峰一皱,突然厉喝:“就算你再恨这些人,但是流风谷众人是无辜的吧,你不能拉着他们陪|葬!”   话音刚落,苏戈执剑向徐溟攻去,众人一看苏戈动手,也纷纷动起来,冯殊率先冲过来,一齐攻向徐溟,徐沧出手阻挡,将冯殊拦下。   其余门派中人有的与锦绣楼女弟|子战成一团,有的则趁机逃往谷外,解药还可以找找,死在这里就太不值了。   林顾趁机冲进一旁的院落,对着苏秀道:“还不赶紧带人离开!”   苏秀从震|惊中回神,立马和流风谷诸弟|子携着一些无辜百|姓往外走,可是还没出院门,周桓已经挡在了前面,道:“想逃?没那么容易!”   周家的门丁已经将谷内出口封住,众人战成一团。   山壁上的女子焦急的等着徐溟的指示,奈何徐溟以一敌二,分|身乏术。   林顾与周桓站至一边,冷声道:“你是属苍蝇的么?哪里臭,就往哪里钻!”   周桓冷着脸不理他,手中折扇要翻出花儿来。   本就是强弩之末的林顾只好打起精神应对他,一边接着道:“你为锦绣楼卖命,对得起九泉下的父亲么?”   “闭嘴!”周桓脸色铁青。   “怎么,谁都知道当初就是因为你爹周向通出言诋|毁苏无争,被他一掌毙死,从此岭南周家一日不如一日,被踢出四大家族的名头,你现在反过来与他的儿子同流合污,不怕将你可怜的父亲气的活过来么!”   周桓发狠,扇面斜切而下,林顾狼狈躲掉,周桓再次猛攻而上。   “我为了复兴周家我有什么错!这些年我早就受够了,我要周家在我手上重新兴盛起来,你耽溺于和男人苟合,竟然忘了家族振兴,你才为人不齿!”   林顾闻言,脸色倏然冷凝下来,手上招式几变,一掌打向周桓胸口。   翻云掌以雷霆万钧之势袭来,周桓不敢硬抗,横扇于身前,还是挨了一掌,向后退去。   另一边欧阳灵州派人将欧阳家族的人团团围住,正要出一口恶气,转头看见周桓受伤,心上一击,立马抽身去接应。   苏秀带着其余人等退往内谷的另一道出口。   徐溟眯起眼,看见他们退走,突然抬起手,重重一挥。   那些山壁上的女子得令,纷纷将手里的雷火弹抛下,苏戈心上一紧,一把拉过林顾,沉渊在空中一个转势,竖插而下,身周立马笼罩一团看不见的气场,镇山河!   他高声道:“往我身边来!”   话音刚落,只见雷火弹落下,顿时暴起滔天火浪。   接二连三的爆|炸,火势顺势烧起来,黑烟弥漫整个流风谷,耳边尚能听到高声的哭嚎和救命的声音。   八秒的镇山河,将气场内外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苏戈抓紧林顾的手,踩着梯云纵一跃而起,运起轻功跳到一旁的崖壁之上。   有幸被镇山河眷顾的冯殊,玄疏大师等人也纷纷逃开,找到安全的地方。   到处是大火和黑烟,苏戈被呛得眼睛通红,低声道:“秀秀他们安全么?”   林顾道:“是在他们退出去之后才引爆的,徐溟还有点良心。”   苏戈面色黑沉,手中沉渊发着寒光,正在努力看清黑烟滚滚下的场景。   突然,一声兵戈相碰的声音传来,苏戈和林顾对视一眼,从崖壁上跳下,寻声过去,却看见苏仇手持一柄匕|首,死死地挡住了冯殊的长剑。   苏仇身后,徐溟狼狈的倒在地上,他被爆|炸波及到了,左臂整个烂开,左腿也血肉模糊,还有些腐肉气味,他的脸上被飞|溅的石子划出长长的一道疤痕,满脸是血。   冯殊厉声道:“让开!”   苏仇死咬着牙摇了摇头。   “他杀了我亲弟|弟,逼走我妹妹,我绝不能饶他!”冯殊运气一荡,苏仇突然被震到一旁。   长剑没了阻拦,直直刺向徐溟。   徐溟或许早已没了生志,一动不动的躺着,眼看剑锋就要刺来,苏仇突然扑过来双手抓|住剑刃,鲜血顺着剑锋留下,他脸上淌满了泪水,近乎恳求道:“不要杀我师父!”   苏戈赶紧上前抓|住冯殊的手,道:“小石头,快放开!”   苏仇哭着摇头,道:“小叔叔,不要杀我师父,呜,不要杀他!好不好!”   “小石头!”   苏戈蹲下|身掰|开他的手指,抬头看向冯殊,道:“冯家主,徐溟已经是一个废人了,什么都做不了了,你……”   “我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冯殊怒道:“就是因为这个疯|子!我失去了我的兄弟姐妹!我怎么,怎么饶他!”   苏仇却突然跪下,冲着冯殊道:“冯家主,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我苏仇愿意做牛做马,你有什么冲我来,只要放,放我师父一命,我做什么都愿意!求求你!”   冯殊红着眼持剑指着苏仇,手臂颤|抖。   徐溟手指微微一动,眼珠转过去,看着苏仇瘦弱的背影,呆呆的看着,突然弯腰咳起来。   苏仇转身膝行过去扶着他,道:“师父,师父你有没有事?师父,你疼不疼?”   徐溟咳得天昏地暗,咳得眼泪都流了下来。   他抬头看向冯殊,道:“我杀了你弟|弟妹妹,你又何尝不是帮凶,若不是你想要得到那功|法,也不会中计,被我下毒……说到底,你就是不愿意承认,是你连累了冯卿和冯婼罢了……”   冯殊长剑颤|动,眼睛赤红如血。   苏戈突然站在了他的面前,道:“冯家主,徐溟虽然罪|大|恶|极,但我实欠他良多,今日我一定要保他一命,若你坚决要杀他,那不如我们先过几招。”   冯殊抬眼看他。   眼前的苏戈,早就与曾经不可同日而语。   他已经成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他的功|法奇特,几乎无人是其敌手,今日这样大的爆|炸,其他人多多少少都有损伤,只有他,完完整整,看不出深浅,他想保的人,无论如何都会保住。   冯殊死死盯着苏戈,争斗一触即发。   一旁的玄疏大师突然道:“阿弥陀佛,徐施主落得如此,已经是因果报应了,冯施主何不放下心中挂怀,求一个善果呢?”   冯殊冷眼看着其他人,退后两步,手中长剑握得死紧。   他眼中似乎要流|出|血来:“就算我今日放过他,但是,有朝一日,只要他出现在我面前,我一定会取他性命,以祭我二弟亡灵!”说罢,他抬眼看着苏戈:“你我之间,恩怨两断,苏戈,今后江湖,还是不要再见了。”   说完,他踉跄几步,手持长剑,转身而去。   玄疏大师合掌道:“阿弥陀佛。”   苏戈重重呼出一口气。   六十   这次爆|炸波及的人太多了,许多江湖门派大家的掌门掌事都死于其中,更别说一些低级弟|子。   苏戈在众门派其他人赶来之前将徐溟藏了起来,对外只说徐溟、徐沧已经死于爆|炸之中,尸骸被大火焚烧殆尽。虽然有人不相信,但也不敢明面上质疑苏戈的话,这件事就此不了了之。   原本世外桃源一般的流风谷被一把大火烧得干净,谷内到处是救治伤患,或是辨认尸体的各门派弟|子,苏戈林顾二人一起去送别玄疏大师。   三人走在通往谷外的路上,玄疏大师突然道:“佛说因果轮回,武林经此动|荡之后,怕是要等好几年才能恢复了。”   苏戈点头,他脸上冷冷淡淡,看不出什么高兴不高兴。   玄疏大师又道:“虽说徐施主激进了些,但在老衲看来,这是最直接,最快的方法,重塑武林风气了。”   苏戈皱眉道:“出家人不都是慈悲为怀么?”   “慈悲为怀,但也要懂得以杀止杀。”玄疏大师合掌慢慢道:“当年,苏无争失踪之后,掌门师|兄下令,封|锁山门,从此少林退出江湖纷争,这些年来,武林争斗我都看在眼里,事实就是如徐施主所说,这江湖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模样,到处是尔|虞|我|诈,什么侠义为怀,什么古道热肠,皆比不过一本秘籍来的重要。”   “佛门中人,本应守佛门清净,五蕴皆空,但我六根不净,时时还会为这尘世烦忧,这次接到林施主的信,我找了由头下山,亲眼见到这些纷扰被徐施主一把大火烧得干净,突然就觉得畅快了许多。”   他抬起头,眼中无悲无喜,轻声道:“阿弥陀佛,佛佑众生。”   玄疏大师渐渐走远,苏戈却站在原地久久看着他的身影。   林顾突然开口道:“当年,苏无争现世江湖,无人知道他出自哪门哪派,但是他行|事洒脱不羁,好管不平之事,很快就获得了极大地声望,他武功又厉害,各大门派家族感受到了威胁,前去拉拢,但是一一被拒绝,苏无争独来独往,不肯投靠任何门派,打破了江湖上一直以来的平静,像一个闯入羊群的孤狼,众人对他又怕又敬,只好联|合|起|来,将他驱逐出去,还一个所谓的武林规矩。”   苏戈侧头看着他。   只听林顾接着说:   “后来因为《无争功|法》的事情,江湖上一直都不安宁,到处都是试探,到处都是陷阱,我爹因为机缘巧合,拿到了一本残卷,他觉得,只要没有这本功|法,江湖就会恢复以前的样子,于是他天真的将这残卷收纳到密室之中,还想着找到其他残卷,一起毁掉,可是结果……”   说到这,林顾微微一顿,对上苏戈的眼睛:“他们都是这个世上极痴的人,至纯至信,却终究无法凭借一己之力改变这个武林。”   “他们心中或许仍有不甘,但是事实就是如此,不如一把大火来的干净。”   苏戈突然抓|住林顾的手,道:“我知道你的意思。”   林顾手指动了动,轻轻勾回去。   苏戈道:“你放心,我从来就没有想过凭借我自己改变什么,我除了自己,什么都改变不了。”他轻轻一拽,将林顾抱了满怀:“本门弟|子,从入门伊始就知道,一生修|道,修己道。我的道很小,不修苍|生,只为一人。”   林顾脸色羞怯,心却好像浸入了糖罐,从头到脚都熨帖起来。   第二日卯时,羊肠小道上停着一辆马车。苏仇穿着灰布小衣,站在马车旁边。   苏戈拿出给他准备好的行李,放在马车上,交代道:“一些干粮和水都带好了吧?既然是往北走,那衣物也要准备好,厚实的皮子什么多备着,我一些银钱我给你放在包裹里了,省着点花……功夫不能荒废,要好好练,找到落脚处了,给我来封信,就去到隆兴城的迎客楼,知道么?”   苏仇眼中渐渐含了泪花,冲上去扑进苏戈怀里,道:“小叔叔,小叔叔……”   “半大的人了,哭什么……”苏戈轻轻叹口气,摸了摸|他的头顶,道:“小时候还能抱着你,现在这么大了,小叔叔不能时刻护着你了,你要好好保重,小石头。”   苏仇埋在苏戈怀里点点头,抽泣道:“小叔叔,等我和师父找到落脚处了,你会来看我吗?”   苏戈看了看车厢,又摸|着苏仇的头发,道:“去,会去的。”   得到了保证,苏仇的面色和缓了些,放开苏戈,轻声道:“掌门人走了,如今只剩下师父一个,我若还背离他,他就太可怜了……我一个人的时候,是师父救了我,陪伴我,现在,我也不能让他一个人,小叔叔,我……”   “你做的很对。”苏戈道:“知恩图报,做得很好。”   苏仇红着眼眶点点头,放开了抓着苏戈衣服的手。   苏戈摸|摸|他的头,将一卷布卷放在他手上,道:“交给你师父,其他人,谁都不能告诉!”   苏仇郑重的点点头,转身进了车厢,不一会儿就出来了。   半晌,车厢里突然传出声音,道:“为什么?”   苏戈道:“这本就是你的东西。”   “当日我们在逍遥脉,见到了苏前辈的尸身,留在他身边的,除了这最后一卷残卷,还有一封绝笔书,我一并放在里面,你自己看看。”   他微微一顿,喟叹道:“苏前辈知道你的存在,本来是要将这功|法传给你的,却被奸人图谋,流传江湖,酿制大祸……他心里有你。”   车厢内的人久久没有说话,苏仇扭头看了一眼,又转向苏戈,抱拳道:“小叔叔,天高水长,总有再见之日。”   苏戈点头:“一路小心。”   苏仇跳到马车上,扬起马鞭,赶马离开。   苏戈站在原地,只听见车厢里传来轻轻的一声:“多谢。”   流风谷的事情告一段落,苏戈和林顾总算真正的无事一身轻。   他们顺着山谷一路走来,就好像从灰烬里一步一步的走向新生,谷外莺鸟清啼,天高云淡。   苏戈握紧林顾的手,笑道:“你想去哪?”   林顾不以为意的往前跨着方步,道:“随心而往,去哪都行。”   苏戈轻笑一声,道:“我倒是有很多想去的地方。”   林顾停下脚步扭头看他。   只听苏戈开口道:“想去扬州,坐在最高的酒楼房顶,看看熙攘喧闹的集市,然后顺江而下,去建康,乘着游船听听十里秦淮夜色下的琵琶,往北,去洛阳赏花,登泰山,看看日出霞光,往西,过黄河,一路骑马漫走,到三晋,到你成长的地方……我无法参与你的前十五年,但是我可以和你一起走过今后所有的十五年,林顾,你愿意和我一起么?”   他的声音低低沉沉,一字一句砸进林顾心里。   这一生何其有幸,得此一人。   林顾脸上泛出和暖的笑意,扣紧苏戈的手指,道:“我当然愿意。”   苏戈眉眼也染了笑,唤出西风瘦,二人一马,慢慢的往前走。   这江湖很大,但是有了另一个人的陪伴,就不会孤单了。   倚剑看山河,莫道江湖远。   (全文完)   题外话   照旧絮叨一些有的没的。   首先还是谢谢追文的小伙伴么!你们辛苦了!   这篇文写的磕磕绊绊,是不是还断更几天,真是太对不起大家!   不管怎样,最终还是完结了。O(∩_∩)O……   作为一个剑网三四年咸鱼玩家,很早就想着可以写一篇文,也算是对这段游戏时光留个念想。   虽然作为一只炮,但是我对纯阳真是有着很多不一样的感情。   初入江湖的时候就是看的梁羽生大大的《七剑下天山》,对剑有着很深很深的执念。   所以开始设定的时候,就选择了纯阳这个门派。   其中错漏之处,只能拜谢各位道长,道姑,咩萝,咩太们的不杀之恩了_(:з」∠)_。   碍于文笔有限,很多地方交代的不是很清楚,人物感情也是顺其自然,所以文章中的错误,还有狗血,希望大家多多指点。   关于苏戈:他其实就是一个很普通的现代年轻人穿越回去,虽然有着通天的本领,但是坚守自己的原则,比如不随便杀人,比如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他心中的感情其实很纯粹,喜欢就是喜欢,在一起就在一起,所以当他发现自己喜欢上林顾的时候就义无反顾的跟他在一起。他想过的也不是什么轰轰烈烈的生活,就是安安静静胸无大志的一个很简单的想法。   关于林顾:林顾他的经历要比苏戈丰富得多,十几年的时间,让他成为一个内心极其敏感脆弱,缺乏安全感的人,一开始设定他的时候,是一个黑化的反派人物,但是慢慢的,就挺心疼这孩子的,什么都没有的话,他的人生也太灰暗了,所以让苏戈出现,算是一种拯救吧。   因为我写文习惯边写边想,人物一开始攻受不分明,甚至连CP也不分明,然后写着写着,小戈就攻了小顾,所以逆了cp的大大们,轻拍_(:з」∠)_   我以后会慢慢改,诶~   至于其中的一些其他人物,比如存在感极强,戏份很少的苏无争大大,比如林顾的丐帮爹和秀秀妈,比如gay里gay气的周氏兄弟,比如@!#¥的冯氏兄妹(咳咳),大家请尽情脑补!   这篇文赶在六一完结,我自己也松了一口气,三次元的事情最近都聚在一起,忙得不可开交,断断续续的,差点太监了(自拍!)   至此,再次谢谢大家看到这里,还看我絮絮叨叨一大堆!   爱你们! 小说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